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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帽子”——拉康理论视野下的《陈奂生上城》

2011-08-15谢雪莲

大家 2011年23期
关键词:拉康言说话语权

谢雪莲

(谢雪莲: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编辑部,编辑。研究方向:文学批评与美学研究。)

1980年《人民文学》刊登了高晓声优秀短篇小说《陈奂生上城》。作品以诙谐幽默的语调成功地塑造了陈奂生上城的一段奇遇,生动地刻画出了社会变革这一转型期的农民形象。然而,如果只指出陈奂生身上所带有的农民的麻木愚昧,对于揭示人物复杂微妙的精神状态和心灵历程是远远不够的。细读该文,就会发现,问题的关键并不仅仅在于品评农民意识的局限性是什么,而是追问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源是什么,或者说是什么因素诱导着个体心灵变化的轨迹。

一、陈奂生上城卖油绳买帽子

这里,人们不应该只把它当作一个人的日常行为来理解,而应该把它当作一种哲学的切入点,一种探究目的论的途径,一种精神价值的取向。笔者在标题中以帽子来指代陈奂生欲望的对象,而有意以破碎加之。这也意味着,笔者这里所要关注的是“帽子”的隐喻对人物异化的意义。主体通过帽子来认同自我的存在,只能是个幻想。拉康说,主体的破碎是注定的、永久的。帽子的获得只能是欲望的替代品。

帽子,对身体而言是独立的。有无帽子在一般意义上并不会触及身体的完整性。当然,帽子的价值是在生理获得基本满足之后体现的。陈奂生,四五十年来没买过帽子。直接原因是长期物质匮乏所造成的。“帽子”是他长期饥不裹腹生活的真实写照。作为人,他有基本的生理需求,对物质的渴求是他欲望层次的第一级。1978年决分以后,帽子的不翼而飞,陈奂生只感觉头上轻松多了。但随着物质生活的改善,基本生理欲求得到了满足,陈奂生开始渴望过精神生活,所以就有了对帽子的要求。这可将它看做是陈奂生欲望表达的第二个阶段,即在想象界以可视的帽子的能指寻求自我的确认。“帽子”虽不直接影响身体的完整性,但它以附属物追随身体。可以说帽子的能指意是相对确定的,但其所指却游荡在一个个能指中。帽子的质地、款式直接与一个人的身份相关联。帽子在某种意义上是个体社会性存在的代称。“漏斗户主”是权力者对他的定义,纵然是个体贫困的指代,但他还是受关注的。他者的这种关注类似凝视功能,是人社会化所必需的。日子变好了,物质的需求得到基本满足后,没有了这种凝视,他的精神性存在便没有了栖居的家园。所以他要买一顶簇新的、呱呱叫的帽子,这顶帽子不仅是物质富裕的传达也是精神需求的召唤;表明他的生活由于政治环境的变化而得到了改善。买帽子的表层原因是伤风打喷嚏,实际上这是以身体的“破碎”来满足精神的要求。“右派”的帽子,以权力话语规定着一代人的命运。个体存在被淡忘,自我意识受锢制,都是被一顶“帽子”所压抑的结果。

拥有了帽子是否就一定能够满足欲望,确认主体的价值呢?拉康认为,主体的破碎性是永久的。身体的自由自足在实际处境里是受到限制的,饥饿,导致了内在的机体需求。这里的主体类似于弗洛伊德的“本我”,是实在界的表现,但陈奂生也有想象界的印记,这就图解了他对帽子的渴求。人,有认同的本能。人的一辈子都在寻求认同,“帽子”就是寻找认同过程中所得的一个幻象,就是拉康所说的客体小a,是欲望的替代品。陈奂生购买帽子之心所以急切,还有一个原因是“帽子”与“话语权力”之间有某种隐喻关系。

二、有人送“漏斗户主”给他,尽管不是赞词,但最起码他还是受别人关注的,是有他者的凝视的

“他者”是一种建构的“真实”。既然“真实”处于意义建构之中。那么“真实”的呈现过程便不是自然而言的过程,而是夹杂在话语权力的争夺与操控中,权力的强势者努力捍卫自己的话语领地,将社会事实建构为属于自己的“真实”,而权力的弱势者则只能在被建构的命运中沉默不语。话语权力的力量使社会分类秩序不断重构,而分类秩序反过来则强化了话语权力102。“漏斗户主”这顶帽子一旦没了,陈奂生便属于话语的边缘,在集体中是缺席的。言语权的丧失不是先天的,而是他“觉得自己总说不好,又被别人笑,还是不说为好”。在与他者的交流中,不断受到排斥,无法认同自我加剧了他的焦虑,出于这种焦虑心理,他希望碰到一件大家都不曾经历的事情来讲给大家听听。以此,就能神气了的欲求。但是,言语权力如此常规的行为活动,对陈奂生来说它的取得却是如此的艰难。这件值得一说的经历是在偶然间获得的,而且是在他重感冒后意识并不清醒之际发生的。人们不禁会反问:如果陈奂生未突发感冒病倒,或者他没有遭遇到吴书记,那么陈奂生是否还能获得话语的权力,受到他人的重视?结论的争辩是无所谓的。这只是迫使人们进一步思索陈奂生获得话语权力的真正意义。

提到讲话却触到了陈奂生的短处,“对着自己的老婆,他还常能说说,对着别人,往往是默默无言。他并非不想说,实在是无话可说。表面看来,这是源于他没有离奇的经历而失去了话语权,实际上却是社会对人的一种异化。“文革”10年,权力话语以大他出现,阉割了个性的差异。时代的话语普遍沦丧,同一性代替了差异性。真正表达自己意识的声音消亡了,权力话语规训着人们的言行。即使1978年决分了,人们的生理需求可以得到完全地满足,但想象界的要求只能得到半满足。生活好转后,陈奂生的精神欲求便萌动了,哪里有听的,他爱去听;哪里有演的,他就去看,没听没看,他就觉得没趣。这里并非针对审美趣味而言的。对于陈奂生来说,他羡慕的只是一张嘴而没有别的。也正是陈奂生缺乏这种言说的能力,所以受到他人的嘲笑和排斥,这使得他更为自卑、总觉得比别人矮一头。由此,陈奂生退到了言语的背后。令人可悲的是,他不是以他者的身份凝视话语组织;而是将它对象化为自己的精神需求,完全沉湎于其中。言说,不再是以自我的意识言说表现,而是借助他人的话语间接体现。不能不说这是特殊时代氛围下的奇观。

三、重新获得话语权是艰难的,陈奂生的离奇经历恰好也印证了这点

拥有话语权对寻求自我价值的意义也正在此。陈奂生不再处于以前的“失语”位置而转向了言说者的位置,身份的转换不仅使主体再度受到关注,也使得他的社会地位发生了变化。然而,离奇的经历与陈奂生自我确认是否有必然的对应呢?从实在界生理的需求到想象界帽子的要求再到象征界自我的确认,能指之间的转换意味着欲望是不可能完全满足的。陈奂生即使买到了帽子、获得了话语权,也并不可能真正得到自我的话语权。一方面是因为话语本身是外在于人而自成系统地存在的;另一方面是因为陈奂生所沾沾自喜的话语权是依托权力者得来的,言说就是向“他者”的一种认同,后者以权力话语规制着主体的言行。欲望的满足只会带给他一时的快感,并不能真正地让他“神气起来”。长期的“失语”与特定时代氛围的密切相关在前文中已做了阐述。笔者要指出的是身份对陈奂生的压制性。陈奂生作为中国8亿农民中的一员,长期以来,不仅基本的生理需求不能得到满足,就是精神需求也被压抑着。就像拉康欲望理论的三个层次的划分并不是绝对的那样,陈奂生的欲求也是相互交叉的,生活的困苦并未泯灭掉主体的欲望。身份认证之前,就因为他是被吴书记的车送来的,大姑娘态度很是殷勤,与权力话语相联系不仅获得身份的认同而且唤醒了性意识的萌动。这么分析固然会消解传统话语中对农民形象的称道,但这又是客观存在的。

文本中叙述者以“大他”的身份凝视陈奂生的一系列日常行为,采用诙谐的笔调绘制了陈奂生帽子的得来,整个行为过程也可以理解为是叙述者欲望的追逐过程。“陈奂生”只是隐含作者的欲望的替代物,陈奂生获得了帽子却加剧了自身的破碎。同样,隐含作者也只是借调侃的笔调获得自我暂时的快感,这一切,并不会解决“帽子”的问题,只是获得一个永远破碎的主体。

马元龙.雅克·拉康.语言度中的精神分析[M].东方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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