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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现代汉语类词缀构词

2011-06-25

海外华文教育 2011年3期
关键词:构词词缀现代汉语

赵 明

(北京大学 对外汉语学院,中国 北京100871)

一、引 言

吕叔湘先生在《汉语语法分析问题》1979年,第48-49页中说:“汉语里地道的词缀不很多……有不少语素差不多可以算是前缀或后缀,然而还是差点儿,只可以称为类前缀和类后缀。说它们作为前缀和后缀还差点儿,还得加个‘类’字,是因为在它们在语义上还没有完全虚化(词汇的一个特征是语义虚化),有时候还以词根的面貌出现。存在这种类前缀和类后缀可以说是汉语语缀的第一个特点……”。

吕先生在这里提出了“类词缀”的概念,即除了典型词缀之外的,虚化程度不高,且处于由词或词根向词缀方向演变的成分。

我们认为,类词缀是当下汉语中创造新词语的活跃成分,有不同于一般词根、也不同于词缀的独特功能。特别是对于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教学、辞书编纂、中文信息处理等领域来说,它们更有必要作为独特的类单独处理并纳入到现代汉语术语体系当中去[1]。

虚化性、定位性、类化性经常作为判定类词缀的标准之一。任学良(1981:31-33)、沈孟璎(1987)、王绍新(1992:185)、陈光磊(1994:27)、沈孟璎(1995)、徐世璇(1999)、汤志祥(2001:314-331)、张斌(2002:182)、王洪君(2005)基本认同上述类词缀的界定标准,而能产性是类词缀的重要特征,不能单独地把它作为判定标准。正因为担心类词缀“成员不断膨胀”,不少人在类词缀的判定上,提出了“从严”的原则,马庆株(1995:106)提出“语义虚化很难用来作为判断词缀的条件,相反意义实在也不妨碍一个语素成为词缀”。朱德熙先生(1982:28-29)则主张不设类词缀这一类。我们认为,一大批具有词缀作用的“类词缀”正在形成,并为汉语词汇系统增添新的血液,从而促使了汉语构词方式的新发展。因此,类词缀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理应成为一种汉语构词方式进行深入研究,目前已有学者明确提出了类词缀构词这个术语,(孟凯,2008)但学术界对类词缀构词的研究还很不够。

本文即在基本认同各家对类词缀的判别标准基础上,主要参考曾立英(2008b)确立的76个类词缀[2],拟对类词缀的来源与形成、构词特征与功能及其构词的深层动因等相关问题做进一步的探讨。

二、类词缀的来源及形成

(一)本族语类词缀的来源及形成

作为单音节词的汉语类词缀,其来源不外包含两个方面,一是来源于本族语,如“~点”中的“点”,还有一部分单音节词是从外语中借过来的。在本族语来源的类词缀所构成的词群如:“~床”、“~员”中,“床”、“员”等类词缀的本义对构词的影响至关重要。正如马庆株(1998:178)指出“类词缀的语义决不是词的本义或基本义,而是偏后的义项。”也就是说,本族语类词缀是由单音节词的本义引申而来的。而本义是“使用这个语言的民族对客观对象的共同的具体认识被巩固在词里的较早的内容”,“它的特点能决定词义以后的运动方向。”(王宁,1996:54-55)为此,有必要考察类词缀的本义及由本义引申的各个义项来管窥词的多义性对构词的影响。如:

“~床”:《说文》:“床,安身之坐者。”《释名·释床帐》:“床,装也,所以自装载也。”《广雅·释器》:“栖谓之床。”由此引申出“起承托稳定作用、供人躺在上面睡觉的家具”义,如“铁床、木床。”再引申为“像床的器具”:“机床、琴床、车床、笔床。”由“床”构成的复合词的核心义是:起稳定作用的底座。再引申为“某些像床的地面”:苗床、河床、冰床、花床、矿床。

“~员”:《说文》:“员,物数也。”段玉裁注:“本为物数,引申为人数。”“数木曰枚、曰梃。数竹曰箇。数丝曰紽,曰总。数物曰员。”员的本义为物的数量。引申为人员的数额。《广雅》:“员,众也。”《汉书·高惠高后功臣表》:“国人过员。”亦指“人员”,引申为“团体组织中的人”并据此造“保管员、质检员、播音员、出纳员、守门员、裁判员”等。

(二)外来类词缀的来源及形成

以上简略地回答了本族语类词缀的来源及形成问题,而对于外来语类词缀来说,它们是外语词以意译、音译与音意兼译的方式进入到汉语中来的。

意译的如:“非 ~”则对应英语的“non-”、“un-”、“ir-”、“de-”四个词缀,如非金属(nonmetal)、非暴力(nonviolence)、非官方(unofficial)、非正规军(irregular)、非军事化(demilitarize)。“gate”以意译的形式进入到汉语之中后,“~门”具有了极高的能产性,并且意义已经泛化为含有[+丑闻]一族词如:“伊朗门”、“情报门”、“虐囚门”、“艳照门”等。

音译的如:如“~吧”中的“吧”其实是英语“bar”的音译,类词缀“的”则音译英语“taxi”的部分音节。

音意兼译的如:如“泛~”直接对译英语前缀“pan-”(Pan-African unity泛非团结、Pan-Arabism泛阿拉伯主义),表示“全,总,所有”的语义。“~秀”中的“秀”也是来源于“show”。值得注意的是:音意兼译过程中,类词缀汉字的选择仍然受汉字语义的制约。如跟“show”(英文义:表演、炫耀)音相似的汉字有很多如:首、受、瘦、售等,为何选择一个音并不是最接近的“秀”?这其中要考虑汉字“秀”本义的影响。“秀”是一个会意字。上为“禾”,下像“禾穗摇曳”。本义为“谷物抽穗扬花”。《诗经·大雅·生民》:“实发实秀。”《广雅》:“秀,出也。”“秀”的本义里就含有了[+表现]的词义特征,正因为“秀”有了这个语义,汉语才选择了“show”作为秀的对译词,并据此造“模仿秀”、“脱口秀”、“时装秀”、“发行秀”、“模特秀”等词构成“~秀”词群。这说明,在音译外来词过程中,语义也起到某种调控汉字选择的作用。

我们用图表示类词缀的来源与形成如下:

图1 类词缀的来源及形成图

三、类词缀的构词功能与特征

(一)类词缀语义是构词过程中语义类推的参照

如在“倒爷”(指低价买进高价卖出的小商小贩)中,“爷”的语素义已经从“大爷、二爷、姓+爷(如杨爷、张爷等)”中“对长一辈或年长男子的尊称”变为“具有某一特征的男性”的戏称。“具有某一特征的男性”为“~爷”的核心词义。类比“倒爷”造出“息爷”(坐吃利息的人)、“班爷”(经常组织办班的人)、“捧爷”(擅长奉承的人)、“的爷”(开出租车的人)等,“爷”类词缀语义在构词中起重点参照作用。另如赵明(2010)所列举的“拼~”族词,“拼客”(pinker)中“拼”的词义“合在一起,连合”直接制约了“拼租、拼车、拼学、拼购、拼餐、拼卡、拼婚、拼书、拼二手……”等新词语的产生。

(二)同一类词缀可以构成不同义列的类比词群

如:点的本义为“细小的黑色斑痕。”《说文》:“点,小黑也。”又指“液体的小滴或细小的痕迹”。宋辛弃疾《西江月》:“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现代汉语有“雨点”、“泥点”。又引申为“事物的方面或部分”:如“优点”、“重点”。又据“一定的位置或程度的标志”往往以“点”表示造出“顶点”、“终点”等。所以“~点”构成的词群义列包含三类:

[+液体的小滴或细小的痕迹]:雨点、泥点、墨点、斑点、污点

[+事物的方面或部分]:优点、重点、特点、服务点、创新点、闪光点、办学点、辅导点、增长点

[+一定的位置或程度的标志]:顶点、终点、沸点、冰点、极点、热点

(三)类词缀参与构词具有较强的新生类推能力

类词缀构词具有明显的类推倾向。类推本是历史比较语言学的术语,一般指“语法中的例外形式变得整齐规则的过程。”(Crystal,1997:73)在类词缀类推构词过程中,新词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和能产性。这种能产性符合刘叔新对新词的定义“以一定的语音形式与一个全新概念或意义相结合的或以一个新的语音形式与一个旧概念或意义相结合的在语言运用中具有稳定性和复呈性的语言单位。”(刘叔新,2005:33)以《新词语大词典》(亢世勇,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为例,若参考相关统计的数据(李韧,2008),可以看出类词缀参与构词是新词产生的重要渠道之一。(参阅表1)

王洪君、富丽(2005)、曾立英(2008a)的统计数据更加证明了这一点。王洪君、富丽(2005)通过语料库及网络搜索对“家”和“式”等类词缀进行了统计,结果表明类词缀的能产性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很多。所以从理论上说类词缀的搭配潜能是无限的。

表1 《新词语大词典》构词数达10次以上的类词缀

(四)类词缀分布具有一定的定位性

马庆株(1995:108)谈到:“词缀分布特征是定位性,不定位的不是词缀。”不管是词缀还是类词缀,分布都具有定位性;所以,我们确立类词缀,首先要对这些语素进行定位,是位于词首,还是位于词末,位于词首的即为类前缀,位于词末的即为类后缀。如:

定位于前:反 ~、非 ~、泛 ~、准 ~、超 ~、多 ~、高 ~、软 ~、亚 ~、次 ~

定位于后:~手、~师、~星、~迷、~盲、~界、~感、~坛、~学、~式、~型、~度、~风、~热、~圈、~霸、~吧。

类词缀“性”主要加在名词、动词或形容词之后构成抽象名词或属性词,表示事物的某种性质或性能。而“鬼”就不是定位构词,如“鬼魂、鬼神、鬼怪、鬼混、野鬼、魔鬼、孤鬼、恶鬼、饿鬼”等词,“鬼”的位置可以位于词首,也可以位于词末,这个义项上的“鬼”就不是类词缀构词。

(五)较强的类化作用

1.对词义的类化

由于类词缀在语义上具有抽象概括、泛化的特点,类词缀对它所构成的词的词义也有类化的作用,具体表现为在现代汉语中以类词缀为核心形成了具有家族属性的同一范畴词群。如“~坛”词群:

~坛:报坛、歌坛、乒坛、棋坛、曲坛、影坛、乐坛、杂坛、足坛

这里的“坛”已不再是“天坛、地坛”中“古代举行祭祀、誓师等大典用的土和石筑的高台”之义。而是“进行某种活动的场所或舆论阵地”。类似地,还有“~性”、“~化”、“~家”、“~迷”、“~汉”、“非~”、“可~”等等。这种情况和印欧语以词根、词干为核心形成系列词群很不一样,是汉语类词缀构词的一个特点。

2.词性的类化

类词缀大多能标示词性。这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和单音节语素组合并标示词性,如类前缀“半~、次~、反~、泛~”,类后缀“~吧、~员、~者、~种、~族、~坛”组合的词群大多为名词,类后缀“~式”、“~型”组合的词群大多为区别词;二是和词组合并标示词性——不管这个词原来的词性是什么。如:

“超~”:

名词:超短波、超声波、超固态、超短裙、超链接、超能力、超低温、超新星

区别词:超大规模、超视距、超现实、超阶级、超自然

“前~”:

名词:前汉、前清、前震、前总统、前科学

区别词:前资本主义、前寒武纪、前裸子

(六)短语词化功能

汉语类词缀的类推派生功能极强,还表现为可以对词组短语进行词化。这一点已经在上个世纪70年代末被学者谈到了。吕叔湘(1978:48)认为,“汉语语缀的第二个特点是有些语缀(主要是后缀)的附着对象可以不仅是词根或词,还可以是短语。”陈光磊(1994:27)更明确指出“有些类后缀实际上是把附着的短语单词化。”如:

~式:强买强卖[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式]、摊煎饼[式]

~论:文艺黑线专政[论]、有鬼无害[论]、不吃早餐有益[论]、文艺自由[论]

有些类词缀甚至可以对句子进行词化,如以下这个例子是对紧缩复句的词化。

这就使过去老和尚打坐和尚发呆[式]的拳路变得复杂、好看了,更富于表演性、观赏性。(王朔《千万别把我当人》)

(七)语义衍化现象

这一点我们将在第三章详述。

四、类词缀构词中的语义衍化现象

马庆株(1995:106)、张斌(2002:182)均论及“类词缀意义仍然存在,但是存在某些衍化特征或者产生了附加意义”。我们这里称为类词缀构词中的语义衍化现象。在两种来源的类词缀取得构词资格之后,在类推构词过程中类词缀的语义并非形式一般保持整齐划一,而是呈现出与刚开始构词中语义的某种不一致。这是汉语迥异于印欧语系附加式构词的重要特点。

(一)语义更加虚化

一般认为虚化是判定词缀与类词缀的标准。而在类词缀构词过程中,类词缀语义外延中某个关键性义素脱落而使其表义更加虚化。

“吧”最早出现于外来词“酒吧”中。“酒吧”译自英语的“bar”指“西餐馆或西式旅馆中设有售酒柜台的地方”。从译介方式上看,“酒吧”属于音译加意译,即先按读音把“bar”转写为“吧”,再在前边加上一个意义标志性语素“酒”。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习惯于将“酒吧”缩略为“吧”,“吧”承担了“酒吧”之义,并根据这个语义造出了“吧女、吧台、吧仔、吧娘”等词。而“车吧、水吧、迪吧、球吧、功夫吧、健身吧、氧吧、浴吧、音乐吧、影吧、彩妆吧、摄影吧、漫画吧、书画吧、芦荟吧、陶吧、咖啡吧、冰吧、果吧、餐吧、茶吧、书吧、琴吧、玻璃吧、文化吧、游戏吧、棋吧”等中的“吧”只是“提供某种服务的室内休闲场所”,“酒”的意义脱落。近年来“手机铃声吧、闪吧、贴吧”中的“吧”甚至不指某个实在的地点、场所,只保留了“虚拟空间”义,表义趋于抽象和概括。这体现了词缀化中语义发生由实到虚的转化,语义更加虚化。

再如“多”,原来主要用于术语当中,意义比较确定、实在。像“多义词”、“多元论”的“多”指两个以上,相对面是“单”或“一”;“多边”、“多边体”、“多边形”的“多”指三个以上;“多面体”的“多”指四个以上,而“多任务、多功能、多极化、多媒体、多层次、多渠道、多面手”中“多”的[+两个以上]、[+三个以上]义素已经脱离,“多”的意义同具体数量已经无关,仅表示数量大的抽象概括意义了。

(二)语义泛化

沈孟璎(1999:254)指出:“语义从实到虚的转化会引起意义泛化,其程度有的相当可观。”类词缀构词时,由虚化导致语义外延逐渐延伸并且使用范围普遍化,使类词缀指称范围扩大到具有相似性特征的某一范畴。如:“~坛”:“坛”原指“用土堆成的平台”,如花坛。现泛化为“个体或群体所活跃的某一展示性舞台”,如:“报坛、艺坛、文坛、体坛、球坛、歌坛、乒坛、棋坛、曲坛、影坛......”

“~汉”:“汉”在《现代汉语词典》中解释为“男子”(第537页),如“好汉、懒汉、单身汉”,而“门外汉”中“汉”的意思则由“只能用在男性身上”泛化为“某个人”(包括女性)之义。

(三)语义偏离

类词缀构词过程中,新造词中类词缀的语义逐渐偏离其最初语义的轨道而产生了新义。

如:“硬件”和“软件”分别是从英语的“hard ware”和“soft ware”翻译而来。“硬”义为坚硬,“软”义为柔软,现借“硬”和“软”表示计算机中有形和无形的配置——硬件与软件。《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关于“硬”的义项有五:①形物体内部的组织紧密,受外力作用后不容易改变形状(跟“软”相对)。②形(性格)刚强。③副坚决或执拗地(做某事)。④副勉强地(做某事)。⑤形(能力)强;(质量)好。关于“软”的义项有六:①形物体内部的组织疏松,受外力作用后,容易改变形状(跟“硬”相对)。②形柔和。③形软弱。④形能力弱;质量差。⑤形容易被感动或动摇。⑥名姓。而在“硬~/软~”系列构词中,类词缀“硬/软”逐渐衍生出新义,极少与《现汉》(第五版)中“硬”、“软”的义项相符。如:

?

除“硬包装/软包装”、“硬卧/软卧”、“硬席/软席”外,其余均属于由类词缀“硬”、“软”义“坚硬”、“柔软”引申出的新义。

需要指出的是,类词缀构词语义偏离是个渐变的过程。如“软~”构词中,“软刀子、软骨头、软磁盘、软组织、软耳朵、软罐头、软门帘、软木板、软键盘、软钉子”中的“软”在词语中的语义偏离度不远,还保留了原义“质感、性质”的特点。而“软着陆、软起飞、软杀伤、软保护、软装饰、软广告、软推销、软投人、软启动、软环境、软条件、软资源、软班子、软产业、软技术、软文化、软人才、软任务、软设备、软市场、软医学、软科学、软指标、软专家、软实力、软目标、软约束、软处理、软原则、软新闻、软毛病”中的“软”已远离了质感方面的语义特征,语义已经偏离原义较远,并引申向离原义较远的含义发展。

(四)色彩意义变化

一些有色彩义的词根在虚化为类词缀的过程中,原有的色彩义也趋于淡化。而类词缀与同一类属语言成分构词时,同一类属语言成分的色彩义影响到类词缀而使其色彩意义也附带发生变化。如汉语“客”可指“对奔走各地从事某种活动的人的称呼”,如“政客”、“说客”、“侠客”。“黑客”则是从英语中“hacker”音意兼译过来的,在继续类比“黑客”造“红客、灰客、蓝客”等系列词时,“客”的色彩义发生了变化。如:

?

可以看出,类词缀构词时,类词缀附加义的褒贬色彩不是一成不变的,影响这种变化的重要原因是社会文化生活的变迁,如“夫”。类词缀“夫”在新中国解放前后构词能力非常强,其语义带有中性甚至褒义色彩,如“伙夫、马夫”等。而今天,体力劳动者诸如“挑夫、轿夫、拉夫”等便因历史的发展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人们提到“挑夫、轿夫、拉夫”时往往带有轻蔑的心理。

五、类词缀构词的深层动因略析

从认知角度看类词缀构词,可以看出,决定能否进行类词缀构词的因素在于人类的类比思维,即人们对事物相同点和相异点的认识。Gentner等(2001:85)指出:“人类具有辨认形状相似性的能力,因为类比是人类认知事物过程中固有的思维。”人类要认识和了解未知的事物一般要以一个已知并熟悉的事物进行参照,在此基础上进行去描写、去认识,即依赖已知晓的语言表达式去联想未知的语言表达方式,“用显著的事物来认知和推导非显著的事物是人的一般认知规律。”(沈家煊,1999:36)

从词义引申看类词缀构词,类词缀构造新的词语时,人的意识往往立足于新认识的抽象概念与已认知的事物的关联点联系,于是产生了两个认知领域之间的投射,这正是依靠隐喻和转喻的认知方式。即“把一个领域的概念‘投射’到另一个领域,或者说是从一个认知域(来源域)向另一个认知域(目标域)投射的认知方式。”(陆俭明、沈阳,2003:422)如类词缀“门”的引申情况:

“门”的各个义项从最初一点出发,通过隐喻或者转喻,完成了一系列的引申过程。虽然图2中关于“门”的10个义项不能都看做是类词缀构词,但“门”的本义“出入口、通道”(《说文》:门,闻也。)仍制约着各项引申并关联类词缀构词。(如原生动物门、节肢动物门、脊索动物门、种子植物门……)因此,从本质上讲,类词缀构词虽然具备形式上的相似性,但仍然是建立以语义为基础的构词活动。我们在分析该类构词时,应同时注重认知特征与语义的提取并将二者结合分析。

图2 “门”的引申路线图

六、与类词缀构词的相关的一些语言应用领域的问题

由于类词缀能产性极强,近年来又出现了一些新兴类词缀(如“~控[4]”、“~奴”等),语文词典很难与时俱进地把这些新词全部收录。由于类词缀所构成词群语义上的透明性,母语学习者并不需要通过查字典来得知其语义。而第二语言学习者并不具备母语者这种潜在的语言知识,因此需要对类词缀尤其特殊注意。

(一)在语言教学中,确定一些常用的类词缀,给留学生讲解类词缀构词规则特点,定会提高留学生理解和运用汉语的能力。而对外汉语教学方面对类词缀的重视明显不够。以《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为例:首先,《大纲》中的类词缀收录不多。《大纲》的词缀只有36个,“性”、“化”作为两个典型类词缀未加以标注。另外,《大纲》中个别词缀或类词缀的等级偏后。例如,收录的“品”缀词有产品(乙)、食品(乙)、作品(乙)、日用品(乙)、商品(乙)、物品(丙)、用品(丙)、药品(丙)、农产品(丁)、成品(丁)、出品(丁)、次品(丁)、废品(丁)、奖品(丁)、礼品(丁)、样品(丁)、制品(丁)、工艺品(丁)等,而丁级词中才有“品(动、尾)”。因此《大纲》中类词缀应该适当降低等级。关于类词缀在《大纲》中的数量是否应该继续增加,有待于进一步深化研究。

(二)第二语言学习词典应注重对类词缀的标注并确立常用的类词缀。不少学习词典类词缀的的复现率极低,许多类词缀词群收录在词典中固然很不经济的,但复现率应该增加。

在信息学界对类词缀问题已有不少关注和一些研究成果,如冯敏萱、杨翠兰、陈小荷(2006)等等。当然,要使计算机能够达到对类词缀字组的自动处理,还需要更多、更细致的研究。

总之,现代汉语类词缀构词值得从语言教学、辞书编纂、信息处理等方面进行更深入地挖掘。

注释:

[1]哈特曼、斯托克(1999:58)的功能语法理论也证明了类词缀存在的合理性。哈特曼、斯托克曾指出语言学中的“连续统(continuum)”理论,该理论认为,一个范畴中的成员不是静态的、相同的,而是各有等级,从最典型的(成员)到最不典型的(成员)就构成了一个连续统。类词缀这种由词或词根向词缀方向演变的特点符合“连续统(continuum)”

[2]曾立英:基于《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8万词的词库共确立了现代汉语的单音节类前缀23个、类后缀53个,(2008b)。

[3]此例参考《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黑客”释义,557页。

[4]“~控”表示“具有……情结的人或极度喜欢某事物的人”,能产性较强,如“眼镜控、美少年控、食控、女王控”等。但这类新词语能否进入现代汉语词汇层面还有待于时间的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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