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朋大裁员:团购Hold不住了?

应琛

高朋网是在口水中走到今天的。

作为团购鼻祖Groupon的中国网站，今年3月16日才上线的高朋网，在资金上不仅获得了Groupon的支持，另两个出资方——腾讯和云峰基金也让它出尽了风头：腾讯有着全国最大的用户覆盖面，云峰基金背后则是马云、虞锋和史玉柱等业界大佬。

加之进驻时的强势与大张旗鼓，被业界戏称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高朋网曾一度让不少国内团购网站心生恐惧。可以想象，短短几个月后，面对同样高调的裁员，高朋网遭人诟病在所难免。

采访中，业内人士均表示，高朋此番大规模裁员会是一个信號，团购业将停止盲目扩张，未来将有大量团购网站关闭或被收购。

人们不禁要问：从去年年底起，仅仅火了不到一年，团购业的冬天是否来得早了些？

突发的人事“地震”

“明天是礼拜一，但和往常不同的是不用去上班了，可以大摇大摆地去逛街去看电影。”8月21日晚，Ada写下这样一条微博。

与Ada一样，何颖（化名）22日也不用去公司，因为她被部门主管通知“周一在家办公”。

此前，她们都是高朋网上海的员工。不过在经历了18、19日高朋那场被称为“人类无法阻止的裁员”后，她们中，还未满试用期的何颖“幸运”地留了下来。所谓“幸运”，是因为有消息称，此次高朋采取的是无明确标准的随机裁员，即每个部门上交所有员工的名单，然后由HR挑选。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裁员的标准是什么！当初听说，可能会按照工资从高往低裁，还担心了好一阵。”何颖告诉记者，她的月收入应该远高于之后招聘的员工。

如今，虽然工作已重新走上轨道，但回想起当时裁员的情景，何颖连连摇头：“依稀还记得刚来公司面试的场面，那叫一个人潮汹涌。这才过多久啊，没想到走的时候也是如此，真够讽刺的！”

记者看到，被裁员工对公司的裁撤行为表示强烈不满，纷纷在微博上发表相关信息表达内心的怨愤，其中使人恼火的是高朋人事部门对此次裁员表现十分强势，“HR站背后，要求马上电脑格式化、一小时内签字走人”。

8月19日午休后，何颖回到办公室后惊奇地发现，大门已被高朋人力资源部的工作人员和两个保安把守着，网络和固定电话居然全被公司切断，原本贴满了整面墙的员工笑脸照片，也被撕得只剩稀落的几张。

“之前已经陆续听到高朋裁员的消息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上海了。周四（18日），那天裁的多是PM（客户经理）部门的，听说好像有40多人。”何颖表示，因为知道之后还会陆续裁人，19日中午几个Team还组织去吃了所谓的“散伙饭”，“几小时前还一起吃饭的人，下午就已经不在了。”

下午3点多，一部分人被通知到8楼。随后，一位外籍高管向留在13楼的人表示，“你们safe（安全）了”，并对裁员造成的恐慌表示了歉意。“我们中的很多人还是表示不安，也不知道能安全多久。”何颖说，老外走了之后，他们就被部门主管要求尽快离开公司。

在8楼，高朋上海地区的负责人Raphael Strauch出现，解释了裁员原因：“由于公司目前支出大于收入，所以上海的若干部门将合并至北京，北京的编辑部门目前暂不招人，在座的各位可能都会受到影响，若不采取这个措施，我们将无法生存下去。我们愿意支付一个月赔偿金。”

据了解，两个月的赔偿是被裁员工的底线，当天的谈判一直僵持到了晚上11点，高朋方口头答应了这个要求。

8月22日10点左右，近百名突然被通知离职的高朋网员工来到上海办公室，与从北京赶来的高朋网一位高姓副总裁、人力资源总监Lisa Yang以及法务Sammy进行了几小时的谈判。

用户名为“高朋团购大裁员”的微博对谈判进行了网上直播。据18时10分的一条微博显示：“谈判结束。基本上所有在现场的员工都签署了合同，赔偿2个月税前工资。除了对于加班费的纠结，大家对今天的商谈结果基本满意，已经签字的员工陆续回家。这是同事们团结一致的成果。”

从已有的媒体报道显示，高朋上海被裁的员工均得到了相同的赔偿方案，一些之前签署了离职协议，只获得一个月赔偿的员工，也被通知赶来重新签署新的协议。

另据不完全统计，高朋上海公司总共有三四百人，这次至少有100多人被裁，原本有100多人的编辑部被裁掉50%左右，原本有40多人的商业信息部裁员后只剩3人。

就在上海裁员的同时，高朋北京的一次内部会议上，有来自腾讯的公司高管称，腾讯将会更多介入高朋运营的管理。高朋将把一些支撑运营部门的职能从上海转到北京，这也被解读为腾讯加强介入的时间或许到了。

赔偿博弈

创新工场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李开复曾发表微博：“上周在上海演讲后，一位高朋的员工上来咨询职业规划，我说：‘你快换工作吧！不料一语成谶。”

李开复当时肯定不只是随口一说，关于团购网站即将过冬的言论最近几个月此起彼伏。他本人就曾透露，高朋中国前期疯狂招聘其实是其一贯的挖角战术，它曾在欧洲以双倍薪水从对手抢人，打赢后又大批解雇。只不过众人的确没有料到，当初以高薪“挖墙脚”最凶狠的高朋会在如此短时间内就大刀阔斧地进行收缩。

就连何颖也并不看好高朋网的未来：“原本以为它最差也不过会像百思买那样，至少撑个一两年。现在只能先做着，但将来要是换工作，我也不会再选择团购业。”

除了上海，其他地区被裁员工的维权仍在进行。

8月23日，Groupon和高朋网声称，关闭办事处是公司战略调整的一部分，并不会降低它们对中国市场的投入力度。

Groupon女发言人希瑟·迪金森说，Groupon的国际扩张方式就是前期大举投入，随着对本地市场了解的不断深入，公司将逐步对战略加以完善。“在我们看来，为了奠定成功的长期基础，任何业务调整都非常重要。中国的合资公司是我们在诸多新兴市场的案例之一。在那些市场中，我们也随着公司的发展逐步对战略进行了微调。”

高朋网则称，该公司在中国的招聘活动仍在继续，但并未对员工总数正在下降这一事实提出异议。高朋网COO欧阳云在谈及此次裁员时强调，公司只是在人力配备上进行调整，而不是报道中所称的大规模裁员，“裁员是希望优化资源配置，把更多资源配置在大中型城市，寻找利润和销售增长平衡点”。

分析人士则认为，这不过是为扩张失误找理由。不过，艾瑞咨询电子商务的资深分析师苏会燕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表示，裁员的原因或是高朋业务的调整所致：“一般来说，公司在业务扩张时肯定会做一些人员储备。只不过因为业务发展方向的调整或者说是发展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公司需要减少运营的成本，才会出现裁员。”

据一位早期的高朋员工透露，当初招聘最为疯狂的时候，每天进入高朋的新员工数量都在50人以上。“通常20分钟面试一个人，一天8小时，同时会有4-5组面试，而录取率绝对高于50%。”很多情况下，面试官当场就可以决定是否录用，经常会有新人刚面试完就上班。

而如今，快速扩张的高朋又迅速收缩战线。“高朋此次属于大规模结构性裁员，裁员范围、人数、力度在互联网行业几乎是空前的。”中国网络法律网首席法律顾问、此次高朋被裁员工的代理律师赵占领对《新民周刊》透露，至少有秦皇岛、烟台、南宁等13个地方分站整体被撤，上海、杭州、武汉、福州等18个分站进行了部分裁员，“就我了解，目前被裁人数已经突破400人。这还没算其北京公司之前分批裁掉的人，我估计数字至少突破500人。”

对于上海员工的赔偿标准，赵占领表示，处理总体的结果还是让人满意的，“员工获得2个月工资的赔偿，比业内普遍标准还要稍微高一点。” 他还介绍，现在他的委托人们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先谈判，最低要求按照上海的标准赔偿。如果不行的话，再申请劳动仲裁。”

同时，赵占领表示高朋在裁员过程中还有一些比较恶劣的做法：“被裁的员工中有一位正处于哺乳期的员工，还有在转正前一天突然被裁的员工，更有遇到以‘考核不达标为由裁员不成，继而以‘考勤不达标为由被裁的销售人员。”

其实，高朋网的人事“地震”并非业内首次。早在7月下旬，开心网下属的开心团购就裁撤100多名员工，并退出小城市。曾从拉手网大规模挖人的窝窝团也玩过“左手挖角,右手裁员”的戏码。

也曾代理过“窝窝团裁员事件”的赵占领对仲裁很有信心：“这种超过20人以上的大规模裁员，如果企业方没有提前通知员工，听取意见，也没有提供合理补偿方案，就是违反《劳动合同法》的。”

对互联网企业颇有研究、上海泛洋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刘春泉也对记者表示了相同看法：“按《劳动合同法》，高朋裁员肯定不是按照程序来的，申请劳动仲裁并不难。至于裁员是否‘非法，关键在于给不给补偿的问题。有时候企业多给员工一些补偿，他们也就放弃仲裁了。毕竟通过仲裁索偿的时间会比较长，一般是60天。如果中间有人不服，可以一直打下去，時间就会拖得更长。”

如此看来，先招聘再裁员接着招聘，“即用即扔”似乎成了Groupon的“企业文化”。但苏会燕认为，企业的资源肯定是有限的。在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侧重点，“这就可能造成资源的重新配置，可能会裁员也可能会招人。”

记者了解到，截至8月26日，华南区中山、珠海、东莞、佛山、南宁、桂林等6个城市共计66名被裁员工因补偿问题与公司没有达成一致，决定诉诸法律手段解决争议。目前正在准备相关法律材料，近日将正式提起劳动仲裁申请。另外，华南区广州站4名员工已于前一天提请劳动仲裁并获立案。

赵占领告诉记者，据高朋华南区参加谈判的被裁员工介绍，高朋只愿意补偿18天工资，谈判没有达成一致。“接下来华南区被裁员工可能不得不选择劳动仲裁这个途径进行维权。其中，维权主要困难的是之前签了自愿离职的协议，需要证据证明当初离职是被动离职而非主动辞职。”赵占领说，“另外，高朋的主要理由还是员工在试用期内，提前三天通知即可。”

不过记者了解到，依据劳动合同法第21、39、40条的规定，在试用期内只有具备这几种情形之一，用人单位才可以解除劳动合同：被证明不符合录用条件、严重违反规章制度、严重失职、患病、经培训或调岗之后仍不能胜任工作。

寒冬信号？

“选好风口，猪都能飞。”

此言出自金山软件公司董事长、著名天使投资人雷军。其实，搞互联网企业的人都这么想。自从去年Groupon在资本市场对团购进行了“吹捧”之后，短短两三个月内，就有上千家团购网站在中国应运而生。

在经历过从游戏到门户网站，再到搜索引擎几轮发展的刘春泉看来，互联网的每一轮热潮都差不多，“团购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没想到比我们预计的还要快。去年年底，团购刚起来的时候，我就说过团购企业估计过一年就要死掉不少，没想到现在还不到一年。”

事实上，日子难过的不只是高朋，有人预言，整个行业的冬天就要来了。

“团购的泡沫快跟臭氧层一样大了，这个冬天很快就会来，这个冬天会很冷。”美团网副总裁王慧文是第一个代表团购网站行业抛出“寒冬论”的高管，他指出，2011年前半年里，团购市场费用涨了10倍，从业人数涨了10倍，运营成本涨了10倍，投资金额涨了10倍。但是由于竞争激烈，价格战优惠了消费者却伤害了企业，团购行业毛利润从之前的20%降到目前的10%以下。他预计团购的冬天会在今年10月左右到来，这个过程最少持续一年半左右。

就目前而言，团购行业几乎都在烧钱。而烧钱这游戏，钱一烧完，就结束。

高朋自然烧了不少钱。据迈博瑞(Marbridge)咨询数据显示，它每月在谷歌、百度投放1500万元人民币广告费。团800高管援引数据称，高朋网7月销售额仅3760万元。

刘春泉表示，目前团购的第二阵营，多家网站已经出现资金短缺，部分获得A轮融资的企业，也难以融到B轮融资，团购网站的资金链很吃紧，十名开外的大量团购网站的资金可能很难熬过这个寒冬。

为了应对当前的发展困境，资金的储备和使用最为重要。一些团购网站便开始采取大规模裁员等措施以节约成本，准备过冬。

“从行业的角度来讲，大家对团购这种模式还是比较认同的。只不过团购门槛很低，所以一下子兴起很多家，可能会造成迅速扩张，但慢慢也会淘汰很多，因为整个行业在不断成熟。高朋也好，其他团购企业也好，都会受到一定影响。”走秀网资深运营总监、其旗下秀团的负责人李金城坦言，他并不担心团购业的“过冬论”，“但对我们的影响并不大。一来秀团并不是纯粹的团购网站，而是基于走秀网成立的一个立足于精品的团购平台，定位较清晰。再者，我们本身就是电商企业，秀团也是一步步做起来的，并不存在盲目扩张。”

最近，走秀网宣布获得第二轮1亿美元融资，是中国电商行业有史以来的最大B轮融资。记者也从走秀网了解到，由于现在秀团的经营在全网的销售占的比重比较大，很受消费者欢迎，在融资金额中将会拿出超过千万元来打造更完善的团购平台。

据国内最大的独立团购导航网站团800的数据显示，截至7月底，全国团购网站已增至4871家，较上月新增193家；团购业的月销售总额首次突破10亿元大关，当月有2700万人次参与团购。艾瑞数据也显示，今年6月排名前十的团购网站在日均覆盖人数、月度总访问次数上均有所上升。

不过，创新工场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李开复此前曾表示，规模化经营或成为国内团购网站的真正出路，国内5000多家团购网站99%将会死掉，仅四五家已达到经营规模的团购网站最终将成市场主宰。

采访中，苏会燕、赵占领和刘春泉均向记者表达了类似的观点，他们认为未来的半年到一年时间内，经过行业自我淘汰并趋于成熟之后，会出现这样一种格局：几家较大的全国性的网站，另外在一些区域性市场上可能还会存在一些小的团购网站。“到底几家不好说，也有可能是一家独大。”

另据艾瑞发布的2011年6月份中国团购榜单排行的数据显示，以淘宝聚划算、拉手网、美团网、窝窝团为首的团购网站仍然牢牢占据前十。它们大多采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精细化运营策略，目前已经培植出20多个月销售额过百万元的地方城市分站。

业内人士建议，团购网站关键要做好三点：质量、服务和创新。国内团购网站应认真考虑消费者及商户的利益，提供的优质产品和完善服务，让商家和消费者都能得到真正高质量的服务和良好的销售效果，踏踏实实做好消费者的产品体验，从提高网购诚信度和消费者满意度入手，增强用户黏度。

但目前的实际情况是，由于团购网站过多，导致商家资源极度稀缺，团购网站自毁长城地把自己的角色从甲方变成了乙方。

“由于目前的市场竞争环境导致，商家处于有利的位置，不可能对它要求很严格，一般情况下就是审核就是看一下营业执照。有些不规范的团购网站，甚至连营业执照都不看，没有也能推出团购产品。这样就不能保证团购的产品是不是合格的，商家的售后服务能否保证。”赵占领分析道。

此外，艾瑞分析认为，6月份淘宝聚划算手机专团、糯米网LBS（基于位置的服务）团购服务、拉手网“周边团购”功能、大众点评网手机支付功能的相继出现，均表明目前团购网站已纷纷涉足移动互联网领域。

毫无疑问，寻求差异化发展已经成为团购网站的当务之急，构建新的服务模式需要团购网站们在自身管理、服务水平、扩大规模等软实力方面做足功课，近期获得融资的团购网站也证明了这一点。

“团购网站与移动互联网的结合，将推动电子商务向本地化、精准化方向发展。这或许是团购网站未来发展的模式，但消费者的消费习惯有待培养。”苏会燕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