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伤

高子佩

刘倩是个DV爱好者。这天，她决定拍个地震题材的小故事投给电影频道的“爱拍电影”参赛。丈夫王卫东听了，警告她：“你不许再去招惹姑妈。就因为你带她看了《唐山大地震》，到现在情绪还没恢复过来呢！”

王卫东的姑妈王玉竹是那次大地震的幸存者。地震发生时王卫东正在姑妈家小住，当时姑妈上夜班，家里只有姑父、小表弟和他。地震的刹那房倾屋倒，姑父弓起身子护住了他们两个，脊椎却被一道倒下来的房梁生生砸断……王卫东与小表弟侥幸逃过一劫，而他们唯一的食物，就是姑妈上夜班前交给他的一盒大白兔奶糖。

王卫东被扒出来时已经是六天以后的事了，他虽然昏迷着，但手心里还是攥着最后一颗大白兔奶糖，而小表弟早已经停止了呼吸。后来，王玉竹终身没有再婚。成家后王卫东就把她接来一起生活，希望能抚平姑妈心里的暗伤。

没有得到丈夫的支持，刘倩只好重点做姑妈的工作，总算得到了姑妈的支持。王卫东只好当着姑妈的面回答刘倩的一个又一个问题。这是王卫东第一次当着姑妈的面讲这些事，小时候姑妈一问他就哭，姑妈也就不问了。当王卫东讲到他们在最后时刻分奶糖的细节时，王玉竹的手不自觉地轻轻发抖哭出了声音……

刘倩掌握了第一手资料，立刻找了几个朋友帮忙，风风火火拍摄起来。这天，刘倩兴高采烈地向他们报告：“姑妈，我的短片人围了！”

大家围坐在电视旁，短片开始放映了……当播放到两个小男孩被莊在废墟下，一颗一颗地分奶糖时，王卫东的情绪明显波动起来。王玉竹忽然头一栽，晕了过去。

王卫东一边叫姑妈，一边怪刘倩惹事。王玉竹慢慢清醒过来，护着刘倩说：“这件事是我同意的，我的时间不多了，这是我最后的心愿。”王卫东听出不对，问：“什么叫时间不多了？”刘倩哭起来，说：“姑妈不让告诉你，她得的是肝癌后期，最多还有三个月。”王卫东一呆，一股酸涩直逼喉头，他扑通跪在王玉竹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我对不起你，姑妈，那盒糖我没有给表弟，我一个人偷偷吃光的。”

王玉竹平静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说：“我早就知道了，当年医护人员说，如果是两个孩子分那一盒糖，根本不可能有一个存活下来。”王卫东一脸惊愕，意外地看着年迈的姑妈。

“我已经失去两个亲人了，怎么能再怨恨另一个亲人？卫东，你当时也不过是个孩子啊！”

王卫东失声痛哭，他一直以赎罪的心态照顾和陪伴姑妈，想治疗她心底的暗伤，可原来姑妈也在用接受与谅解的心态治疗他的暗伤。

司志政摘自《百家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