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长期隐居我的怀抱”
2011-07-25吴高泉
■吴高泉
在我认识他之前,荣的才情和诗意已经在广西师大的校园里四季传唱了,最终在某个斜阳惨淡的傍晚,奉前贵同志拿着他《江南虚实》的复印文本到我手上时,我才真正算是认识了他,那已经是我在桂林呆的第五个年头的事情了。奉对我居然没听过荣的名字而感到不可思议,就如鲁讯在《故乡》里的那句话说的那样。
这确实说明了我对文学事件的隔膜,也说明了我在大学期间的封闭和内向。因为当时本科生很少和研究生来往的,那时的研究生还没有现在那么满街走,他们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因此他们在校园里显得崇高而神秘,只见到他们经常出没于类似于老干部疗养所的那几幢研究生楼。经常在路上有同学带着崇仰的口气向我指点:你瞧那人,是个研究生。
虽然我和他年纪相仿,但由于他起步比我早,早我两年上学接受党的启蒙教育。可能就因为我多玩了那两年的泥巴,这辈子再也无法赶上他了。他已经住进两人间而且楼上楼下男女混住的研究生宿舍时,我还挤在八人间的本科生宿舍里整夜听伙伴们卧谈女人,心事浩淼。
后来随着我接触的女孩慢慢多了起来的时候就越来越频繁地听到她们提起荣的名字,再后来他提前毕业的事情轰动了整个校园,一位老教授说这是广西师大建校以来极为罕见的事情,并要求孙女扶着来亲眼看看这个难得的人才。荣的毕业对我来说最大的好处是他临时住到了我所在的那栋破旧的宿舍楼,可以比较简易和他有比较亲密的接触,而事情正是那样。在他那间简陋的房间里我们一起听孟庭苇,他说这不妨碍我们听莫扎特和贝多芬,于是我们一致对她表现的那种纯真年代的情和爱充满向往和忧伤。当然后来还发生了许多谈话。他在墙壁上贴了一张翟永明的大照片,弄得一些小女生天真地问他这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那确实是一些好日子。
听一些女生的印象式评点,可以得出这样的部分结论:荣性格随和,但有时也偏激。形象清爽,短短的头发经常梳洗。才华横溢,见解深刻。经常在上课时离题万里,诗情洋溢,没办法,诗情洋溢,伴随着会经常闭着眼睛朗诵许多“歪诗”。就是这样,使得他和他的课在师大中文系每年度评选的最受欢迎的老师排行榜上名列第一。
荣在师大闻名的主要还不是上课,而是他的写作。在一段时间里,他成了师大最能写的牛人之一。诗歌,小说,散文纷纷有佳作之外还写了许多受人所托的各种演说词、论文和报告。他写的送给田家炳的诗歌让田老热泪盈眶泣不成声,他的一篇大型朗诵诗歌被学校作为建校70周年晚会的指定节目,并组织了全校的美女来伴舞和朗诵。荣的才能最终被学校宣传部看上,打算吸收他到这个喉舌部门来奉献青春。
就如他给别人的印象那样,荣的《江南虚实》体现出一种细腻和才情,那些虚实之间倒映的水线,那些沉淀水间的童年回忆以及缥缈幽婉的情致让人着迷。这篇发表在《散文百家》上的文章让我想起孙甘露《访问梦境》的诗意和语言。随后有一段时间到美丽宁静的龙胜去挂职某学校的校长,这类似于六七年代的下乡活动使他积累了更多的经历和感受。从他口气中可以看出他对淳朴优美的龙胜风物和人民充满留恋和怀想,经常在喝酒到某个程度后时强烈推荐龙胜这个地方。有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他要对某人表达友情的话,就会说:什么时候我带你去龙胜。
龙胜这个地方显然有助于思古幽情的萌发,直接导致了他一篇具有新历史主义性质的小说的诞生(小说名我忘记了,手头没有了资料,几经迁徙我原来的书本和资料全部丢失了),说一个红军长征的掉队士兵滞留在龙胜的流风余韵。小说前面大量的篇幅展开了很多诗意的描写,主人公走在这清凉的路上——“这毕竟是1938年的秋天了……”。历史感油然而生。这感觉让我想起狗崽在1934年的月光下赤脚在乡村路上的漫长逃亡。
这期间荣还有一篇小说在师大上下引起强烈震动,这篇叫做《晚上有什么安排》的小说我们都很喜欢,小说反复出现的一个意象就是一句诗:山尖上摆不下一张床。还有许多优美的语言以及关于恋爱和××的理论话语分析表达。正当我们为它表达出来的现代感和它优美的先锋语言而奔走相告争相传颂时,得高望重的张菲菲教授像《皇帝的新装》里的那个小孩一样发出愤怒的浩叹:这明明是一篇描写嫖娼的小说呀!
幸亏学校当局没有采取更大的措施,不然荣不出国也要离开这个学校啦。
也是这个时候,他推出了一篇很有分量的文本《我们爱生产》,继承他发表在《散文百家》上的关于故乡和童年的许多回忆,比较完整地描述了巴斗这个家伙(其实就是他本人)成长的心里历程,对旧事旧物的缅怀,某些心灵的震撼(比如对《少女之心》这本经典读物的感受等)。使我们回到童年,重新钩沉那些沉淀在时间河流底部的记忆,同时又充满着令人感伤的无限的质朴。我对此文的评价正如别林斯基对美的定义那样:让我们想起了生活。生活啊,同志们。
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是,荣和张民同志联手领导了广西师大文学创作的复兴事业并取得丰硕成果,一时间师大中文系的文学创作像胜唐诗歌一样繁茂了起来,举办了几个文学内部刊物,团结了一个小圈子,多年以后师大文学史编撰将不会漏过这样的细节。此时荣本身更是以身作则,一批诗歌作品像从地下冒出一样在风中开花。《谁长期隐居我的怀抱》、《痛苦已经很深》、《乘坐语言我们能走多远》、《隔着玻璃的女孩》等作品成了我们写情书用之不尽的资源。
后来就到了我们共同进行了战略大转移,像几十年前的中国红军一样长征北上,在北京的街头四处飘泊。在北京郊区一个叫做门头村的地方看过几年的桃花,荣经常提着一些羊杂碎来一起火锅,在弥漫羊膻味的空气里我们有过很多次的喝酒和清谈。在北京的那些日子我们共同见证了那年的大雪,并一起遭遇了将我们被子铺上一层黄沙的沙尘暴。什么时候再一起去看看门头村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