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写一本永恒的小说”
2011-05-14杨时
杨 时
40岁之前就是觉得什么都可以玩嘛,一直以来做一种姿势,有时候按北京话来说“我就成心”,但后来我觉得不能再玩了
中国新闻周刊:你想写拆迁这个题材是因为唐福珍事件吗?
李承鹏:不是说唐福珍这件事情让我决心写这本小说,而是说这件事情最终导致我、让我觉得必须写了。当时我还去了现场你知道吧,因为我目睹了现场那种感觉就觉得自己眼睛刺痛你知道吧?再不写眼睛都会瞎的。倒不是说我要为唐福珍写一个传《纪念唐福珍君》什么的,但她是最重要的一个推动力。
中国新闻周刊:关于现实的题材有很多,你为什么先选择拆迁?
李承鹏:我一直想写本关于土地的小说。因为我小时候对这个事情比较敏感。我小时候家里很穷。记得有一个冬天,大雨之夜我和我妈失去了房子,我和我妈打着伞,伞还很破,从家里出发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成都一个叫青羊宫的地方。我还记得,我妈花了15块钱租了一个月的房子。那村子叫百花二队。从此我们不断搬家,不断搬家。小时候,就在我妈那个工厂的同事家、她以前的老战友家住。对那时候记忆很深,就觉得,不能再搬家了,以后一定要有房子。
中国新闻周刊:为什么要选择小说?
李承鹏:小说才说得清楚呀。写杂文写博客,我出名快、见效快、传播力广。我随便写一篇博客,独立IP几十万访问量没有问题,其他转载有200万人看没有问题。但是,我不是简单为了让人知道我的名字,对吧?我是要让大家知道强拆里边到底发生了多少复杂的事情。所以我觉得适用小说。写杂文轻松,但是写小说很累,可是我并不因为这样就选择轻松的杂文而回避复杂的累的小说。
中国新闻周刊:可是你这本小说更像一个长篇的帖子。内容是个闹剧。语言上有警句、有点微博体。
李承鹏:那是因为你没看完。那是因为你不会看小说。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文学结构和节奏。你们记者还没有意识过来。网络文学就图个爽,一个道具随便写,也可以是没有的。我的每个道具都是设计过的。我列了八万字的文学大纲。我这是有烟火味的语言。
其实我不太喜欢微博,我甚至去年才知道什么叫做BBS,去年才知道什么叫五毛党。我写的稿子好多是被人转载到网上去的。我是学中文的,学了四年,我两岁启蒙,我外公是庚子赔款中重要的一个人,在中国也算一个文学界很有名气的一个。
中国新闻周刊:现在看起来你更希望严肃起来了?
李承鹏:40岁之前就是觉得什么都可以玩嘛,一直以来做一种姿势:当你们都要坐着的时候,我一定要跪着;你们都跪着的时候,我一定要撅着;你们站着我一定要趴着。有时候按北京话来说“我就成心”,成心不是说和老百姓过不去,我就和你们既得利益者过不去。成心不是说我要对抗你,而是让其他围观群众注意到你们,因为你们总是隐藏得很深;但后来我觉得不能再玩了,要很认真。因为有一个老师告诉过我,你的语言是你很大的特色,而你自己没有意识到你现在在逐渐影响着一些人,你老是以韦小宝的形式出现,其实是一种浪费,那就要相对地严肃一些,把一件事情说得更清楚一些。我的博客的影响力确实越来越大,这么一两年我自己都没意识到。
中国新闻周刊:你在博客里说希望作家少一些书房研究,多一些基层走动。你自己是怎么做的?
李承鹏:我每年要求自己有三个月时间一定要在民间的。比如我去灾区一起帮着修学校,偷偷去看,看了就走了,酒席摆好了我也不吃。什么叫体验生活,你以为到陕北农村就叫体验生活?县委书记还有秘书跟着。和一帮天天排队买房的人聊天,这才是生活。比如说我的有些读者来了,买两本书,两本书我才赚6块钱,我会花1000块钱大家一起吃个烤肉串,唱个歌,由此表示一种感恩、感谢。他们有无数的点子,拿过来就特别好玩;然后我经常陪我妈去买菜,菜市场里的故事特别多,你会知道什么叫做市场管理员,王蒙他知道市场管理员什么样吗?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好车,但我几乎不开,开一个十几万的普通的车,很多时候我要去挤公共汽车,所以我会知道公交大火会从哪儿着。
中国新闻周刊:现在专业作家基本不写当下的现实题材,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李承鹏:鲁迅那句话,先是不敢,后便不能。
中国新闻周刊:你以后的写作计划基本上都会是针对现实的吗?
李承鹏:其实所谓的“现实主义”——我都不想用这4个字,所以我们书里加个“所谓的”,它只是一个说法。其实我就想写身边熟悉的那些有市井气的有烟火味的。我又不想成为一个经典传世,咔咔花一辈子写了一本书,它的名字叫“红楼梦”,我觉得我不会。举家食粥,鬻画为生,我为了写一本书然后举家食粥我为什么啊。我为什么要写一个永恒的小说呢,我从来没想过。★
(实习生曾帅对文本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