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似美人恩
2011-05-14七两
七两
故事简介:
姻缘,其实早在她踏进凌府的第一天就被剪断了。是他的闯入,让她有了希望,是他无意的温柔,让她以为自己可以逃脱命运的摆布。
她以为,不论他是什么,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哪怕是一只狐又如何?
可是她错了,她从来就没有询问过他的想法。
她知道他是一只贪酒的狐,为了一杯酒,他累了凌文欢三世的情缘。而她,也只是单单因缘巧合地与他喜爱的美酒相似罢了。
楔子
浑身金黄毛发的狐狸带着醉态,迷蒙的醉眼看着净灵台上的佛祖。
佛说:“你这贪酒的狐狸,如今犯下孽障,如何收场?”
狐说;“该如何就如何,玉壶落入凡尘,我陪她下去,还她三世情缘,如何?”
佛说:“畜生便是畜生,三世情缘能唤回你眼中的泪吗?”
狐说:“狐,本就没有感情,要眼泪何故?”
说完,狐狸便化作一道金黄消失在佛祖面前。
佛祖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捻起手指,一个小小的酒杯在手中出现。
佛说:“他走了。”
她说:“了却这三世情缘,下一个三世,可还有我?
佛祖沉默,这贪酒的狐狸,打落的玉壶欠下三世情缘,却不知那玉壶旁的小小酒杯等了他多少年。”
1出嫁
阮紫云出嫁的那天,下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雪,街头巷尾遍地银白,迎亲的队伍在皑皑白雪中拉得好长,雪地里留下杂乱的脚印,深深浅浅。喜乐声惊动了栖息在屋檐下的雀儿,呼啦一片,由头顶飞过。
阮紫云穿着大红的嫁衣端坐在花轿里,她是要嫁过去做妾的,新郎官倒不在迎亲的行列里,孤孤单单的迎亲队伍中,主角也只是她一人。风雪从车窗外吹进来,不多时,大红的袄子便裹上了一层浅浅的素白。前面的队伍行进缓慢,风雪阻隔了道路,他们必须绕道穿过一片林子才能到新郎家里。
轿子外面传来媒婆的咒骂声,说是谁家要是挑了这样的天气嫁女儿,女儿嫁过去也是要倒霉的,不得夫家宠爱,很快就要被打回来的。阮紫云听着,胸口发疼。
“唉——”忍不住叹息一声,她抹掉眼泪,微微敛着眉,撩开轿子的窗帘,一阵冰冷的风雪打在脸上,冻得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连忙缩回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阮紫云有些昏昏欲睡,骄子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是一片震耳欲聋的爆竹声,震得阮紫云双耳嗡鸣。媒婆撩开轿帘伸出肥胖的手拉着她冰凉的小手,将她拉出轿子。
头上的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她低着头,看到自己殷红的对绣鸳鸯绣鞋,上面沾染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吱吱吱——”不知是眼花,又或是如何,一只金黄色的狐狸蹿入她的眼帘,有些许醉态,脚步虚浮,尖尖的嘴巴一个劲地往她裤脚上磨蹭。
“额,嬷嬷。”她想唤走在前面的嬷嬷,转眼间,那狐狸又不见了,只留下小腿处暖暖的余温。
没有太多的宾客,阮紫云迈入大宅子的一瞬间,一切都很安静,仿佛这飘雪的早晨就该如此一般,若不是刚刚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她都不知道婚礼原来就是一个人安静地走在一条陌生的道上,进入一座陌生的宅子,与一个陌生的人拜堂,而后,她便成为人妻了——不,是成为人妾。
绣鞋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她专注地看着自己的鞋尖,想着临嫁前母亲告诉她的话,怀里的春宫图更是滚烫地贴着她的皮肤。那些古怪的,亲密的事,她要与一个比自己爹爹还大的人做吗?阮紫云越想越心寒,待来到大厅,听到那一道苍老的声音后,她的心更是跌到了谷底。
2洞房花烛夜
拜过堂,阮紫云便被喜婆牵着手送进洞房。洞房里摆了火炉,火炉里的火和桌面上的烛光照亮满室,屋外已经一片昏黑,原来,天已经暗了。
阮紫云安静地坐在床沿上,忍不住好奇地撩开面上的红盖头偷偷打量屋内的摆设,一个大红的喜字悬挂在半面墙壁上,地下是一张铺了红布的桌子,上面摆了各种喜庆的吃食。身后的床铺上铺了殷红的喜被,一条醒目的白色方块布巾压在床上,她看了,心口一阵慌乱。那就是母亲说的印证女子是否贞洁的白布吗?
忽然间觉得怀里的图册滚烫得吓人,她连忙从怀里取出,捧在掌心久久不敢翻动。
砰的一声,犹豫的档口,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一位锦衣公子歪歪扭扭地冲进来,酒气从她这里都可以闻到。
“你是什么人?”阮紫云吓了一跳,以为是来访的宾客。
那人似乎没想到房里还有人,打了个酒嗝,张开迷蒙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喜袍的柔美女子。“呵呵——”清爽的笑声从他殷红的薄唇溢出,回荡在寂寥的夜里,给冰冷的寒夜平添了一抹绮丽的色彩。
“可,可找到你了。”他笑着点点头,一双深邃如海的美眸就那么肆无忌惮地盯着她,见她苍白的小脸由青转红,最后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怒意。阮紫云就坐在床上与他对视着,手中的春宫图册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展开的书页上,两个男女赤身裸体地相拥着,唇舌纠缠。
3情缠
胡杨缓慢而慵懒地移动脚步,阮紫云生气地看着他向自己靠近,小手下意识地摸到一旁的水果盘子,抓起一颗苹果往他身上扔:“登徒子,还不快走!”
他笑着闪过苹果,随手在空中一点,苹果竟然在空中转了一圈,沿着原来的路线飞回盘中。
阮紫云愣愣地看着飞回来的苹果说:“你,你……”她要说什么?《聊斋》故事中才出现的场景活生生地搬到她面前。
“你,是人是鬼?”周身一阵冰寒,蜡烛因为他的靠近而忽明忽暗地摇晃着,然后噗的一声熄灭了。
屋子中央的火炉还燃着,微弱的火光照亮他的侧脸,妖异中透露出一抹纯洁,好像初春的薄雪压在刚刚萌芽的枝头,暧昧且让人迷惑留恋。胡杨弯起身,捡起地上遗落的图册,修长的身体挡住了光线,在她身上投射出一道暗影。
阮紫云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她竟然叫不出口,就那么傻傻地看着他动作优雅地在她面前翻看从她怀里落出的春宫图。也许,上面还留有她的体温。她暗自想着,不由得面上一阵滚烫。
“这个,很好。”他忽然笑出声来,将图册塞进她手中,然后修长的身子硬生生地挤到她旁边,与她并排坐着。
“你,你……”阮紫云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妖异轻浮的男子控制了,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昏暗中,那双幽蓝的眼睛放出两道寒光。
“你也是身不由己吧?嫁进来,有什么好的?”他忽然出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白皙敏感的颈项间,惹得她一阵晕眩。
她是不想嫁进来的,可是这话由他口中说出,阮紫云还是觉得很毛骨悚然,目光流转,竟然看到他身后两尺长的狐尾。昏了吧!昏了吧!阮紫云不断地在心中告诉自己,然后猛地回身,高举手中的春宫图:“啊!你快走,不要来吃……”
均匀的呼吸声打断了她的话语,待她回过神来时,他竟然已经头枕着她的肩膀睡着了,温热的气息暧昧地喷洒在她滚烫的脸颊上。阮紫云感到一阵晕眩,这是生平第一次,她与一个男子这样地靠近。
4已为人妇
昨夜的总总都恍如隔世的梦境,梦醒时,她已为人妇。沁凉的风从窗棂的缝隙中吹进来,屋子中央的火炉灭了,大红的蜡烛泣尽血泪,原来,时间能留下的,都是些残骸。身
旁的被褥已凉,良人离去,留下的,只是身下白布上点点的殷红。
“十一姨娘,该起床了。”门外的丫鬟已经轻叩房门。
“进来。”阮紫云草草地穿上一旁准备好的换洗衣衫,木门已经被推开,秀气的小丫鬟站在门外。
“十一姨娘……啊——”
林林总总的杂碎落了一地,丫鬟连忙捂住双眼,从五指间的缝隙中偷看。
十一姨娘,长得竟是这般?
阮紫云狐疑地看着丫鬟惊恐的模样,下意识地摸摸脸。肌肤柔滑,细腻依旧,轮廓分明,有什么不对吗?“怎么了?”
“姨,姨娘……”丫鬟指着她的脸,一连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上门框,尖叫一声冲了出去。
阮紫云呆呆地愣在原地。
铜镜深锁着女子的愁丝,白皙的脸上,怎的一夜便如水墨勾勒一般晕染出一大片的黑紫色?从额心起笔,整张脸如同被一只蜘蛛烙下了烙印,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阮紫云看着铜镜里恐怖的女人,心头狠狠地一颤,耳边响起出嫁那日媒婆在轿外说的话,竟然真的应验了。
这副尊容,要如何受宠呢?忆起昨夜的一切,那个忽然闯入她闺房的长尾巴男子到底是如何离开的?而她,又是如何度过那难挨的一夜的呢?
一丝丝的记忆也没有,仿佛春风吹过,若不是床榻的凌乱和不整的衣物,她当真不知道自己昨夜已然与人圆房。
多么诡异的一夜呀!
5扫落深院的女子
一切,都按照她那天清晨的设想走着,老爷见了她这副尊容,二话不说就直接将她打入冷宫,远远地支配到落花院去了。
落花院,院如其名,残花落地,何以为荣?一切,从他误入她房间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好了。不过,至少她不用面对那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男人。
当阮紫云再一次见到胡杨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他是府中二小姐的丹青师傅。那一日,天空飘着薄雪,落花院的梅花开了满园,映衬着皑皑白雪,彷如仙境一般。说来也算是对她独居此处的一种宽慰,落花院是府里唯一有梅花的院落。
“先生,你看,梅花开得多好呀!”银铃般的笑声从不远的回廊间传来,她拢着眉,躲到一棵粗壮的梅树后面。
“小姐喜欢吗?那就明日寻时间来这里作画如何?”
温润如玉的嗓音由悠远的回廊间传来,躲在梅树后的阮紫云身体微微一颤,那一袭锦衣已经冒然地闯入了她的视线,勾起她几乎快被埋葬掉的记忆。
是他!
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火辣辣地投射在自己身上,走在小姐身后的胡杨微微一愣,深邃的眸子转瞬间捕捉到那抹偷窥的视线,一道素白的身影隐晦在梅树后,薄雪落了满头,敷上她乌黑的华发。嘴角忍不住微扬,他推着坐在梨花木特制的轮椅上的小姐朝她的方向而去。
6凌文欢
凌文欢远远地便见到那个躲在梅树后面的女子,她面上罩了轻纱,可她还是见到了那从眉心就开始凸显的丑恶胎记。
“是十一姨娘吗?”她缓缓地开口唤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子,“她是爹爹的十一房。”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倒是垂握在轮椅上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上面青筋突起。
阮紫云震惊地看着胡杨,看着他身后,昨晚那条长长的尾巴哪里去了?
“我与你说话,你没听见是不是?”凌文欢尖叫一声,刀一般的视线狠狠地落在阮紫云的身上。
阮紫云就傻傻地立在原地,等回过神来时,凌文欢已经自行推动轮椅来到她面前,啪地扇了她一巴掌。
“真没教养,你爹娘就这么教你的吗?”凌文欢举手又要扇她耳光。
“小姐。”身后的胡杨一把拉住她的手,薄唇靠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引来她一阵轻笑。
凌文欢朝阮紫云瞪去一眼,伸出手霸道地拉住胡杨的手说:“先生,这梅花,不常见,先生没来之前,很少开得这么茂盛娇艳。”
“或许我是花仙妖精也说不定。”胡杨说笑,引来凌文欢一阵轻笑。
两个人视若无人地谈笑风生,阮紫云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心酸,想起那一夜他枕在她肩头的睡颜,原来,情动,也不过是一个回眸的瞬间。
待阮紫云回过神来时,凌文欢和胡杨已经走远,轮椅在薄雪上留下两道狭长的印子,一直延伸到远方,她只来得及见到他单薄的背影。
7夜微凉
阮紫云知道,凌文欢看胡杨的眼神是特别的,特别到不容许别人去多看一眼。
一个久病在床的女子,不能行动自如,忽然间得到一个俊美男子全心全意的照顾,她可以不去追问缘由,只要他一直陪在身边,什么也无所谓。
屋子里的火炉烧得啪啪作响,她端坐在床头,手中拿着绣线,面前的锦绣山河已然有了大概的轮廓,她想,若是年末能完成就再好不过了,爹爹收到这份礼物时一定会很开心的。
吱的一声,门板被从外面推开,阮紫云惊愕地抬头,胡杨如那一夜一般,醉意朦胧地闯入她的闺阁。
“你?”她连忙站起身,他已经如闪电般地冲到她面前,一股浓浓的酒气熏得她有些无力招架。
他直直地往她身上倒下,俊美妖娆的脸上荡起一抹红云,朝着她的脸上吞吐暧昧的气息:“你,还记得我,还记得我,是不?是不?”他像个孩子般地赖在她怀里,一边急切地问,一边将她推到床边。
昏黄的烛火映照出她丑陋的脸。“不,别看。”她惊慌失措地用手捂住脸,不愿让他瞧见。
“别怕,别怕,很……哦——”他又打了一个酒嗝,伸手强行拉下她捂住脸的手,笑道,“有什么,有什么,这样不是很好吗?”他伸着鼻子,头压在她脖子上细细地嗅闻,然后说道,“你,身上有好闻的香气,嗯,酒,酒,桂花……”
胡杨语无伦次地说着,贪婪地嗅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这让她想到成亲那天遇见的那只醉狐。
8狐
阮紫云出身酒家,父亲是地方上有名的酿酒师傅,从小她就跟在父亲身边学习酿酒,十数年的熏陶,身上便很自然地染上了浑厚的酒香气。胡杨靠在她怀里,迷蒙地张开眼睛,修长白皙的食指轻浮地划过她脸上丑陋的胎记,放出一阵满足的笑声:“这个,很好,很好。”
阮紫云以为他在开玩笑,忍不住恼怒地拉下他的手说:“我知道很丑,别碰。”她被伤了自尊,忽然间觉得上天好不公平,为什么给了她这样的命运,甚至连容貌都要剥夺?
她讨厌这个疯疯癫癫的男子了,可是,她又在期待着什么呢?目光忍不住跟着他的身影流转。
“你是我的。”胡杨忽然展开手臂死死地抱住她的身子,埋首在她胸前,“我的,我的,你,好香。”他只记得她成亲的那一天,他远远地看着她一袭红衣随着喜婆走在清冷的宅子里,忍不住好奇地走过去,然后惊奇地发现,她身上浑厚浓郁的酒气,像桂花,又——也许只是巧合,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狂乱的心跳。
“你的味道,有,有……瑶池琼浆玉酿的味道。”他半真半假地说着,阮紫云狐疑地听着。
“我!呵呵——也只是偷偷喝了一点点,真的。”他又打了个酒嗝,“我!怎的一夜间就被贬入了凡尘,伺候这个……女人……”他感到好不平,好不满。
阮紫云等着他说下去,可是一阵金色的光芒从他张开的口中吐出,慢慢地将他整个身子给笼罩在其中。
狐狸!
赖在她怀里的男子忽然间变成了一只浑身生满金色毛发
的狐狸,它慵懒地盘踞在她身上,两只短小的前爪霸道地趴在她的腰上。
一瞬间,她忽然知道那一夜他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的了。
清晨,凉意袭卷而来,胡杨从阮紫云的怀中醒来,一股淡淡的有别于酒香的香气缭绕鼻端。他优雅地打了一个哈欠,伸伸懒腰。
当视线触及到面前金黄色的短短的小手臂时,胡杨知道自己昨夜做了什么好事。阮紫云其实早就醒来了,她蜷曲着身子,微眯着双眸,将胡杨的一举一动看在眼底,僵硬的身子不敢乱动,怕一不小心就把它给压扁了。
“你醒了,对不对?”胡杨忽然转过身,毛茸茸的身体慵懒地趴在被褥上,两颗幽蓝的眼珠若有似无地盯着她。
阮紫云翻过身,不知道要说什么。这种神鬼狐仙的事从来都只是传说中才有的。
一人一狐就这么直直地对视着,胡杨想着,若是她泄露他的身份,那他就杀了她,喝了她的血。
阮紫云没看出他眼中的杀气,只是伸出手好奇地揉了揉他额头上的一小块白色的毛发。
胡杨愣住了,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动起的杀意很龌龊。
“你,真的是狐仙吗?”阮紫云呢喃自语,不知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胡杨觉得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平缓。“当然。”说完,小小的身子跳到半空中,一阵夺目的金色光圈过后,翩翩俊俏的公子便精神奕奕地立在了面前。
阮紫云微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你,以后还会再来吗?”她忍不住渴望地问道,独自生活在落花院,终究是寂寞的。
那每夜啃食人心的寂寥,是没有人能体会的。不是人也罢!她只想有个人说说话。不难吧?她这样问着自己。
“当然。”胡杨转过身,脚步还是有些虚浮,想来昨夜是喝了太多的酒了。
“你,等一下。”阮紫云忽然唤住他。
“有事吗?”胡杨转身,目光恰好落在身后,他的身后有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啊!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俊脸腾地变得爆红,他狼狈地在原地旋转,一阵黄光过后,人已经消失了。
9胡杨胡杨
凌府的小姐要出嫁了,夫家昨日送来了聘礼,凌文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许任何人进去。阮紫云听到这个消息时,胡杨还赖在她的床上,金黄色的皮毛在晨光中闪闪发亮。自从那一夜,她见了他的真身后,他便毫不避讳地在她的房中变回本来的模样,肆意地喝酒,然后栖在她身上睡去。有时人生真的很奇妙,她为什么不怕他呢?他,是妖吧!
她想着,双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他柔软的毛发,轻轻地抚弄着。
“你不恨我吗?”他忽然从金黄的毛发中抬起小小的头颅,目光迷蒙地看着她,一张口,酒气熏人。这狐狸,昨夜不知又喝了多少的酒。
“你的脸,是我毁的。”胡杨好奇地说,他只是太喜欢她身上的酒气了,所以,他做了每个狐狸都会做的事。
听闻他的话,阮紫云反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笑道:“他,真的跟我圆房了吗?”她只想知道自己是否清白,接下来,她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感觉心头一阵狂跳。
“很重要吗?”胡杨抬起头,光滑一闪,变回翩翩公子,修长的双臂将她圈在胸前。
“很重要。”她点点头,脸色因他变回人形而忽然羞红。被一只狐狸抱着是一回事,被一个人抱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没有。”他说,她就信。他忍不住笑了。
“还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她抽出被他钳制的手,敷上脸上的古怪记号,说不在乎,是假的。“你是怎么弄上去的?”
胡杨腾的一下子红了脸,金光闪动,竟然又变回一只狐,摇着华丽的尾巴从她身上站起来,一翻身跳到一旁的桌面上。“你真的想知道吗?”他本不想说的。
“想。”做梦都想。
胡杨为难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张开尖尖的嘴巴:“你知道,狗狗是怎么给自己喜欢的东西做记号的吗?”
狗狗?阮紫云一愣:“尿尿?”
原来——是尿。
10三世情缘
佛说:“你三世为人,只为追讨一世情缘。”
那一夜,凌文欢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是一只玉壶,一只浑身金毛的狐狸打翻了它,喝了里面的琼浆玉酿,将它丢入瑶池,落入凡间。
夫家已经在催婚了,凌文欢还是关在房中不出来,直到有一日,她忽然推着轮椅来到爹爹面前,指着一旁的胡杨道:“爹,女儿只嫁给他。”
一切仿佛都是上天注定好的,要他贪恋上阮紫云的时候,再来遑讨他造下的孽障。三世情缘,只因他一时贪酒,偷喝了王母的琼浆玉酿,要他陪玉壶三世吗?他,不甘呀!
凌文欢以死相逼,最后凌老爷只得同意二人的婚事。胡杨没有反驳,只是这段时间忽然变得好沉默,偶尔,他会站在临江的地方远远地看着天上,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他伸出手指,感觉冰凉的液体在指肚间翻滚,如同和阮紫云之间的一切。这液体,是咸的,他放入口中,第一次尝到了眼泪的味道,却不知是为谁流的,自己,阮紫云,还是凌文欢?阮紫云轻抚着他光滑细腻的皮毛,推开窗子,纷飞的雪花打在脸上,凉凉的,睫毛上很快便落了一层薄霜。
胡杨慵懒地畏缩在她怀里,浑身的酒气。他越来越习惯躺在她怀里的感觉了,太温暖,太炽热,太让人留恋。在她面前变回人形的时候越来越少,有时候,他只是夜晚破窗而入,窝在她怀里,静静地看着她绣着那幅锦绣山河。
“你真的要娶凌文欢吗?”她轻声地问,喉咙干涸,怕他回答,又期待他能给她个答案,不愿心口的痛楚一波一波地传来。胡杨慵懒地从她怀里抬起头来,滴答一声,晶莹的液体落在他的眉心,凉凉的。“嗯!我会娶她,欠她最后一世情缘,还了,下一世我就自由了。”他不喜欢人类从眼角挤出的东西,那会让他莫名地感到伤感。
“可是,你是狐,她是人。”她说着,抱着他的手忍不住收紧。这些话,只是用来骗人的,骗他,还是她,抑或是凌文欢?
“狐又如何,人又如何,这是她要的,也是我欠的。”他不耐烦地打了一个哈欠,闭上幽蓝的双眼。
这就是答案吗?阮紫云笑了,笑得有些牵强,手中的绣线断了,指肚间滚出殷红的血珠。
“紫云!”胡杨忽然从浓密的毛发中仰起头,尖尖的嘴巴抚摩着她的手臂,贪婪地嗅闻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你,不会离开吧?”他伸出两只小小的前爪抱住她的腰,模样可笑。
“不会。”阮紫云浅笑道。她伸手揉了揉他头顶上的毛,他才安稳地重新睡去。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阮紫云都在想一个问题。要是那天他是用人类的形态紧紧地抱住她,她绝对不会放手。然而那双小小的毛茸茸的手臂,能传达给她的,不是爱,而是一种贪恋,许是贪恋她身上那些能让他留恋的味道吧!
11痴
当阮紫云知道凌文欢要嫁给胡杨时,她便知道,所谓的宿命就是如此。她还记得凌文欢打在她脸上的那一巴掌,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利。
凌文欢给她送来了许多东西,说是送给她的聘礼。
“我不要!为什么要送给我聘礼?”阮紫云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她身后站了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一笑,两颗板牙都露了出来。
“因为我不要看到你,因为我讨厌你和胡杨走得那么近。”凌文欢说道,回头看了那大汉一眼,“她归你了。”
“我是你十一姨娘。”阮紫云从来没想过这样耻辱的身份有一天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
“你不是。”凌文欢冷笑一声,啪的一张薄纸甩在她脸上,“我爹已经休了你。”
阮紫云不用看也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好了,别再慢吞吞的了,你,把她带走,越远越好。”凌文欢朝那男子挥挥手。
“走吧!现在你是我的媳妇了。”大汉抹了一把嘴,看着阮紫云呵呵地直笑。
阮紫云看着横在胸前的肮脏的大手,心中绝望地呐喊着,偏又,她期盼的人不能前来。
姻缘,其实早在她踏进凌府的第一天就被剪断了。是他的闯入,让她有了希望,是他无意的温柔,让她以为自己可以逃脱命运的摆布。她以为,不论他是什么,只要能在他身边,哪怕是一只狐又如何?可是她错了,她从来就没有询问过他的想法。
她知道他是一只贪酒的狐,为了一杯酒,他欠了凌文欢三世的情缘。而她,也只是单单因缘巧合地与他喜爱的美酒相似罢了,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独独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她高估了胡杨。狐,终究是狐,修炼了多少年也不能有人的情感。也许几年,也许几天,当他遇到比她还香的人,他就会忘了她。
凌厉的剪刀刺入皮肤,喷张的血液溅满大汉的脸,一切的一切恍如隔世,她看见那道金黄色的身影依靠在瑶池仙台上,手执酒杯,醉眼生媚。
前世今生,三世轮回,她如今看清了,也忆起了三生三世的执著。她追着他三世,只为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如今三世已过,他还了玉壶的三世情缘,可她呢?他可曾记得被独留在净灵台上的玉杯?
殷红的血液浸染了雪白的衣裳,她仰望着西方,仿佛又看见佛祖那慈祥的笑意。
12尾声
当胡杨醉幽幽地冲进阮紫云的房间时,搁在房中间的那幅未完成的锦绣山河静静地躺在绣架上,一旁是绣到一半的针线。他踉跄几步走到绣架旁,弯身嗅了嗅上面残留的阮紫云身上的气息,满足地笑了。
胡杨打了个酒嗝,身子歪歪扭扭地朝着里屋走去。
“紫云,紫云?”他唤了两声,摇晃的身子一个不稳,绊倒一旁的桌角,哐当一声跌入屋内。
阮紫云恬静地仰倒在血泊中,手中握着刺穿心房的剪刀,鲜血映染着她苍白的小脸更显妖娆绝美。
“紫,紫云!”心,裂开了一道口子,绝望喷涌而出,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身旁,抱着她泣不成声。
冰凉的液体滚出眼眶,滴答滴答地掉入她微抿的唇瓣间,顺着嘴角滚落。
“紫云,紫云!”他引颈长啸,血泪喷涌,一把抽出她手中的剪刀,对着自己的手腕划下。
金色的血液渗出惨白的皮肤,他掰开她的唇,把血液哺喂到她口中。金色的液体顺着她微启的嘴角滑出,他如野兽般地悲鸣着,抚摸着她冰冷的唇,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紫云,紫云啊!”
他的血,顺着手腕滑落,与地上她的血混为一体,慢慢融合,绽放出一道道金红色的光芒。
“如果可以,来生,请等着我,紫云。”
胡杨吻着她的唇,直到身体慢慢失去知觉,下一瞬间,在金光笼罩下烟消云散,只留下那架孤零零的绣架和没完成的锦绣山河。
冥冥之中。
佛说:“玉杯,下一世,你要什么?”
她说:“下一世,不要太苦。”
佛说:“你想做什么?”
她说:“若是可以,我能做一只狐吗?”
佛说:“怎样的一只狐?”
她说:“没有感情的狐,不知苦,不知情,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