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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井守动画作品中的哲学、宗教与文学元素探寻

2011-08-15刘嫣然北京印刷学院设计艺术学院北京100000

大众文艺 2011年21期
关键词:守望者人偶动画

刘嫣然 (北京印刷学院设计艺术学院 北京 100000)

在日本动画界,押井守是一位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的动画导演。他的动画作品大多基调暗冷,动作写实,擅长从事物的现实角度和阴暗面探讨人性和世界的深层本质。押井守作品的特殊价值在于他扩大了动画片探讨严肃主题的深度和广度,实现了用动画的手段来表达通常只有电影才能表达的内容的可能。而达到这种深度和广度的重要途径之一,便是在电影中大量地运用了哲学、宗教元素及文学艺术典故。这些元素和典故,有的作为动画主题的思想基础支撑着整部影片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有的作为辅助表达体现在影片的台词、场景、人物构成和情节安排中。

一、押井守动画作品主题的哲学基础

押井守早期比较有知名度的一部代表作是1984年的《福星小子》剧场版。素有“原作粉碎机”之称的押井守导演在忠实保留了这部作品的原画风及人设等表面形式之余,对其内容、故事风格、情节及主题作了根本性的改动,将原作一部轻松幽默的喜剧作品改编成了探讨时间与空间存在的真实性的严肃作品。这部将原作改动得面目全非的作品在上映后受到了大量观众和原作读者的非议,但也就此昭示了押井守独树一帜的创作风格和表达方式。“迷宫”是《福星小子》中借以表达主题的一个主要元素。在影片中,阿当集团的一群人被关在了一个循环而闭锁的迷宫之中,他们在看破时间循环真相之后又发现城市也无法离开,乘坐战机飞上高空,却发现自己所在的城市竟然身处漂浮在无尽虚空中的巨龟背甲之上。在这里,“迷宫”揭示了影片中世界的本质,所有难以区分的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其实都来源于迷宫中的不同道路,从而造成了多重空间与怪圈式的时间循环。

探讨真实与虚幻的分界成了日后贯穿押井守众多作品的主题之一。1995年的剧场版《攻壳机动队》探讨了一个主观自我存在与客观世界真实形态之间的对立问题。这里可引用一个西方怀疑论中的著名命题:“缸中之脑”:“一个人(可以假设是你自己)被邪恶科学家施行了手术,他的脑被从身体上切了下来,放进一个盛有维持脑存活营养液的缸中。脑的神经末梢连接在计算机上,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向脑传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觉。对于他来说,似乎人、物体、天空还都存在,自身的运动、身体感觉都可以输入。这个脑还可以被输入或截取记忆(截取掉大脑手术的记忆,然后输入他可能经历的各种环境、日常生活)……那么,你如何担保你自己不是在这种困境之中?”这构成了《攻壳机动队》中的基本世界观,即人无法确知自身所处环境的真实性。而《攻》中探讨的一个基本主题,则是人与机器的确切界限问题。本片的女主人公草薙素子是一个全身经过人造肢体改造的义体人,唯一留存的人类器官是她的大脑。“自己到底是人还是机器”,素子时刻这样自问着,这种迷惑一直贯穿着影片的始末,构成了故事的基本矛盾。在片尾,素子摈弃了身体的躯壳,让灵魂游走于网络之间,达到了无我、超我的境界,超越了人与机器的界限。

2004年的《无罪》延续了对这一主题的探讨。片中洛克斯•索罗斯公司所开发的Ghost Dubbing系统可以大将人类的灵魂刻录进人偶,公司通过红尘会拐来孩子,利用系统将他们的灵魂刻录进入人偶。公司的质检部长为了解救这些孩子,修改了人偶的程序,制造了人偶攻击主人后自杀的案件,引来警方的调查。对被拐的孩子来说,“变成人偶”是一种莫大的恐惧,然而已有了灵魂的人偶也存在自己的感受。在这里,一个新的问题被提出:产生灵魂的机器人是否也算一种人类?而与之相关的探讨便上升到了道德层面。

2008年的《空中杀手》探讨了另一个主题: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生活是否还有继续下去的意义。动画的主人公是一群长不大的孩子,他们是为了某种战争游戏而制造出来的不老的生命,其生存的唯一的使命是驾驶战斗机演绎虚构的战争。在他们战死后,其记忆中非情节性的部分(如驾驶技术)会被提炼出来,输入到与上一代有相同基因的身体中,继续重复上一世的生活。这种架构类似于阿尔贝•加缪的荒诞派理论:希腊神话中的人物西绪福斯每天推石头上山,石头会一次次滚落下来,他必须一再重复这种无意义的劳动,以示神对他的惩罚。然而在从山顶下到山脚的路程中,西绪福斯看到了不同的风景,体会到了不同的感受,因而这一劳动不再是重复的。这种无限重复中的细微差别达成了对这种生活的反抗,继而战胜了神,因此西绪福斯是幸福的。片中与之呼应的是主人公这样一段内心独白:“即使是走了无数次的路,也能走到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正因为是走过无数次的路,景色才会变幻万千。只是这样还不够吗?因为只是这样,所以才不够吗?”值得注意的是,押井守想要表达的,是建立在加缪的理论之上、然而与之相反的结论。即:反抗不能与荒诞共存,想要反抗必须打破荒诞。

二、押井守动画作品中的宗教元素运用

押井守常常借用宗教元素表达或强调自己的主题。与其他商业动画单纯借用宗教外在元素作为噱头不同,押井守在电影中的引用更能体现宗教内涵。在他的动画作品中随处可见大量的佛教名言、偈语,对基督教的世界观和逻辑框架的借用,以及部分神秘主义倾向的处理和命题解释。

1985年的实验作品《天使之卵》,展现了一种另类风格的宗教世界观,其中宗教元素多来自西方,包括洪水灭世,诺亚方舟,十字架,城市的废墟,孕育着天使的“卵”。这些又可以看作是押井守对于西方神话宗教元素的解构。如动画家和日本动漫翻译家 Scott Frazier所说:“他比大多数基督徒更了解基督教,他很清楚基督教的象征意义,他不仅熟读经文,更对其有深入的理解。”在片中,“卵”会孵化出鸟,即天使,也就是上帝从诺亚方舟放出去的天使。因此卵也象征着希望。而“孵化”的随机性象征着未知。扛十字架的士兵砸坏了卵,发现卵是空的,可以看作是怀疑论者发现了世界的虚无本质。在这里,宗教的涵义与充满超现实主义象征意味的画面结合在一起,使观众既惊叹于奇异的画面,又能深入影片内涵作进一步的思考。

在《无罪》中,多次引用了一段佛教偈语:“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此语出自日本戏剧作家世阿弥的《花镜》,意为:人生只是神的傀儡,线头断了,傀儡也就没了力气,没了生命,委顿在地有如一堆废物。这段偈语在片中反复出现,意在反复呼应本片主题:人的定义是什么,人的存在到底依存于什么。这类似于孔子所说的“未知生,焉知死。”(此句亦在本片出现。)这从一个侧面诠释了《攻》系列提出的命题:人是由内在的某种力量支撑的,没有了这种力量,人就如同傀儡一般没有了生气。这种“内在的力量”在片中和原作中被称为“Ghost”,中文译为灵魂。另一处偈语“独步天下,吾心自洁,无欲无求,如林中之象。”出自日本学者中村元的翻译著作《佛陀的话语--尼波多经》。

三、押井守动画作品中的文学典故

押井守是一位人文知识渊博的动画导演,他片中可以找到的文学典故可谓比比皆是,有些还对影片的主题和结构起支撑作用。如《攻壳机动队SAC》里大量借用塞林格小说作为线索或象征,《人狼》中以童话《小红帽》为全片的线索和结构支撑。历数这些文学作品,比较重要的有以下几部:

1.塞林格的《麦田守望者》

《麦》的主人公霍尔顿对麦田守望者的向往,隐隐包含着一种对现实生活的不满和无奈,可当他觉得无法面对现实时,只是选择将自己变得又聋又哑,世界在他的眼中是可疑混乱,“假模假式”的。“麦田守望者”的职责,是阻止疯玩的孩子们堕入深渊。“不管怎样,我老是在想象,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帐的悬崖边。我得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攻壳机动队SAC》中的主线人物笑面男“葵”在看管所扮演的角色,或多或少仿如守望者的职责。他引导那些孩子们,避免他们过渡沉迷网络而对自身造成伤害。可正如同霍而顿的守望者无法办任何事,只能去阻止事情的发生那样,葵所做的,也只能是在一旁,默默的守护这这些孩子们而已。

2.《把花献给艾芝农》

《把花献给艾芝农》是丹尼尔.凯斯(Daniel Keyes)在1959年撰写的一部科幻小说。小说叙述了由于先天弱智的查理成为二位科学家的实验物体,与真正的实验白老鼠——艾芝农,共同接受了脑部手术。查理的日记最初写得一塌糊涂;但随着实验的成功,他的心智逐步开敞,人格也逐渐成长。随着心智的成长,他发现原来真实社会充斥者焦虑,褊狭,猜忌。实验终究难逃失败的命运,比查理更早进行智力增强实验的白老鼠艾芝农首先死去了。不久,智力已增进至比常人还要高的查理,开始发觉他的智能正一日一日的衰退,终于有一天,他回复到以前那种混乱的境地。而他最后所能做的,就只是把花献到艾芝农的墓前。片中用这篇小说影射了人工智能机器人“塔奇克马”们的命运——由于进化而产生了智力和意识,进而有了感情,但最终却难逃被销毁记忆的命运。

3.《未来的夏娃》

《未来的夏娃》是法国十九世纪作家维里耶•亚当的代表作之一。书中描写一位和爱迪生一样充满创造力的发明家在生命垂危之际,被一位有钱的英国贵族救了命,但是这位贵族却成天受到一位位既自私又没气质的女友纠缠,於是他就承诺替他发明一个完美的女人,这位机器人,也就是书名所提示的未来的夏娃,名字就叫哈德莉。哈德莉既聪明又美丽,更有智慧,但是她毕竟只是机器人,人性、灵魂和科学的矛盾碰撞,就导致了一场类似《浮士德》的悲剧。而哈德莉正是《无罪》中因故障攻击主人的人偶机器人的名字。

类似的典故还有很多,如斋藤绿雨发表在明治32年日报上的《霏々刺々》中的多句名言,其中引用在押井守动画中最著名的一句是“悲于鸟血,而不悲鱼血。有声者幸也。”此句借《无罪》中角色之口说出:“人们悲鸟之血,却无视鱼之伤,有声音的东西是幸运的。如果人偶们也有声音,一定会喊出‘我不想变成人类’吧。”以阐释人在处理与人偶的关系上的道德空白。

四、结语

押井守在动画中同样引述了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的一句名言:“要理解恺撒并不需要成为恺撒。”我们不一定要做个机器人,才能明白未来世界里的种种,看完押井守的动画,我们就可以理解这一切了。同样押井守的动画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了解这些庞杂知识的机会,这也使他的动画有了更长久的魅力和价值。

[1] (美)希拉里•普特南(Hilary Putnam)《理性,真理和历史》童世骏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2] (法)阿尔贝•加缪(Albert Camus)《加缪全集》散文卷,柳鸣九译,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3] (美)J.D.塞林格(Jerome David Salinger)《麦田守望者》,孙仲旭译,译林出版社,2007.

[4] 《攻壳机动队典故解密》动漫贩200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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