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恩“阴谋论”的前因后果

郑若麟(巴黎)

自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斯特劳斯-卡恩（简称DSK）在纽约涉嫌强奸罪被捕后，“阴谋论”便随之而生。至今已有多种版本——美国中情局版、俄罗斯普京版、法国萨科齐版等等。一些网站甚至列出“阴谋十大版本”。目前在法国又在流传“雅高集团”版：社会党一些高官指称隶属于雅高集团的纽约索菲大饭店在DSK被捕消息尚未公布时就已直接通知了爱丽舍宫，因而是一场“政治谋杀”！在“深挖”之余，甚至有左翼人士质疑“逮捕DSK的纽约警官2006年曾接受了萨科齐颁发的荣誉勋章”，言下之意，DSK的被捕是“投桃报李”……

如果我们相信法国民意测验的话，那么多达58%的法国人认定DSK是“阴谋的牺牲品”。

“阴谋论”这次从5月14日DSK被捕当天起，就开始在法国和全球广泛流传。与过去很多历史事件相比，这次“阴谋论”来势之迅猛，影响之广泛，可谓空前。

事实上，之所以会出现“阴谋论”，首先缘于民众对事物的本质认识出现了偏差。如在DSK丑闻中，由于法国媒体历来回避政治名流的“私生活”——一个法国媒体人人遵守的“潜规则”就是“新闻止步于卧室门口”。

法国民众在过去对DSK的种种性取向并不了解。尽管DSK喜欢女人在政界和新闻界人人皆知，但对于广大民众来说，却并不那么清楚。因此法国民众才会在他们心目中的最佳总统候选人突然发生“强奸”事件时无法找到合理解释，从而引发“阴谋论”。特别是事发后一批媒体（如著名媒体人让-弗朗索瓦·卡恩）、政界（如前司法部长罗贝尔·巴旦代尔）、思想界的“公共名人”等都纷纷站出来毫无顾忌地公开为DSK开脱，说“他们认识的DSK绝不会强奸女人”，这自然也影响了一大批民众。任何历史性事件，当合理解释无法说服民众时，对事件的任何质疑，都会立即演变成“阴谋”。DSK“阴谋论”的最初版本，就是从右翼执政党一名党员的“推特”（即微博）而引起的。这个名叫约纳坦·毕内的人是第一个发布DSK被捕消息的人。然而一名网友在解读毕内的“推特”时，算错了纽约与巴黎的时差，以为毕内发布消息比纽约警方还早，于是立即引发“阴谋论”。此后一系列的类似而形式各异的说法便纷纷出现。这是其一。

其二，人们在对某一事件无法找到合理解释时，就会从“谁获利，谁就是幕后人”这一常识推理来追究始作俑者。而DSK的特殊身份——IMF总裁、法国社会党最佳总统候选人、犹太裔等——使潜在的受益者颇多，因而先后出现各种版本的“阴谋论”。

但这些版本大多存在漏洞。如声称“美国不满DSK主持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所采取的政策而将其搞下台”的说法，恐怕有问题：DSK回巴黎即将宣布参选2012年总统大选，这早已是尽人皆知的“秘密”，唯独中情局不知？为什么要冒险将一个本来就准备离任的人搞掉？显然，逆推理并不一定就能找出真相。

其三，最重要的是，西方媒体，包括法国媒体在内，已经失去对公众的基本信誉，则是“阴谋论“反复出现的根本原因。“9·11阴谋论”、“本·拉登之死阴谋论”等等都是因为西方公众对官方的说法严重质疑，而官方又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才会流传开来。越来越多的西方民众对传统媒体——特别是电视和报刊——持怀疑态度。法国今年初的一项调查表明，51%的人不相信报刊、54%的人不相信电视。

应该看到的是，DSK事件之所以会引发全球媒体的超常关注，甚至引发种种“阴谋论”，是因为卡恩不由自主地身陷全球矛盾旋涡的中心，几乎是当今世界所有摩擦和冲突的缩影：白人与“黑鬼”、富人与穷人、权贵与平民、穆斯林与犹太人、欧美人与非洲移民、北方与南方、美国与法国、美元与欧元、美元与货币改革……在这样一种背景下，又找不到对“强奸”这一超出常人理性行为的合理诠释，因而出现“阴谋论”是可以理解的。事實上，如果说上述各种版本的“阴谋论”有着太多的破绽而站不住脚的话，DSK丑闻里太多的巧合和不合理之处，同样也在孕育着“阴谋论”……不过，“阴谋论”的特征永远是信者恒信、疑者恒疑。一切都由受众所持立场所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