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斤苹果

□ 张兴元

两斤苹果

□ 张兴元

1960年9月，我大学毕业，分配到青海省委宣传部工作。刚开始是在办公室干一些别人不愿干的零碎活儿。那时候正是饥饿年代，省委机关也没有什么特殊照顾，每天八两标准，就是熬成青稞糊糊，也难把肚皮填饱，饥饿威胁着每一个人。眼看春节来了，机关从外地采购来一点儿代食品，给整个机关大院带来一片欢腾。最令人欢欣鼓舞的是，行政处不知从何处买来半车苹果，这更让人们欢喜中暗暗咽了不少口水。那时候苹果实在是稀世珍品，能吃上一个苹果实属高消费了。然而，一个省委大院容纳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单位，光部长和处长级干部也有一大堆，我们这些小萝卜头哪能挨上边儿？过了一天，行政处通知我们去领苹果，宣传部三十多个人居然分了十几斤。看来这苹果并不是单为领导采购的。

这分苹果的任务自然落到我身上，我请示办公室张主任咋个分？他说，每人一份，平分。我数了数，大大小小总共有五十来个，每人一个分不了，每人两个不够分。正在我为难之时，有人提问了一句，还有部长呢？张主任一下发了愁，过去没有分过这类东西，自然没有先例可循。他问在座的几个人，你们说咋办？有人提议说，部长两斤，下余的每人一个，处长要大的，其他同志要小的。这时那位黄副部长正巧有事来办公室，他说，给尚部长两斤就可以了，我不要照顾，跟其他同志一样，家里人口多的分大的，人口少的要小的，不要讲职务了。我这单身汉虽然仅仅分了个鸡蛋大的，但这种分配原则却叫我这小萝卜头特别高兴。部长嘛，老革命了，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各处室高高兴兴地把苹果领走了，剩下的两斤自然要由我这个小办事员去给部长送去。尚部长是省委常委，住在后院一座二层小楼里。我用个大信封包着，推开了部长的办公室，他先是一愣，干嘛？我说，这是机关分的苹果！为不影响他的工作，我把大信封往他门旁茶几上一放就要走，可我还没迈出门槛，他又喊住我问，部里的同志有没有？我说，有，每人一个。尚部长立马

岁月似水，往事如烟。其后不久，和着改革时代的脚步，农村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生产力也得到了迅猛的发展。尤其是收麦上的机械，先出现了小型收割机，不几年，又出现了联合收割机“谷神”。真是解放了人们繁重的手割劳动之苦。去年麦收，我们只两天就圆满结束了。妻子感慨万端地说：“改革开放的好处说不完，农业机械现代化，我这心爱的镰刀也该退出了历史舞台。”我说：“这都归功于党的惠民政策，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越来越美好！”把眼一瞪，拿回去，拿回去！我后悔自己说漏了嘴，忙纠正说，每人都有一份。尚部长立马给张主任打了个电话，又一再追问大伙分了多少，最后生气地说，我怎么能特殊呢？然后命令似地对我说，拿回去！以后不准这样子！

我把苹果拿回办公室，张主任给我出主意说，你直接送到部长家里，让保姆收下就行了，千万别叫部长知道。我遵照张主任的安排，又一次来到那座小楼，可保姆见了苹果也不敢收，她说，部长有安排，别管谁来送东西都不准收。我说，部长知道这事，你收下得了。我放下苹果就要走，那保姆却拉住我说，我问问部长再说。她要敲部长的门，我怕再挨训，忙拦住她说，你别打扰部长了，我先拿回去！

这下让张主任作了难。这二斤苹果咋个处理呢？要是分给各处室，一个处室还分不到一个，到了处里也是一个难题。张主任只好叫我先把那二斤苹果暂时放在办公室里。到了除夕那一天，正好开团拜会，张主任叫我把那两斤苹果洗净，切成三十一份，分给大伙共同享受这美味！有人问，这苹果是哪里来的？尚部长也吃了一牙儿，他说，我请客，这是我请客！大伙吃得满屋子喷香，吃得心里也甜丝丝的。

后来发工资，部长夫人发现在扣款条上写着苹果两斤，她问，我咋没见苹果？这钱是不是扣错了？我忙把情况向她作了说明，她笑笑说，孩子在家里一直盼着分苹果哩，等了几天也没等到。好，好，这样处理更有意义！

这事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它一直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虽然这是一件小事，但在我年轻的心里却对领导充满了深深的敬意。如果这事发生在今天，将会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