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下的城市
2011-05-30应琛
应琛
安静,平静,净化,宁静,纯洁,简朴,纯真,欢乐……这是梭罗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但遗憾的是,这也是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们唯一负担不起的生活成本。
世界卫生组织(WHO)近日公布的全球1081个城市采集的空气质量数据显示,空气中可吸入颗粒物(PM10)含量最少的前50个城市几乎被加拿大和美国包揽。含量最多的城市分别在伊朗、蒙古、印度和巴基斯坦。在中国,可吸入颗粒物含量最少的城市为海口(814位)、南宁(892位)等。
这些信息所含数据来自91个国家,包括首都所在城市和超过10万居民的城市。根据这一史无前例的空气质量数据汇总情况显示,许多城市的空气污染已达到威胁人们健康的程度。
难怪著名院士钟南山曾表示:“50岁以上的广州人肺都是黑色的。”因为生活在大城市,人们吸入的是二氧化硫、二氧化氮、可吸入颗粒物、重金属和病毒,它们来自工厂排污、机动车尾气、建筑粉尘、大雾、灰霾、香烟、空调以及数百万人的体味。
一个“霾”字,上面是“雨”,下面是“貍”——“伏兽也”。古人的先见之明可见一斑。而近些天来,京沪以及其它多个城市弥漫“灰黄色”、“灰蒙蒙”甚至“一股硫黄味”的所谓“大雾”,真凶正是存在于雾中的“霾”。其中,PM2.5,则是“灰霾”的元凶。
气象科学家吴兑早前便研究出灰霾与肺癌二者之间的微妙关系,即出现灰霾严重的年份后,相隔7年就会出现肺癌高发期。
现在,还想让国人在“指灰为蓝”中“偷着乐”显然已不现实,人们也不能再以“早就习惯这种空气了”来表达对于自身健康的漠然了。
只不过,萦绕在人们心头的大雾,究竟如何才能消散?
从身边的小事做起
2011年11月13日晚,上海的夜空,在灯光照耀下,呈现一种“模糊的灰黄色”,似乎蒙上了一层面纱,不那么通透。参加完聚会,准备回家的黄晶刚跳上一辆出租车,就听见司机抱怨:“你看这天,雾蒙蒙的,看都看不清。”
来自环境监测数据显示,当天上海空气质量三项指标中的可吸入颗粒物和二氧化氮双双超标,达到轻度污染。尤其是13日晚7点至14日凌晨3点,申城的空气污染指数更是一路飙升,一度超过300,达“重度污染”。
查看具体指标,13日白天,上海可吸入颗粒物指标达127,二氧化氮为105,均超过了100的警戒线,为轻度污染。可从当天下午5时起,可吸入颗粒物浓度突然连续6小时走高。上海环境监测中心专家介绍说,污染物主要随着北风一路南下,汇集到了上海。
14日早晨7点半,早就看到网站上关于灰霾预报内容的黄晶,上班前没忘记叮嘱婆婆,要到下午三四点才能带刚满一岁的小宝宝出门玩耍,“记得还要给宝宝戴上婴儿专用的口罩”。
黄晶记得气象专家的告诫:一旦遇到灰霾天气,每天上午的8点到10点,下午的5点到8点,也就是每天上下班的高峰期都是空气中PM2.5数值最高的时间段,要减少到户外活动。一般来说,在下午的3点左右,是一天中空气最好的时候,污染物浓度低,“可以开窗透气,出门空气也会比较好一些”。
嘱咐完婆婆,黄晶戴上口罩,便匆匆出门。穿行于车流不息的上海街头,透过这座城市上空的薄雾,她看见,太阳在失去光泽的天空中若隐若现。“又是个半阴不阳的天气。”黄晶不禁嘀咕了一下。
为了少吸点儿那些质量不高的空气,当天黄晶选择了乘坐地铁。但空气中弥漫着的烟味,汽车驶过扬起的灰尘,使刚出站的她迅速又戴上口罩,因为感觉“一出来嗓子不舒服”。
其实,“一有雾空气就不好”这样的情形,远不止京沪两地。据悉,从10月起华东地区大部分城市的空气质量污染指数都超标。
而准确地说,连日“大雾”应是连日“灰霾”。
对于黄晶而言,“灰霾”已经是一个十分熟悉的字眼了。“现在网上讨论得多热啊!随便抓个人去问问,大家连‘PM2.5都知道了,哪会有人还不知道‘霾呢?”黄晶的语气显得理所当然。
就像每天晨练的人们所说:“如果是起雾,那种湿气是非常舒服的,但这种‘灰雾全是脏东西,回家一洗脸,毛巾上都是黑黑的。”
说得更精细一点,一般来说:水分含量达到90%以上的,叫雾;水分含量低于80%的,叫霾。而在80%至90%之间的,是雾霾混合物,但主要成分是霾。
事实上,对于大多数市民而言,生活在灰霾天气中,“憋气、咳嗽、头晕、乏力、犯困、反胃、恶心、易怒……”医学专家们所列举的上述身体反应,是或多或少存在着的。适应灰霾天气的过程曾经被人们形象地比喻为“温水煮青蛙”,缓慢地适应着周遭,想要脱身之际,也许觉之已晚。
所以,在大都市中生活,身心的坚强是必需的。黄晶有个同学就对空气质量感觉特别敏感,因为他患有或轻或重的鼻炎,“13日那天,難得一次的同学聚会,他就缺席了。打电话去问才知道,原来是前几天鼻炎犯了,后来又发展成了重感冒”。
11月16日,已经公开征求过意见、历经20多次修改的《环境空气质量标准》正式宣布,再次征求意见,并首度纳入“PM2.5”作为监测指标。
“能够将PM2.5监测数据纳入空气质量的相关标准,这显然已经是一种进步。”不过,在黄晶看来,公布数据只是未雨绸缪的第一步,如何提升空气质量,改善环境才是治本之道。
“可入肺颗粒物”
“微博上,看到很多人,包括潘石屹都在家或者办公室添置了空气净化器。但我觉得,这东西解的只是一时之困。如果总体的环境得不到改善,空气质量长期偏差的话,我们总不见得永远不开窗吧。”黄晶说,“我始终觉得如果能有天然的东西,还是自然点儿好。从身边的小事做起吧,出门尽量少开车,平时多注意环保。”
11月15日下午,位于上海浦东新区的交通大学附属儿童医学中心呼吸科门口热闹非凡。候诊区的长椅上坐满了家长,婴儿的啼哭声和孩子们的吵闹声不绝于耳。同样的人满为患,也出现在了雾化治疗室里。
尽管这样的场面每每到了秋季入冬期一贯如此,但记者从院方了解到,今年前来就诊的患儿数较之去年同期有了明显提高。
岳孟源,是这里的呼吸科副主任医师和医务部主任。几十年来,她主要从事小儿呼吸系统疾病如哮喘、慢性咳嗽、社区获得性肺炎、肺间质性病变、呼吸系统先天性畸形等疾病的诊治。
据岳孟源介绍,由于13日严重的雾霾天气,14日、15日两天呼吸科的门诊量经粗略估计增长率就在18%以上。这一天,岳孟源的半天专家门诊从上午8点直到下午2点,始终忙个不停,不间断地接诊了数十个病例。其中,许多是因为天气原因,前来看哮喘和鼻炎的患儿。
据了解,雾中有包括螨虫、尘埃、细菌、病毒、硫酸盐、铅、锰等在内的20多种对人体有害的细颗粒有毒物质。这些物质均会对人体的呼吸道产生影响,引发相关疾病。
WHO曾估计,全球每年有200多万人因吸入室内和室外空气污染中的细小微粒而死亡。PM2.5微粒属于等于或小于5微米的微粒,从呼吸科的专业角度看直径小于5微米的颗粒就能够随呼吸进入到肺部,可能引起哮喘发作和急性下呼吸道感染,甚至引发心脏病、肺癌。
在《世界卫生组织空气质量指南》中,PM10的年平均值为每立方米20微克每立方米,但已公布的数据显示,某些城市的PM10已达到每立方米300 微克,更不用说PM2.5的数值了。
在许多城市区域,常常出现细小颗粒污染程度呈持续性增高情况。细小颗粒污染通常来自发电厂和机动车等燃烧源。WHO呼吁,要提高对城市空气污染带来的健康风险认识,要实施有效政策并密切监测城市里的这一情况。如果PM10从平均每立方米70微克降至年平均值每立方米20微克,预计将减少15%的死亡——这被认为是一项重大公共卫生成果。
“这两天,我看过的病例中,就有一个哮喘已经6年没有发作的孩子,因为空气变化,再次引发哮喘急性发作。”岳孟源告诉《新民周刊》记者,人的呼吸系统就好比一个比较天然的,把颗粒物分级的一个系统,直径小于5微米者由于颗粒小、主要以气态存在,不容易被呼吸道所阻挡,能够进入人体的下呼吸道,甚至肺泡中。因此,PM2.5-5也被称为“可入肺颗粒物”。
同时,由于这些颗粒不容易被呼出来,而存留在人体中。虽然其含量很少,但往往富含有毒、有害物质,且在大气中的停留时间长、输送距离远,对人体健康影响更大。
岳孟源说:“尤其对于年老体弱者或儿童来说,因为自身的抵抗力差,所以就容易引起各种各样呼吸道疾病的发生。3岁以下的患儿,比较容易出现感染性的疾病,如果未能及时控制住,可能继而引发肺炎;而在3岁以上的患儿中,哮喘和鼻炎是最常见的疾病。”
此外,岳孟源还补充道,如患有哮喘、鼻炎;老年人的慢性支气管炎、COPD等这些慢性气道疾病的患者,在雾天吸入空气中的颗粒物后,也可能会导致原本疾病的加重,还会诱发过敏反应,或者感染,“这两天因一般呼吸道疾病而引发肺炎需要住院的小孩也很多,床位都安排不过来”。
“一般成年人基本通过鼻子来呼吸,这样还能有效地抵挡住一些颗粒较大的物质。但小孩通常习惯于用嘴呼吸,无形中就增加了患病的风险。”岳孟源表示,针对大雾天气,应当尽量避免剧烈的户外活动,出门最好戴上口罩,以防吸入更多空气中的颗粒物。
不过,随着人们防尘要求的提高,纱布口罩已逐渐难以满足要求。城市空气中可吸入颗粒物和细粒子的危害已越来越引起大众的重视,而纱布口罩对于颗粒物的过滤率还不到30%。
2003年非典时期,一种形似防毒面具的N95医用防护口罩成为市场上的宠儿。与前两种口罩相比,这种防护口罩在防尘方面就专业得多了。口罩型号所称的N95是基于美国标准,该标准将医用防护口罩分为三大类九种型号。N代表非油性颗粒,另有R、P型代表油性颗粒。非油性颗粒物包括煤尘、水泥尘、酸雾、焊接烟、微生物等;油性颗粒物则包括油雾、油烟、焦炉烟等。每一型号又分为三种过滤效能级别,分别为95%,99%和100%。N95的意思即为“过滤非油性颗粒效率为95%的防尘口罩”。我国的防尘口罩标准没有划分得这么细,但N95仍然是此类防护口罩的最佳标准。
在临床诊治中,岳孟源主任会建议那些体质偏弱或敏感的儿童佩戴医用防护口罩(并非N95口罩),这样才能保持口罩密闭,发挥良好的过滤功能。
在环境改善难以一朝一夕完成的背景下,找一只靠得住的口罩来过滤糟糕的空气或许是最实用最简便的个人防护方式。
致病的课题研究
相信不少人听说过,著名的1952年伦敦“毒雾”事件:连续数日,寂静无风,持续大雾,大批航班取消,白天汽车开灯;正举办的一场牛展览会,参展的350头牛有52头严重中毒,14头奄奄一息,1头当场死亡;不久许多市民也感到呼吸困难、眼睛刺痛,哮喘、咳嗽,死亡率陡增,有资料显示为4000人……这是世界环保史上的标志性事件之一。
这场“雾都劫难”,会是“灰色之霾”引起的吗?
复旦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系李想博士日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明确表示:当时的伦敦,主要靠烧煤来取暖和生产。遍布在工厂和住宅区的难以计数的烟囱,昼夜不停排放烟雾。又因为那些天的伦敦,正好处于高气压下,没有风,所以包含各种颗粒物和二氧化硫等化合物的浓烟,越积越浓,弥漫在城市上空。有数据显示,当时每立方米的二氧化硫含量,超出平日的6倍,每立方米的PM2.5、PM10等颗粒物含量,高出平时的9倍,所以发生中毒悲剧。
而就在近日,复旦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系陈建民教授领衔的课题组经过两年时间的研究,第一次量化测定了雾霾中的污染物种类以及含量。在最新出版的国际环境学科重要期刊——《环境监测》在线发表了他们的最新成果,他们的论文还被选为当期封面重点推荐论文之一。研究结果显示,大雾中含有污染物多环芳烃,而且在大雨前后的雾霾污染物含量要相差500倍。
此消息一出,引起了业界的强烈反应。李想与陈建民教授不断接到媒体的采访要求。《新民周刊》记者也随即找到了论文的第一作者李想博士。根据李想介绍,有关雾化学及其有机污染贡献方面,一直缺少定量化的研究方法。此次,陈建民教授的课题组通过自行设计雾水收集器,对上海地区的雾水进行了收集,并运用雾监测仪对雾过程进行了全程观测,进而发现了多环芳烃等有机污染物在雾过程中的分布规律。
课题组发现,在某个城市市区采集到的雾水,大多颜色较深,呈黑色,雾水中可检测到多种致癌致畸物——多环芳烃,其总量大概在0.03-6.67μg/L(微克/升)范围内。同时,萘、蒽、菲等化合物占雾水中多环芳烃总量的80%左右。李想解释说,这些成分表明大雾中的多环芳烃多来自本地化石燃料的燃烧。
就上海地区而言,由于上海汽车尾气和工业废气的排放量大,加之起雾或下雨的時候空气湿度大,大气层较为稳定,水平对流和垂直对流都比较弱,这种情况会导致污染物在空气中短时间内大量聚集,污染加重,而且极易演变成灾害性雾霾天气。
李想指出:“雾水中的多环芳烃量,肯定比油烟和香烟中少。不过也要注意,雾是长时间持续性的。”李想进一步解释说,PM2.5指数和多环芳烃含量 “并不是一回事”:PM2.5是指空气中的颗粒物,而多环芳烃是一种化合物,相对而言,PM2.5比多环芳烃更加直观,人体呼吸的吸入量更大,对健康的影响也最直接。
“多环芳烃以两种形态存在于大气环境中,一是气态化合物,直接被人体吸入,二是颗粒物吸附态,附着在颗粒物上被人体吸入。所以,多环芳烃多附着于PM2.5等颗粒物较多的灰霾中,对人体健康会雪上加霜。”李想说。
虽然多环芳烃具有致癌效应,但对人体的影响究竟有多大,现在还在研究之中。对于市民担心雾气中含有致癌物质的说法,环保专家介绍,多环芳烃是物质不完全燃烧产生的,日常生活中市民能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下遭遇多环芳烃,比如每日炒菜产生的油烟等。上海雾水中的多环芳烃含量微弱,市民完全不用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