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总是点到为止
2011-05-30冬儿
冬儿
被遗忘的日子
那天去银行办网银,出示身份证时,业务员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啊。”我笑着表示了感谢。心里却禁不住感慨起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已经有3年没过生日了。这个日子早已因为缺少了那个人的祝福而变得可有可无。
那个人就是我的老公苏平。我们结婚8年了,可他至今仍然记不住我的手机号码,常常在需要联系我时,从我们共同的朋友那里兜了一圈后才找到我的电话。我问他为什么不把我的手机号码存在手机里,他的回答自成逻辑,令我气结:“自己老婆的号还得存,显得多不重视啊。”“可你又没记住!”他咧嘴一笑,不再理我。
我像所有的小女人一样,在第三次被遗忘生日这天,反复旁敲侧击。希望苏平可以最终领悟,可是,后来我彻底绝望了,他连汶川地震1周年零8天都想到了,唯独想不到这是35年前,一个后来成为他的老婆的女孩儿光荣诞生的日子。
心里的失落让我夜不能寐。我在他的鼾声中,起身来到书房,喝了几口陈年的红酒后,随手翻看书桌上的东西。然后,我在抽屉里发现了一本台历。我惊讶地发现,我生日的这一天,被清楚地画上标记,还做了备注。备注写道:“今年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不能再忘了。”
看来他不是薄情,我那颗原本低落的心因此小小地飞翔了一下。本想冲回卧室,“老夫聊发少年狂”地拽起他,然后两个人深更半夜地狂欢一次,但还是忍住了,因为他明天还要早起、还要开车、还要工作……于是,我转身回书房,在他的备注下加了一行小字:“没关系,只有客户才会计较这些小细节,只有不被关爱的人才在意生日这天怎么过。”
写完,我把台历摆在书桌上较为显眼的位置。做完这一切,回到卧室,躺在苏平的身边,我轻轻搂着他略为发福的腰身,暖暖地睡去。很久没有睡得如此踏实了,以至于早上等我睁开眼睛时,苏平已经走了。
饭桌上,是难得一见的老公做的早餐,虽然看上去让人没什么食欲,但显然是他用心做的。而书桌上的台历,他肯定是看到了。在我写的那行小字下面,他又做了补充说明,只有两个字:“大气。”后面缀着3个大的惊叹号,状如3只顽皮的小企鹅。
我暗自庆幸,还好昨夜没有像很多女人那样,去计较他的忽略。我一边吃着难吃的早餐,一边为自己灌制“心灵鸡汤”——不跟幸福置气,无论匆忙而庸常的日子让他有着怎样的忽略,这突然记起时的行动已经难能可贵。电视里的一则食品广告正在说:为生活里的小惊喜而欢呼。而我同时想到的是,为生活里还有小意外而庆幸。
功夫在诗外
那一年,各种同学聚会忽然多了起来。从小学到大学的同学中,总有几个喜欢张罗事的人,他们负责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抚今追昔。聚会伊始,内心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感动,可几轮聚会下来,我感到了一种无聊——这样的聚会几乎是同一个套路,先是寒暄感慨,接着就是喝酒,借着酒劲掏心窝子,说些“你的事以后就是我的事”之类又义气又感人的话,然后第二天醒来一切又恢复原样,对昨天说过什么全然不记得,间或还有一些余情未了的事情发生。
就在我发誓最后一次参加大学同学聚会时,苏平却让我改变了主意。
那是参加同学聚会的前一天,苏平突然提出来要陪我逛街。在逛街的整个过程中,苏平表现出了绝对的耐心和不太常见的大手笔。
我几经追问才得知,他一个同事的老婆去参加同学聚会,满怀热情地去了,但回来后就跟老公翻了脸。原来,在聚会的所有女同学当中,只有她穿着一般,并且没有车接车送,这让她深感挫败。跟老公大吵之后,她自作主张地以最快的速度辞了原本安逸的工作,玩了命似的在商海里扑腾,现在终于混得有模有样,也算是商界精英了。
那个同事后来语重心长地对苏平说:“一定要鼓励老婆去参加各种聚会,一个没有圈子的女人很容易跟自己的老公过不去,一个有了圈子的女人就会跟自己过不去。而她们一旦发誓出人头地,那绝对是不管上天入地,一定能把自己折腾为成功的女强人。”
苏平说这让他很受启发,当然他很客套地进一步跟我解释说,他并不希望我像他同事的妻子那样,从同学会归来后就一猛子扎进商海,而是希望我的世界从此不是只容得下一个他那么大。苏平说服了我,我也感到原来的生活面确实过于狭窄,狭窄的生活容易造成狭窄的思维。好吧,为了苏平,更确切地说是为了我自己,我决定换个角度来看待同学聚会。不再对同学聚会心生抵触,我要打开自己,让生活从原来的两点一线中脱离出来。
从那时开始,每次同学聚会我必参加,除此之外我还主动参加各种由头的活动,比如某某的图书签售会、某某的生日会等等,渐渐地,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变化,我开始变得健谈了,且所谈的内容超越了生活的鸡毛蒜皮;我变得有些虚荣了,因为我对每次亮相时的个人形象都很在意;我也变得有些虚心了,因为我发现这世界上原来有那么多如此优秀的人。
那些聚会上未尽的话题,有些被我带回了家。我和苏平之间的谈话内容突然间丰富了起来。拉登被击毙那天,我从苏平进家门便开始讲,根本没给他插嘴的机会。等到我口干舌燥,主动找水喝时,苏平指着手表对我说:“老婆,你讲了快一个小时了。你都可以替奥巴马发言了,你知道吗?”看着苏平半开玩笑半欣赏的表情,我突然觉得那些原本认为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聚会并非毫无用处,它们让我跳开家庭这个小圈子,学会了用社会的眼光来看待自己。
相看两不厌是有时间限制的,过了相互觉得新鲜的阶段,怎么办?只能不断刷新自己,并彼此刷新。赢得老公的赞扬其实不是穿一件新衣服,而是引进新观点。更好一点儿的方法就是新衣服也穿,但更要有新思想这个内涵打底。这,是我的总结。
很快,我也洞穿了苏平的不良居心。他自然有他的小圈子,在意识到圈子对我们彼此生活的必要性之后,我不能再对他的应酬多加猜忌。于是,当有一次我们两个人的圈子不期而遇,而他的身边恰好坐着一个我不太知道的女人时,我贡献出来的态度是:一笑而过。很多天过去了,苏平问我:“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跟那个女的是什么关系?”我说:“因为我们都应该给彼此足够的空间,允许对方从别处汲取营养,然后来灌溉我们的婚姻。”
苏平拥抱了我,那一刻,我真的不计较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亲昵过了,如同我从此不会像很多女人那样去问“你还爱我吗”一样。有些东西,问得多了,也就淡了,怀疑得多了,也就证实信任不再了,就像有些亲昵,一旦形成习惯也就很难心动了一样。
婚姻,常常是“功夫在诗外”。这道理,我跳开了,才懂。
给幸福一袭面纱
只是,有些事,不是懂了就行得通那么简单。
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对苏平之外的那个男人那么心动。他符合我对爱情的所有梦想,更重要的是,他也喜欢我。我开始进入一段从不曾有过的疯狂与心动——和他一起去另外一个城市看日出;哪怕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要不吃不喝地在我们俩单位的中间站约会,只为看彼此一眼;很多次,他心血来潮地半夜到我家楼下,只求远远地看站在阳台上的我一眼。
直到有一天,他站在阳台下,给我发来一条短信:“我跟她,提了离婚。”我知道,这意味着我也必须回到卧室里,把正在熟睡的苏平拉起来说:“咱们离婚吧。”
我的确回了卧室,可是一想到要对苏平说“离婚”这两个字时,我脑子里突然一声炸响,让我瞬间清醒:我从没有想过要与身边的这个人分开,尽管这个男人身上有诸多我不够满意的地方。那一刻,我如此清醒地意识到:我贪念的,不过是山雨欲来之前的那种神秘与惊险,而不是风雨过后的狼狈与破败。我不管不顾地拱进苏平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原本要被抛弃的人是自己一样。
那个男人并没有将他的风度进行到底,他找到了苏平。然后,我怀着悲壮的心情等待着我们婚姻里的最强震。可是,什么都没有。苏平还像往常那样,正常地工作、生活,也像以往那样对我。这,令我坐卧不安。
一天晚上,我接到了警察打来的电话——苏平酒后闹事,将人打伤。
我在派出所里见到了苏平,还好,他并无大碍,还能要求跟我一起走着回家。路上,他很详尽地向我描述了打架的前因后果——那天晚上,他们的一个圈子聚会,其中一个男的跟女朋友闹了别扭。席间,那个男的借着酒劲儿将女朋友数落得体无完肤,甚至连晚上不刷牙这样的事儿都搬上了台面。听着听着,苏平就火了,他替那女的打抱不平,开始对那个男的唇枪舌剑,继而大打出手。坦白之后,苏平说:“媳妇儿,我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可是,我受不了一个男人为一点儿小事,就把自己的老婆或女朋友说得一无是处,说的时候倒是很痛快,可是说完了以后怎么办呢?那个女的以后还怎么面对大家?今天我要是不主动出手,他还会没完没了地说下去。”
我不知道该怎样接苏平的话,明明知道他话有所指,也明明知道他说这些是在宽慰我。事实上,他并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而是突然间很认真地对我说:“这个世界上最可贵的不是从一而终,而是在面对那么多的选择时,彼此还能够为对方留下。有时候我们不敢保证这辈子会遇见什么人、遇到什么事,但我们能做的,只是给对方一个为自己留下来的理由。能做到这一点,不容易,我要努力,同时真诚地需要你的配合。”
我说:“苏平,嫁给你,我一点点地接近了幸福。”他突然一步跨到我面前,强行背起我:“那咱快跑,争取离它再近一点儿。”我伏在这个并不足够强壮的男人背上,眼里湿湿的,要很努力才能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们每个人都在追问,幸福是什么,幸福在哪里。其实,幸福就是你嫁了一个人,这个人懂你,但从不揭穿你。
曾经,有那么多的瞬间,让我觉得我们已经是彼此眼中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可是,又有那么多个瞬间提醒我,爱还在那里,而且一直在那里。其实,幸福并不是一道逻辑缜密的数学题,它常常是若有若无,点到为止。
(阿紫摘自《家庭生活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