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玩主

钟师傅

如果不是自夸，李白应该算是天才少年。十五岁时候不但阅尽奇书“作赋凌相如”，而且“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事实上，这位开创了中国古典诗歌黄金时代、积极浪漫主义文学大师，却一生仕途艰难郁郁不得志。而与李白同时代的贾昌，因为有一手训鸡的技术，在十三岁那年升任“五百小儿长”。尽管是领着一众小孩养鸡以供皇家娱乐，但那会儿端的是政府铁饭碗。李白会写诗，“天生我材必有用”，直到公元762年六十一岁病逝，一辈子也没被真正大用过；贾昌会玩鸡：“群鸡叙立于广场，顾眄如神，指挥风生。”诗仙不敌神鸡童，“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看来古人已经深谙“学的好不如玩的好”的道理，意义源远流长。

蒲松龄笔下那个叫作成名的读书人，前期生活千辛万苦经常被人欺凌，后来“以促织富，裘马扬扬”，很显然也不是靠读书读出来的名堂。成名养蟋蟀也是因为“宫中尚促织之戏”。尽管皇帝们以“君权为神所授”来欺民，其实他们也知道自己就是人世间俗骨凡胎，普通人具有的喜好缺点，他们一样都不少。两千六百多年前的卫懿公就是其中翘楚。这位国公的爷爷就是“筑台纳媳”事件的主人翁。卫懿公不好色唯独好鹤，赐予鹤们官职爵位，领着皇家俸禄，对待一群禽畜比自家臣民还好。国家遭侵，臣民讥讽他带领那些鹤就可退敌。虽有过后悔的表现，最终还是因为臣哀民怨兵力难继而死于阵前。别人做错事是后悔一阵子，卫懿公却是后悔了一辈子。

与卫懿公养鹤误国相比，汉灵帝刘宏的个人爱好却是透着十分的市侩气。普天之下皆为王土，身为一国之君却喜欢藏钱。因为这个爱好不仅导致“党锢之祸”还引发了黄巾大起义。汉灵帝的前任死后没有子嗣，命运的操盘手拨动轮盘，幸运的指针最后指向了他。即位前只是一个落魄的皇族旁支，十二岁那年如同钻出了魔术箱，摇身一变就成了九五至尊。坐上了皇帝的位置不谋其政，只一门心思琢磨如何敛财。先是在后宫布市，“与宫人为列肆贩卖”，车水马龙有热闹还有钱赚。口袋里有些私房钱后才感觉这皇帝当得有了底气，于是感喟前任汉恒帝刘志那样的人做不好皇帝，原因是“曾无私钱”。在后来就明码标价卖官鬻爵，一个皇帝以敛财聚私当本事，国计民生反倒成了身外事。

差不多境地出身而登上大宝之位，如果说汉灵帝爱好是恶趣味，那么宋徽宗赵佶的业余爱好则有较高的艺术才情。宋徽宗也没有遵循“祖述尧舜，宪章文武”的先贤教诲去做个好皇帝，却醉心于书法绘画艺术，渐渐地将主业与副业完全倒了个儿。自己是个水平极高的玩家，“瘦金体”少有人能匹及；座下也不缺能手，善踢毽子的高俅最后官至太尉，居然执掌一个国家的军事机关。难怪后人评价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尽管翰林书画院的创立是对中国绘画发展的重要贡献，但宋徽宗的确算不得好皇帝。艺术与政治相撞，与前车之辙的南朝李煜一样，帝王有故事，国家出事故。

【原载2011年第25期《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