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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诗槐:做有生命力的“绿叶”

2011-06-22胡凌虹

上海采风月刊 2011年9期
关键词:摄制组绿叶上海

文/胡凌虹

5年前在莘松路的一家咖啡馆内曾采访过王诗槐,那时的他刚演完《茶马古道》,侃侃而谈剧中拉萨巨商尼玛次仁的角色,并称“是从事影视工作中非常重要的过程”,然而如今,对这个角色他已经不甚满意,开始神采飞扬地谈论起《开天辟地》中个性鲜明、充满着爆发式激情的陈独秀、《刑警博客》中纵跨黑白两道的商界巨头苗天恒,谈到兴致处,特地从手机中翻出剧照给笔者看。访谈中,王诗槐很少谈及过去的辉煌,无论是电影《漂泊奇遇》《张衡》《日出》《诈骗犯》,电视剧《华罗庚》《在水一方》《几度夕阳红》《杜月笙》等中那些让人过目难忘的经典形象,还是“大陆秦汉”、“上影当家小生”的美誉,他都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么多年的演戏,真正拿得出手的戏没几个。”王诗槐认真地说道,不禁让人感叹其自我要求之高。现今,大部分与他同辈的同行已经退隐江湖,而王诗槐依然活跃在荧屏上,不懈地追逐着他的影视梦,他说,“即便是做绿叶,也要做有生命力的绿叶”。只是这份坚守中不乏几分落寞与诸多无奈,同时,也饱含着对上海影视的深切期望。

怀念过去的严谨创作作风

现已50多岁的王诗槐,依然儒雅潇洒,只是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若在好莱坞,这个年龄正当是演戏的花样年华。“演员是靠积淀的,阅历越丰富对角色的把控能力就越强,所以在好莱坞,五六十岁的年龄正是演戏的黄金年龄。他们会把一个演员用到极致,到不同年龄段为他写不同的戏。”王诗槐带着羡慕的口吻说道。然而,在中国现有的体制下,影视演员哪怕演技再炉火纯青,只要青春不再,就少有用武之地。“现在国内影视市场大部分以年轻为主,打开电视,10部有9部半电视剧的男女主角都是年轻人,所以我们自然就退居二线,即便在《刑警博客》中我的戏甚至比男主角的分量还要重、还要有戏,但位置还是绿叶。”王诗槐叹了口气,转而又乐观地说道:“不过这个绿叶还是很有生命力的。所以我想说尽管是当绿叶,在尽可能可以选择的情况下,做一些有生命力的绿叶。”

记者:从“上影当家小生”到现在的“绿叶”,会不会有心理落差?

王诗槐:这个过程是经常有的,关键在于自己怎么调整吧。我年轻时演主角时,没拿什么钱,但是今天不少演员拍了一部戏就火了,片酬多出我好多倍,而且还演得不怎样,心里肯定很不平衡。那我只能想,这就是他的命呗,只怪我们当初没有赶上今天这个时代。再比如作为演员都想演主角,但是现在我们这个年龄段在戏中担任主角的极少,即便有,比如李幼斌,他饰演的这类角色,导演可能不会想到我。我也可能会想,为什么他还在演主角,我怎么不行。那我只好这样想,你没这个命,或许哪天知识分子类的戏多了,对你路子的戏多了,你就演主角了。只能这样自我调节了,要不然太没意思了。

记者:你是否有生不逢时之感?

《开天辟地》中王诗槐饰演陈独秀

王诗槐:那倒没有,其实我更加留恋过去我在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戏时整个剧组的严谨的创作作风。过去拍电影,长的话,可能将近一年,现在有几个老板肯花那么长时间?而且我觉得现在的演员应该多回归舞台,我们可以看到一些演员演来演去一个样,这不叫演员。不同风格不同类型的戏,表演方式是不一样的,古装戏不能用现代的表演方式去演,演出来不像古人,现代戏不能按古装戏去演,演出来不生活了。现在的一些影视拍摄中,很多演员更像是道具,包括《建党伟业》,那么多明星在那里,他们有多少戏呢?更像是一些符号,不太可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创作的快感。可惜,我们过去那个年代一去不复返了,因为不符合市场的需要。

记者:你从艺20多年来,在荧屏上塑造过各式各样的艺术形象,大元帅、理发师、科学家、工人、校长、土匪……正面的、反面的都有,你接下来希望演些什么样的角色?

王诗槐:我想演的角色很多,只要有机会,什么角色都愿意去尝试,不去尝试都是未知数,我觉得自己应该能胜任很多角色,这方面我还是蛮自信的,比如农民,也可以。不过,我最喜欢饰演智慧型的成熟男人,一个好的人物肯定是很有智慧的,一定是编剧下了功夫的角色,很饱满,有演头,过瘾。很多时候,观众不愿意破坏演员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会想你怎么演这种角色。但演员站在自己事业的角度,和观众的视角不一样。有网上的观众说,看了王诗槐的戏,怎么感觉没有共同点,这句话看起来好像有些意见,但是我很高兴,实际上也说明了我创作的角色很不雷同,我觉得很好,这就是我追求的东西。

一味“坐等”就意味着被淘汰

虽然在上戏时,王诗槐就树立了“千面人”的志向,也希望能多演一些喜欢的好角色,但是要实现这个愿望显然不易。“一直说我要选好的角色,但是很难,演员是很被动的,更多的是等待。”王诗槐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如今成为“绿叶”的他为了能继续在影视圈获得更多角色的机会,不得不学会忍受。“到了我们这个年龄段,完全坐等,没有特别满意的角色我就不拍——这不现实,如今这个市场很残酷,你丢掉一年、两年,要想再进入,就很难了,很快大家就把你淡忘了。”

记者:以往上影明星群可谓星光璀璨,但是现今却有些星光暗淡,老一辈艺术家或故去或身体欠安,而上影厂的中老年实力演员,除了你还在荧屏上频频露面,大部分都早早退隐,不禁让人惋惜。

王诗槐:有人说我们集团有些人不愿意出去,整天呆在上海很满足。其实是没办法,因为这个圈子里的人一旦搁了两年不去拍戏,就不敢去拍了,机会来了,也不敢去。

记者:都是老戏骨,怎么会不敢呢?

王诗槐:现在的工作状态跟过去比,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改革开放以后,港台影视界的人涌入了大陆,冲击着大陆影视剧市场。今天的市场,不会给你精细打磨的时间、空间。不少摄制组,本子都不是很完整,甚至在开拍的时候,台词现编现改。很多摄制组会集中在两三天时间内把你三十集的戏拍完,对投资方而言这样省钱,但对演员而言,没有与新团队的磨合期,没有准备时间,进组就得迅速进入人物状态,很难很难。再加上现在各个摄制组的工作方式不一,这对演员是很大考验。老实说,如果隔了很长时间不去做这种尝试,我也会胆怯。

记者:这样的工作模式有很多不规范的、不符合创作规律的地方,你不认同却不得不去适应、忍受,心里会不会感到难受?

王诗槐:会,会,会感到难受,但是没办法,现状就是这样,逼着你要与时俱进,去锻炼你的适应力。如果我在家等剧本,不去接触我们圈里的人,或者休息个一两年,过后马上就会手忙脚乱。而演员这个职业恰恰需要一个良好的心态,一定要很自信,你的心态不好你怎么演戏啊,你会发虚。所以平常不断磨练,经常接触不同的创作氛围,可能会练就一点应对的本领,但是这是非常伤神的,需要充足的精力、体力。所以我提出来,在剧组每天只工作12个小时,不希望身体被弄垮。

记者:有没有实在气不过,不想干的时候?

王诗槐:有,常常会有这样的时刻,一旦碰到有摄制组很不规范地拍戏,会很生气,觉得很煎熬,没有艺术可言,想着自己这部戏拍完了就不拍算了。很多时候我都是充满了创作激情进入剧组,结果往往是失望而归。很多组是赶紧拍完糊弄完了之后,播出,拿钱走人,很难遇到一个让你觉得可以全身心投入进去的组。所幸我今年碰到的《刑警博客》很不错,可以算是我十年来碰到的最好的一个组,其中的角色我也很喜欢,所以即便辛苦点累点,我也拍得很高兴,工作12个小时后,我会愿意再送他们2个小时,大家都为了创作,并没有浪费时间,我觉得很难得。之前90%多的组,我都是喊“时间要到了啊”( 敲敲桌子,不耐烦的口气)。作为演员就是希望碰到这样的戏,这样的剧组,但是碰到的机遇很少,演员确实很被动,你碰到了一个好角色,未必能碰上一个好班子。我在看本子的时候,看不到这个组,导演、合作者怎样,答应接某个戏有点像打赌一样。我希望争取每年能够接上自己真正喜欢的戏,哪怕拿的钱很少,在我退休之前,要保晚节,真的去选择一些好的角色。

《茶马古道》剧照

记者:打算拍到什么时候退休呢?

王诗槐:我的想法一直不稳定,我跟很多人说一直拍到60岁,但是有时演员并不是能完全自主的,碰到好的角色、剧本,还是愿意去拍的。如果我在60岁之前每年能演几个好角色,就可能把这个界限往后推。

记者:一直让你坚持下来的动力是什么?

王诗槐:毕竟我是学这个专业的,从骨子里,还是觉得创作的乐趣是无止尽的,尽管碰到这个乐趣的机会越来越少,但是还是不死心,像钓鱼一样,老是有盼头。第二,也是生活所迫,我得养家糊口啊,但是除了拍戏挣钱养家,其他我干不了。

记者:养家糊口应该没问题吧?

王诗槐:尽管我是国家一级演员,是特殊津贴获得者,但我现在拿的是上海市最低生活标准的工资,1200来块钱,这是因为我们事业改制了,除了办公室人员,全厂创作人员大都是这样,到了退休年龄才能拿到我的档案工资。你说1000多块钱我能够养家糊口吗?现在物价是一天一个样,这是很残酷、很现实的问题。

上海演员“物美价廉”很可悲

王诗槐是安徽人,1977年考入上海戏剧学院,自此开始了与上海的一段深厚情缘,在王诗槐的履历表里,80%的作品都是上影的片子,之前有不少机会去北京,他从不曾想到离开。可是,这个让王诗槐一直割舍不了的上海,昔日作为影视重镇实现了他的影视梦的上海,到了更为繁华的今天,却开始让他面临四处奔波拍戏的无奈。“现在上海的戏少,多半需要在外地拍,所以事业和家庭是一个一直难以平衡的问题。今年算是比较幸运的,碰上了三个戏《开天辟地》《心术》《新儿女情长》,都在上海拍,所以可以多一些时间来陪家人。”只是这份幸运等待了很多年,而今后如何无法预测。

记者:最近在热播的《开天辟地》里,你演的陈独秀很精彩,这个形象也是影视作品中少有的表现得比较完整的陈独秀形象,也得到了专家、观众的一致认可。不过据说刚开始接这个戏时,你还有些犹豫,是什么让你决定演这个人物的?

王诗槐:起初是有些犹豫,对演这个角色我心中没数,尤其对陈独秀这样举足轻重的而且有争议的人物,我感觉如果功课不做好,是要出洋相的,我要为他负责任的。后来决定接这个戏的很大一个原因是,我了解到《开天辟地》和上海有着紧密的联系,是上影集团出品,上海上影英皇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制作的,上海市委宣传部很重视,而且这个戏里上影厂演员就我一个人,我再不参加,上海作品里上海演员就寥寥无几了,太可悲了。

记者:现在很普遍的一个现象是,上海的戏大都不是上海演员演的。

王诗槐:可能用投资者的眼光看,上海演员没有卖点。今天这个社会跟过去不一样,很多名气是靠炒作、作秀获得的,但是上海的演员好像犯同样的“毛病”:都特别的低调,一到宣传场合就缩到边上。上海演员也比较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进入摄制组,很看不惯摄制组不成文的规定:演员请大家吃冰棍、买水、晚上出去吃喝玩等等,上海演员不太能融入进去,更愿意一进组就呆在自己房间,干好自己的事。说句好听的话,就是比较清高,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没出息,因为这个行业的现状就是这样的。我知道如果我也随大流,可能完全改变现状,但我做不到不断推销自己,我觉得挖空心思地炒作自己,不是艺术家的所为。现在我还是蛮自豪的,我在圈里口碑一直不错,规规矩矩演戏,老老实实做人。我这个人就喜欢说实话,最多你不找我拍戏,但是我不说违心的话。

记者:在你看来,现在上海的表演人才是真的断档了,还是挖掘不够?

王诗槐:还是挖掘不够。制片方不要还没挖就觉得不行,这样就会出现恶性循环,现在上海年轻演员大都是科班出身,需要的是经验,可能没有多大名气,但是一旦遇到好戏,两三部戏就出来,但是这种机会很少。

记者:在你看来,怎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王诗槐:这座城市如果没有文化作品,永远别想打这个翻身仗。过去上影的辉煌就说明这个问题,因为上影有无数部好片子,才造就了无数明星、艺术家。如果我们把这个阵地弄丢了,会带来一连串的文化问题,包括上海的艺术工作者,自信给扼杀了,然后地位也就消失了,这个“地位”指很多,包括在这个圈里的地位,演员的经济地位等。现在圈里很多人会说上海演员很敬业,很认真,也很便宜,可谓“物美价廉”。听到这样的对上海演员的评价,我很难受。人家说,一分价钱一分货,便宜没好货。敬业又能演戏,为何价格上不去?所以说只有上海有了戏,自己当主人,才能说我主角要用上海的演员。上海的城市建设是飞快的,硬件的东西是一流的,但是文化要跟上。过去我在市政协做政协委员的时候,也提过这个提案,希望能多给上海文艺工作者机会,而机会要靠得到领导的重视,领导要给他们创造条件和机会。我觉得上海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把平台铺好,上海不是没有人,是人才济济,要更多地给他们机会。

记者:这两年一些地方电视台兴起了一种自制剧,不断地推出新人。

王诗槐:湖南、江苏、安徽他们都在走这个路,这样不愁资金,不愁播出平台,不愁我这个戏卖不出去,可以大胆启用新人,这个路子将来走通了之后,会对很多制作公司产生影响。现在很多电影上海投资,只是参股,没有发言权,还有市场压力。上海可以借鉴自制剧这条路。现在上海的城市发展日新月异,我们希望文化也是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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