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真假狂人

2011-05-14

杂文选刊 2011年1期
关键词:乡政府精神病院狂人

苍 耳

早年鲁迅写小说《狂人日记》时,华夏的精神病院或许还没有罢,即使有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多,不然那“狂人”断不会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的。正因为此,当年的陈老五们、赵贵翁们尚不敢明目张胆、大叫大嚷地指斥某人为“狂人”或“精神病”。然而,随着精神病院如雨后春笋般普及,陈老五、赵贵翁们也跟先前不一样了,不是当上村长、副镇长,便是当上所长、副局长之类,手中的权力也比早年膨胀了许多。其标志之一便是,送精神病院成了他们解决棘手问题最干净、最省力的方式,想送谁进去就送谁进去!

不信请看下面的事实:河南省开封市的江帆因反映家庭暴力而上访,被鉴定为“偏执型精神病”,七年后才拿到证明其健康的鉴定书;甘肃省武山县的孙雪琴(系化名)为讨一份感情债上访,被民政部门以患精神病为由,强行关进精神病院一年;湖北十堰市民彭宝泉、邓复华因在上访现场拍照,被当局关进精神病医院;山东新泰农民孙法武赴京上访,被镇政府抓回并送进精神病院二十余日,直到强令签下“不再上访保证书”后才获释……

有那么多精神病院收治“狂人”,确乎显出一点历史的进步了。

但媒体最近又惊爆:河南省漯河市农民徐林东替残疾人状告乡政府,竟被强行投进精神病院达六年半之久,“俨然是关了一只鸡鸭”!在这期间,徐林东被强制进行精神病“治疗”:医院给他打“氟哌啶醇”注射液,打完针后他的血压升高到一百八十毫米汞柱,再打又升高到两百毫米汞柱,时间长了,他出现扭转痉挛、吞咽困难,并伴有口干、视线模糊、乏力、便秘等症状。因不堪强制治疗之痛苦,“狂人”两度逃跑,几度自杀,并因此遭到五十次捆绑,五十五次电击!可怜的上访者,被公权力指鹿为马成“狂人”,在虐击下几近崩溃,几近癫狂。一介草民本属弱势,却为更弱的残疾人打抱不平,足见他比当代赵贵翁们不知要高尚多少倍。

《狂人日记》中的“狂人”未遭此灵肉折磨,难道不该感谢当时精神病院尚付阙如?倘鲁迅地下有知,怎能不自感羞惭:小说再虚构,也远不及现实来得更残酷、更出人意料!至于那个叫福柯的法国老头曾得出结论,认为精神病学被权力利用,即是“把医学变成司法,把治疗变成镇压。”倘福柯身在中国,多研究一点“癫狂与中国文明”之关系,恐怕还会有更深的发现罢。

那么,究竟是谁赋予了当代赵贵翁们指鹿为马的权力?想当年赵贵翁是用宗法权力将“狂人”关起来的;如今呢,与私有化进程相对应的是,公权力也越来越私化了。只要掌控了一地之权,便成了一己之权,那儿也就成了铁桶式的“家天下”。“他们岂但不肯改,而且早已布置;预备下一个疯子的名目罩上我。将来吃了,不但太平无事,恐怕还会有人见情。佃户说的大家吃了一个恶人,正是这方法。这是他们的老谱!”

人们不禁要问:中国各类精神病患者至少在两千万以上,而入院治疗者只占少数,不少“狂人”流落街头,不少“狂人”造成人间惨剧,精神病院为何不去收治真“狂人”,却来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当徐林东三弟徐桂林提出让其哥出院时,当即遭到副院长丁某的严辞拒绝:“家属没这个权利把他接走。他是通过乡政府送过来的,你跟乡政府协商,只有乡政府才有这个权力。”徐桂林问:“可乡政府不是他直系亲属啊。”副院长答:“不是直系亲属,乡政府也有这个权力,直系家属没有。”后来副院长一语道破“天机”:“因为徐林东反复去北京告状,影响到了乡政府,影响到了社会治安,所以才被送到了精神病院,这个事情只有通过政府协商。”这个副院长满口的“权力”,似乎她在捍卫什么“公权力”,其实她跟副乡长、副镇长“也是一伙,喜欢吃人的”,她当然支持“公权力”吞噬“直系亲属”的“私权力”!只有这样,“公权力”才能被赵贵翁们“公”到极处。

“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

至此我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当年赵贵翁请来看脉的江湖郎中,就是那个“满眼凶光”的“老头子”的后代,如今都当上了精神病院的副院长,或者副主任医师了。一位医生对上访者孙法武说:“我管你有没有病,只要是镇政府送来的,我就按精神病来治。”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公权力”一旦经过“私化”,便可以被兑换了,便可以与彼处被私化的“公权力”相勾结,将“飞蛾”们粘到同一张大网上面。

奇怪的是,北大教授、司法鉴定室主任孙某,竟也公开宣称:“老上访专业户,至少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精神有问题”,当代赵贵翁们总算找到一点“科学”依据了。不过,鲁迅早看透了这一层:“‘海乙那是狼的亲眷,狼是狗的本家。前天赵家的狗,看我几眼,可见它也同谋,早已接洽。”

插图 / 暴力手段 /罗德里格

斯·古斯塔沃

猜你喜欢

乡政府精神病院狂人
狂人的批判
流鼻涕
狂人
加强乡政府计生办档案管理规范化的方法分析
齐拉西酮氯氮平合并碳酸锂治疗躁狂症的对比分析
周豫才著 “狂人”的那一晚
记账式的消费构成合同关系吗
最佳位置
最佳位置
精神病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