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花
2011-06-23肖震
□肖震
“这个深夜里,没法可以安睡,卧看天空洒泪,任寒风吹。冰冷的梦里,没法跟你相聚,也许心里的泪未能抹去。缘分让我去握碎,彼此相爱太苦累,不想跌进这火堆,但愿忘怀甜梦里……”
那段时间,每到晚上十点钟以后,总会从对面楼上的一扇窗户里轻轻地飘出谭咏麟的那首经典老歌——《水中花》。说实话,这首歌我也很喜欢,青春年少时就非常喜欢听。多年后的今天,这首歌依然让我思绪万千,依然能拨动我久远的心弦。
这首歌刚开始流行的时候,我就在江南蜗居的阁楼里用房东大娘送给我的那台老式录音机一遍一遍地听。在异乡孤独的寒夜里,伴着窗前明月,有些伤感,有些无奈,常常听得眼眶湿润,沉醉其间。后来又在杂志上看了关于《水中花》的爱情文章,对《水中花》更加情有独钟,不论是国语的、粤语的都喜欢听。那时候,不知有多少少男少女,在《水中花》的歌声里忧郁、痴情、深沉,演绎着都市的迷离与风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首歌会在这个时候又被人从万千经典中打捞起来,且一遍又一遍地听着。也许经典就是经典,今日的少男少女们依然如当年的我们一样喜欢听这首歌。
第一次在深夜里听到这首歌时,我并没有顾虑它是否会打扰四邻的休息。但几天来,在固定的时间里总会听到这首歌,难道邻居们听不到这夜半的歌声吗?不,肯定能听到,睡不着的人都应该能听到。也许是这首好听的歌也感染了他们,就像我在歌声的陪伴下一页一页地看着书,流淌的音乐正好填补了我轻揉发涩的眼睛时的空白。但我还是有点顾虑,不是怕歌声打扰邻居的休息,而是顾虑那个听歌的人。
带着心中的顾虑,在歌声再次响起时,我径直去了对面楼上,叩响了正流淌音乐的房门。少顷,门开了,一位只有一条腿拄着拐杖的小伙子站在我的面前。在他开门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不由得“啊”了一声。这个画面我在多年前的一本杂志里见过,没想到今天竟然真实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对于我的到来,他并不感到意外。他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我说:“没有,我也喜欢听这首歌。”我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哦”了一声。我问:“可以进去坐坐吗?”他说:“请!”他拄着拐杖又坐到了电脑前。“凄风冷雨中,多少繁华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吹落。蓦然回首中,欢爱宛如烟云,似水年华流走,不留影踪……”
我问他:“为什么总是听这一首歌,能和我说说吗?”他看我一脸真诚,又戴着眼镜,便习惯性地手摸鼠标,注视着电脑,悠悠地说:“最近心情不好。”我问:“你的腿怎么弄的?”他说:“是在井下因违章受伤被截肢了。”这件事在我没进矿之前就隐约听说过,那年大年三十,矿上出了一起严重工伤,一位新工人的一条腿被截去,原来就是他啊!我们似曾相识,好像在小区里闲逛时见过,但见他时是两条腿,只是走路有点慢。不经意间一扭头,我看到了角落里的一条假肢。
我问:“你不是结婚了吗?她呢?”他说:“走了。”“去哪里了?”“不知道。”“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他没有立即回答我,我也感觉到这句话问得有点多余。片刻,他从电脑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纸递给我,纸上是几行不甚优美的字迹:对不起,我走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就像我当初的突然来临一样突然离去……后面的内容我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无外乎是对他表示感谢和歉意的话,但是有一句话深深地刺疼了我:我还是不能接受每晚睡觉时你一条腿的事实!
他说,他们相识于网络,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他们在网上聊了很长时间,互生爱慕,但他没有告诉她,他只有一条腿。当女孩像我一样叩开他的房门时,他已经拿下了那条假肢。女孩给了他惊喜,他给了女孩惊愕。女孩陪了他一年,最终还是走了。我问:“你们没领结婚证吗?”他说:“没有,我们算不上结婚,只是办了两桌酒席。”我说:“你不应该骗她。”他无语。我又问:“你找过她吗?”他说:“没有,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她陪了我一年,就是来了结我与她在网络上甜蜜爱情的缘。”“以后有什么打算?”“还能怎样,回到从前呗。”他说:“我知道你,在报纸上看过你的文章,我现在正学你呢。”他点开了自己的博客,我发现有一段文字写得非常好:“你走了,轻轻地走了,就像你轻轻地来。对于我来说,往日深情已远去成空,如同悠悠流水匆匆过,没有人能将它挽留片刻……”
夜深了,我对他说了些鼓励的话,就起身出了他的家门,身后的歌声再次响起:“我看见泪光中的我,无力留住些什么,只在恍惚醉意中,还有些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