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众社会心理读解80年代的中国流行音乐
2011-08-15吉林艺术学院音乐学院吉林长春300四川音乐学院四川成都600
钱 彤 谢 岳 (.吉林艺术学院音乐学院 吉林长春 300;.四川音乐学院 四川成都 600)
音乐社会学理论认为,音乐流行的社会心理是一个社会心理定势环节。所谓社会心理定势,就是社会群体共同的心理倾向,一种即将实现某项社会行为的心理准备状态,一种“需求”、一种“愿望”“期待”和所“追求的目标”。有的心理学家认为,流行的实现,应当给予参加流行的人一种外来刺激,而这种刺激,必须迎合着人们心理的潜在需要(定势)。[1]如果我们从大众社会心理角度来从新审视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流行歌曲,就会发现,它的内涵实质已超出了一种单纯主客体间的审美关系,也就是说它的性质已超越了流行歌曲本身的艺术范围,从而包涵了一个特定历史时期和一个特定的社会结构下所产生的大众心理多重反映的深层内涵。
居其宏先生曾在《流行音乐:大潮涌动与起落》一文中指出:“流行歌曲再度出现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起初悄悄溜进大陆的是一批从港台来的流行歌曲盒式带,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台湾歌星邓丽君演唱的盒带,她的演唱声音柔美亲切,旋律具有浓烈的中国风味,吐字清晰、情感真实动人,乐队伴奏轻灵活泼。对于刚从‘文革’恶梦中惊醒,听腻了‘高、硬、快、响’的‘文革’歌曲的广大群众尤其是青少年来说,这种轻柔抒情的音乐风格,无异于久旱之逢甘霖,与急迫的审美饥渴相契合。”[2]这说明在那个年代饱受十年噪音折磨的人们,需要一种抒情、甜美的声音来抚慰曾经干枯和麻木的心灵,在当时与其说这种吸引在于流行歌曲本身,毋宁说它的存在也是在维系着某种社会心理平衡。[3]换句话说,蕴藏在大众社会心理深处的种种情绪,在“流行歌曲”中得到了某种程度的释放和渲泄。也正是由于历史的契机,1979年12月31日晚,中央电视台播放了电视片《三峡传说》中的插曲《乡恋》,作为大陆流行歌曲创作及演唱形式的过渡,《乡恋》瞬间就在广大群众中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此后的1980年9月,《北京晚报》在没有取得演出证的情况下,在北京举办了我国当代流行歌曲发展史上第一次歌星盛会“新星音乐会”。接连两个晚上,首都体育馆座无虚席,音乐会大获成功。由此可见80年代流行音乐的发展带有某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历史必然性。同时人们可以用自己的体验和感受去找回那些在“文革”中曾经压抑在心底的复杂而又真实的感情。
如果说“文革”对于一代青年人来说是一次“乌托邦”的幻灭,那么80年代普通人的形象开始替代了“神”的偶像。《小草》等一批具有现实意义的歌曲出现开始表现出人们对于普通人的关注。这种种变化也深刻地反映出当时大众社会心理变化的历程,而理想到现实的反差,加上外来文化的巨大冲击,必然会产生人们对价值观的重新评价、重新选择等等复杂而深刻的社会问题,这样,在80年代中后期的“西北风”和以崔健为代表的摇滚乐的出现则显示了流行歌曲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所表现出的一种深刻的反思意识和积极的社会参与意识。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崔健的《一无所有》,而这首歌之所以获得了巨大的反响并成为一首具有历史意义的歌,其最大的原因在于人们通过歌曲而共鸣出他们当时最为真实的心理状态。崔健也曾说:“听众之所以喜欢我的歌,我想主要是因为他们从我的作品中找到了他们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我的歌只是一种媒介,别人通过它来发泄自己的情感。”[4]从中可见当时的大众社会心理的普遍反映,也从中看到80年代流行音乐在中国当代青年心中的地位和价值。
但是如果我们进一步探讨80年代中国流行音乐之所以能够如此强烈的引起大众心理的普遍共鸣,就会发现这里隐含着一个重要的文化背景。即这种音乐形式本身在建国后国内的发展并不是完全断裂的,即使是在文革时期,作为一股音乐的“暗流”,它的存在仍运载了人们一段极为复杂的心理历程。而这也恰恰就是80年代中国流行音乐能够得以蓬勃发展的社会大众基础,以下几个现象都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那段沧桑的历史。
在当时的青年文化中,除了振耳欲聋的“语录歌”,以及“高大全”式的样板戏,吸引他们的还有“文革”前的老抒情歌曲和外国民歌,其中还包括我国30年代的一些歌曲。[5]六、七十年代各地公安机关和群众专政机关的一次重要使命就是打击“反动”、“黄色”歌曲地下流行活动,《九九艳阳天》、《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著名情歌都是“榜上有名”的“黄色歌曲”,而“反动”歌曲则主要是自1969年大规模插队落户以来开始出现的知青歌曲。
“跟着太阳出,伴着月亮归,沉重的修理地球是光荣神圣的天职,我的命运。啊,用我的双手绣红了地球,绣红了宇宙,幸福的明天,相信吧一定到来。”
这是流行一时的《南京知青之歌》中流行最广的一段歌词。这首歌从下乡知青流传回城市,又流传到军营,作者任毅为此而锒铛入狱,歌曲却仍向全国传播开来。可以说这类歌曲的歌词和旋律一般都较为忧郁伤感,但这正恰恰体现了那一代失落者的基本心态。从中我们看到,“知青歌曲”的流行表明存在着一种与“正统”文化相悖离的青年亚文化潜流,也可以说,无论是老农民坐在田埂上哼唱的老调,还是知青们缩在土炕上怀抱着吉它低声吟唱的知青歌曲,都代表着一股潜在的音乐文化潮流。[6]蔡翔先生在他的《神圣回忆》一书中也曾具体写到:
任何时代,民间都会贡献出自己的天才,那时也是这样,在知青当中,那些歌者,开始自己写歌,然后,这些歌迅速地在知青中传唱。我听过,也唱过不少类似的《知青之歌》,有南方化的,也有北方的,曲调都是低沉的,有一种淡淡的忧郁被被缓缓送出,歌词也浸透了伤感、绝望以及对故乡的怀念之情……
我敢肯定的说,在当时,许多知青行囊中,都装着这本《外国民歌二百首》,而且,迅速地在乡村流传,我有时会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俄罗斯的歌与中国的北方乡村,有着惊人地相似,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领会,什么是人的普遍性,歌把人与人的灵魂融为一体。我想,在共同的命运中,人的心竟然是那样地容易相通……而歌里说的什么亦不重要,存有的,只是歌,是音乐,那是无言之言,把我们的灵魂,导引向上,向无垠的土地……。[7]
这里我们所发现的事实是:历史中表面的轰轰烈烈并不能完全代表隐藏在人类“激情”背后的另一种真实。于是我们再重新思考这个问题,即80年代的流行音乐为什么会引起大众心理强烈的共鸣?笔者认为,除了人们要求在精神上摆脱社会动荡所造成的紧张、沉重的心境,渴望得到某种解脱和松驰外,这里还隐含着一个更加深刻的现实:那就是一代人曾经共同的遭遇、共同面临的生存现实所蕴藏着的复杂情结在80年代中国流行音乐中得到了最直接、也是最共性的呈现。
注释 :
[1]见曾遂今《音乐社会学概论》第238页.文化艺术出版社,1996年版.
[2]参见居其宏《20世纪中国音乐》第124页,青岛出版社1993年版。
[3][4]参见赵健伟著.《崔健:在一无所有中呐喊》.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5]参见杨健长篇纪实报告《文化大革命中的地下文学》.第五章中《知青情歌》第136页,朝华出版社,1993年版.
[6]参见高小康《世纪晚钟》第252页.东方出版社,1995年版.
[7]见蔡翔《神圣回忆》第54页.东方出版社,199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