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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嘉陵江到富士康

2011-05-14秦晖

杂文选刊 2011年6期
关键词:血汗嘉陵江密集

秦晖

一年多过去了,富士康十余名员工连续自杀悲剧的冲击已渐平息。富士康不仅重新站住了脚,而且被多个内地城市延揽。有的官员还拍胸脯说:“我们帮你管宿舍管工人,再有自杀就不是你的责任。”

我國大量企业确实是血汗工厂。但血汗工厂就会导致密集自杀吗?如果按我国一般现实状况看,富士康应该不是最差的,不要说“奴隶砖窑”、“夺命矿井”这类恶例,就是同在深圳,比富士康劳工待遇更差的企业也不难找。

如果我们延伸视线,就会发现“农民工”密集自杀现象并不始于富士康。二十多年来一直有这类现象。如农业部前司长郭书田先生在他多年前的著作中曾引证过一封1988年的读者来信,信中说:“我在四川省南部县工作,南部县城位于嘉陵江边。有时我在江边看到一具具女尸。听人指点说:‘这具女尸是绸厂的、‘这具女尸是织布厂的、‘这具女尸是丝厂的……后来我了解到,她们中的一些人是近年进入城市做民工的农村姑娘。因为没有城镇户口,往往很难与男青年市民结婚,她们又不愿回到农村和农民结婚。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巨大的社会与心理压力下,选择了含恨嘉陵江的道路。”

上世纪八十年代尚未发生国企产权改革,四川农民工受雇的这些纺织企业都是国营单位,和通常认为“资本主义”特有的血汗工厂好像不是一回事。但富士康事件曾有材料说,富士康自杀员工中有若干人是因“个人感情”问题轻生。正如二十多年前嘉陵江上的惨剧一样,这些“个人感情”问题背后是严重的社会背景:“农民工”无法融入城市社会又不可能退回农村的困境。

为何条件恶劣得多的山西“夺命煤窑”没有发生劳工密集自杀?因为那里没有融入问题。山西矿区并非移民目标地,下井采煤的主要是来自中西部贫困地区的成年农民工,“新生代”较少,只想打几年工挣点卖命钱回家。但二十年前的嘉陵江和二十年后的富士康就不同,那些不幸的年轻人已无法接受耗尽青春后回乡终老的命运,但城市又不接纳他们。这种“中国特色”的命运不是西方过去的“血汗工厂”工人所曾经历的。

富士康事件表明,“第二代农民工”融入城市问题已经很迫切。在住房问题上“既无福利又无自由”的“流动劳工”制度不能再持续下去。“流动劳工”家居化的趋势难以回避,这就要求“或者给自由,或者给福利,最好两个都给,但不能两者都不给”。

富士康这个台资企业在台湾并没出现密集自杀现象,而我们从二十年前的嘉陵江到今天的富士康,这种现象已延续多年,其中原因到底是“中国特色”太少了呢,还是这一特色太多了?

【原载2011年4月18日《东方早报·言论》】

题图 / 不上不下 / 赵国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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