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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发生的悲剧

2011-07-18刘策

西部 2011年20期
关键词:老伯保安

文/刘策

季保安交班的时候,对刘保安说:“小刘,你注意盯着那个人噢——就是那个,喏喏喏,穿白色保罗T恤的,下午三点多他就进来转悠了,现在又来了。”

刘保安远远地看见了那个穿白色保罗T恤的人说:“我知道了。”两个人交了班,刘保安一边收拾季保安邋遢的值班室,这里擦一擦,那里扫一扫,一边想着季保安交待盯住的那个人,总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但又总想不起来熟在哪里?就好像某个不知名的演员,偶尔也会在荧屏上露一回脸,有那么一点朦朦胧胧的印象一样。反正是看见过,还不止一回,还不是近期的事,有些日子了。小刘这么一联想,就在心里下了结论:这个人对本小区构不成威胁,也就是个偶尔露脸的三流“影视演员”。

天柔柔地黑了下来,这是夏季人们最渴望的时光。路灯、各家各户的灯,陆陆续续东一明,西一亮的为小区泻了一地的朝气。小刘有一眼没一眼地盯着大门口。就在小刘有一眼的当口上,穿白色保罗T恤的人正巧由小区里走出来,走进了小刘的瞳孔。小刘逮住机会,奋力瞅了两眼,还是半生半熟的一张面孔。不过这人偷鸡摸狗的脚步,倒是把他沉重的心事泄露了出来。

小刘心里一沉,想出去问一问,刚立起身,又定住了——问人家什么呢?小刘觉得不太好问,就立在值班室的窗前,目送那人心事重重地溶进了门外大马路的灯光里。

小刘想想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遂抓起电话先给队长拨过去汇报了情况。队长回答的一青二白:“通知其他门岗,加强警戒。”

一天早晨,姚老伯六点不到就抖抖瑟瑟起了床,头一眼就去瞅沙发上的小懒。小懒也正瞪着溜圆的一双眼睛看他。其实,每天早晨姚老伯床上一有点儿动静,小懒立马就会有反映,直勾勾盯着姚老伯的睡处,生怕那里会弄出什么不愉快的故事。

事实上小懒一点也不懒。也不知道当初姚老伯的儿子姚山抱它回来的时候,怎么一张嘴就给它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当初姚溪还臭他哥哥说:“哥是大懒,当然就给狗狗起了个小懒的名字,正好一对嘛。”

姚老伯回想起这件事,先是挂着满脸回味无穷的笑,笑过了,就抹眼泪。

小懒知道姚老伯临睡前,一准又是不小心把拖鞋弄到床肚底下去了。这是小懒最熟悉的情节了。小懒就那么瞪着溜圆的眼睛看姚老伯左左右右晃着脑袋找拖鞋。可是怎么找,还是缺了一只。小懒到底是小懒,终究忍不住,跳下沙发钻进床肚底下,把藏在里面的拖鞋叼给了姚老伯。

姚老伯笑了,说:“一定是小懒干的坏事。”一只手却在小懒的脑袋上不停地爱抚,心里有说不出的疼爱。小懒呢,就一个劲高高地昂着脑袋,任凭姚老伯抚摸,心里有说不出的温暖。正在这个时候,电话铃一惊一乍地叫起来。小懒也冲着床头的电话机“汪汪”地叫,好像生怕姚老伯听不见似的。平日姚老伯别的响动听得不大真切,唯有电话铃声听得是最真切的了。而且每次电话一响,他的动作也出人意料的麻利。这件事在小懒心里一直是个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小懒当然无法理解。

姚老伯抓起话筒就问:“是山山还是小溪呀?噢,打错了!没事,没事。不用客气,谁还没有拨错电话的时候。”

把话筒一撂,姚老伯的脸就蔫了,抓话筒的时候还像个西红柿,这会儿简直就是一个蔫茄子。

小懒一声也不吭地仰视着头顶上的蔫茄子。

小懒太熟悉眼前这只蔫茄子了。虽然它并不理解红彤彤的西红柿为什么突然间就变了样,但是小懒知道,姚老伯一准是又伤心了,一准是又想儿子姚山和女儿姚溪了。小懒就走过去,在姚老伯的脚背上蹭来蹭去安慰他;如果姚老伯还在那里发呆,它就会跳到姚老伯膝盖上,拱进他的怀里温暖他。

可是今天小懒什么动作也没有,反倒冲着姚老伯低着嗓门吼。

姚老伯被它吼醒过来,不好意思笑笑,拍着它的脑袋说:“我知道了。我不想了。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吃饭。”

小懒下了楼就往树丛旁边的下水道盖子上跑,跑得晃晃悠悠的,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敏捷了。到了地方,屁股朝下一沉,姚老伯说:“拉吧,拉吧,把肚子里的屎都拉干净了。不急,我等你。”小懒现在排泄也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干脆了,有时候一蹲就是好几分钟。到底是十岁的中老年狗了。小懒每次排泄,姚老伯从来也没急过眼,总是牵着狗链子,候在小懒身边,陪伴它。有一次候了快二十分钟了,小懒还在下水道盖子上蹲着,吭吭叽叽一脸遭罪的样子,姚老伯知道这小家伙一准又是吃了什么上火的东西拉不下屎,心疼得不得了,又是为它揉肚子,又是替它扒肛门,还是解决不了它的痛苦。姚老伯心里一揪一揪的难受,索性下手帮住它一点一点地抠,抠出来的尽是一小节一小节硬邦邦的狗屎。在旁边玩耍的几个孩子看见,一律捂实了鼻子惊叫:“臭死了!脏死了!狗屎你也敢抓呀!”姚老伯笑着说:“一点也不臭不脏。你真心疼爱它就什么也不觉得了。”一个大点的孩子捂着鼻子呜呜哝哝说:“真是看不懂,听不懂!噢,你喜欢它,它的屎就变香啦?”姚老伯知道一时半会儿和这些孩子说不清理,牵着小懒朝遛狗的集会地走去。

自从姚山把小懒抱回家那天,姚老伯就交待,无论是谁遛狗,一定要培养它在下水道盖子上排泄的好习惯。想想看也是的,下水道盖子是镂空的,就像有些防盗门那样,透亮,狗屎全排进下水道里去了。没过多久,小懒还真养成了这个好习惯。有好几次小区业主委员会开会,主任都要把姚老伯和小懒夸奖一番,自然是希望养狗的户主们都能向他们看齐。

别的家遛狗,最多三四十分钟。姚老伯遛狗,总是由着小懒的性子,静下心来等它疯够了,两个老伙伴这才打道回府。这样两全齐美,小懒也开心了,姚老伯也解决寂寞了。

今天小懒排泄没遇上障碍,不多会儿姚老伯就牵着小懒来到了草坪上。

这里是遛狗人的集会地,尤其是每天下午四点半以后,各色各样、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狗都会涌到这地方来找乐子。

有人见小懒过来了,老远就喊:“模范狗来了。来和我们家点点亲一个。”还有的喊:“小懒模范,小懒模范,拉屎上茅房。”喊什么的都有。喊过了小懒这才和姚老伯打招呼:“姚老早哇。”“老姚今天来迟了嘛。”“姚爷爷好。”喊什么的都有。姚老伯心里就很受用,忽然又觉得有点儿不对头:这大晌午的,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呀?一打听才知道,今天已经是星期六了。一想到这个日子,再看看那些身边围着儿孙转悠的老人,再看看那些成双成对的夫妻,心里的受用一下子就消散了,就觉得自己像一只孤雁。

姚老伯这么一想,就不由自主蹲下身去,把小懒揽进了怀里。

“小丽娜,小丽娜,我叫你呢!”姚老伯楼上的李奶奶看见老人心酸的样子,知道姚老伯准是又触景生情了,就可着嗓门吼孙女儿,“别疯了!别疯了!疯不够哇?一个女孩子。”

姚老伯挺感激地谢了一眼李奶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想还是笑了,对小丽娜说:“丽娜,来,把你们家朵朵牵过来,和我们家小懒跳一曲。”丽娜说:“怎么跳呀,又没有音乐?”姚老伯说:“怎么没有,我随身带着呢。”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就唱起来,唱的是《南泥湾》。那个调跑得都快到北极去了。可是他还是一个劲放声唱。唱着歌他就会把心里的落寞暂时忘记。

刘保安和季保安交班的时候,刘保安说:“今天一天平安无事。祝你晚上好运。”季保安说:“好运个头!好运?前些天那个小子又来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小子想干点什么。”小刘说:“哪个小子?到小区里来的小子多啦,你说的是哪个小子?”季保安说:“还有哪个小子,不就是穿高仿保罗T恤衫的那个小子吗。”刘保安一听季保安说的是那个人,就指责季保安说:“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好不好?我怎么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反正我看着他半生半熟的,应该不是个干坏事的。”季保安说:“你这算是什么逻辑?去去去,早一点回家疼老婆去。”把小刘推出了值班室。

姚山这些天像疯子一般四处乱窜。他怎么也没想到经营公司会如此之难,原本经营的还算可以的公司,眼看着说垮就一天天朝着破产的悬崖边迈进了。

一想起开办的这家花木公司,姚山就把满腔的恨咬在前妻敏敏的身上,要不是敏敏“逼良为娼”、放着平静的日子不好好过,他姚山能趟“下海”经营的浑水吗?

四年前老娘去世不久,姚山媳妇就把他给一脚踹了。嫌他没个男人的样,整天就知道守着那几个破工资,也不知道猴年能住上自己的房?马年能拥有自己的私家车?这些话都是当着姚老伯撒的野。那时候姚山两口子还和姚老伯住在一起。

姚山老娘在世那会儿还能镇得住儿媳妇。那时候敏敏气上来了,恼了,顶多也只能窝在小两口的房子里碎几次嘴,也都是些气头上的话,还不致于扎姚山的心。老娘前脚一走,她“嗖”地一下就猴子变大王了。这也看不惯,那也不顺眼——最让她眼烦的还是丈夫姚山。

姚山也不与她计较,好言好语说:

“你成天和这个比和那个攀,全国人民要都像你这样,都去和人家比尔盖茨去比,谁还能活?还不全都跳长江了!”

“哟哟哟,你还知道比尔盖茨呀?”敏敏“嗤”了他一个鼻腔,斜着眼,说:“就你那一点出息样!”

“好好好,咱们不比国外的,就比中国的。”姚山伸手从柜顶上摘了一个橙子递给敏敏。姚山知道“和气生财”的道理,更懂得“和睦家兴”的道理。“大家都去和李连杰比,不说李连杰拍片,光拍一个十几秒的广告……”

“去去去。你怎么光说大的?你怎么不和对门的比?人家又换车了!”敏敏把“换”字吐得特别响亮,“是、换、车、了!靠你?我们八辈子也别想有自己的车!”

姚山还想争辩。想想不能再争了,这样你一嘴他一口地争下去,迟早要吵起来。要真吵起来,这让刚送走了老伴的父亲会怎么想?

姚山打小就是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忍劲的孩子。可是这并不代表他缺乏上进心。他的一手米芾体,上高三那年就在全市中学生书法大赛上摘过奖;进了工厂当电工也是技术骨干。

现在敏敏居然当着他老爸的面骂他窝囊废!他再能忍,肚子里也撑不起船了。

姚山一把把敏敏拖进小两口的卧室,一张脸憋得紫红,像一坨刚从猪肚子里掏出来的猪肝,圆瞪双目问敏敏:“你什么意思,当着老爸的面挖苦我?你嫌他还不够难受是不是?”他一刻也不给敏敏反驳的机会。又问一句,“你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就一样,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和你这个穷光蛋苦一生,还不如自己单过省心!”这些话好像早已在敏敏肚子里打好了腹稿,一吐露就泻出来了。

姚山愣了一愣。

“你怎么哑巴了?瞧你那点出息!我早已想好了,明天咱们就办离婚。”敏敏果然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就这一脚,姚山被媳妇给踹了。

两口子离婚后的头半年,姚山还住在家里,日子一久,心就野了,旧恨总是在晚上把他给折腾得夜不能寐,就渐渐地生出了不吃包子争口气的好胜心。又过了些日子,与他的一个初中同学蔡晓峰一合计,姚山凑了四万块,蔡晓峰拿了五万五千元,两人合伙开了一家花木公司。公司在三环以外、城乡接合部。姚山一开始骑电动车上下班,光路上就要耗费一个多小时,坐公交车不说到了站还要地走二十来分钟,每天四块钱的车钱就不划算。这还都在其次,公司才搭台唱戏,他当老板的不把身心扑上去,公司能有好起色吗?这实际才是关键。就为了这个“关键”,公司开张不到半年,姚山就搬到公司里去住了。

姚老伯和小懒回到家,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六,女儿小溪这会儿应该在家,于是把电话拨了过去,那头一段音乐一段音乐的响,响了有十好几声,没人应答。一气撂下话筒,顺手抓起床头上昨天的晚报,瞅来瞅去,全是看烂了的内容,把报纸一丢,就坐在床上发愣,愣了没两分钟,又磨到沙发上去发愣。小懒一直跟着他。这个时候小懒格外小心,生怕哪个动作或声音不对了,解不了姚老伯的愁反倒添乱子。

姚老伯干坐了一会儿,对小懒说:“你在家好好呆着,我去九号楼找老蔡头下两盘棋就回来。”起身磨到门口,手刚搭上门锁,又磨回沙发里,也不知是对小懒说,还是自言自语:“下不成了,老蔡头两口子上泰山旅游去了。”小懒好像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溜圆的眼睛里也划过了一抹失意。不过这个时候它知道自己可以行动了,就一口叼住姚老伯的裤腿,使劲把他朝外屋拽——它是担心姚老伯看见了床头的电话就想心事。外屋有电视,看电视不是一切都可以不想了嘛。

姚老伯理解小懒的心思,弯腰抱起小懒,磨磨唧唧到了外屋。可是想想还是不甘心,又磨回里屋去拨小溪的手机号码。这一回听筒里改成唱歌了,唱了五六句总算变成了小溪的声音。

“我正忙呢。老爸你有什么事?”小溪的声音像打枪一样,又快又火。

“今天是星期六,你没时间回家看看吗?”姚老伯的声音倒有些像老牛哼哼,“把亮亮也带上,我有两个月十五天没见亮亮了!”亮亮是姚老伯的外孙。

“我不是说了吗,我正忙呢。”

“你大哥都有一年多没回过家了。打电话,他也说忙。”

“这就是大哥的不对了。老爸,我们可是早就说好的,”姚老伯听见话筒里吵吵嚷嚷的,像是商场里的噪音,“我每个月给你四百块,大哥不出钱,负责出人,一个星期回家看你一次。这可是说好的呀。”

“那……你们现在在哪?我过去看看亮亮。”

“你就别乱跑了,路上人多车多的,不安全。”小溪好像走到了一个安静一点的角落里说,“这样吧,一会儿我给大哥打电话,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搞得。太不像话了!”说完就把手机给挂了。

没过几天,小区里一连丢了两辆电动车。两次当班的都有刘保安。队长气坏了,把小刘吼进办公室,劈头盖脸就开骂:“你这个班长是怎么干的?三天内连盗两辆!丢第一辆你就该警惕了吧?嘿,又丢一辆!你上班是打嗑睡呢,还是想老婆了?你不想干了是不是?!”一阵扫射,比打机关枪还疯,扫得小刘大气都不敢出。

小刘这份工作来得不容易,都干好几年了,小区里人头熟得很,大多数业主对他印象都挺好,小刘当然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我听说有人几次提醒你注意一个穿白色保罗T恤的人,你根本不当一回事。还说半生半熟的,不像干坏事的。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心里的气嗖嗖地往季保安身上射,“但是我还是向你做了汇报。”

“光汇报有什么用!不是我值班,是你们值班。”

小刘又不做声了。

队长说:“写检查!扣工资!”

刘保安被扣工资的事,很快就传进了小区一些人的耳朵里。姚老伯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是星期五的傍晚,当时他正在草坪上遛小懒。得知了这个消息,算了一下那天他磨到小刘的值班室找小刘聊天的日子,正好是丢车的日子。不由得心里扫过一阵凉风,觉得是自己影响了刘保安的工作。于是牵着小懒就去门岗找刘保安。还没到地方,就看见季保安戳在大门口,笔直笔直像一棵树,不像往常坐在值班室里隔着玻璃有一眼没一眼的了。走近一打听,才知道刘保安是第二天的班。

第二天刘保安还没到值班室,姚老伯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远远看见小刘笑鼻子笑脸从物业楼方向喜过来,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了人。等小刘走近了,知道并没有看花眼,越发纳闷,就问刘保安:“小刘呀,你怎么还这么高兴呢?”小刘说:“我能不开心吗?盗车贼抓到了。根本就不是我说的那个半生半熟的人。”“什么半生半熟的人?”姚老伯更糊涂了。“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贼抓到了,我也清白了。”姚老伯被小刘的愉快感染了,脸上也绽开了喜色,问小刘:“那我以后还能上你这里聊天吗?”小刘说:“我们当班的时候最好不要来。姚老伯,你要是实在寂寞,以后下了班,我去你家里陪你坐坐。”

这句话差点把姚老伯的泪水给暖下来。小懒好像也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一个劲朝刘保安摇尾巴。

就在这天晚上,刘保安又看见了一个穿白色保罗T恤衫的人,好像就是前不久来过的那个,可惜等小刘看见他的时候,只是一个背影,一晃就闪出大门外去了。看得不是很真切。小刘咬着远去的背影在心里说:“老季他们差一点儿冤枉了你。”

也不知道姚溪给她哥哥去电话了没有?都好几天了,姚山还是没有回家,连个电话也没有。姚老伯这些天总是盯着电话,心想:“你忙没空回家,打个电话还能占你多少时间呢?”姚老伯把目光钉在电话上,真是又气又恨又想他。

这几天晚上姚老伯都没睡踏实:头一天刚想入梦,电话铃猛地里叫起来,姚老伯翻身就去抓话筒:“是山山还是小溪呀?噢,市公安局经侦处的?”对方的口气硬邦邦的像块生铁,是干公安的口气。姚老伯心里格登一下,顿时睡意被惊得飞出了窗外。小心问一句:“请问经侦处与我们老百姓有啥关系?”“经侦处是经济犯罪侦查处的简称,就是办理经济犯罪案件的。”也不等姚老伯说话,就直奔了主题:“我们接到电信局的报告,你家里的电话被犯罪嫌疑人盗用了,现在欠款是五千六百……”下面的数字还没报完,姚老伯嘿嘿笑了,啪一下把电话给拍哑了,笑着对沙发上瞪着大眼睛的小懒说:“我们也碰上诈骗的了。”

当时笑得开心,再往下,却怎么也走不进梦乡了。翻来覆去地煎熬,让人想起了旱地上苦难的蚯蚓。

姚老伯睡不着,小懒也不睡,瞪着溜圆的大眼睛直勾勾为他难受。有几次急了,就在姚老伯的床头和沙发之间,摇着尾巴跑过来跑过去,还以为这样兴许能够把姚老伯摇进梦乡里去呢。

苦熬到大半夜,姚老伯的尿也给熬出来了。小懒看他那个动作知道是想上厕所。本来大热天的,小懒无需采取什么行动,今天不行,今天姚老伯没睡好,不能让他单独去撒尿。于是立马对姚老伯低吠一声,调头就往卫生间里冲,眨眼工夫叼来了尿盆,一直叼到姚老伯的手里。姚老伯看着手里的尿盆,又看看床下蹲着的小懒,那个心疼心热呀,禁不住摇着头叹了一口大气,说:“还是小懒懂事!”

这一夜算是被这个可恶的电话给糟蹋了!

还没清静一天,昨天晚上又接到一个诈骗电话,说姚老伯的手机号码摇中了二等奖,奖金三万八,需要先把百分之八的税款打过去,收到税款,即刻给他办税后的奖金。这一回姚老伯不笑了,撂下电话就骂:“这些人想钱都想疯了!妈拉个X,我老姚头这一辈子还没摸过手机哩!号码中奖?扯蛋!”

可是每次电话铃声一响,姚老伯照例满怀希望地去抓话筒,就像捕鱼的人去抓鱼似的,去抓满心的希望。然而,姚老伯一次次抓到的都是失望。有一次好不容易听见了小溪的声音,却是让姚老伯帮着找她读大学的时候丢在家里的笔记本。

这些天的事一直萦绕在小懒的心头。眼看着姚老伯一天天地往瘦人队伍里走,黑眼圈一天天与大熊猫靠拢,心里就急得火烧火燎。可是干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多给姚老伯一些亲热,更加的乖巧一些。小懒知道姚老伯离不开电话,但从心底里,它是恨那个家伙的,一如仇恨那条经常欺负狗狗们的黑贝一样。

姚山从法院回到公司,看见他的员工都以为认错了人,全把他当作才从ICU出来的病人了,一张脸坠得苦不堪言。

姚山拖着沉重的腿挪进办公室,一屁股软进沙发里,还没喘口气,里屋总经理的办公室就哄出来三个人,后面跟着姚山的合伙人、花木公司的一把手蔡晓峰。

蔡晓峰问:“怎么样?法院那边怎么个说法?”

姚山迅疾丢了一个眼色给蔡晓峰,转对另外三个讨债的说:“三位请坐,请坐。”自己硬撑着站起身,忙着去沏茶。办公室的员工都辞退光了,就剩下两个老总,什么事都只好自己动手。其实三个讨债的人出来的时候,有一个手里就端着茶杯呢,姚山也看见了。此时让座、沏茶全是在掩饰内心的忐忑。

“姚总,你就别客气了。”站着的那个人说,“你们过去打钱痛快得很。这一笔也拖得太久了,说个痛快话,到底什么时候给?”

姚山逮着了这句话,说,“就是的,我们几家合作也不是一两年了,我们的信誉你们应该有数,”他给自己的茶杯里添了一些凉水,抓起来就朝肚子里灌,抹干净嘴,接着说,“欠款的事我们尽快解决。你们看,我刚从法院回来。法院也正在走法律程序。我们把欠我们大头子的两家房产开发商都给告啦!”

“我不听这些。你给个准话,什么时候还钱?”坐在沙发里的另一个人咬得挺紧。

“法院说了,就这两天开庭。另外我也在想其他办法。”姚山又是大口灌了一气凉水,抹干净嘴,说,“你们放心回去,办得顺十天,最迟半个月。”

三个债主互相交换了眼色,慢吞吞站起来,走了。

蔡晓峰也不等他们走远,心急火燎问姚山:“法院真的要开庭?什么时候?”姚山朝外扫一眼,低着嗓门恶声道:“开个头!开!我打听过了,他们两家都通过路子了,来头好像都不小。法院说最近突击办积案,新案还有一大堆,让我们等通知。”

蔡晓峰不说话,捂着脑袋,蔫在沙发里叹气。

姚山也坐到沙发上,说:“晓峰你不用愁,不就二十七万吗?我们这些家当也还值个十几万,再加上还有几家小户的欠款,剩下的由我负责解决。”

蔡晓峰侧脸扫一眼姚山,说:“你解决?就算剩下个十万,你怎么解决?”姚山说:“我知道我老爸存的有几个钱。过去我老妈在世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存的,再加上这些年退休以后存的,还有我妹小溪每个月给的,他一个人过,省吃俭用,我给他算了一下,少说能有十六七万。”

蔡晓峰的目光里溢出了希望的光芒:“你不用多借,借个十万就能解决问题。”

姚山说:“能多借我尽量多借。当初干这个是我拉你下的水,不能让你吃亏。”姚山说着站起来走到桌前又去喝水,“其实这几年我们干得也不错,硬是让老赖帐的人给拖跨了!要不是当初那个心比天大的女人用狠话扎我的心,打死我也不能下海!”现在一提起前妻,姚山就恨得手脚滚烫。

蔡晓峰说:“想想也是。你是我们几个好同学里结婚最早的,那时候我们都挺羡慕你。那时候你小妹还住在家里,一家人温暖地过着日子。等把这些烂账清了,下一步你怎么打算。”姚山想也没多想,说:“对自己的电工技术还是很自信。你这个干会计的也不愁找不到工作。”“那是。”蔡晓峰说,“发挥自己的特长,踏踏实实过日子。我看过相了,我们俩没一个是经营的料。弄张总经理、副总经理的名片,这里散散,那里散散,散的都是虚荣!”

这一点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姚山的思想有一半还恨在前妻身上,说:“当初拉你下海,我就是想争一口气。有时候想想,那个女人的话也不全错。男人窝窝囊囊的,上哪去找好女人?”蔡晓峰说:“这回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了。我看你就挺男人的。说一不二,重情重义。不然你一找我,我就能把五万五拿出来?”

这些天小懒趁姚老伯外出的机会,总是围着电话机琢磨,却怎么也找不到把这个烦人的家伙弄成哑巴的办法。有一次,它以为找到了,问题出在话筒上,就用爪子把话筒扒拉到旁边,谁知姚老伯回到家就发现了这个细节,话筒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小懒并不气馁,继续琢磨,后来终于发现问题出在那根从床腿延伸上来的电线上。小懒兴奋极了,“汪汪”地叫着,三下五除二就把电话线咬成了两节。

小懒当然不能肯定自己的行动是有效的。它每一天都在观察姚老伯对那个讨厌的家伙做出的反映,果然有些日子,姚老伯没抓过那个家伙了,每天晚上呢,姚老伯也都没有再被那个家伙吵醒了。小懒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奇怪的是,清静的日子才过了两天,姚老伯的脸色却阴暗了下来,没事总拿起电话机左看右看,七戳八捣的,让小懒不由想起了丢失了小狗的母狗,心里就涌起了一股酸水。这时候,小懒意识到自己既做了一件好事,同时又做了一件姚老伯不喜欢的事。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当天,它趁姚老伯又在那里摆弄电话机的时候,耷拉着尾巴,钻进床底下,把那根咬断的电话线叼给了姚老伯,然后退得远远的,耷拉着脑袋和尾巴,等着姚老伯发火。等啊等,并没有听见训斥声,也没有感觉到屁股上挨了巴掌,等来的却是姚老伯的一双手把它揽进了怀里。小懒偷偷瞄一眼姚老伯,恰巧看见了脸面前的一双泪眼。

小懒知道姚老伯理解它、原谅它了,哼哼叽叽跳下地。它要为姚老伯唱一支歌,让姚老伯开心起来。

小懒唱的歌是姚溪住在家里那会儿喜欢唱的歌。姚老伯特别爱听这支歌。那时候姚溪一唱这支歌,姚老伯就训练小懒学着唱。日子一久,小懒也会哼几声了。自从姚山和姚溪离开家以后,姚老伯寂寞的时候,小懒总会唱起这支歌。现在它觉得是时候了,于是就拖着长音、抑扬顿挫“汪——汪”唱起来。

等小懒唱完了,姚老伯说:“唱得好!”还给了它两块饼干做奖励。又补上一句,“吃完了去洗澡。”小懒嚼着饼干就进了卫生间。这个时候是小懒最愉快的时候了。姚山和姚溪也给它洗过澡,都没有姚老伯有耐心,洗得干净。所以小懒最喜欢姚老伯给它洗澡了。每次在草坪上比赛皮毛洁净,小懒总是第一名。

姚山终于打来了电话。时间是下午四点二十分。姚山说:“昨天我这个时间打电话,家里没人接。”姚老伯说:“你还记得有这么个爸爸呀?有多长时间见不到你的人影了。你忙吧,打个电话能占你多少时间?”“实在太忙!老爸,真是的,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那是够忙的。”姚老伯臭一句,“难怪连你老爸遛狗的时间都记不住了。”姚山在那头打了个顿,说:“我还真给忘了。那你今天怎么没去遛小懒呀?”“小懒病了。”姚老伯说,“正等着人帮忙送医院呢。”姚山在那头噢了一声,说:“老爸,你还好吧?”姚老伯没好气说:“饿不着也冻不着,就是怕迟早要给憋闷死!”姚山说:“过些日子,我就回家陪你住。”姚老伯立马来了精神,说:“还要等多久?你是当真吧?”姚山说:“老爸,你就等着吧。”

姚老伯抱着小懒刚出门,听见楼梯上传过来一阵脚步声,刘保安急匆匆奔了上来:“姚老伯等急了吧?”小刘擦着满脸的汗说,“今天交班多交待了两句,来迟了。”伸手从姚老伯怀里接过小懒。

“占用你的休息时间,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哩!”姚老伯把门锁好,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洞。姚老伯住二楼,本来也没几步路。

刘保安把小懒放在电动车的踏板上,问姚老伯:“去哪一家宠物医院?”

“就近的吧,去二道街的康康。”姚老伯紧跟几步,“你头里先走,我担心小懒熬不住。”

“我看也没多大的事,不就是咳嗽嘛。”刘保安拍拍车坐垫,“姚老伯你上车,我带着你,顶多十分钟的路。”

“我看着小懒怪难受的样子。你还是头里先走。我坐上去违反交通规则。”

刘保安不再坚持,头里先走了。

到宠物医院一检查,小懒果然没什么大碍,只是嗓子眼里卡了一小根鸡骨头。医生把鸡骨头镊出来,又给小懒吃了一片消炎药,把开好的药交给姚老伯,说一天一片,三天保证痊愈。

姚老伯小心翼翼收好药问:“医生,一共多少钱?”医生说:“三十元。”姚老伯正在口袋里摸钱,听到这个数字,手停住不动了,脸色也阴成了一团乌云,说:“这么贵?不就几片药,动动钳子吗?”医生听姚老伯这么说,脸色也跟着变了:“看你是老顾客才少收了五块。你以为食管里的骨头是那么好取的?”姚老伯说:“要是新客就是三十五啦?”医生说:“一分也不能少。”

刘保安在一旁有些急了,对姚老伯说:“不就多五块钱吗?给他算了。”

姚老伯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十元五元的票子,一张一张地点,点足了三十元,正打算递过去,想想又扣下一张五块,说:“就二十五吧?还有下回呢。”

“像你这样的,来得越多,我赔得越多。”

“二十五就真没赚头了?”姚老伯把三十元递给医生。眼看着钱快入医生手里了,姚老伯想想二十五应该还是有赚头,又抽回一张五块,说:“就二十五吧?不少了。”小刘看不下去了,一摸口袋扯出一张五块的,塞进医生手里说:“五块钱我给。”姚老伯的脸腾一下就红成了一块正冒火的炭,把三十块钱递了过去。

刘保安送姚老伯回家的路上在心里想:“平时挺和蔼可亲的一个老伯,还真没看出来在钱上面这么计较。真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第二天,小懒的咳嗽减少了,食量却不见长,吃得也慢条斯理的艰难。姚老伯不放心,决定带它去光辉路那家规模大一点的宠物医院再看看。想请刘保安再帮一次忙,看看时间不合适,心里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就自己牵一阵、抱一阵把小懒送到了光辉路的宠物医院。来回折腾了整整一下午,到家就瘫软在床上,足足有半个小时才爬起来。

姚山是星期天的中午在麦当劳餐厅里某张餐桌前见到姚溪的。姚山走进餐厅,透过人群,看见姚溪正和儿子亮亮吃午饭。他身子一侧像鱼一样左一穿右一穿,快步走到桌前,摸一把外甥亮亮白胖的脸蛋,问姚溪:“带来没有?”姚溪用下巴戳一下大腿旁边的提包说:“五万。按你说的数字。借条呢?”姚山把借条递给小妹。姚溪看完了上面的字据,说:“还款日期怎么没写呢?”姚山说:“我算了一下,还是把事情办得有把握一些好,一年我怕不够,就没写。现在和你商量一下,你看两年行不行?还按说好的利息。”姚溪犹豫了一会儿,想想利息比银行高不少,她又不缺这五万。就让姚山把还款日期填上。姚山填好了还款日期,五万块钱就进了自己的背包。临走的时候又在亮亮白胖的脸蛋上摸了一把:“都长这么大了。”说完就要起脚。姚溪喊住他问:“你还缺的那些怎么办?”姚山犹豫了一下,说:“找老爸试试看。”小妹给了大哥一个白眼,说:“你就别碰那个钉子了!我看你十有八九借不到。”姚溪把自己那一份里的鸡翅拿给亮亮:“大哥,你可还记得我上初三那年,老妈给我换了一个新书包,老爸硬是给老妈和我看了三天的冷脸,一吃饭就啰嗦这件事。”姚山没说什么,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说:“抽空你们三口子回去看看老爸。”

走到旋转门那里,姚山不由自主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妹。他一直很羡慕姚溪两口子,也不知他们俩的福气咋都那么好,个个进的都是好单位。

姚山从银行存钱出来,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还早。就四处搜小吃店,在一个胡同口逮着一家,没几个人,遂走进去,要了一瓶二锅头酒、一碗牛肉拉面,慢慢地在那里耗时间。

四点多,姚山回到了久别的家。先小心地敲了几下门,屋里没动静,伸手从裤带上拧下一串钥匙,找准了对号的那一把,可是怎么也打不开。姚山在心里冷冷一笑,嘀咕说:“这老头子,把门锁换了。幸亏我早把点踩好了。”

姚山攀上二楼的阳台进到屋里,多了一个心眼,走到客厅先把大门敞开,这样有利于他逃跑,还可以造成姚老伯在家的假象,即使屋里有一些响声,也不致于引起外人的怀疑。

但他毕竟头一回干这种偷鸡模狗的烂事,工具带得好像也不对路,流了一身臭汗才撬开大柜第一个抽屉,没有找到现金和存折。他马不停蹄撬第二个。正撬得起劲,忽然身后一声狗吠,小懒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姚山嘘嘘说:“小懒是我,山山、姚山。”小懒好像早已把他丢到脑袋后面去了,冲上去就咬。姚山急了抡起老虎钳就是一击,正砸在小懒的脊背上,小懒吭叽一声惨叫,摇摇晃晃又冲上去撕咬,一口咬中了姚山的脚腕。姚山又抡起老虎钳砸了下去,这一击正砸在小懒的脖颈上,小懒连叫也没叫,趴下了,可还是不松口。姚山满脸胀得发紫,双目冲血,再次抬起手,还没等第三钳子落下,只觉得自己头顶上一阵响,稀里哗啦,洒下七零八落的几样木板木棍。头嗡地一下,人就软在了地上。姚老伯还要砸,可是手里只剩下一节板凳腿了。刘保安赶忙抱住他。

刚才姚老伯遛狗回来一走进门洞,小懒就一个劲朝着二楼狂吠,用力挣脱了姚老伯牵着绳子的手,噌噌噌就往家里飞奔。姚老伯料定家里进贼了,回头正要喊人,抬眼看见了隔壁楼洞遛狗的大许,就赶忙让大许给保安室打电话。大许这边关上手机翻盖没一会儿,刘保安骑电动车驮着季保安就赶到了。姚老伯一看保安到了,拧身先一步就往家里奔。进门看见血淋淋的一幕,头顿时就大了一倍,抓起板凳照准姚山就砸下了满腔的愤怒。

此时,小懒软软地瘫在地上,像一张刚剥下来的狗皮。

姚山捂着头吃力地坐起来,背靠在大柜上。刘保安和季保安看清姚山的脸,都愣住了,不约而同说,原来是这小子——穿白色保罗T恤的人。

姚老伯突然清醒过来,扑到床头去抓电话拨120,手抖抖瑟瑟拨了两次错号。身边的大许把话筒拿过去,一下就与对方对上了话。

姚老伯抱着小懒软在沙发里。小懒一会儿睁眼看看姚老伯,一会儿又闭上了,一会儿又睁眼看看……姚老伯的老泪止不住往下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成天想儿子,儿子回来了,却是这么一个场面。姚老伯恨恨地问:“姚山,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我被债主逼得没办法了!我找你借,你能借给我吗?”

“儿子女儿指望不上,我再不存几个养老钱,我指望谁去呀!”姚老伯“呜呜”地哭起来。

小刘慢慢地听出来了个鼻子眼睛,叹了一口气,把准备捆盗贼的绳子重新收起来。

救护车载着姚山鸣笛而去,医生考虑到姚老伯的情绪情况,不允许他同行。见此情形,刘保安提出帮姚老伯带小懒去宠物医院,走到楼梯口时,姚老伯攥着小刘的手,感激地说:“孩子,让你受累了!”

此刻姚老伯倚靠在窗台上,眺望着医院的方向,远处的天际还剩下一片深黯的蓝色,在那深黯的蓝色的半空中,姚老伯看见的是一幢新近拔地耸立的摩天大厦,大厦现代、时尚的造型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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