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爱情,我们极尽虚荣

风茕子

阮晴晴从小县城里出来，家境薄，长得像一颗瘪土豆。靠自己的奋斗在这繁华都市混了个小房小车，心里特不服气那些风情万种的女人。她清高于自己不需要靠男人吃饭，却又自卑于没有能力吃男人这碗饭。

这天来上班，刚挤进电梯，就觉得特别的人声鼎沸——公司来了一帅哥，富二代，年纪轻轻就开雷克萨斯来上班，那个光芒四射啊。旁边俩小姑娘相互挤兑：“哎，你有没有想着钓一钓?”“去你的，人家哪能看得上咱这号儿啊!”女孩们咯咯笑成一团。阮晴晴嗤之以鼻，电梯到了，她自觉让了让。这群年轻浅薄的小丫头们小雀一样叽叽喳喳地飞了出去。

下午去营销部办事，正撞上一个面生的男人。高个，平头，胡子刮得雪青，倒是有几分气宇轩昂的意思。男孩很有涵养地冲她点头微笑了一下，她心里莫名就漫上好感：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富二代了，还挺谦逊。

傍晚时分公司例会，老总着重介绍了小伙子。宋杨，29岁，从另一外贸公司斥巨资挖来，其父是某造船厂老总云云。他的职位是营销部经理。

下面的小姑娘哗哗地拍手，气氛热烈。然后宋杨上台去公式化发言，阮晴晴发现他有一个口头禅“是吧”。比如他说：“我是初来乍到，是吧。我需要大家关照、相互关照，是吧。”这个口头禅令他变得迂腐可笑，像机关单位的退休一把手。但可爱的是他每问一句“是吧”，都无比真诚地望向阮晴晴，于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口头禅变得像是对她的郑重询问。是因为她也是个小中层吗?还是她对他散发着特别的魅力?她能感觉到女孩们嫉妒的目光，这真是从未有过的愉悦。

下班的时候，阮晴晴晃到营销部去：“我们营销跟宣传两个部门本来就应是一体，既然营销部来了新领导，今晚两个部门聚餐吧?我做东。”

饭店就在写字楼的边上，步行过去的路上，宋杨跟阮晴晴走在一起。两人聊聊公司的事，很客套。小女孩们亦步亦趋地吊在后面走。阮晴晴觉得好玩儿，她逗他：“你挺招小姑娘们喜欢呀。”

他笑：“我还招小媳妇喜欢呢。”

阮晴晴哈哈大笑，他的自恋很适当，率真可爱。但丑女大多有奇怪的思维模式，令她们强势，不允许别人自恋。她咄咄逼人：

“为什么呢?”她想，他总不会说，因为我超级无敌帅，或者因为我是富二代。果然他很为难，最后只好乱扯：“因为我旺妻。”正说着，进了包房，两人坐下来。阮晴晴王婆卖瓜地要给他看手相，宋扬对这些破事好像没有什么兴趣，但为了表示一种友好，他还是伸出手来。

阮晴晴紧紧拈住他的手指头，算婚姻、卜前途、看未来：“嗯，你真的挺旺妻，你有女朋友没?”那一瞬间，周遭的目光雪亮地、唰一下劈山破海般杀过来，又兜了个迂回，充满了蜿蜒的期待。他果断地摇了摇头：“还没有女生给我旺呢。”他轻轻往回抽手，但阮晴晴很不喜欢身边这些令人发指的眼神，她捏他的手紧了紧，不让他抽回去。宋杨可能疑是错觉，再次用力收了一下，但这次明显感觉到是她不放手。他有几分诧异地抬头看她，阮晴晴心里长了无数根毛刺，为这些没出息的女孩子们。脸上却笑吟吟的，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手指上的撕杀。

宋杨便由她去了，她又讲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没趣，只好放开了手。但再看他，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这是阮晴晴平生第一次调情。她忽然发现，自己虽然算不上美女，但是泡个良家男子并非难事。

第二天来上班，两人在狭长的走廊里遇到，阮晴晴和宋杨都绽放了最纯真的笑容：“早啊。”“早。”阮晴晴再问：“午饭怎么解决?”宋杨一扬眉毛：“怎么?”简单两个字留有无数回旋余地，他一定是万花丛中过的老手。说实话，阮晴晴并不喜欢这样的男人，丑女喜欢的男人一般都是天真、纯净、柔软型的，那样的男生有很好的驾驭感能让她们弥补容貌的自卑。

但她却不想就此刀枪入库。

她迎上他的目光：“你想怎么?”

他笑得狡黠，不说话。

阮晴晴一咬牙想把这餐午饭拿下：“我昨天请了你，您不得回请吗?”她的身体向他倾斜了一些，闻到干净的洗衣液的味道。

他一定是有女人的，他的衣服熨得这样笔挺，洗衣液还有玫瑰的清香。

宋扬笑了，爽朗地说好。她把地方约在一家很远的私家菜馆，那里明明是中餐却要用西餐的吃法，光线暗到有可以把菜吃到鼻子里去。宋扬若有所悟：“哦，我知道那个地方。”两人都笑了。

一上午，阮晴晴都莫名兴奋。一个男下属来问：“阮姐，我中午有点事，下午可以不打卡吗?”她很大声音说：“成，我估计也打不了卡，中午要去老远的地方吃饭。”大家纷纷开玩笑：“跟谁呀，别是宋杨吧?”她的心像女巫的魔法瓶，乱七八糟的颜色咕噜咕噜地沸腾个不停。更给她争气的是，不一会儿宋杨过来拿打印纸，看到阮晴晴，立马调理成老朋友的状态：“搞什么哪?”阮晴晴眯着眼睛装矜持：“是啊，好忙。”

终于下班了，阮晴晴到处找宋杨，没见他的影子，自己又不好给他打电话。抱着一线希望悻悻地到负一层去，她吃惊而欣喜地看到宋杨正杵在她的车边儿上。

“你怎么在这儿?”

“开你的车去呀。”她心里掠过一秒钟的疑惑，但立刻便被一种莫名的喜悦淹没了——他们开一台车比开两台车被别人看到的效果是不一样的。她解了锁，拎着钥匙问：“你开我开?”她希望他来开。哦，想像一下吧，一个男人开着女人的车带着这个女人，那种亲密超越了他们现在的关系，将为激烈的下一步做良好的铺垫。不料宋杨却平静地说：“你开吧，我怕是开不好你的车。”

有一丁儿点的失望，以及，不爽。当对方的车比你的车好，你总是会比对方更敏感。

她压抑了这种不舒服，驶出去。她把四个窗户大大地打开，这正是下班时间，他们会马上被别人看得干净。但是从地下车库直见阳光的那一瞬间，宋杨却把自己这边的窗户关上了。阮晴晴侧过脸来：“怎么呢?坐在我车上很丢脸吗?”

宋杨上答：“不不不，我只是怕你觉得不好。”一边说，一边又滑下了窗户。

一路聊些鸡零狗碎的事，就到了餐厅。一束微弱的灯光打下来，正照在彼此的碟子里。音乐悠扬地响起来，真是暧昧啊。正在此时，阮晴晴忽然瞥见临桌的一个小少妇很面熟，却又一时无法忆起，她看到对方的眼睛里全部是惊诧。就在那一瞬间，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同事，关系不大好，因为她总在背地讥笑阮晴晴嫁不出去。

阮晴晴立刻挺起她的短脖子，像公主一样优雅地用餐。

他们公然地亲密起来了。

他没胶水了，就冲到她办公室：“老阮，胶水啊。”碎纸机坏了，也冲到她办公室：“老阮，你会修碎纸机吗?”他有朋友来吃饭，他就用很大的声音吆喝她：“老阮，来蹭饭吗?”

真是给足了她面子。

这天阮晴晴去上厕所，关上门，听见俩小丫头来洗手。她们聊得热火朝天：“你说阮头跟宋头有一腿吗?”“像是啊，我们都不明白宋头怎么会看上她啊，真是丑人有丑福。”另一人说：“我觉得不像有关系，宋

头拿她当哥们儿呢。”

阮晴晴心里一惊，真是一语中的。他们每天裹在一起，他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急吼吼想将她扔在床上摊平的意思，这真是做女人的失败。

晚上，阮晴晴来了几个外地的朋友，为了撑面子，她把宋杨也招呼过来了。一群人去酒吧摇啊摇，凌晨时分，都喝得有点高。宋扬的那句话又来了：“坐你的车，好吧?”

阮晴晴开着车，在空旷的街上慢慢地溜。两人嘻嘻哈哈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然后手机响了，她一摸，却掉到了副驾这边。宋杨正准备弯腰，她笑：“我来。”她把车停在路边，整个身体都俯到了宋杨的腿上。柔软的胸压在他大腿上，蹭来蹭去。

宋杨果然有点把持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肩：“还是我来吧。”她稍稍起身，宋杨便去弯腰，她却故意又猛地弯腰下去，两人撞到了一起，她哈哈大笑，好像开心得要命。

车里很快有了迷蒙的情欲，玻璃上凝结起淡淡的雾气。“你过来”，她笑笑地看着他，像《色戒》里的王佳芝，从语气到眼神都变得潮湿起来。他即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贴过来狠狠地亲吻了她肥厚的嘴唇。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她的内衣被他解开，右边的胸被他挤得快要爆掉。她觉得有一点点不舒服，国为他只为了自己顺手拼命揉这一只，却不知道她其实有一点疼了。

两人翻到后座，就开始直奔主题。阮晴晴喘吁吁地问：“要是开你的车就好了，你的车子宽敞得多。”

宋杨却说：“我是不会在我的车里面做这种事的。”

阮晴晴的身体，轻轻地僵硬了一下。有些人迷信，认为在自己的车里面做爱会站污了爱车容易发生交通事故。你怕玷污你的车，就可以玷污我的车么?她没有说出来，但是身体却已经冷下来。

她推开他：“今天不行。”

“为什么?”

“我觉得这样不好，我们还是同事……”她讲了一堆，宋杨觉得她讲得很有道理。于是他拉上了仔裤的拉链，阮晴晴几乎要愤怒了，她摸索着扣自己的内衣搭扣。她太胖了，衣服又没完全脱下去，扣起来很费力，努力几次都没成功。而他坐在边儿上，居然不知道帮忙。见她一直没扣上，就弱弱地问了一句：“要我帮忙吗?”

这不是爱，一个爱你的男人，他是有温度的，连手指都会传递深情。

她倔强地自己扣好了：“不用了，谢谢。”

阮晴晴早上开车觉得味道不对，坚持着开到了公司，才发现离合器烧了。她站在那儿很沮丧，不一会儿宋杨过来泊车，车窗滑下来：“怎么了?”

“离合烧了。”

“你怎么不开自动档的车呢?”

“你以为都像你那么有钱啊。”自动档的车子要贵出一万以上，何况她以前没有觉得手动档的有什么不好。

宋杨沉默了。

她说：“再说现在换车也不现实。”

宋杨继续沉默。

她坐进办公室时在想，如果他对她有意思，送台十万左右的车给她简直就是小儿科。哪怕有一丁儿点意思，他也可以打电话叫修理工来。可是从始至终，他为她付出过什么?连做爱，都是时刻准备着她送上嘴来，还不愿沾上自己的心爱座驾。

阮晴晴决意不再泡他，挺没意思的，不是吗?如果你不是很深很深地爱着一个人，那么爱永远是需要互动跟要求回报的。

中午在写字楼下面的餐厅吃饭，阮晴晴又碰到了宋杨。他像往常一样侃侃而谈、若无其事，然后问她为什么不用心听他讲话。

阮晴晴忽然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讨厌，这是一个被女人捧惯了的男人。她想如果自己很爱他，在钓他的过程中就可以容忍他的全部自私，充满斗志地企图用温情感化他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没准儿，两个人慢慢地真会走到一起。可是她并不爱，又必须隐忍，愤怒在她心底终于被养成了庞然大物。

她想，我为什么一定要隐忍呢?我要做给谁看呢?年轻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当别人都一窝蜂地去爱刘德华，如果刘德华独独对她暧昧了一下，她就会优越感丛生。而事实上，刘德华并不是她真正需要的，只是因为年轻，我们极尽虚荣。

不要再委屈自己了吧!阮晴晴站起来去结账。她只结了自己一个人的账，她要跟这个死男人彻底地划清界线。她痛悔得厉害，在追求一个男人的时候，知道为什么追求，知道自己想得到的到底是什么，这一点多么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