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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肝风波启示

2011-05-14马多思

中国新闻周刊 2011年46期
关键词:丙肝村医卫生室

马多思

从12月1日开始,30岁的丹城镇女商人相影每天都要到镇卫生院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从外地赶来的记者。几天以来她已经向很多媒体讲述了她3岁的儿子被查出感染丙肝的事情。她觉得最后悔的,是没有机会拍下村医吴文义不更换针头的证据。

11月23日,相影听到镇上居民们议论:有孩子在吴文义那里推静脉针后,被县医院查出感染了丙肝。相影的儿子也曾经在吴文义那里推过静脉针,她赶紧带着儿子去涡阳县医院检查,“来检查的孩子和家长把儿科的门都快挤破了”,果然是丙肝阳性。

不示处方的“神医”

吴文义是河南省永城市马桥镇沈楼村的一名60多岁的老村医,此次丙肝事件被“高度怀疑”与吴文义在给病人注射时未更换针头有关。

70岁的老天村村民张纯杰早就知道吴文义,“这个人话不多,很蔫,个子不高,戴副眼镜。40多年前就当赤脚医生。”

彼时,吴文义跟一个叫王安一的有名的老大夫学医,大约10年前,吴文义开始采用静脉推针的方法,对小儿腹泻和老人哮喘都很有效。去卫生院治疗很多次都治不好的病,吴文义一针就给治好了。

成名后每天好多人排队前来看病,一次張纯杰中午去看病,一直等到了晚上才看上。看病的价钱从三五元涨到七八元,后来是一二十元,但是吴文义从来不开处方。

59岁的老天村村民朱进财说,吴文义打针和开药都在里屋,注射的是什么药谁也不知道,吃的药也给擀成碎面,包成一小包一小包的,上面写上病人的名字和服用方法。“毕竟是人家的秘方,能理解。”

吴文义看病是否更换针头,张纯杰和朱进财都没有亲眼见到。但相影坚持她看过, 她说,“我带着孩子到吴文义的卫生室看病时看到吊瓶有时就挂在树上,针头也不更换。一般给患者注射的都是吴文义的儿媳,我提醒她说应该换针头,但是吴文义的儿媳一脸不满的表情,根本不搭理,我也就没敢再多说”。

也有一部分村民反驳不换针头的说法,在吴文义的卫生室门口,一位老太太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那些都是有人在造谣,不换针头是胡说八道。”

河南省调查组的成员也有人对“不换针头”持怀疑态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调查组成员说,目前尚未找到证据能证明丙肝阳性者和吴文义诊所有关。

“一针灵”折射的现实

吴文义所在的河南马桥镇沈楼村位于河南商丘与安徽涡阳的交界地带,距离涡阳的丹城镇还有6公里左右的路程。相影说,她所在的丹城镇上有着一家设施齐全的卫生院,但之所以带孩子舍近求远去沈楼村,就是冲着吴文义治疗小儿腹泻的名气。

据《中国新闻周刊》了解,老天村距离丹城镇卫生院有一公里距离,此次丙肝事件中有多名孩子被查出丙肝阳性。

老天村村长刘杰说,1000多人的老天村青年都外出打工了,留下300多儿童,每名留守的老人都要照看好几个孩子,尽快看好病和少花钱成了最吸引老人的地方。

在老天村,新农村合作医疗已经普及,每人每年交50元就能享受到最高可达八成的报销医药费,但是合作医疗同时规定,一百元以下医药费不管报销,只有超过一百元的部分才能报销。虽然跨省到吴文义那里看病是自费,但是花钱不多的小病大家都愿意去他那里——谁愿意花好几天时间到卫生院去看病呢。

有的患者甚至撒谎骗吴文义说,自己是从老远的地方赶来的,相影说,“这样吴就把药调整一下,一针治好你的病。你要说从几里路赶来的,他就让你连去两三天,推两三针才病愈。”

“真是血的教训”,丹城镇卫生院儿科赵国春大夫说,很多病本来就是需要个自愈过程,比如感冒,但是农村地区百姓的医学知识还很缺乏,以为快就好。

另外一个现实是,当地农村儿童的医疗资源匮乏,甚至条件比成人还差。这次丙肝事件中,感染者最多的也是儿童。

丹城镇卫生院儿科主任相医生说,从十年前开始来卫生所儿科看病的孩子越来越少,十年前的数字是每天二三十个病人。近几年来,卫生院每天收治的腹泻、感冒等患儿不过两三个。如果不是新农村合作医疗,来的孩子会更少,因为大多数都去吴文义那里了。

相大夫也曾想了解吴文义用的是什么药,可是吴总在封闭的里屋配药,谁也看不到。

即使是“高度怀疑”,但出事之后,少有患者家属愿意出面指证,一位村民说,在农村,谁要是得了丙肝,不仅在镇上和村里抬不起头,甚至将来娶媳妇都难。

无证村医与监管真空

涡阳县人民医院骨科医生张丽君觉得吴文义“很神奇”,因为国家对乡村医生用药都有规定,只能从300多种规定的药物中用药。可是吴文义为什么会比所有的医生治疗效果好?到底是超量超种类使用了抗生素,还是违规使用了正规医院只对重症病人使用的激素?或者他的医术确实“神奇”?这些到目前来说还都是个谜。

此次聚集性丙肝疫情暴发后,卫生部专家组对吴文义进行调查。专家组要求他提供患者就诊记录,但他一会儿说“被卫生监督的人拿走了”,一会儿又说“搬家时弄丢了”。

11月30日,永城市卫生局表示,吴文义并没有行医资质。“诊所是经过审批的合法诊所,但吴文义不是村医,没有在市卫生局备案。”该局副局长左玉安说。

据《中国新闻周刊》了解,沈楼村卫生室的法人代表是吴文义的儿子吴少华,吴少华是马桥镇卫生院的工作人员。虽然吴少华有资格行医,但一般在沈楼村卫生所接诊的大多是吴文义。

马桥镇刘楼村私人医生魏先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当地,无证的村医并非吴一个人。与私人诊所不同,拿到村医证的医生可以开办村卫生所,并有望成为农村合作医疗机构,不仅到卫生室看病村民能报销医疗费,为村民做防疫和登记工作还能拿到国家拨款,所以村卫生室的“生意”一般要好过普通的私人诊所。在很多人眼里,村卫生室已经成了一块肥肉。

曾在村卫生室工作过的魏先生说,卫生室的进药很自由,并没有什么单位查过他,只是每年要交400多元的卫生消毒检查费,来的人往往看也不看,在门口收完费就走。

“村卫生室私自进药没人管吗?”安徽涡阳卫生局副局长李建觉得很不可思议。李建说他不想议论河南的事情,他以安徽涡阳为例子,讲解了一个村卫生室是怎么建立和管理的。

首先是立项,批准后就要在村里找宅基地建房,其中70平米由国家全额出资建设,在涡阳大约需要6万元,建好的卫生室包括治疗室、诊断室、药房、收费处、值班室等。有条件的村医可垫资修建几十平米的辅助用房,这部分辅助房国家财政最终会收回,因为整个村卫生室都属于国有资产。

建好房子后就开始选村医,有村医执业资格证的才能当村医,原则上每个村卫生室要有三名以上有资格证的村医。接着是进药,进药只能上报给镇卫生院,药品种类按照国家规定的基本药物307种和辅助药物178种里面选择,由卫生院从安徽省基本药物公共采购网上统一采购。到货后村医到镇卫生院领药。

村医虽然不领工资,但是国家规定村医每服务1000人口,每年能拿到5000元补助。如果在一个4000人口的大村子,村卫生室就能拿到2万元补助。另外村卫生室是以基本公共卫生服务为主,每进行一项服务还有额外的补助,比如建立村民健康档案,进行卫生知识宣传。李建曾粗算过,一年下来,这种4000人大村子的卫生室可以得到高达8万元的各种国家补贴。

李建同样觉得看病不开处方,不告诉患者药名“不可思议” 。包括处方在内的医疗文件记录是诊断、治疗的重要依据,便于追溯病人情况,也是发生纠纷时判断责任的依据。诊疗记录不规范,就无法对疫情开展追查。

“按照国家相关法律,这根本就是违法行为。不仅是村医,所有医生的诊治都必须做到看病有登记、用药有处方、收费有票据、毒有记录、疫情有报告。”李建说,国家是从“非典”后开始重视村卫生室的建设的,当年面对“非典”,农村真是没人可用。现在对于呼吸道疾病和腮腺炎、疟疾之类的传染病,村卫生室能起到疫情上报的作用,可是对于乙肝丙肝,就只能通过县医院了,因为连镇卫生院也没相应的化验条件。

“脱离监管的卫生室早晚会出事。”李建认为,虽然重复使用针头等违规操作行为检查不易。但“可以通过问卷调查的方法,让群众通过问卷举报”。

(实习生刘响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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