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湖
2011-06-06王杰成
周 涛/文 王杰成/评
应该让思想的水散漫成湖,特别是当你处在人生的秋天。
让溪流聚集起来,让河水交汇起来,让雨水或雪水贮蓄起来,根据地形自然的状态,造成一个非人工的海子。那就是湖。
湖不是海——它没有那么伟大;湖也不是水库——它要柔和自然得多;一般说来,它躺在那儿,有一种女性的味道。这除了因为它美,还因为它使周围变得潮湿了一些,滋润了一些;更因为它使天空也变了,变得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蓝;使近处的山呈黛色,阴坡的松林幽静;使远处的山白发肃然,如老翁之守处女洗浴。
一般说来,它躺在那儿。它不像山那样远远地就跑过来迎接你,而是躺在那儿,等着你突然发现它。它喜欢静静地微笑着看你吃惊。
这就是赛里木湖。
一个思想就应该是这样,经过无数条水系的源源不断的补充,经过地貌之下的颅骨加固合拢,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圆或椭圆的、深邃的内陆液体领域。
思想之所以称为思想,就因为它是圆的。从它的任何一点出发,走完全程终点都复合在起点上。所以,思路是细长的,思绪是云烟状的,想法则呈尖锐的三角形,灵感是狭长的闪电。
瞧,被称为思想的这个东西有多么深邃,同时又有多么清澈透明!
它深邃到使人不敢轻率地跳下去游泳,仅只挽起裤腿在岸边浅涉一番,就足以使人领略到它的内涵、它强大而令人畏惧的吸力;而它的清澈透明,让人一望见底却倒吸一口凉气,那见底的明澈里,反射着无数层游动的光影、光环、光斑,造成无法分辨的幻象,使真实与虚幻浑然一体,因而更加捉摸不清。这是那种比浑浊更深奥百倍的明澈!
赛里木湖——多美的名字!
这名字本身就有一种清澈的深邃,有一种高雅的韵味,有一种特殊的蓝,令人心醉。
你是伟大的海洋在撤离时留给伊犁河谷的一滴巨大的泪珠。汪汪的,闪闪的,既像美人腮边泪也像英雄颊上泪,妩媚而又刚健;
你就是我们的海。在亚洲腹地远离海洋的地方,你给了我们一个海的缩影,一个海的模特儿,让我们按照你的面貌在想象中放大去理解海。因而,你又是本关于海的初级教科书;
当我们散步在你身边的时候,可以看到成群的水鸟翩飞降落,成为浮动在水面的一片黑点,同时浴着水色和光影。身材修长的马正垂着颈、披着长发,小心翼翼地亲吻你的水面,唯恐不慎弄皱了你的面容;
你与牧人的世界如此和谐。他们爱你,你也爱他们,你从不曾因为他们贫穷而鄙弃他们,相反,你把自己当成他们当中的一员,和他们气味相投。你就是在他们当中找到平静的,你必须平静才能生存下去,而这,只有牧人才能给你。那些城市里的“湖”,你当然知道它们的窘状和自得难解难分,它们是供人娱乐的一池,而你,才是真正的湖。
总是这样,在远离喧闹的地方,思想默默地积蓄、沉淀,变得清澈起来,辽阔起来。
所有的游客和路人,在你的身边赞叹、夸奖,似乎在这片刻,你成了他们的一样东西而与牧人毫无关系,然后,他们拍拍屁股,驱车远去,你仍留在牧人身边,谁也带不走你。
在众多的游客和路人当中,有人感觉到一丝惭愧吗?面对你,有人照到自己灵魂深处的弱点吗?若有,他有可能会想到这些。
赛里木湖,人们是多么肤浅又多么自以为是呀,我愿意代替他们向你道歉,说:“我们对不起你!”
它听也不听。
脸上犹自泊着宁静神秘的微笑。
[感悟]“我觉得一个人若生活得诚恳,他一定是生活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了。”这是梭罗的《瓦尔登湖》中的名句。周涛来到遥远的伊犁的赛里木湖,“诚恳”地游历、感悟、思考,然后,用个性化的语言,描绘“一个人内心的风景”。本文虽然是一篇游记,但它成功实践了对游记体式的突破与创新。文章中看不见游览者的游踪,作者让思绪云烟状地自由弥漫,让写作灵感如狭长的闪电般神秘游走。文章以第三人称作为全文的基本视角,同时插入第二人称、第一人称,构成三种不同人称的相互交叉。不同人称的汇聚丰富了文章叙事、抒情、描写的手段,思想感情的表达因此立体而多元,读者在亲切、和谐的交流中走近、陶醉、融入赛里木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