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抽屉
2011-07-24
我以为一点灯,夜晚就会像一块黑斜纹布那样绷在外面,让我无法呼吸,但是没有。暗旧的青杨木板门吱吱呀呀关上后,众多夜晚的声音依旧穿越四周的板壁抵达木屋。我听出它们来自森林、草场、河流、星空、清风、山顶积雪和岩体内部。它们最初是高大的青海云杉和祁连园柏枝叶间的絮语,从年轮紧密细致的白色机体间萌发,攀爬到伸向四野的遒劲枝条,然后从一枚绿色的针尖射出——这如同一粒种子的弹跳,话语的种子,带着清简的思想。这些细小的种子同时从白桦黑桦的枝叶,从青杨棉柳的枝叶,从矮小杜鹃沙棘的枝叶,从贝母山丹的枝叶间弹跳而出。
我想像这些种子在无际夜空崩裂,溅在河流的磷光上,溅在堆积的朽叶上,溅在黑蓝的山岗上,溅在低矮的羊圈和啼叫的夜鸟身上……最终,它们像神灵一样带动这个庞大夜晚的众多声部,并分出自然的章节,漫过屋内清醒的耳朵。于是我知道,我在白天所见过的敖包、经幡、牛羊、草场、青稞田、庄廓、帐篷、山顶薄蓝的积雪、清凉夏季风、翻卷的云,以及一切散发芬芳的肌体,它们在白天的模样只是它们的睡眠或者冥想,它们远离节奏和鼓点,并且使自己静伏在尘嚣之上,又沉默着贴近土壤。它们在白天缄默,凝着它们的眸,但在夜晚,它们打开封存的歌喉,并热烈狂欢。渺远、朦胧、激越却又雄宏,仿佛它们曾经的过去。
有一天,当我离开又希望重新回到那些山林的时候,我发现已经找不到那样喧嚣又寂静的夜晚。多年后的夜晚带着相似的面容,仿佛一个模子里倒出的器物,新鲜又冰冷,那些逝去的夜晚却显示出它的温暖和趣味。咀嚼那个夜晚的记忆成为我的嗜好。在那之后的众多时候,我都在键盘上说:我站在教学楼上,看着远处覆盖白雪的山峰……是,多年后,我依旧可以天天看见那些逶迤在天边的山脉,那些在七月的阳光下依旧罩着淡蓝积雪的山脉,云堆叠在山脉的上空,仿佛城堡,清冷的夏季风吹过来,又吹过去,像一些大鸟的翅膀。那就是祁连山脉啊,我这样偷偷喟叹,因为我曾经整夜徜徉在它的山洼,像蜷在母亲的臂弯那样。但在课堂上,我不敢肆意地对孩子们说:这就是曾经为中国拉过来一个新疆的祁连山脉。课堂上的讲述终归过于单薄,因为在地图上,它只是西北-东南走向的一条虚线,仿佛轻轻一抹,便可擦去,再不留些微痕迹。而在史册中,它也只是偶尔出现,仿佛它的过往只是那么短暂的一两天。但是我知道,在我抬头看见驾着风飞来飞去的云,在我像回忆起童年那样回忆起“青海长云暗雪山”、“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那些诗句的时候,祁连山并没有像一缕烟那样飘过去。是,它是飘不过去的,它也流不走,它不是结在历史树上的一枚叶子,秋天一到就丢了,它是绵延的、厚重的,纵横如山脉的时间之流中伫立着的青铜:胡、羌……这些古老的部族;汉武帝、法显、霍去病、隋炀帝……这些显赫的人物;冲突、谈和、夺取、退让……这些谋略和方式;丝绸、美玉、骏马、黄羊角……这些持续存在的精美事物;沙漠、荒原、草甸、绿洲……这些线条圆润的斑斑块块;雪线的上升和下降,冰川的堆积和消融,植被的丰茂和稀疏……这些旷日持久的运动和变化,它们在青铜之上。“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着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我在后来明白这声悲叹,相信它不仅仅是来自匈奴这一个民族。我相信悲歌的传唱者一直在这块大地上迁徙,像羊群和驼队那样,也像那个夜晚的絮语一样。
山鸟通常在清晨尚未到达的时候醒来,打开喉咙。它们懂得如何在时间之流中逆行,它们因此抓紧这清新之时进行演说、唱歌或者练声活动,它们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和评判。夜在鸟声中飒飒地朝远处走去,并没有留恋。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又都聚拢过来,停驻在它们原来的位置上。墨绿的云杉挺拔,没有醉酒似的东倒西歪,红桦没有在昨晚的黑暗中蹿跳到另一面山坡上去。灌丛铺展着,没有脱去它黑魆魆的厚衣服,野樱桃没有少一颗,羊群依旧染着前天的红犄角……太阳像昨天早晨那样蹲在山尖,从怀里掏出一把一把的金色光线,撒在大地上。我相信太阳是这世界上最能干的纺娘,它织出活生生的万物。我们像昨天那样生起火来,给熏黑的铝皮茶壶灌满泉水,放进茯茶、盐、花椒、草果和老姜,然后坐在木屋前的桦木凳子上,等待水开——我并不是模仿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的生活,在那些岁月,有那么一些日子,我确乎离开父母的村子,和守林的祖父住在山上——日子总是这样开始它新的一天,仿佛一枚慢慢打开的叶片,脉络清晰,却很少有明显突兀的变化,也不急躁。在山里,急躁是件多么无意义的事情。头花杜鹃不会因为急躁而早开,草莓不会因为急躁而提前红了脸蛋,白桦也不会因为急躁而在夏天将叶子变成金色,阴雨天,没有一只急躁的手从山林里伸出去揭开云雾……急什么,太阳不会在夜晚出现,但在白天,它也从未丢失过。傍晚的事情我不急着要在早晨做完。在山中,早晨从来不会拖延成晌午,它从晨雾中诞生,带着露水和清新,有条不紊,这区别于水泥世界中的晨昏颠倒。不止是早晨,在山中,生长和周期,四季和规律,它们也像太阳一样,稳健而从容,从未出错。
白天,如果我向林子深处走去——太阳虽然在绸布一样的蓝天上燃烧,但是森林深处依旧幽暗清凉,布满丰富细节。黑色的林子,我想它并不是大地的私密之处,而是大地的抽屉,它储藏零碎,也储藏记忆。多年后的一些时候,我常在水泥的森林里失去幻想,那时我便会听见远处的山脉说,来吧,亲爱的,这里有所有的想像。然后我带了单纯的眼:草茎的粗细,树根的盘曲,种子的结构,野果的造型,花朵的对称……古典和现代,流派、理论、思维、解构、反叛、忠实;线条、色彩、肌理、笔触、质感——女儿摹本学画给予我的简单常识,使我常想起我曾经终日漫游的山林。那时候,我躺在林地的高处,阳光恰好穿透云杉的树梢洒进来,像一些金色的丝线,挂在褐色的松球上,并勾勒出松球金色的轮廓。松球像一只只毛茸茸的眼睛那样与我对视,直到内里,但保持沉默。我们如此平等,它的物质结构和我的物质结构,我们原本没什么区别,我们在大地的身上为所欲为。因此我始终没有采摘它们的想法,一点也没有。我觉得它应该一直在那里,优雅,并不为某一人而设。如果松鼠过来,或者鸟雀来,那是它自己的未来。它的存在从不参照教条,不依据数字和工具,它的平静来自它真实可触的生命,它的想像来自它的自由。它也不讲述或者分辩,它只是在风中轻微颤动,独自呢喃。我听不懂它的语言,但是我知道,它正在伸出它粗糙的手,牵引我,慢慢走,慢慢老。它最终会让我拥有一颗和它一样丰富童真的心。这过程也区别于我们积累或者塑造的艺术之心,区别于我们僵硬的思维和想像。
那时候,在山里,总有一些相遇没有任何准备。一粒飞翔的种子,一枚成熟的野果,一次雨打叶尖的颤抖……藏狐根本没想到会有两颗吓人的脑袋突然钻出来,这让藏狐在一瞬间失去惯常的机警。我和爷爷也一样,当我们鼓足最后一把劲登上山顶时,我们以为出现在眼前的将继续是漫天的草色和蔚蓝天际,但是藏狐正转过脸来看我们。这不是我们所熟悉的人类的脸,它的眼睛带着比我们更纯粹的神情:黯然、忧伤、惶恐、惊异。藏狐站在山顶就仿佛站在天上。我以为是只棕黄色的大狗。故事中的狐狸绝不是眼前的这一只。故事的夸张手法在狐狸的大尾巴和尖嘴上得到充分展示。但我们面前的这只藏狐不一样,它的耳朵又短又小,尾巴短到几乎没有,仿佛不是狐狸。爷爷正在慢条斯理的讲另一些故事,说这山里的棕熊看着笨拙,性子却急得要命,有时它悠悠的走着,有树挡在眼前,也不知道绕个圈,迎面就提巴掌,一个年轻猎人决定和棕熊比高低,棕熊走过来,遇到大柏树,“啪”一掌,连皮带瓤挖去柏树一大片,猎人见了,将手朝另一棵树拍过去,也是“啪”一声,树没动,手关节震的咯吱咯吱响,于是猎人放弃决斗,仓皇逃遁……藏狐打断爷爷的叙述,爷爷还没讲到藏狐。故事外的藏狐在一个愣怔后惊慌起来,眼睛里漫过绝望——没有谁的绝望如同一只藏狐看到人类时的绝望。藏狐仓皇地举起两只前爪来,像人类在淳朴的年代作揖那样。我并没有将它的行为想像成哀求,或者狡猾,我像看村子里坚守古老礼节的老汉一样看它,我甚至等待着它跪下来磕头,然后我走过去,摸顶。但是它转身而逃。它迅速朝山的另一边跳去,我看到它扭过脖颈时的眼神,如此怨怼,长大后我再没有看见过那样可以忧伤到我们心里去的眼神。它的小尾巴像一丛稀疏的枯草,在林间一闪。它一秒钟都不肯留下来和我们共处,它逃去的样子仿佛我们在逃避灾难和瘟神。
是,灾难和瘟神,我们并不屈服于它,但我们也不妄自尊大。在山里,我们早已知道,我们和大地从来没有对立过,我们因此要在每一个特殊的时期表示出我们的弱小和虔诚。七月初一,我和爷爷要到龙王山顶上去煨桑,这是一件大事情,从不忘记。龙王山是这连绵群山里的最高峰,常年带着云雾或者白雪的帽子。那时,我们黎明即起,朝高山上走去,我们可以看见满山坡白色的花朵。那些陡峭厚实的山坡,被满浓密灌丛:金露梅、银露梅、锦鸡儿、小叶杜鹃、头花杜鹃、忍冬、瑞香……在葱郁茂盛的绿叶之中,那些白色的花朵长时间静止,我想着它们本来的样子或者就是静止,但是偶尔一动,白色的花朵便轻捷的跃到另一道毛茸茸的绿色沟坎之上,原来是满坡的白山羊。扭过头,换一面山坡,大牦牛却都是黑的了。我想找一头象征神灵的白牦牛,没有,都是满坡贵妇人一般的黑牦牛,抬着头,偶尔迈一步。牦牛的骨子里就是骄矜的,一步都不肯多走。半山坡上蹲一两顶黑牛毛帐篷,一两只黑色的藏獒,飘忽散漫的青烟,不见人影,我知道那里住着谁。谷底淙淙的清泉,浸泡着鹅卵石,声音都叫草木过滤了,明秀清纯。再往上,一些灌丛和草甸带逐渐稀疏,渐渐遮不住山体的肌肤。其间我们遇见黑色毛虫,卧在草叶下,仿佛哪位高士遗失的眉毛。又遇见雪莲,冰清玉洁的花朵。我们其实是不经意的看见雪莲从石间冰缝里冒出来,静悄悄的,带着深褐的茎,矮小,墨绿的革质叶。都是花苞,隐约见到淡黄的膜质苞叶,仿佛蝉翼,从深远的岁月里飞来,蒙着古旧的气息。再往上,困难重重。我们的右侧是悬崖峭壁,流沙滚石,左侧是万丈深渊,我们的脚下怪石与冰雪共生,芜杂斑驳。停下来喘息,薄弱的氧气矜持而又吝啬。八点整,于群峰之上,看到八点整的太阳。但是太冷。这是高原上气温最高的季节。如同笋尖的山顶积雪覆盖,有些地方是经年的薄冰。望过去,林子一般的山峰绵延。山外有山原来就是这样,山可以匍匐成山的海洋,丢失边际。不敢肆意走动,并不知道积雪之下的岩石是否牢靠,如果一个趔趄,我们便会以倒栽葱的模样扑向深深谷底。风像冷箭。但是群山之上的太阳光芒万丈。这是真正的王。我看见我与太阳位于同样的高度,它在我的面前,仿佛是我踢出去的红皮球。我觉得如果召唤,太阳便会顺从的滚过来,如同我自己也是王一样……我很快看见脚底的白云,它们铺展开去,无限广阔。移动、悬浮、带着韧劲。我想着这就是佛陀的莲花,充满想像。山顶信徒用木头和石块垒起的敖包上,系着哈达和五色经幡。现在,神灵就居住在这里,它护佑天、地、人、畜的和谐吉祥。爷爷燃起桑烟,向着天空放鹿马。长大以后,我一直都不认为爷爷是个迷信的人。在爷爷看来,神灵无处不在,它们居住在天域、大地深处和中界世界里,它们甚至在男子的肩头上和腋窝里。是,在这块土地上,时间像雪一样大片大片的消融在春季,但是大地原封不动的保留着先祖之神,它们护佑和救度着来往在这大地上的每一个个体。在这里,我们也不能像想像那样想怎样就怎样对待大地上的事物。神灵看着人们,他让我们保持谦卑的生活。
在山里,我们的谦卑生活首先在于我们简单素朴的食物(只是多年后,我再无法继续那样的生活,仿佛素朴清贫是件让人羞愧的事)。青稞面、豌豆、土豆、菜籽油,从山下带来的几样蔬菜:菠菜、白菜、萝卜和葱,山泉熬煮出的深红色茯茶,即便发挥想像,也没有其他食物。如果是冬天,田野藏去绿色,我们的蔬菜只有腌白菜。这使得整个秋季,我和爷爷都俯身在小木屋前的一小块空地上晒我们的干菜,菠菜、萝卜、甜菜根。在后来的白雪覆盖的漫长冬日里,这些失去水分的干青菜呈现碗底,浸出水色,成为这个季节的温润和碧绿。木屋建在林中一块高地上,阳光越过树梢,能洒到地面上来。此前,在夏天的时候,我们决定在木屋前的一小块空地上种些蔬菜。深紫色的白菜种子又小又圆,袖珍,长大后我想象一个人的灵魂,总会想到小时候的白菜种子,萝卜的种子倒像一粒正儿八经的种子,菠菜种子长着两只飞扬跋扈的角。棕褐色的土壤密布植物根茎,这让我们的圆头铁锨不能长驱直入,也不能翻松深处的土。种子的诱惑在于它还没有破土而出的那段沉闷时间,我们等待。林间并不都是湿地,高原上的降水量总是很低,裸露在阳光下的这块小地时常处于干燥状态,有时我们省出从山下接来的泉水,在清晨或者薄暮进行灌溉,中午则不宜浇水。在这块小地上,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结果。菠菜种子并没有发芽,而萝卜种子在冒出两片小勺子似的嫩黄叶子后,拒绝长高,白菜给予我们的安慰并不殷实,但给予我们念想。我们也没有寄予这几棵白菜以果腹的希望。很多时候,我们看着暮色从山顶罩下来,漫过树梢,一步一步降临到白菜叶子上,直至黑色。晚风吹过,我们起身,回到油灯的昏黄中。我们无法将白菜也带入灯光的黄晕之中,它的自由并不让我们左右。隔着一扇青杨木门板,我们偶尔倾听白菜地里的沙沙声,风、雨或者灰兔,这些声音牵惹出的挂念清简寂哑,如同多年后我们对于时光的留恋。
日子如此沙沙的过去,冬天的林子彻底清瘦下来,天空像离开了一样,只留下一片单薄朦胧的影子,这样的天空再也藏不住任何变化,雪花总是突然的飘落下来,并不与人们打个招呼,它们降落在悬崖和岩石上的姿势有如电影中的马兰花朵。月熊匿了脚掌,旱獭进了洞,牛羊下山了,雉鸡也跑到山下的平地上去剪着苍茫。寂静大片大片笼罩着山野。如果雪积得太厚,出行便格外困难,于是我们整日都在屋子里烧火取暖。我们的柴禾大部分是挖来的老树根。刨树根是件费力气的事,爷爷总是要花几天功夫才能将一棵朽去的树根刨出来。拖回,劈开,晒干,这些树结突兀的木柴如同煤块能长时间燃烧,并且发散出特有的清芬。云杉的芬芳挟带辛辣,白桦稍带甘甜,青杨酸涩,刺柏的芬芳浓郁而经久不散,头花杜鹃的香气淡雅清纯。我喜欢的还是头花杜鹃在火盆中燃烧时的噼啪之声,如同小小手掌击节而出,满含喜悦。木屋在这些柴禾的烟熏火燎下已经失去自己的色彩,甚至屋子里的小小物件(木桌子,原木凳子,桦树皮箍成的罐子,木勺子)也都和屋子一统色调,凝重的褐色,除此,再无其他色彩可以点缀逼仄狭小的屋子。爷爷穿着翻毛羊皮袄,像童话中的老人那样就着昏黄的火光捻毛线,在此之前,爷爷将羊毛用烫水焯去油脂,洗净,用指尖一点点撕匀,压实。自制的纺锤、线杆,平时我总以它作为玩具。爷爷的手并不灵巧,但是捻出来的毛线匀细而有弹性。我缠线团渐渐得出技巧,如果线团绕的过紧,毛线会失去弹性,我便以手做轴心,给线团留下空隙,这样绕出来的毛线团又柔软又蓬松。晚上,我们偶尔外出,找到某棵老桦树,割开一条口子,将搪瓷缸接到下面,早晨去看,搪瓷缸里一层淡黄的桦树汁结成的冰砖,扳着吃,淡淡香甜。如果大雪降临,弥漫的雪花卷起白色漩涡,在林间扑打,并且迅速将云杉的枝子堆积成某种小兽的爪子,让白桦顺从的弯下腰去,我们的小屋也成为白色的一团。
那时,山野再没有多余的想法,甚至仿佛没有过去,它的存在只是现在。我们无所事事,整个冬季,寂静像时间的声音,我们日夜谛听。长大后我明白时间是流过指尖的细沙时,我开始只争朝夕,但失去了凝视时间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