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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附与自由 顺从与反叛

2011-06-08李雅洁

青年文学家 2011年2期
关键词:新女性蝴蝶梦

摘 要:英国女作家达夫妮•杜穆里埃的代表作《蝴蝶梦》产生于第二次妇女解放浪潮,充满了女性主义气息。作品中两位女主人公以不同形象出现:第一位德温特夫人吕蓓卡自由独立的新女性;第二位德温特夫人“我”怯懦恭顺的传统女性。作者在小说中赋予了吕蓓卡强大的生命力和影响力,对第二位德温特夫人则处处表现出怜悯和同情。

关键词:蝴蝶梦 新女性 传统女性

作者简介:李雅洁(1986) 女 河北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

英国著名小说家达夫妮•杜穆里埃于1938年发表小说《蝴蝶梦》,正值女性主义运动风起云涌之时。女性主义认为妇女应当享有同男性平等的政治、社会、性、知识和经济权利,涵盖涉及性别差异问题的多种运动、理论和哲学,主张和争取女性的平等地位、女性权利和利益。[1]P278一些学者把女性主义运动历史分为三次浪潮。第一次浪潮指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的妇女选举权运动,主要关注妇女参加选举的权利。第二次浪潮始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运动扩展到关系妇女解放的各种观点和活动,尤其是为妇女争取平等的法律和社会地位。第三次浪潮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延续至今。杜穆里埃写作的年代,妇女解放运动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从《蝴蝶梦》中不难看出,作者深受这股思潮的影响,在作品中塑造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主人公:第一任德温特夫人吕蓓卡和第二任德温特夫人(无名叙述者“我”)。吕蓓卡代表新女性形象:勇敢,反叛,自由;第二任德温特夫人则代表传统女性:胆小羞怯,恭敬顺从,依附于男人。读者可以从小说中清晰地感受到作者对吕蓓卡的钦佩赞赏和对第二任德温特夫人所表现出的遗憾同情。

在传统婚姻和家庭中,丈夫占绝对支配地位,推行大男子主义,对一切事情独断专行,把妻子限制在家里,拒绝她们外出参加社交活动。而妻子的任务就是照顾丈夫和孩子,无休止地料理家务,成为男人的“奴隶”和附属品。提供服务是女人自我实现的本质。[3] P6

第二任德温特夫人就是这样一个传统女性。在物质上,她非出身名门,没有财产,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完全依赖于丈夫迈克西姆,因此不得不听命于他。这也正符合迈克西姆向她求婚时对她的期望:妻子兼女佣。他说:“你不再是范•霍珀夫人的伴侣,而是开始和我作伴。你的职责几乎同以前一样,我也爱读图书馆新到的书报,也要人在客厅里摆上鲜花;饭后我也爱玩玩贝西克,也需要有人替我斟茶。唯一的区别在于我不抽塔克索尔牌香烟,而喜欢伊诺公司的产品。另外,你得及时替我准备好我用惯的那种牙膏。”[3]P56在精神上,第二任德温特夫人也从未有过任何叛逆的想法,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合格的好妻子,得到丈夫的爱。她数次告诉迈克西姆,她爱他胜过世上的一切,甚至承认她“像个孩子那样,像狗那样,病态地、屈辱地、不顾一切地爱着他。”[3]P250因此,当迈克西姆漠视她,当她怀疑他根本不爱她的时候,总感到彻底绝望和崩溃。此外还有两件事使她的境遇甚至不及一个普通的传统女性。其一,她没有自己的孩子,这就剥夺了她扮演母亲角色的权利。其二,也是最令她神经紧张惶惶不能终日的是她不得不生活在吕蓓卡的影子中。在曼陀丽,她表现得像个客人,对于前女主人吕蓓卡留下的布置,她没有权利也没有胆量进行改变。站在吕蓓卡曾经驻足的地方,躺在吕蓓卡曾经歇息的地方,她常常感觉自己是闯入者。虽然管家丹弗斯太太尖酸刻薄的言论像一把尖刀刺痛着她,但事实上她也深有同感:“她即使死了,也还是这儿的女主人。真正的德温特夫人是她,不是你,你才是亡灵和鬼魂。被人忘怀、被人丢弃、被人推到一边的是你。”[3] P265在曼陀丽,她低等的地位和丈夫对她的冷漠一直使她怀疑自己是吕蓓卡的替代品。

相比之下,新女性吕蓓卡在曼陀丽的生活与第二任德温特夫人完全不同。法国著名女性主义者埃莱娜•西苏说,新女性是勇敢的,强大的,聪明的,不惟男性是从,不轻易放弃自己的权利。小说中有个事实值得注意:从故事一开始,吕蓓卡已经死了,从未亲自出现过。关于她的一切都是从第二任德温特夫人,丈夫迈克西姆,女仆和邻居那里得到的。根据他们的描述,吕蓓卡虽然嫁给德温特先生,但并不爱他,也不在乎德温特先生是否真心爱她关心她。婚后她背叛丈夫,与很多男人有染并不以为耻。她把和他们的关系当作游戏娱乐自己。就像她不属于德温特先生一样,吕蓓卡不属于她的任何情人,是自由的。在她面前,男人们会感到无助不得志。即使在她死后,她丈夫也逃不出她在精神上对他的折磨。因为正是吕蓓卡设计使迈克西姆杀害自己,以使他终生生活在惶恐中。除夫妻关系中的优势地位,吕蓓卡还拥有随意设计居室的权利。她对艺术有极高的品味,她设计的“晨室显示出十足的女性,既优雅又妩媚。看得出来,房间的女主人曾精心挑选每一件家具,因为这儿的椅子、花瓶,乃至每一件小摆设,彼此都很协调,与女主人自己的性格亦相和谐。”[3]P87她使曼陀丽“房间美得出奇,无懈可击”[3] P87,成为远近闻名的“参观圣地”。

两位德温特夫人的强烈反差不僅体现在他们的家庭生活和夫妻关系中,也体现在各自的社交活动中。第二任德温特夫人没有朋友来交流,没有爱好来娱乐。即使她想写信打发时间都不知道该写给谁,后来她决定写给范•霍珀夫人, 因为她“实在想不出需要给谁写封信……只能给范•霍珀夫人这样一个我极其厌恶而又永远不会再见面的女人写封信。”[3]P90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小说中,第二任德温特夫人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她被称为“德温特夫人”,事实上在人们心中是“第二任德温特夫人”。没有人对她表现出一点尊重,她处处被人遗忘。与此相反,吕蓓卡的社交生活丰富多彩。

吕蓓卡“像画儿上的美人那样妩媚。她打男人身边走过,他们都会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瞅着她。”[3]P262迈克西姆也承认“她长得那么美,才华那么出众,又会迎合别人,所以就连那位当时最难讨好的老奶奶,也从一开始就喜欢她。”[3]P294奶奶说“一个妻子得有三种美德:教养,头脑和姿色。她三样俱备。”[3]P294所有男人和女人都仰慕她钦佩她。不论走到哪里,她都是最受欢迎的女人。甚至在她死后,她的影响也从未停止:她的情敌生活在她的阴影中;情人们思念她;邻居们羡慕她崇拜她。不论生时还是亡时,吕蓓卡可以出现在任何时刻任何地方。

为了更深入地对比两位德温特夫人,下面有必要引入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马斯洛把人的需求分为五个层次,并依它们的紧迫性和实现顺序以金字塔的形式表现出来。位于金字塔下面四层的人类需求被他称为“匮乏性需求”,(由下至上)包括生理需求(食物,饮水),安全需求(安全感,保护),社会需求(爱和归属感),尊重需求(自我尊重和得到认可)。当匮乏性需求得到满足后,人们会转向位于金字塔最高层的需求,自我实现需求。只有在位于金字塔较低层次的需求被满足以后,那些位于层次体系中较高层次的需求才开始被关注。[4]P41在小说中,两位德温特夫人经历了不同的生活,一个一马平川呼风唤雨,一个命途多舛处处碰壁,最终两人也都完成了自我实现,但实现方式截然相反。

第二任德温特夫人在婚姻的最初阶段不能达到自我实现,因为她的匮乏性需求还没得到满足。虽然嫁给一个富有的丈夫使她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但她的社会需求和尊重需求未被满足。社会需求包括对归属感、友谊和对相互支持鼓励、善于交流的家庭的需要。满足这些需要的来源可以是大的集体组织,小的社会团体,或朋友家人。而第二任德温特夫人没有这些资源。她没有朋友和社会关系。事实上,她自己本身也不喜欢与人交往。跟别人,甚至是与曼陀丽的管家待在一起都会让她感到紧张和疲惫。她与丈夫迈克西姆之间也没有亲密关系。迈克西姆整日神神秘秘,对她漠不关心,好像有秘密故意规避她。她的家庭远非互相支持鼓励和交流沟通。除社会需求外,她的尊重需求也没有得到满足。尊重需求表现为正常人对于被他人接受和认可的欲望。在曼陀丽,仆人们取笑她,丹弗斯太太敌视她,丈夫漠视她,邻居们拿她与吕蓓卡做比较。她不能从他人那里得到尊重和认可,无法建立自尊。所有这些困难似乎都说明第二任德温特夫人的自我实现是不可能的。然而因为一系列偶然事件,她还是侥幸做到了:迈克西姆不能容忍吕蓓卡的放荡,将她杀害,并最终告诉第二位夫人真相以及他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吕蓓卡。知道真相后第二任德温特夫人才走出怀疑、绝望和吕蓓卡的阴影,感受到丈夫的爱和认可,完成了自我实现。这一系列事件都取决于迈克西姆,是她自己不可控的。她对丈夫的依赖说明她的自我实现没有必然性,是偶然完成的。然而,吕蓓卡的自我实现是必然的。她聪明,自信,独立,不依赖丈夫和家庭,掌握自己的生活,用美貌和智慧赢取她的幸福。她靠自己努力满足自身匮乏性需求,因此她的自我实现是自治的,顺理成章的。

两个女人同为德温特夫人,却有截然不同的性格特征。虽然人们对吕蓓卡叛逆的生活方式不敢苟同,但作者却赋予她强大的生命力,使读者在她身上看到新女性的形象,感受到女性主义社会思潮的影响。她性格独立,追求自由,靠自身努力完成自我实现。吕蓓卡在人们心中的形象是持久的有活力的。而无名的第二任德温特夫人“我”,一个胆小、敏感、顺从,靠丈夫的承认侥幸获得自我实现的传统女人,将会被人们渐渐遗忘。

参考文献:

[1] Humm, Maggie. The Dictionary of Feminist Theory. Columbus: 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90.

[2] Mepham, John. Virginia Woolf: A Literary Life. New York: Macmillan Press, 1991.

[3] 达夫妮•杜穆里埃:蝴蝶梦,林智玲 程德 译 陆谷孙 校,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4] Maslow, A.H. (1971). The Farther Reaches of Human Nature. New York: Penguin Compass, 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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