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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后的回望

2011-08-15黑龙江李凤臣

辽河 2011年9期
关键词:北大荒大地

黑龙江/李凤臣

北大荒的四季,最迷人、最让人心动的当属秋季。春天的北大荒草长莺飞,满眼盈绿,却绿得单调,绿得稚嫩。时下,金黄的水稻,墨绿的大豆,酒红色的高粱,点染出一幅丰盈、饱满、色彩凝重的画卷,透射出这片土地成熟、厚重的品质。“走进北大荒”作家采风团就在这样一个金风送爽、稻香浮动的时节走进北大荒,走进一幅美轮美奂、活色生香的画卷。

离开农场已三十余年,而在内心深处,我从未与她疏离过。春天,久旱无雨时,便担心,农场播下的种子能否发芽?夏天,每遇阴雨天,就忧虑,家乡的麦子是否及时收获归仓?身居都市,心系农桑,是每一个从那片土地走出的人共有的情结。这种情感一如连接母体的脐带,是亲缘与血缘的牵连,根须与泥土的纽结。

作为生于斯长于斯的晚辈,我深知这满眼染绿、大地流金的背后所包含的辛苦与付出。这壮美的画卷,其绘制的油彩是几代垦荒人的汗水,泪水乃至鲜血调和而成。如果以一个都市人经验的目光来观照她表层的光鲜与诗意的抒写,而对其内里的沧桑忽略不计,那么你的审美指向是空泛的、苍白的甚至是浅薄的。

站在农场的田垄间回望,我童年时代的北大荒,满身油污的履带式拖拉机东方红,还须驾驶员手持摇柄奋力摇动方能启动。东方红启动那一瞬间发出的轰鸣,穿越历史的尘埃,从三十年前的清晨一路响来,震耳欲聋的音响,唤醒我多少童年的记忆;由东方红牵引的苏式康拜因(收割机),长长的尾巴尘土飞扬地吐出一片一片脱粒后的麦秸和蝈蝈、蚂蚱的残肢,吐出我多少儿时的故事。我仿佛看到,父辈们在田野里劳作的身影如一组组青铜雕塑,定格在时间的远方。

春播时节,戴着风镜的播种人,满面尘土,只露一口白牙。几十斤重的种子袋一扛就是一天;夏锄时如赶上雨季,机械下不了地,就得挥锄上阵。“短锄把、大哈腰,围脖草,用手薅”这浸着汗水的口号仍湿漉漉地响在我的耳畔;麦地里,人们围在水桶四周,用麦秸管吮吸桶里的水。筷子上串着一串肉包子,一边用手轰赶着不断袭来的蚊虫,一边大口吃着加班饭,经常是一个包子还未吃完,就跑上绕回的康拜因去接替别人,人停机不停,龙口夺粮啊;隆冬季节,滴水成冰。晒场上,人们扛着近二百斤重的麻袋,登上几米高的跳板,扛粮入囤。眉毛胡子上挂着冰凌,棉袄后背一片白霜。

风霜雨雪、镰刀锄头、蚊虫成群,尘土飞扬,以及父辈们在这一派混茫的背景下,脸朝黄土背朝天,周而复始地劳作的影像,密布于我整个童年记忆之中。

时间大抵已进入了七十年代,一位叫做韩丁的美国农业专家,开始走进北大荒人的视野。据韩丁介绍,在美国,农业机械化的程度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准。只需几个人就可以管理一个大农场,他本人每年只用极少的时间打理农事,大部分的时间在世界各地旅游或著书立说。在当时的农垦人听来,这如同一道缥缈于外星的风景,更像一则神话。感慨之余,人们只有望洋兴叹了。

三十年后重新走进北大荒,父辈们对大洋彼岸的艳羡和感叹言犹在耳,可眼前的一切让我震惊了。恍惚间你如同走进了韩丁的神话。

在友谊农场第五管理区第二作业站农具场里,我看到,大马力胶轮拖拉机、迪尔佳联3518联合收割机、精密覆膜播种机、高性能插秧机、大型移动式喷灌机,它们像一队高大魁梧、身披铠甲的武士,器宇轩昂地排列在眼前。胶轮直径两米多高,全封闭驾驶舱内设有空调和卫星导航与自动驾驶系统。在农垦总局农用航空站,我看到了引领世界潮流的农用飞机,它们可以喷洒农药、除草剂,可以催雨、驱云。站长向我们介绍,目前,这样的飞机垦区有五十驾,三年之内将发展到一百驾,以确保全垦区的航化作业使用。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有人说,北大荒的历史,就是不断创造奇迹的历史。在被誉为世界第一大农场的友谊农场,我们印证了此说绝非高调宣传,而是北大荒日新月异的真实写照。那些满身尘土、油污的东方红和苏式康拜因连同第一代垦荒者使用的木犁、镰刀、锄头以及延续几十年的灰头土脸,汗珠子落地摔八瓣的传统耕作方式,早已走进了博物馆。如今的农垦人,住的是楼房、别墅,使用的是现代化的大机械。在我们走访红兴隆、建三江、牡丹江几个分局时,当你徜徉在绿荫掩映的别墅区和依河而建的休闲广场时,记忆中的北大荒,已让你无法指认。三十年的时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短暂的一瞬,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农垦人完成了从想往神话到创造了新的神话的跨越。不知大洋彼岸的韩丁先生如果看到今日的北大荒会作何感想。

走进建三江分局的万亩大地号,你的心境豁然开朗。这片一万六千亩,被誉为世界第一大地号的稻田,让你知道了什么叫做辽阔无边,什么叫做一望无际,仿佛这些几近夸张的词汇是因了她而产生的。弥散着粮食幽香的金色稻浪,自脚下涌向无边,又从天边向你涌来。你的视觉经验以及一切关于农田的记忆,在这里成为盲区。这是北大荒人的大手笔、大气魄和大胸怀,也是中华大粮仓的一个缩影。

万亩大地号的博大、丰饶,令人振奋、自豪而又踏实。

万亩大地号展示给你的,是一个民族的襟怀和希望。

万亩大地号让你领略了一道豪华的视觉盛宴和荡涤心肺的精神洗礼。

“久仰雁窝岛,今日岛上行”。

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我们走进位于三江平原挠力河流域,八五三农场境内的雁窝岛。

雁窝岛是北大荒精神的摇篮,当年王震将军率领十万转业官兵开赴北大荒时,首先在这里选址建场,在这片沉睡千年的荒原上开出具有历史意义的第一犁。哈尔滨军事工程大学毕业的罗海荣,山东支边青年张德信,知识青年陈月玖等为开垦北大荒牺牲的先烈就长眠在雁窝岛烈士陵园中。

三面环河、一面沼泽的雁窝岛,如今已成为生态旅游胜地。游船犁开镜面一样的湖水向岛中进发。眼前的雁窝岛,河湖港汊,纵横交错。银灰色的苇穗,紫色的香蒲在微风中摇曳,青葱的小叶樟草在风的梳理下,一浪一浪地扑向天边。水面上,成片的金黄色的睡莲和浅粉色的菱角花静静地绽放着。不时有野鸭在花间悠闲地游弋,白鹭和鸥鸟在草丛中扑楞楞起落。呼吸一口浸了青草气息的空气,你的心都醉了。

是不想打扰长眠在岛上的故人吧,阔大的湖面上一片静谧,只隐约感到风的呼吸,草的呢喃。那浮在水面的睡莲可是为月玖大姐编织的花环?那鸥鹭的低吟浅鸣可是告诉罗海荣、张德信烈士,我们来了,来亲手触摸这片已凝铸成共和国基石的黑土地,来兑现一次心仪已久的朝圣之旅。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难以想见,雁窝岛,当年这方充斥着大风雪、大烟泡儿、大酱缸的苦寒之地,如今却是一处风光旖旎的人间仙境。强烈的反差让人浮想联翩。雁窝岛,你以大自然的冷酷、肆虐,锻造了一代拓荒者的钢筋铁骨,又以风消雨歇后的宁静大美,抚慰着先驱的英灵,这是大自然与人类交手后的臣服,是北大荒精神的胜利。

古朴天然的大湿地,风光无限的大界江,引领高端的大农业。一路走来,所见所闻让人感叹、感动。如今的北大荒年产粮食已突破625亿公斤。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数字,令人底气十足的数字。北大荒,无疑是一块支撑共和国大厦的不可或缺的基石。

宽坦无边的大地号,领先世界的大机械,呈现的是农垦人的大气魄、大手笔,而重要的是成就这番大业的北大荒大文化。半个多世纪以来,渗透黑土地的“流人文化”、“军旅文化”和“知青文化”,宛如游走于三江平原的黑龙江、松花江和乌苏里江。三江合流,灌溉、滋养出这片广袤、丰饶的沃土。

多元文化的交融、浸淫,使得北大荒人心胸开阔,眼界高远。他们的兼容性、吸纳性和创造性,是通常意义上的“乡村”所难以比肩的。

一种文化支撑起一方水土。北大荒这片土地,丰饶壮美,底蕴深厚。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不仅仅是粮食,也生长出一代代共和国的精英。

站在万亩大地号的田垄间回望,我看到,在田野的尽头,一个满脸稚气的男孩,沐浴着1978年的阳光,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走出这片黑土地。

三十年后的今天,作为作家采风团的一员,他又重新走进这片土地,走进北大荒母亲的怀抱。透过朦胧的泪光,他看到,父辈们满身泥土和汗水的背影,渐行渐远,走进历史的深处。眼前的北大荒,辽阔的大地上生机勃勃,硕果累累。

伟大的北大荒,我为你自豪。

不老的北大荒,你青春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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