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岸

赫尔曼.黑塞

正午过后，通往湖边的小径便暴晒在阳光下。小徑十分狭窄，下坡的角度又陡，我穿着一身亚麻衣服沿小径直奔而下，惊得蜥蜴匆忙躲到枯萎的草丛中。烈日炎炎，一些金合欢已变成金黄色，所有的植物都晒焦了，它们忍受着炙热，沉默且毫无生气地垂着头，等待着死亡和秋天的来临。我在沸腾的空气中跑下山，看风吹过不远处的玉米田，掀起一波波银色的颤动；沙石的热气透过鞋底传了上来，汗珠一颗颗流过我的双颊和脖子。

一阵阵的风从湖畔吹来。穿过树丛和黑莓藤蔓，绕过墙垣。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风中带着湖水、鱼腥和芦苇的味道。高大的梧桐树矗立身旁，粗短的紫色树干下，小草随风摇曳。我朝着五彩的湖岸走去，深蓝、青绿的浪潮，一波波拍击着炙热的碎石砾、舔舐着橘红色的沙滩、推挤着岩石、戏弄着漂浮的木块，芦苇也因潮水的顽皮而沙沙作响。艳阳高照，淡蓝的薄雾中，湖水清澈如镜，对岸层峦叠翠，随着山色渐远渐淡，思绪也逐渐澄澈透明。

我将背包挂在枝上，脱去衣物，火热的碎石砾刺痛了我光溜溜的脚底。走人湖中，浅浅的湖水和空气一样暖热，一直游到湖心处，才感受到一丝的冰凉。我潜到深蓝的湖底，又仰躺在湖水之上，随兴漂浮许久。温暖的潮浪轻抚着我的眼与唇，但风是凉爽的，从我舒展开的毛细孔中慢慢吸去暑气。

之后，我静静游回岸边，躺在浅浅的湖畔浪潮中；不久又跳起身来，钻进艳阳烤得炙热的沙堆里，动也不动地躺上好一会儿，把自己烤得全身发热。我像游戏一般地重复着这种过程，一而再再而三地烤热自己后，又冰凉自己，乐此不疲。这种游戏反映了生命中的一切热情、痛苦与刺激，反映了一切奔波与歇息、狂热与冷淡、激情与低潮。

深沉的疲倦感洗净了我心灵里的尘埃，吹散了我记忆中的烦忧。我躺在沙滩上，慵懒地微喘着。我不再感到炎热。

太阳西沉。时光匆匆流逝，我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我站起身子，拍去腿上的石砾和贝壳碎片，不得不离开。

万青青摘自《经典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