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 盖茨:魔鬼还是天使

李光 孙荣飞

戴眼镜、脸色苍白、腼腆羞涩，说话时双腿喜欢不由自主地抖动……他有一副天使般温厚善良的面孔，但更有贪婪的胃口和锋利的牙齿。他的公司叫“微软”，却是软件行业的压路机，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公司，以至于美国政府多次要把这个公司拆开。为反对他的商业霸权，甚至全世界理想主义的软件工程师团结起来，开发了一款与之针锋相对的操作系统，但最终微笑的还是他。

有人从《圣经》上找到一段描述魔鬼撒旦的文字，附会推理一番后认定：撒旦就是这个人——比尔·盖茨。

这是他的前半生。一个有着天使面容的魔鬼。

从2008年开始，这个占据世界首富位置已长达10余年的人，在全球富豪排行榜上跌至第二名，但他在另一项排行榜上再次荣登榜首——据最新的福布斯慈善榜显示，盖茨以280亿美元的捐赠蝉联世界首善。他宣布将把微软挣来的钱全部用于慈善公益事业。

这是他的后半生。一个有着魔鬼名声的天使。

“如果你是被盖茨打败的竞争者，盖茨必定是一个魔鬼；如果你是非洲无辜的艾滋儿童，没有人比盖茨更像个天使。”有人用“双面盖茨”来评价他。

魔鬼到天使的慈善之门

比尔·盖茨并非生来的慈善者。成为世界巨富的盖茨，出手之奢侈，直令中东石油富豪们黯然失色。此时盖茨的花钱之道与他的挣钱之道完全匹配，但与他父母的财富观截然相反。

老盖茨算得上是家乡德高望重的退休律师。他支持政府征收遗产税，称这是“对大量集中的财富和权力的一种切实的、民主的约束”。母亲玛丽是西雅图地区知名社会活动家，对慈善事业一向相当投入。

盖茨在公众心中的形象显然让他们脸上无光——“嗨，你自己的儿子做得怎么样？”

盖茨的第一笔捐助，是在玛丽的几经努力下启动的，为美国联合慈善总会筹集善款。随着微软的实力与日俱增，求助信像雪花般飞来，忙着挣钱的盖茨根本无暇去拆阅这些信件。老盖茨决定亲自出马，帮儿子一把。父亲愿意帮他来料理这些琐事，盖茨当然求之不得，便一股脑儿全交给父亲。于是老盖茨开始以比尔·盖茨的名义做一些小规模、小数目的慈善捐款。

1993年秋，比尔·盖茨和当时还只是他女友的梅琳达第一次到非洲旅游，一个个赤脚行走的妇女和无数饿得皮包骨的孩子让盖茨和梅琳达震惊不已。

随后的1994年，是比尔·盖茨生命中悲喜交加的一年。这一年，他与梅琳达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也是在这一年，盖茨深爱的母亲不幸死于一种罕见的乳腺癌。在与疾病抗争期间，她仍在劝说儿子更多地从事慈善事业。

巨大的触动使盖茨开始重新思索人生和周围的世界，许多原来似乎无足轻重、只能排在日程表末尾的事情被提升到了最前面的位置，其中就包括慈善事业。

6个月后，老盖茨再次提起慈善事业的想法，他劝说盖茨建立一个基金会，有组织、有计划、有条理地开展慈善工作。这一次，盖茨欣然应允。于是一个资金总额达9400万美元的威廉·H·盖茨基金建立起来，基金会的工作仍主要由老盖茨打理。

1995年，39岁的比尔·盖茨首次成为全球首富，他的魔鬼称号正随着他事业的如日中天越叫越响。

穷人需要的是什么

盖茨基金会最初的重点是向学校和图书馆赠送电脑，这一做法为盖茨招致新的讽刺：既图虚名，又谋实利，意图占领电脑软件市场。老盖茨建议盖茨夫妇开拓视野，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1998年，盖茨夫妇从《纽约时报》上读到一篇文章——发展中国家的孩子大量死于致命疾病（诸如麻疹、疟疾、痢疾），而美国公民很少死于上述疾病。这篇文章唤起了他们非洲之行的切身体验。夫妇俩先是把文章寄给老盖茨，之后又去找他商量：“爸爸，我们或许可以做些事来改变这种状况。”

2000年，威廉·H·盖茨基金会与1997年建立的盖茨学习基金会合并成为现在的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致力于促进全球健康和美国教育平等两方面的工作。

老盖茨这样记述儿子的转变：“盖茨依然保持着曾经的阅读习惯，从书籍中汲取知识和能量。当然，他不会在餐桌上读书了，因为现在他感兴趣的书籍越来越令人倒胃口。例如《谈传染性疾病的消除》《蚊子》《疟疾与人》《老鼠、虱子和历史》。他总能过目不忘，而且总是急切地渴望和下一个遇到的人分享他刚刚学到的知识。”

将重点转向健康领域的基金会，开始为向孩子们提供疫苗而奔走。老盖茨说：“我们之所以选择提供疫苗，是因为疫苗的医疗效果很好，同时可能是最经济的医疗手段。”但在各种风险投资谱系中，投资药品开发是成本最大、也是失败率最高的。而盖茨基金会选择了这个大多数商业企业都尽量避开的领域。

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中国项目主任叶雷博士的解释是，因为得这些病的往往是穷人，他们没有购买力，商业界不会从他们的角度出发去做产品的研发和创新，只能靠政府和慈善组织来做。

盖茨说到做到，自2000年以来，盖茨基金会已向疟疾研究投入了约12亿美元。此外，基金会已经通过两家机构向贫穷国家超过2.5亿的儿童发放了疫苗，估计已有超过500万人因此避免死亡。

像经营企业一样管理基金会

被盖茨奉为偶像的美国著名公益基金创办人卡内基曾说：“科学地花钱与赚钱一样重要。”如他的前辈卡内基、洛克菲勒、福特一样，盖茨用管理大型企业的方式运作基金会的每一笔支出。在中国人看来，这显然不如陈光标挑着现金发钱那么豪爽。

与“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单纯捐款者不同，盖茨基金会贯彻了美国现代公益事业观念，以“投资”的眼光来看待慈善公益事业：合理投资—高额回报—部分收益用于慈善公益，剩余收益和本金继续投资。其结果是，基金会每年都致力于公益事业，慷慨解囊，但其资产反而逐年递增，因为“全美最好的投资专家几乎都去了盖茨那里”。

盖茨基金会的专业化运作不断吸引着外界支持。其中，2006年“股神”巴菲特的一项捐赠承诺，令盖茨基金会的结构出现重大调整。2006年6月，巴菲特宣布向盖茨基金会捐赠1000万股伯克希尔公司的B股股票，当时这些股票价值约310亿美元。

巴菲特锦上添花后，为使资本运作更加便利，2006年10月，盖茨基金会创造了一个“双信托结构”：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负责管理和运作捐赠项目，新成立的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资产信托则负责管理所得的基金会资产。这一模式让盖茨基金会的资本运作更加如鱼得水，也使盖茨基金会每年慈善支出都位列全美之首，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些不客气的批评。

2007年，美国《洛杉矶时报》的报道指出，盖茨基金会投入大量资金“持有一些企业的股票或债券，这些公司与盖茨基金会所宣称的促进健康、安居和社会福利问题等目标相抵触”。一个事例是：“盖茨基金会使14个月大的Justice Eta接受了小儿麻痹和麻疹疫苗，却又在他家附近投资了一家石油工厂，浓烟使Justice Eta不停咳嗽，呼吸困难。”《洛杉矶时报》还发现，截至2005年12月，该基金会至少将4300万美元投资于几家与香烟销售收益相关的企业。

盖茨基金会答复称：“我们欢迎公开的讨论，如果发现个别企业或行业确实对社会造成了损害，我们就会取消对其投资。”从那以后，盖茨信托基金拒绝投资烟草公司等“商业行为受到公众广泛质疑”的企业。“哪怕是最赚钱的，基金会也不会去投资。”盖茨基金会中国办公室主任说。

我们不在乎这些指责

尽管盖茨已拿出7亿美元来努力消灭小儿麻痹症，但2009年他得到了“此病正在非洲各地蔓延”的坏消息。2009年夏天，他专程前往尼日利亚——这个国家有着向其他国家“输出”小儿麻痹病毒的劣迹。2003年，尼日利亚北部的伊斯兰苏丹散布流言说，小儿麻痹疫苗会使穆斯林女孩儿失去生育能力。头领们叫停了疫苗接种，任由病毒扩散。盖茨与这名尼日利亚7000万穆斯林的精神领袖共商大计。最终，这位苏丹向盖茨和一屋子宗教领袖宣布，支持这场消灭小儿麻痹症之战。

“每个人都会随盖茨基金会而动，”一个老牌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曾对《华尔街日报》描述盖茨基金会的影响力，“感觉他们无处不在。每次我去参加会议，他们都在现场。每个研究课题出来，他们都曾参与其中。他们要讲话，总有国家领导人愿意倾听。政治家紧随盖茨，希望获得公关效应。大家都喜欢与盖茨会晤，没有机构会拒绝。”

做慈善的同时，盖茨一直在摸索政府、市场与社会之间的边界和责任。盖茨认识到还是要更多依赖于政府出场，于是盖茨基金会在华盛顿设了一个办事处，为的就是方便和批钱的美国国会打交道。在海外，伦敦代表处不是选址在慈善机构通常居住的破旧近郊，而是靠近国会大厦。

这是为了“推动政府多给钱”。叶雷说：“英国、美国用于支持贫穷国家的资金每年都有很大一笔，问题是这些钱有时会因为政策的变动或者民意的变化而减少，所以需要有人去鼓励和支持它做这项工作。我们把这项工作叫做‘倡导。”也有评论形象地将盖茨等人和这些非政府组织比喻为“压力集团”。

盖茨本人在这个集团中的影响力不可小觑。最近，他出席了在伦敦召开的由全球疫苗和免疫联盟捐赠者及合作伙伴参加的“认捐会议”。

这次“认捐会议”由英国首相卡梅伦主持，盖茨志在募集37亿美元，用于对最贫穷国家的2.43亿儿童接种疫苗。会议最终认捐竟达43亿美元。“如果没有盖茨的推动，这次会议能筹集到10亿都困难，甚至可能根本不会有这个会议。”有业内人士这样认为。

西方国家基金会对贫穷国家问题的投入，甚至超过了世界卫生组织和世界银行增加的政府援助预算。甚至有人认为“这是在创造后联合国世界”，因为“联合国在实现这些目标时过于缓慢和官僚”。

当然，也有批评的声音。世卫组织一位官员认为，盖茨基金会在疟疾研究上的影响力过于强大，削减了他们的政策制定能力，让科学多样性趋于停滞。知名医学期刊《柳叶刀》杂志则批评基金会的影响力扭曲了全球卫生议程。

面对外界对基金会的过于强势、不负责任、妄自尊大等指责，老盖茨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我的儿子因为其财富受到了很多偏见和批评，但是我很乐观，大量捐献已经证明了我们的慷慨。我们不在乎这些指责。”

从前的盖茨不在乎人们批评他不从事慈善，今天的盖茨仍对外界的批评不以为意。2011年5月17日的第二十四届世界卫生大会上，比尔·盖茨发言说：“30年前，在微软公司创业时，我们有一个非常宏大的愿景：人人拥有计算机。现在，我和大家一起，追求一个更重要的愿景，即人人拥有健康。”

（水云间摘自《凤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