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看,清华的卫星

熊丙奇

上周日，清华大学迎来百年校庆。人民大会堂中举办的校庆典礼十分隆重。而就在校庆之前，清华大学还收到一份厚礼，国家天文台台长宣布，将永久编号16982号小行星命名为“清华大学星”，至此，清华大学被写入太空。

清华已经遨游太空，但还不过瘾。进入4月“校庆月”以来，清华接连“放卫星”。先是在清华百年校庆新闻发布会上，校领导宣布清华新的目标：在2020年达到世界一流大学水平，并在2050年跻身世界一流大学前列。接着是，学校专门找了一个黄道吉日——4月14日14时（谐音“试一试”），启动“清华学堂人才培养计划”，清华大学物理系前任系主任朱邦芬院士预测，入选“学堂计划”的学生中，在未来肯定会出诺贝尔奖、图灵奖获得者。他说，二十年以后，如果这里的学生没有出息，“那我们就是对历史有罪，对不起祖宗。”

作为中国当下最牛的学校之一——说“最牛”，它隔壁的学校可能不服气，加上“之一”，兄弟间就不伤和气了——国人当然期望清华不是在“放卫星”，而真成为“大学明星”。但怎么看以上校庆“大手笔”，都觉得这不是在办大学，而是在建工程。

多年前，我就曾预测，清华大学会在2011年宣布跻身世界一流大学。因为在我国，没有完不成的“计划”，即便没完成，领导说完成也就完成了。进入新世纪，清华提出“创建世界一流大学”的“三个九年，分三步走”的总体战略，即第一个九年（1994-2002年），调整结构，奠定基础，初步实现向综合性的研究型大学过渡；第二个九年（2003-2011年），重点突破，跨越发展，力争跻身世界一流大学行列；第三个九年（2012-2020年），整体推进，全面提高，在总体上达到世界一流大学水平。对照这个战略，清华宣布2011年跻身世界一流大学行列是按计划行事的。

或有人说，不能妄自菲薄，清华不是自说自话，而是有科学依据的——在校庆新闻发布会上，学校就出示了证据：根据美国基本科学指标数据库公布的2000年至2010年论文发表及引用数据，清华大学有九个学科进入世界大学和科研机构的前1％。出示这种科学依据，有一个假设，这就是论文多、成果多，就是世界一流大学。

但这样的假设，最多在我国高等教育界成立。放眼国际高等教育，哪所大学是根据排行榜、论文来标榜自己是一流的呢？几乎所有全世界公认的世界一流大学，都来自社会评价，而非行政评价与自我评价，其中受教育者的评价最为关键。在美国，大学排行榜的制作，也是根据这种办学常识选择指标。

按照论文、成果，来建世界一流大学，是一件比培养学生容易得多的事。总体看来，我国推出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工程，就是基于“论文多＝世界一流大学”这样的判断，层层列计划，层层下达论文任务。目前，包括清华在内的所有大学，基本上都围着课题、经费、论文、专利在转，这种办学的结果是，中国的科技论文总数在2007年已经世界第一，而与此同时，国内教育界和学术界对这些论文的评价是，超过90％是毫无学术价值的垃圾。

延续目前“工程”思路，我国大学会离世界一流越来越远，因为大学的核心功能——人才培养，在大学中变异；大学的基本价值——教育价值和学术价值，日益迷失。尤为令人痛心的是，现在大学办学，除了“计划”和“工程”之外，已经想不出其他方式，从北大的“元培计划”，到清华的“学堂计划”，大学的办学者真相信诺贝尔奖可以“计划出来”吗？这是长期以来行政办学所形成的办学惯性，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工程，从一开始推出，就注定背离一流。

【原载2011年第16期《南都周

刊》】

题图 ／ 自我加冕 ／ 刘志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