藏传佛教密宗佛像的一般特征
2011-08-15阿罗仁青杰博
■阿罗·仁青杰博
藏传佛教寺院,许多都称供有“十万狮子吼”,是名副其实的“神佛世界”,是佛教圣像的艺术博物馆。当我们第一次步入宏大昏暗的殿堂时,立即会感到身居浓烈的神秘氛围之中,这是许多人都无法克制的一种牵动。藏密佛像的神秘性,在于外族人对藏密佛像的不了解,即便是汉地佛教的信仰者或普通僧侣,也往往对怪异奇特的藏密佛像产生迷惑。笔者愿就多年对藏传佛教圣像的感受和认识,简略谈谈它们的一般特征,使读者能更好地了解藏密佛像。
一、藏密造像的两种形式
藏密造像的艺术门类很多,选用材质也多种多样,但总体上可分为雕塑和绘画两大类。
1、雕塑类藏密造像
雕塑类藏密造像有许多种,彩塑是主要形式,高者数丈,小者寸许,大小寺院里举目皆见。还有药泥佛像,它是用特制的“范”制作的,半浮雕,不涂彩,小型居多,除供奉,多为“装藏”用,西藏地区在宋代时就有这种古老的佛像。铜鎏金佛像是最著名的,繁花似锦,也是传世的艺术精品。此外就是玉雕、木雕、砖雕、石雕石刻佛像;尤以石雕、石刻最为普及,山川河道的怪石上都可以成为西藏雕塑艺术家们的用武之地,这也是构筑藏区大地神秘气氛的要素之一。
油塑是藏族独有的艺术绝技,就是酥油花,青海塔尔寺以此驰名中外,为该寺的“艺术三绝”,另有“两绝”是壁画和堆绣。
2、绘画类藏密造像
绘画类藏密造像主要有壁画和唐卡两种。
藏密绘画佛像的主体是壁画,布满所有佛殿的墙面上。
唐卡是一种“卷轴画”,可移动悬挂,大小也随意。有一种大唐卡,俗称“大佛”,边长二十几米,只在每年春季法会时举行“晒大佛”仪式,供僧俗礼敬观赏,场景蔚为壮观。
此外,还有刺绣、堆绣、剪贴佛像,虽不是绘画,但底样是以佛像白描粉本作为依据的,把佛像的每个部位依图用彩缎剪出来,再搭配拼起来,点睛开光,即是一幅富丽堂皇的佛像。堆绣的彩缎下边放些填充物,有半浮雕感;剪贴不做填充。
这些采用不同艺术手段和材质制作的佛像佛画,其用途都相同,藏族僧俗都毫无例外地对其虔诚顶礼膜拜。因此,当我们被那些琳琅满目的造像艺术品吸引得沉醉如痴时,一定会透过尊尊神佛的风采,领悟到他们的济世胸怀。
二、显宗佛像和密宗佛像
我们置身于藏密圣像艺术宫殿里,要从对众多佛像的第一感中区分出显宗佛像和密宗佛像。那些和平像,又称寂静像的,就是显宗像,如佛、菩萨、罗汉等。佛都是比丘形象,头戴五佛冠,端端正正地或坐姿或垂足坐姿或立于莲花日轮之上,具足相好庄严。
菩萨的原型,都是端庄慈祥的形象,头戴天冠,衣饰华美,身披璎珞,或坐姿或立姿于莲花月轮之上。
罗汉像较易辨认,藏密只重视十六罗汉或十八罗汉,身相具有世俗化的梵风傲骨和藏族勇武男子的混合特征。
显宗佛像大多集中供奉在寺院的大经堂里,因为那里通常是寺院的显宗学院。需特意说明的是,文殊的主尊身相,显宗、密宗大体一致,都是那种右手持剑、左肩负经书的尊像。
显宗佛像在藏密里占有很少的部分,在大体区分出来后,其他大量的忿怒像和半忿怒像就是密宗佛像了。藏密,既以密宗著称,为什么还供显宗佛像?这是佛教渊源承袭的结果,尤其是格鲁派,宗喀巴倡导显、密并重,以持戒修德为奉,在学习显宗的深厚基础上才能系统修习密法,所以藏密对显宗佛像还是要供奉的。
三、藏密佛像分类
绘画图谱中有关佛像的分类,因涉及佛教人物的界定,所以是一个比较复杂和棘手的问题。佛像图谱是佛教造像的基础图稿,都是佛教神灵(佛教人物)活灵活现的偶像。
藏传佛教神灵体系庞大繁杂,仅凭外在表象来分类是困难的,而且由于佛的“法力无边”和“三身说”,特别是“变化身”的运用,是给神佛分类难以准确的内在原因。汉传佛教的神佛分类,易于被人们接受的划分是佛、菩萨、明王、罗汉、护法、祖师等部类,并似乎已成通例了。藏传佛教则不然,以藏密为主,显密兼修,信奉的神灵除原来接受了佛教发祥地古印度的传统神之外,还在佛苯融合中,把藏族古代宗教——苯教中的许多原始信仰神灵,也纳入了佛教神灵的序列,这就给分类造成了更多的难题。根据我们能够收集到的现有的出版物中,凡涉及藏传佛教神灵分类的,有的划分为显宗佛像、密宗佛像、师祖像、护法神像;有的划分为上师部、本尊部、佛部、菩萨部、空行部、护法部。这两种分类法都可成立,尤以后者是笔者所主张的,但又都不尽如人意。其关键在于藏密尤为重视修习本尊,而任何一位佛或菩萨都可作本尊,有的大护法也可作为本尊修习,所以分不准部类的情况在所难免。我们在编选佛像图谱的时候,对佛像的分类,采用了后一种办法,其中不妥之处,还有待于学者们和广大藏族僧俗校正。
按藏密习惯,佛像部类的划分如下:
1、诸佛部
佛教信仰的对象简言之,即对佛、法、僧三宝的信仰,这是全世界佛教所认可的。但若做具体说明,则各地佛教的“佛法僧”三宝信仰,又有各自的侧重点。如对佛的信仰,小乘佛教重视应化之身释迦牟尼佛,大乘佛教则有法身、报身、应身佛;法的信仰方面,小乘佛教和大乘佛教所信奉的理论又有差别;僧的信仰中,大乘佛教重菩萨,小乘佛教重罗汉,这些是众所周知的。藏传佛教也有自己特别推崇的佛、法、僧,又包容了一些古老的神祇,显得复杂多样。这里我们介绍的诸佛是藏传佛教显密中常见的报身和应身佛像。“佛”是一个觉者,一个觉悟的人,是大智、大悲与大能的人,更是对宇宙人生道理有透彻觉悟的人。
2、菩萨部
藏密所奉菩萨主要是四大菩萨、八大菩萨和十二圆觉菩萨以及由他们所变化的各种化身形象。菩萨的化身有慈悲形和愤怒性两种,愤怒形者作明王或护法。这里仅就常见的菩萨做一些介绍。菩萨是梵语菩提萨埵的省略,菩提是“觉悟”的意思,萨埵是“有情”的意思。菩萨的地位仅次于佛,是协助佛传播佛法,救助众生的人物。菩萨在古印度佛教中为男子形象,流传到藏区,随着菩萨信仰的深入,菩萨便逐渐转为温柔慈祥的女性形象,显得格外华丽而优雅。
3、喇嘛部
喇嘛部全部是上师像,这是首位的。上师都是佛菩萨的化身,看他修的本尊是什么,所以都塑像供奉。其身相必须遵循历史人物的真实性,在装点妙相时,不失世俗是基本的守则,但手结印契、所持法器则是照搬本尊的。有些教派的始祖,不论哪个教派的寺院都供奉,如莲花生、米拉日巴、唐东嘉布等,但通常各寺院仅供奉本教派的传承师祖。
4、本尊部
从佛理上讲,这个部类的成分复杂,有佛菩萨和他们的变化身,有一部分空行母和护法。这样多种成分搅在一起,就使分类模糊了。所以我们在这里只说佛、菩萨及其变化身;可作本尊的空行和护法,则归入空行部和护法部,就简便明了了。属于密宗本尊的佛,主要是释迦牟尼佛、毗卢遮那佛(大日如来)、金刚总持、金刚萨埵、无量寿佛、无量光佛、弥勒佛、五部佛……他们的形象具足一切报身佛的相好庄严,被供奉在殿堂的主尊位置。可作本尊的菩萨,除上边提到的文殊师利保持着显宗的原貌外,再就是有一位半忿怒身的四臂观音,是藏密观音的主尊,藏语称“结热兹”,她是主管藏地佛教的怙主。
佛、菩萨的变化身是本尊佛像的主要部分,都是多头、多臂、多足,獠牙外露,血盆大口,狰狞可怖的形象。
5、护法部
藏传佛像中还有一个庞大的神灵群体,就是“护法部”了,多是极忿怒像。专供在护法神殿内,自然就知道是护法神了。在其他神殿供奉的护法,位置多在大门内墙的两侧,以壁画居多;也有许多彩塑像和铜鎏金像供奉在主尊佛下边。不论哪一尊佛像的辨认,都不是容易的,要依据手足数目、坐骑的类别、手结印契,特别是手持法器种类等,才能准确辨认清楚。
6、空行部
藏传佛像中还有一个女神群体,叫“空行部”,这是藏密佛像最引人入胜的。对空行母的辨认比较容易,首先她们都是女神;再者多为单腿丁字直立的舞姿式,身段作反“S”扭曲,细腰婀娜,高乳突起,梵女清秀面庞,通身佩戴各种华丽的首饰。
7、其他部
这一部分介绍与佛教教义密切相关的图案,如“六道轮回图”,又叫“生存图”,便是一幅众所周知的绘画精品,以形象的手法详细讲解了佛祖创立的轮回理论。有的图案代表了藏族僧俗的美好愿望,也是人见人爱的一类佛画作品。
8、法器供器部
藏传佛教的法器、供器,基本上是模仿印度佛教传统,但也体现着藏民族的艺术特征。所谓法器供器,乃是佛教中修道或法会时之资具,包括供养图与用具。西藏密乘的特色之一,即为其特别重视繁复的仪轨与特定的法器。
四、藏传佛教造像的艺术
我们在礼敬和观赏藏密圣像的时候,还应注意摄取藏族传统和兼收并蓄兄弟民族文化营养在造像艺术上的印证,这是民族间长期文化交流的结果。藏传佛教造像艺术,其主体风格产生于藏区沃土,代表着藏族的美学观念和艺术技法绝活。但是佛教文化及其造像艺术,最早传入时毕竟是外来文化,经过藏族人民长期的消化吸收,与固有的民族文化相融合,最终才变成了藏族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所以,与佛教从上下(西、东)两路传入吐蕃相伴随的,是古印度和汉地的佛教造像艺术也逐渐进入了藏区,被聪明睿智的藏族人民兼收并蓄,充实着自己的艺术宝库。
汉地佛教造像艺术对藏传佛教造像艺术有着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公元641年,唐文成公主带往拉萨的“觉卧”佛像,是一尊具有显著唐风的释尊十二岁等身像,至今仍供奉在拉萨大昭寺,成为藏族后世造像的模特儿,现在到处都有本地的“觉卧”。萨迦派的造像风格,特别在衣饰点缀和设色方面,表现有明显的蒙古族和汉族风尚。各教派中唯有萨迦派的绘画和建筑装饰有凤凰形象出现,这是由八思巴从汉地传入藏区的。安多东部位于青海省黄南地区的同仁五屯,是藏族热贡佛教艺术的发祥地。它的显著特点是以藏族艺术为主、藏汉结合的佛教艺术。这一佛教艺术流派的成熟期,出现在清代的康乾盛世。帝王依靠宗教以维护统治,宗教依靠帝王以求得发展。乾隆时,清高宗是喇嘛教的狂热信徒,尊崇宗喀巴创立的黄教为国教,迎请安多“驻京八大呼图克图”。上层的密切交往,推动着民族间文化艺术的交流。热贡艺术为迎合皇室和黄教上层追求豪华奢侈的要求,遂渐形成了以“富贵华丽,金碧辉煌”和极富装饰效果为其代表的艺术风格。甘南拉卜楞寺的造像,虽最早源于尼泊尔工匠阿尼哥的设计监造,但受汉风的影响随处可见。白度母殿所供奉的一尊宗喀巴鎏金铜像,明显地呈现着汉族风格的“福相”,这在藏传佛教祖师像里是不多见的。
青海的瞿昙寺,受明太祖赐书匾额,原属噶玛噶举派在安多藏区少有的一座大寺院。该寺保留至今的铜铸鎏金菩萨立像一派汉风;东西两廊和数百平米的壁画,全是汉地佛教内容,还出现了禅宗初祖达摩的故事;其中有明代壁画一百多米,插有十五处题记,均为唐宋体例的七言律诗;这座寺院的建筑布局,为汉族建筑的中轴对称式……这些在藏传佛教寺院里是比较少见的。
佛教从中原传入青藏高原时,已带有许多被华夏文化融合后的特征了。但由天竺、尼婆罗直接传入蕃地的佛教,却是正宗的大乘空宗和密宗金刚乘,随之原型的佛教造像艺术也不断传入青藏高原。所以,藏传佛教寺院的大量造像,特别是卫藏、康巴地区的绘画和雕塑佛像,鲜明地保留着古印度秣菟罗和犍陀罗佛教艺术的混合特征,就是接近中原的安多和甘孜地区,这种影响也是明显的。早于文成公主两年,尼泊尔的赤尊公主为拉萨带来的“不动佛”像,是带有明显的古印度容貌的释尊八岁身量像,同“觉卧”一样,是最受藏族僧俗崇奉的佛祖圣像,亦成为藏族后世造像的模特儿。在其他方面沿袭的古天竺风格不胜枚举,譬如衣着,佛、罗汉、祖师的衣褶反转突起,符合高原凉爽的气候特点,属犍陀罗式风格;菩萨、度母、佛母、地母、乔培拉姆等佛像的衣着比较单薄,衣褶线条流畅,衣纹细腻透体,与体态相应的流动感极强,这是秣菟罗式艺术照射的回光。藏密尤为崇尚女神,多为椭圆形的脸庞,芒果核形的下颌,丰满豆荚形的手指,高鼻、细眼、薄唇,细腰裸露,高乳突起,修长的身段妩媚多姿,雅丽的仪态俊俏深情,优美的舞姿飘飘欲飞,青春的活力生气满贯……俨然都是古印度吠陀神话中那些女神仙众的附体再生,而其艺术风格则是地道的秣菟罗式艺术的承袭。
五、藏密佛画的设色
藏密佛画极其讲究设色,且色彩寓意特定的教义内涵,这也是我们应注重的一个问题。佛教经典里有“眼识所取”四显色,即青、黄、赤、白,是藏族绘画通常施用的四种基本色,与光谱学中“减色三原色”红、黄、青完全吻合。
红色是三原色之一,佛教认为主表“三德能”,即威权、善静、愤怒;女性则表爱慕、热情、空乐。神佛的袈裟衣饰,亭台楼阁的装点,本尊周身的火焰,浮托神灵的火海,变化身的面容,空行母的全身,往往都施以红色,表现神佛的威严之容,宏伟之势,震慑之威,热烈之情。
黄色是基色,主表慈悲光明,智慧博大,兴旺和盛,功德圆满。藏式佛画大面积的广泛施用,特别是神佛的面部和裸露的肢体,头冠璎珞,宫殿屋顶,背光底色等均施以黄色。为了突出黄色的教义内涵和增强艺术效果,藏族画师还采用纯金做颜料,使用技巧已成为传统绝技。纯金加工有精细程序,描金技术娴熟独特,泥线涂金技法达到了完美的境地。
青(蓝)色主表权威、勇武、震慑。明王、护法神像,佛像背光及身后衬景,建筑门楣底色等,均采用青蓝色装饰。
白色主善业,表纯真无暇,洁白无疵,慈航博爱,圣洁温和。明妃、白度母、四臂观音、长寿五仙女等,均采用大面积的白色,渲染明快的艺术效果。
绿色主大悲,表甘露清风,救度众生,功业彪炳,无漏善行。佛和菩萨的背光,绿度母,以及烘托主尊的许多自然物,施用绿色是必不可少的。黑(棕)色主恶业,表妖邪黑暗,有时也体现归顺佛法的那些原为神魔的勇武本领。阴阳色,多用于阴阳脸,表阴谋奸诈,表里不一。绘画设色的教义内涵,体现着佛教哲理的复杂思辩。因而,这些表述,只能说明基本的含意。
自然界就是赐予人类的一座无价百花园,到处呈现着五彩缤纷的斑斓胜景,使人们观赏不尽,受用无穷。藏族、土族、蒙古族及信仰藏传佛教其他民族的艺术家们,他们把对神像的虔诚崇拜,对本民族的自豪赞美,对从大千世界的生命现象里获取的全部美的灵感,倾注在他们的造像作品里,从而创作了中华民族艺术宝库中的颗颗璀璨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