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自由而反藩篱——论《聊斋志异》中的爱情叙事
2011-08-15李雅妮宝鸡文理学院陕西宝鸡721000
李雅妮 (宝鸡文理学院 陕西宝鸡 721000)
爱情是《聊斋志异》的中心话语,也是一个常谈常新的话题。爱情一直以来被作为永恒的话题。在封建社会里,男女追求自由幸福的爱情与婚姻大都是与悲剧联系在一起。在男权统治的社会里,女性仅能充当逆来顺受的奴隶和生育后代的工具。《聊斋志异》中塑造了许多勇于追求幸福爱情的女性,她们或以花妖狐鬼的形象闪现,或以平民女子的身份出现,或以烟花柳巷女子的地位登场,对待爱情,她们显现出难能可贵的自觉意识。
一、爱情叙事中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聊斋》中出现的一些挣脱了封建正统思想束缚,勇于追求幸福的女性形象。女性在自我意识觉醒后的第一声呐喊便是争取恋爱自由和婚姻自主,“孩儿的婚事应当由孩儿自己做主!”[1]《聊斋》正因为这方面具有独特性,才在历史的长河中永不湮灭。在封建礼教束缚森严的社会里,青年男女间的结合完全依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婚姻是建立在门弟、财产之上的,男女之间的自由交往被视为反常与异端。《聊斋》中女性在选择对象的标准上却冲破了传统思想的束缚。女子成了求偶的主动者,常是无媒自嫁,这种情况在《聊斋》中比比皆是。《红玉》中的女主角红玉主动爬上冯家的墙头,对冯生含笑传情,《翩翩》中的翩翩主动向意中人示爱,这些个例说明《聊斋》对于女性情爱心理的昭示较之以前有了显著的进步。
以往的以男性为中心的男权统治以及“菲勒斯”①中心话语以及由此形成的“男尊女卑”的集体意识,女性往往被动地承受。而在《聊斋》中,女子对于追求爱情则更趋于“有意为之”如小说中多处渲染狐仙精魅们大胆示爱、自荐枕席等情节,虽不免给人轻薄张狂之嫌,但的确实昭示出女性爱情意识的逐渐清醒。从完全被动地接受到积极主动地争取,尽管这种追求夹杂着某些盲目性及非理性,但由于它是透过几千年男性社会的重重压力而迸发的呐喊,因而弥足珍贵。《瑞云》中,瑞云不贪恋“富商贵贾”而选择了贺生这个“才名夙著”的穷士,展示了她对美好生活的追求的精神境界,她倾心贺生的是他那“惟有痴情可献知己”的诚意,贺生追求瑞云,不同予以玩弄女性为乐事的公子哥儿,不是倾心于她的美色。因此,当瑞云的容貌突然变得“丑状类鬼”后,他仍不改初忠,坚持不复另娶,说“人生所重者知己,卿盛时犹能知我,我岂以衰故忘卿哉”,鲜明地指出情侣之间重要的是相知,不以貌取人,不偏重金钱、地位,体现了一种超越世俗窠臼的新型的爱情观和道德观。
情可以超越一切,战胜一切,冲破人世间的一切樊篱,生死、地位、贫富,阶级统统消失了界限,男女主人公只看重“情”字。“爱情是男人的一小部分,却是女人的全部”。[2]女性对情感有依赖性,为了情感可以抛弃一切,她们追求的是情感的永恒,这就必然导致了女性对男性身心上的依附——情感依附。更何况在封建社会女子没有自己择偶的权利,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更不感奢想因婚姻不幸而舍男人。《聊斋志异》中的女性敢爱、敢恨、敢为,她们珍视爱情却不沉溺于爱情,封建的“男尊女卑”“门当户对”的伦理道德在她们身上不起任何作用。
二、爱情叙事中女性的反传统意识
《聊斋志异》用大量的篇幅描写了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这些题材广泛、情节各异的爱情故事大多是美丽的女子主动下顾贫寒的书生,从而获得一个圆满的结局,作家肯定这些具有大胆追求爱情精神的女子。中国封建社会的女性,其命运可以用一个“从”字来概括,在家从父,即嫁从夫,夫死从子。婚姻是人生的大事,却只能从于“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在蒲松龄笔下,这些桎梏被打破了。女性被挑选、被赠送、被掠夺的命运在《聊斋志异》中得到了改变,女性的主动求爱的方式开始摆脱“从”的命运,《张鸿渐》中的施舜华在张落难时多次相助,使他绝处逢生,舜华敬其好学,爱其忠厚,乃以身相许,直到张鸿渐厄运结束时,她自觉人狐殊途,飘然而去。施舜华选择人生道路时的谨慎和理智,追求爱情的热烈与主动,对待情人的忠贞与无私在清初的文学中无疑代表了一种新的气象。
在作品中,女性在追求爱情的过程中表现出对封建伦理纲常的极大蔑视。《小谢》中的女鬼小谢、秋容戏弄陶生,在封建社会里女子对一个陌生男子的这种无所顾及的嬉戏,可以说是违背伦常,但我们会为小谢那份天真浪漫所感动。莲香》中的莲香为了追求桑生,竟自称是西邻的妓女,并主动“息灯登床,绸缪甚至。”后桑生为阴气所伤,生命垂危之际,她不顾前嫌,与女鬼李氏携手以求救桑生,如此大胆地不顾封建伦理纲常,追求幸福的爱情,体现了其对于封建宗教的蔑视。
三、爱情叙事的审美价值
《聊斋志异》的中心问题就是爱情问题,近四分之一的篇什描写男女的爱情与婚恋。蒲松龄在自己的著作中是大力标举“情”的,他曾经说自己“情虽为尽,力则有穷”[3]指出这正是自己常常用“磊块愁”“恨不休”的主要原因,他还写下了许多“情”字使用频率很高的诗句,以“钟情原自属吾侪”自嘲。
“爱情意味看朝向一个目标而努力,即求得被爱者用爱情作回报。”[4]爱情所联系起来的男人和女人互相爱慕,各个献出真爱以酬答对方。“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这是一种永久的、恒定的、甚至超超生死的情感。乔生对连城、乔女不忘记孟生、贺生不嫌弃瑞云都是如此,他们演绎着至死不渝、不离不弃的情感。这种情感比之那些貌似爱情而不是爱情的逢场作戏、三心二意、朝秦暮楚要高尚的多。《阿宝》中主人公用情之专最能打动人心:
女喜而扑之,锁其肘,饲以麻子。大呼曰:“姐姐勿锁!我孙子楚也!”女大骇,解其缚,亦不去。女祝曰:“深情已篆中心。今已人禽异类,姻好何可复圆?”鸟云:“得近苦泽,于愿已足。”他人饲之,不食;女自饲之,则食。女坐,则集其膝;卧,则依其床。如是三日。女甚怜之,阴使人瞰生,生则僵卧,气绝已三日,但心头未冰耳。女又祝曰:“君能复为人,当誓死相从。”
描写爱情中的审美情感在以往的文言小说中很少,但这在《聊斋志异》中则是爱情故事的重要内容,这也体现了蒲松龄笔下爱情的高品位。审美情感在《聊斋志异》所描写的爱情中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红袖添香夜读书,女主人公的青睐是在世间饱受不平的士子们的一剂情感良药,也是士子们忘却现实的最好借口,这里面渗透着中下层知识分子在遭受挫折后的心理需求,维护了这些男性的自尊,也是蒲松龄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蒲松龄时代,文人无法解决的困惑就是无法将社会需求和个体欲望统一在一起,当人的社会价值得不到满足时候,便会自觉不自觉地去寻求另外一种精神寄托——情感寄托,而大量篇幅的爱情故事的描写正好可以消解文人在现实生活中遭遇挫折造成的心理苦痛。
《聊斋志异》以其独特的贡献成为中国文学史册中不朽的名著。作者用较多的篇幅描写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彰显了当时的青年男女在重重压抑和摧残下所产生的冲破樊篱,打破桎梏的愿望和行动,张扬了女性的爱情独立意识,表现出强烈的反封建与反礼教的叛逆色彩,同时显现出作家进步的、积极的爱情观。
注释:
①“菲勒斯”.phallus的音译.“菲勒斯”中心话语意即男权中心话语.
[1]胡适,终身大事.胡适文存[M].北京大学出版社,1982.
[2]巴尔扎克.巴尔扎克论文集[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
[3]蒲松龄.聊斋自志[A].聊斋志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4]李泽厚.悲剧心理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