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女神

龚子

贾彬守在产房门前，心急如焚，他在等情人何兰将他的儿子生下来。突然产房门开了，杨医生出来对他说：“产妇难产，只能保一条生命。是保大人还是小孩？”贾彬毫不迟疑地回答：“保小孩！”医生看他一眼，点点头就转身进了手术室。一支烟工夫后，杨医生走出手术室，告诉贾彬：产妇死了，他儿子活了。可眼下他还见不到儿子，儿子被送进了监护室。何兰的遗体他不忍心看，就让护士直接送去了太平间。

贾彬暗自高兴，一箭双雕的计谋终于成功了！情人死了，今后她不会再来纠缠自己了，同时贾家终于有了传宗接代的香火。他跟老婆结婚几年，一直没生育，已是他的心病。没想到他绞尽脑汁，竟以这种方式得到了一个亲儿子，他能不谢天谢地？然而，贾彬回公司后才高兴了几个小时，傍晚时分他突然接到医院杨医生的电话，说他儿子不见了。贾彬大吃一惊，急忙赶去医院。刚到医院又听杨医生说，刚才值班护士去太平间，发现产妇的尸体也神秘失踪了。贾彬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怎么回事？！杨医生和值班护士都无言以对。贾彬和杨医生二人又赶去太平间看了看，何兰的遗体果然不翼而飞。这一连串突发性谜团，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杨医生吓得话都说得不顺溜了：“这、这可怎么办？”贾彬也惊愕不已：“会不会是诈尸？”杨医生不置可否，事已至此，他也说不准了。他想了想反问贾彬：“会不会是何兰家人所为？”贾彬否定说：“不可能！何兰家在外地，她从没提过本市有什么亲戚。”两人又心怀鬼胎猜想：是有人蓄意制造恶作剧？还是他们的罪恶勾当露了马脚？他俩猜来猜去，也没理出个头绪。案发后本该报警，可贾、杨二人心虚，一致认为冷处理为好，先不声张，静观其变。

贾彬心神不宁地回到家，屋里显得空荡荡的，静得出奇，豪华的装饰和摆设丝毫没减少他内心的恐惧，反而生出一种恐怖的感觉。贾彬老婆回香港探亲去了，他没胃口吃饭，身心疲惫地躺在了沙发上，心里反复琢磨着这起稀奇古怪的事，提出一个个疑问，肯定又否定，否定又肯定，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脑袋模糊成了一片空白……

突然，贾彬觉得自己是在一条古道上行走，他要赶回家去，可是绕来绕去怎么也找不着家门！天都快黑了，他心急腿软，汗流浃背，猛然听背后有人喊，回头一看，是何兰抱着一个赤溜溜的婴儿向他追来了：“贾彬，你这魔鬼，快快赔我母子的命来！”贾彬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可任凭他如何使劲，那双腿就像踩在了棉花上，根本迈不开步。何兰越追越近，贾彬似乎听到了何兰匆匆追赶的风声和喘息声。再一回头，只见伴着婴儿手舞足蹈的哭叫声，何兰一只手已迎面抓来……

贾彬“啊”的一声尖叫，猛然惊坐而起，全身已被汗水浸透。原来是一场噩梦！贾彬抹了一把汗，拍拍脑袋，有气无力地去了洗手间。他打开水龙头，尽情让热水喷淋，希望把心里的惊恐全部冲掉。当水蒸气漫过墙上那面镜子，贾彬映入镜子里的倦容，恍惚间竟变成了何兰满脸渗血的面目。贾彬不禁一拳砸碎镜子，惊呼着窜了出去。

接连好几天，贾彬都神经兮兮，噩梦不断。白天上班忙着还好，晚上回家就像进了坟墓，压抑得气都喘不过来。他心里清楚是自己吓自己，可他还是不能忘记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就像魔咒入身，恶鬼附体，赶也赶不走，逃也逃不脱。若再这么下去，他肯定会疯掉的。这可如何是好？贾彬想来想去，决定主动出击，找出真相，揭开谜团。

第二天一早，贾彬去了火葬场，他想查查有没有何兰火化的记录，结果失望而归。他去医院找杨医生，值班护士告诉他说，杨医生今天休息，陪女友郊游去了。贾彬心想，这家伙亏他还有闲情逸致，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害怕？贾彬给杨医生打电话，想提醒提醒他，可他手机关机。保不准他正在温享鸳鸯美梦呢！贾彬不屑地哼道：“别看你现在乐得欢，到时你就等着哭吧！”

果不其然，晚上贾彬接到了杨医生的电话。他还没开口，杨医生就在那头大呼小叫道：“我、我看、看见何兰了！”贾彬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或者对方存心开玩笑：“你说什么？”杨医生颤抖着说了半天，贾彬才听出一些眉目：他跟女友分手后回家，当时已经很晚，楼道里很静，由于是周末，有不少住户走亲访友或出外旅游去了。杨医生带着七分醉意，就着楼道昏暗的灯光正拾级而上，突然听得背后窸窣作响。他回头一看，竟是何兰那张布满血痕的脸和好像在喷火的双眼。杨医生顿时魂飞魄散，没命地窜回了家。后面跟着传来一阵阵“还我命来！”的喊声。贾彬听得心惊胆战，不寒而栗。他问对方是不是看花了眼？杨医生却言之凿凿，由不得你不信！贾彬顿时陷入了迷茫：何兰真的没死？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一夜，贾彬又惶恐不安地坐到天亮。

贾彬一直想抽时间去医院找杨医生问个究竟，终因事情太忙没能成行。傍晚他打电话约杨医生吃饭，可他手机关机。贾彬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就接到了杨医生急切切的电话：“贾总，何兰真复活了，她、她向我们索命来了……”随即就听见他一声惨叫，又是重物落地的响声，然后就没动静了。贾彬突然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连忙心急火燎地赶去杨医生家。

杨医生家的大门半开着，杨医生俯身倒在地上，身上搁着一张两寸黑白照片。贾彬捡起一看，竟是何兰的半身照，背面骇人地写着“复仇女神”字样。贾彬吓得半死：何兰照片怎么在这里？他不及细想，赶紧将照片塞进衣袋，接着边喊救命边报警。楼上楼下的住户和警察先后赶来了，勘查结果表明，杨医生因惊吓过度脑溢血身亡。据警方推测，杨医生在打电话时，听到了敲门声就去开门，突然见到了恐怖的人或物，才猝然倒地暴死，因此他的眼珠暴凸，脸孔扭曲狰狞。警察向邻居问了一些情况，然后就带贾彬回警局做笔录。因为死者最后是跟他通电话，所以他难脱干系。精明的贾彬避重就轻地说了说当时的情况，隐去了一切跟何兰有关的事情。

贾彬惶恐不安地回到家，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杨医生的死对他来说不啻于是一桩好事，从此他跟杨医生不能见光的交易就只有天知地知了。杨医生是被谁吓死的，警察不知道，他却心知肚明，这肯定跟“诈尸”有关，跟“复仇女神”有关。贾彬拿出何兰的黑白照片看了看，简直就是一张吓人的遗像。可为什么要搁在死者身上？难道是想向世人或警察暗示点什么吗？贾彬不敢再想下去。值得庆幸的是，一切都过去了，不管何兰是真死还是假死，她都别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了。

这时客厅电话骤然响起，贾彬吓了一跳。他以为是老婆从香港打来的长途，接听时对方却挂了；然后又打了又挂，如此反复，折腾得贾彬够呛。贾彬气得干脆将电话线拔了。这时对方又给他发来短信：“杨医生死了，下一个该死的就是你！”署名是“复仇女神”。贾彬又惊又怕，立即回复：“你是谁？是人还是鬼？”对方回复道：“我是谁你心里最清楚！你这始乱终弃的恶魔！我真是瞎了眼，不过你必须为你的歹毒付出代价！”贾彬一听这口气，肯定是何兰无疑了。难道她真没死？贾彬万分后悔当时没揭开床单对何兰的死验明正身！贾彬一边暗暗责骂杨医生是酒囊饭袋，一边气急败坏地打电话过去，想了解何兰究竟要干什么，可对方已关机。

贾彬心里清楚，是他对不起何兰。他自私、无耻、歹毒，可他也是心有苦衷才被迫这么做的啊！他从一个打工仔奋斗到富翁岳父和他宝贝女儿喜欢上自己，直至恋爱结婚，坐上公司总经理的位置，他容易吗？他本以为攀龙附凤，有了娇妻有了钱，再生个儿子，就十全十美了，可他万万没想到妻子竟不能生育。贾彬知道这事之后，心就凉了半截。原来贾家三代单传，若到贾彬这代断了香火，他怎么向祖宗交代？再说父母也不会同意。可他又不能因此事就跟妻子闹离婚呀！否则，他将前功尽弃，又会变回一个穷光蛋。贾彬思前想后，左右为难。最后，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并积极实施起来。

贾彬背着妻子在外面寻花问柳，在发廊结识了来自外地的打工妹何兰。何兰长相漂亮，身材高挑，正好符合贾彬物色的标准。一来二往，何兰疯狂地爱上了贾彬，可贾彬并不爱她，一心只想让何兰为他生个儿子。当何兰不慎怀孕，并识破他“借腹生子”的用意后，又悔又恨，决定去流产。贾彬千方百计地阻拦，花言巧语加上软磨硬泡，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何兰同意生下儿子，他答应何兰的任何要求。何兰提出：要么跟妻子离婚跟她结婚；要么付20万元青春损失费。贾彬自然选择了后者；为表诚意，他先付何兰10万定金，另打10万欠条等产后一次付清。

突然，短信铃声响起。贾彬打开一看，复仇女神发来短信：“贾总！现在是你我算总账的时候了！首先，你得兑现承诺，尽快将10万元欠款付给我，否则我就将欠条交给警方，向他们说明原因和经过。其后果你不会不清楚吧？”

贾彬心里十分憋屈和气恼，这件事情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人财两空，还落下一纸把柄给对方。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贾彬决定先拿回欠条再说，所以他回复短信让她明天来明远公司总经理室找他。

第二天上班不久，贾彬就接到秘书电话，说是有个姓何的小姐找他。贾彬以为何兰来了，可进来的却是另一个更年轻更亮丽的小姐。看她似乎有些面熟，可一时又不记得在哪见过。何小姐直截了当说她代表何兰，贾彬问何兰本人为什么不来？对方回答说，眼下何兰不便见他。贾彬有意为难说，见不到何兰本人，这钱不能给！何小姐不软不硬地说：“何兰说了，如果我拿不到钱，这钱就不要了！”说着转身就走。贾彬一听急了，唯恐节外生枝，赶紧叫住她兑现了欠款。

等何小姐走了之后，贾彬才意识到，他跟何兰的恩怨还没完，她还会再来找麻烦。至于什么麻烦他一时半会儿还猜不透，他只能在煎熬中等待。

两天后，“复仇女神”发来一条心惊肉跳的短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买通杨医生都干了什么勾当？你这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赔我命来！”贾彬不禁打了个寒战，杨医生都化为灰烬了，这种天知地知的隐私谁还知道？莫不是杨医生生前就泄露出去了？

贾彬在何兰临产前请杨医生吃过一顿饭。当时他唯恐日后生变，为了永绝后患，他决定借杨医生之手除掉何兰，以难产为由就能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当时，在一家豪华酒店的包间里，就他们两个人，贾彬说出了罪恶的计划，杨医生有些迟疑。贾彬将一张5万元银行卡推到他面前，最终杨医生没挡住诱惑，默默地接受了。

贾彬转念一想：正常情况下，杨医生绝不可能将致命罪行说出去的，所以他推测是“复仇女神”想用诱逼之计来引他上当，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贾彬才没那么傻呢！这么一想，贾彬便稳坐钓鱼台，置短信不理不睬。可“复仇女神”又发来一条短信：“贾总，你别存侥幸心理！我手里有你的罪证，如果不信，我可以放一段录音给你听。”片刻后，果然打来了电话，里面竟传出了杨医生的声音：“不、不是我杀的何兰，是、是贾彬指、指使我干、干的……贾彬顿时吓得目瞪口呆，魂飞魄散：“他妈的！这杨医生是不是疯了？”突然他觉得心痛气短，头晕目眩地倒下了。

好在秘书及时发现，送医院救治，贾彬才躲过此劫。医生诊断结果是：贾彬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这次是因刺激而引发心肌缺血所致。医生叮嘱他好好调养，一定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贾彬暗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想逃过此劫，只有尽快了断眼前这宗谜案。所以他又给“复仇女神”发去短信：“你到底想干什么？”“复仇女神”回复说：“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离婚，用离婚证换回你的罪证；要么等着入狱受死！10天之内给我答复，否则后果自负！”

对方紧紧相逼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想置他于死地。若离婚，意味着他将一无所有，因为结婚前妻子跟他有过协议：男方先提离婚或做了对不住女方的事，离婚时财产全归女方所有；若不离婚，他将杀人偿命，入狱等死。权衡之下，贾彬无奈地选择了前者。所以，当妻子探亲回来，贾彬就果断地跟妻子办了离婚手续。接着又立即给“复仇女神”发短信，要求见面。“复仇女神”答应了，并将见面地点定在了贾彬当初跟杨医生吃饭密谋的同一酒店同一包间。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刻意为之，贾彬心里泛出一阵阵寒意。

见面那天，贾彬准时赴约，那家豪华酒店的包间里已有人备好酒菜等候他的光临，可这人不是何兰而是那天来的何小姐。贾彬疑惑不已：“怎么是你？”何小姐点点头：“何兰随后就到。”说话之间她已将两只杯子倒满了红酒，“为我们能彻底了断这场恩怨，干杯！”她先干为敬，豪爽之气咄咄逼人。贾彬忘了心脏病不能喝酒的禁忌，也一干而尽。

接着何小姐又道：“交易之前，请贾总先听我说个故事。”随即何小姐娓娓道来：一个来自贫困山区上卫校的姑娘，一直受到一位爱心姐姐的无私资助。卫校毕业时，她恰好接到爱心姐姐临产的消息，当她匆匆赶到医院时，爱心姐姐已难产身亡。姑娘觉得事有蹊跷，就想方设法将婴儿和爱心姐姐偷了出来。然后，她又故意接近那位年轻男性妇产科医生，成了他的女友。她通过医生说梦话和酒后失言，搜集到了爱心姐姐死于谋杀的罪证。为了讨回公道，姑娘开始实施她的复仇计划……说着，何小姐从旅行袋里捧出一个写着“何兰”名字的骨灰盒放在餐桌上。

贾彬惊得瞠目结舌：“你、你就是……”何小姐坦然说道：“对！我叫何英，我就是你要找的‘复仇女神。今天我替何兰姐向你索命来了！”贾彬咬牙切齿道：“你、你还我儿子来！”说着站起来扑向何英。何英闪身躲过，喝道：“你的酒里我已下了毒，再乱动，你将死得更快！”贾彬一听大惊失色：“你、你这歹毒女子……”何英进一步激将道：“你又输了，愚者是直接杀人，智者是借势复仇！哈哈哈……”贾彬气得“啊”地大叫一声，轰然倒在了餐桌上。何英收好骨灰盒，从容地走出了包间……

事后，经警方现场勘查和法医检验，死者内无毒，外无伤，由意外惊吓所致，突发心脏病暴亡。

（责编：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