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郎入室(四)(一校)
2011-05-14红摇
红摇
上期回顾:为了帮袭羽圆谎,方小染开始陪着袭羽演戏,以此来遮掩他假装中毒的事实,而在这个过程中,方小染又惊异地发现,身为堂堂王爷的袭羽,身边居然有着诸多眼线,危机四伏……
第四章 荆棘遇到护翼
他抬眼对上她不可思议的目光,冷冷笑一下:“我若是去做戏子,能否红透中原?”
这话正说中了她此时所想。他的演技可着实强啊,偶像的外表加实力的演技,他若不红天理不容。只是她怎敢将王爷比做戏子?不过既然他先说出口了,她也就不必客气了。佩服无比地叹道:“王爷您一定红的发紫。”
嘴角浮出一丝自嘲的笑:“皇宫却是个残酷的戏台……若是演得不好,便会尸骨无存。”说完这句话,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方小染被“尸骨无存”震憾到,呆怔怔立了一会儿。见他久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以为他睡着了。移步上前,替他轻轻向上拉了一下仅盖到腰际的被子。盖好被子,却仍低伏着没有直起腰来。这样近的距离,他的睫毛都一根根地看得清晰。他是如此消瘦……之前她看他只觉得艳姿迫人,怎么就没注意到他其实一直是消瘦苍白的呢?
他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猝不及防,眼里的疼惜的神情竟不及收回。他的目光仿佛具备了质感,扫过她的脸时,引起心底一阵悸动。
“那针毒,只有一个时辰的药效。”他忽然说道。
“嗯?”她没有明白他话的意思。
“一个时辰之后,所致的病征就会消失。”
“哦——”她这才听明白了。他用那有毒的针扎自己,出现短暂的病征,正是用来骗御医的。他只是在装病而已。可是那毒却是实实在在地带来了与疾病一般的症状和痛苦,想来对身体定是有损害的。装个病而已,有必要这样的拼吗?哦,对了,诊病的可是御医,还要诊脉的,一般的假装哪能骗得过他。目光移到他发中那支金簪上,想起他臂弯处细小的密密伤痕。他是不是经常这样假病?
只是一个时辰的痛苦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因为装病而喝药。想起之前他喝药后不适的反应,心中更加酸软起来。对于真正生病的人来说,良药苦口,虽然谁心理上也不喜欢喝,但其实身体是需要的。而他是在装病,却还是要喝药,从心理到身体都是抗拒的,喝下去怎能舒服得了?是药三分毒,这般强喝下去,只怕是没有半点好处,只能伤身了。
他究竟都在忍受些什么……这短短半天的相处,让她隐约感觉到了袭羽身后层层的暗影,四周潜伏的不明危机。然而她却是问也不敢问。如果知道得多了,会不会失去继续喜欢他的勇气?这样喜欢下去,会不会被卷入他所处的深深旋涡?她这种毫无涉世经历的人,有什么能力帮他,又有什么能力全身而退?
她不知道答案,趁着还没被卷进去,要不,跑吧?
袭羽忽然出声道:“明日……早些来,要赶在药煎好之前,记得带一只易掩藏的水囊。”
祈使的语气,却是柔软的语调,有一点乞求的意味。
她纠结混乱的思绪忽然清明了。不管怎样,他需要她的帮助,至少她可以让他少喝一碗那伤人的药。
“好。”方小染利落地回答着,自己心里默默地体会着些许视死如归的悲壮感。
“你记着,你是我借书时认识并迷恋上的女人,只要扮演好这个角色便好。不要相信任何人,关于病,关于药,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我明白。”她想起了送药的那个名叫弦筝的丫鬟犀利的眼神。这王府之中还不知潜伏着多少这样的眼线。
当晚,方小染将袭羽看完的书带回了珍阅阁,找出他指定的第二天要看的书籍,又翻出一只兽皮制的扁扁水囊,备好了明天带过去。
小师叔方应鱼过来串门,询问她在王府中待了一天,近距离接触袭羽,是否有突飞猛进的发展。
她看着方应鱼,想起他昨天给她看手相,提出的“伪桃花论”。如今她果真遇到了“假装亲密”的奇遇。小师叔的乌鸦嘴还真是奇准无比啊。
她以极度痛恨的眼神瞄着小师叔轮廓柔和的唇线。
方应鱼见她目光怪异,以手掩唇,身体后倾做怯怯状:“师侄,你想做什么……”
方小染一记鄙视:“我想撕烂你的乌鸦嘴。”
“哦?”方应鱼顿时来了兴趣,“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方小染郁郁不语。她其实有一肚子的焦虑急于找人分担。只是她已答应袭羽保密,不对任何人透露他们的约定。虽然她不觉得让小师叔知道会有什么风险,但少一个知道总是好的。小师叔虽然靠得住,但不能担保不小心说漏了嘴让人猜出端倪。
方应鱼见她情绪低落,忽然绷起严肃的表情,伸手在她脑袋上摸来摸去。
“你干什么?小师叔?”
“我来看看你今天碰钉子碰出几个包。”
她嗤地被逗乐了,抑郁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不少。
“染儿。”方应鱼忽然一本正经起来,语调温软,“师傅为你选童养夫,只是想替你铺垫好人生行程,盼着你能毫发不伤。然而你既然想走自己的路,就难免踏到荆棘。如果痛得忍不了了,回来便是。染儿是玄天教的珍宝,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染儿……”
她的眼眶迅速地飙红,水雾迷蒙了眸子。
“哈——”方应鱼瞬间恢复了戏谑的口吻,手指捏住她的腮帮子前后扯动,“我不过是稍稍煽情了一下,就感动哭啦?”
可恶——“小师叔讨厌!!!”出招——
珍阅阁内回响着方应鱼的惨叫声……
次日,王爷府的轿子来接时,方小染早就将水囊藏在衣裙底下,捧着包好的书等着了。前来接她的小厮还是那么恭敬,她却敏锐地感觉到,小厮神态中多了讨好谄媚的意味。
她是“王爷看上的女人”一事,一夜之间恐怕已是传遍王府了吧。
砚儿见她到来,也未通报,径直就将她让进袭羽的卧房。
袭羽还是半卧在床上,见砚儿引着她进来,撑起身子,一只手伸向她,唤了一声:“染儿。”眼睛中闪烁着喜悦的碎光。
她明明知道那是假装的,还是忍不住心动,上前几步将手交到他的手里。他拽着她轻轻一带,顺势将她拥在臂弯,唇凑近她的耳边,幽怨地低声抱怨:“怎么来得这样迟?”
他的呼吸扑打在她的耳际,清香侵袭而来,她只觉耳边酥麻得魂飞天外,哪还有什么能力继续演下去,只能像只呆头鹅一般两眼发直地坐着。
砚儿见这情形,掩嘴一笑,悄悄退下。
直到听得砚儿走到了屋外把门带上,袭羽才放开了她。她身体僵硬的站起来,脸颊红潮久久退不下去。
袭羽扫她一眼:“书带来了吗?”
“哦、哦——带来了。”她手忙脚乱的把书拿出来递到他手上。
他捧了书自顾自地看了一会儿,偶一抬头看到她还傻乎乎地杵在那里,便道:“坐吧。”
“哦——”她朝椅子走过去。
他却拍了拍床沿儿:“坐到这里。”
她于是折回来,走到床边,却犹豫了。见她磨蹭,他不耐地蹙起眉瞅着她:“坐下啊。若是有人进来,看到你这般生分的样子,岂不是会生疑?”
她打量下他衣冠不整的样子,不语。
他挑了挑眉:“怎么?怕王爷我侵犯你吗?放心,就你这点姿色,我不至于把持不住。”
她顿时恶向胆边生,狠狠飙出一句:“王爷的姿色虽多,也不要随便春光乱泄,民女是怕自己把持不住。”
他“嗤”地笑了,眯着眼,低声道:“嗯——这般有趣……”忽然探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她便坐到了床沿上。迫她坐下了,手却没有松开,手指仍然绕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举起书本看了起来。
“喂。”她干巴巴地打断他的阅读,“我坐都坐下了,您的尊手可以移开大驾了。”
他不为所动,目光不曾从书本上移开半分,慢悠悠地答道:“你方才的表现太生硬了些,需得适应一下才好。”
“……”她觉得,这样的“适应”终会将她推向崩溃的边缘。是她动了真心,才更难以演出假戏。他会邀她出演这个角色,也正是因为看出了她喜欢他,会甘愿为他付出吧。那么他有没有那么一丁点料到她感受到的苦楚?
他忽然闲聊般冒出一句:“你跟隔壁的方应鱼……走得太近了吧。尽管他是你的师叔,毕竟年龄相仿,还是注意些好。”
他居然知道了方应鱼是她的师叔,那么他也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吧。他调查过她,他是不是也知道她跑到京城来开珍阅阁,全都是为了接近他?于是这样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地利用她的感情。
心中极不舒服,冷冷地回道:“王爷,我可以把您的这句话理解成吃——醋吗?”
他扫她一眼,察觉到了她的不悦,却仍是平淡地回答:“不可以。”
“很好。”她拉着脸,不客气地顶回去。
两人随后陷入沉默。手虽然仍拉在一起,却是一个在阴着脸看书,一个在阴着脸发呆。
这诡异的情形被砚儿走进来的声音打破。她慌忙调整自己的表情,强做出一副温柔的面目。袭羽目睹她变脸全过程,忍俊不禁。见他笑她,她好不容易做出的温柔脸顿时维持不住,控制不住地化做一脸怒意。
于是砚儿端着药碗绕进帘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羽王爷一脸轻佻地拉着染掌柜的手,而染掌柜面带微怒,仿佛刚刚被冒犯了一般。
于是砚儿的眼中八卦星一闪,拥有了广大的想象空间。她微笑着将药碗捧过来:“王爷,该喝药了。”
袭羽看一眼药碗,目光幽怨地转向方小染:“我不要喝……”那种撒娇的语气,闻之令人心肝乱颤。
方小染心中默念两遍“注意演技,注意演技”,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蛋:“乖啦,喝药病才能好哦!”
他不情愿地扁扁嘴,勉强道:“那,染儿喂我。”
“好,喂你啦。”她从砚儿手中接过药碗,作势向他嘴边递去。
他的唇边刚挨上碗沿儿又闪开了,锁起眉:“好难闻——”
“忍忍啦,忍忍啦。”
他忽然媚笑一下:“染儿愿与我同甘共苦吗?”
“当然,当然。”
“若是染儿用嘴儿喂我,此药再苦,也必甘之如饴……”
此言一出,岂止是方小染承受不了,砚儿也被雷得外焦里嫩。她看一眼方小染爆红的脸,拼命忍着笑,丢下一句:“染掌柜您慢慢喂,奴婢告退。”
撒开小脚丫子奔了出去……
方小染仍是捧着碗一动不动,她已然石化了……
袭羽轻咳了一声:“染掌柜,可以把药倒掉了。一会儿砚儿该进来收碗了。”
她木木地站起来,端着碗原地转了几圈,也不知是找不到适合倒药的地方,还是根本已经糊涂了。
他提醒道:“你没有带水囊吗?”
她这才记起水囊的事,从腰间摸出水囊,把碗里的药汁尽数倒进去,塞好塞子,再小心地藏回衣裙底下。做好这些事后,偷偷瞄一眼袭羽,见他已经在看书了,局促的感觉这才缓解了些。坐回到床边一个人玩着衣角,脑子里却是不可遏制的浮现着用嘴巴喂药的香艳场景。
该死……难道除了这一招,他就没有别的办法把砚儿支出去吗?
“你在想什么想得面若桃花?”突兀的一声问话惊醒了她的想入非非。
“嗯——哪……哪有?!”她眉毛一竖,就要恼羞成怒。
“谢谢你。”他忽然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什么?”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难得能够逃避掉喝药。”
听到这句话,心中酸软了一下:“砚儿不像是有心计的人,也信不过吗?”
“她虽无心计,却是个竹筒子,什么话也存不住,她看见的事,等于所有人都看见了。”
“这倒是……那为什么不换个可靠的人在身边?”
“没有谁是完全可靠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涩涩地问:“那为什么……信得过我?”
他看她一眼,浅浅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她也不再追问,却猜到了答案。是不是因为,他知道她如此迷恋他,所以会甘愿为他做任何事,而决不会出卖他?他这样信任她,她该感到庆幸吧,该感到受宠若惊吧。可她偏偏是满心的苦涩。
为什么有种心被践踏的疼痛?
可是她竟没有足够的力量抽身而退,只有这样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出演一个她梦寐以求的角色。
只是演得越久,就越真切地感觉出自己离这个角色其实很远。远得像一个梦境,仿佛永不可及。
转眼又到了董御医前来复诊的时辰。袭羽掐算着时间,又取出毒针,在左臂臂弯扎一下,很快出现了浑身无力、脉象虚浮的症状,但并没有像昨天那样严重。然后告诉方小染,扎针处略偏离穴位,带来的症状便会轻点,他按照“发病的规律”,每次所扎的位置略有不同,症状也轻重得当,使得这场病来得惟妙惟肖。
还真是做得天衣无缝啊!
董御医到来后诊脉,说病情已有所好转,叮嘱了些“注意休息、勿食冷食”之类的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董御医走后,病征还要维持一个时辰之久才会缓解,袭羽合眼卧在床上,唇线绷得紧紧的,隐忍着不适。方小染在旁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显得眉睫漆黑如墨。这时的袭羽卸下了眼角眉梢的轻佻,抛却了披挂在身上的伪装,是如此的真实,如此让人心疼,如此的孤单。
下意识地,她的手轻轻落在他的黑发上,想给他一点安慰的抚触,却不敢有更多的越礼,就那样小心翼翼地把手指停歇在他的发上。
感觉到那轻盈胆怯的接触,耳廓处传来她手指的温存温度。他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却没有睁开,也没有拒绝。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病征消失。甚至在听到有人进了门,穿过层层帘子走近时,也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动弹。
方小染本以为砚儿有事进来禀报,不料来人直接掀开了最后一层幕帘,一声焦虑的软声呼唤传来:“羽哥哥,你——”
话语中途残落,方小染抬眼看去,只见一名身着淡雅浅绿罗衣的女子停滞在手撩帘子的动作,一对美丽的眸子看着他们,满眼的错愕神情。这女子身材纤长,容姿美,瓷白的肌肤在两颊处透出浅浅蕴红,乌发如瀑泻在肩头,发间别了一支点翠蝶簪,映得眸色如水;整个人散发着清逸脱俗、冰清玉洁的韵味。她的视线落在方小染搁在袭羽发际的手上,一张清淡的朱唇微微颤抖,颊上的胭红失了颜色,琉璃般的墨瞳迅速被水雾包裹。
这女子的神情分明地透露出这样的信息:她喜欢他,她受伤了。
在这样哀婉的注视下,方小染不能顾及她要演戏的任务,也不能计较这样一名绝色女子亲密地称他为“羽哥哥”是多么的让人忌妒,只是忙忙地把她的爪子收回来,免得这位美女当场崩溃。
然而她的手刚刚收到一半,就被袭羽一把握住了。他修长的手指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暧昧地轻轻揉捏,狭长的眸子带着冷冷的笑意,看向那女子。
“清茶,你来了。”他微笑着招呼道,笑容里却没有半分温度。
被称做清茶的女子眼神惶惑地左右游移了一下,不肯落在两人相执的手上,颤抖着嗓音回道:“嗯——你……病得……好些了?”
“其实已是好了。只是有佳人在旁疼惜,倒让人眷恋起这病,真不情愿好起来呢。”他以极端自然的语气说着极端肉麻的话,目光离开清茶,溺溺地缠绕到方小染有些木然的脸上。
清茶低垂着头,语调中有重重的鼻音:“羽哥哥身体大好了,清茶就放心了。清茶先行告退……”一扭身,快步离去。
方小染分明看到,清茶离去之时,两颗大大的泪珠跌落尘埃。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他的手指瞬间变得冰凉,也浸凉了她的手,冰冷的温度一直传至了心底。
随着外面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甩了一下手腕丢开她的手,抑郁的阴云压抑在眉间。
她看着他,一语不发。
然而仅仅是这样的默默注视也触怒了他。
“你可以走了。”他的声音低哑,却分明压抑着怒气,“出去。”
方小染忽地站起来,急急地向外走去,脚步混乱又僵硬。
走近门口的时候,听到一阵对话声,似乎是一名丫鬟在跟砚儿打探着什么八卦。
“刚刚哭着跑出去的,不是林小姐?”
“可不是嘛。定然是看到那位染掌柜在王爷卧房里……王爷也真是的,堂堂相府千金,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哪里不比那乡野女子强?”
方小染手臂加力,哐地推开门,一步迈了出去,冷冷打量着两个小丫鬟,面色铁青,目光不善。
两名小姑娘见状吓得不轻,怯怯得头都不敢抬。
方小染狠盯她们两眼,沉着脸就向外走去。身后传来砚儿小心翼翼地询问:“染掌柜要去哪里?要奴婢让人备轿吗?”
“不必!”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带着一身杀气,雷厉风行的穿过王府,所遇之人无不退避三舍。
用急促的脚步宣泄着充斥心间的复杂滋味。
拿她当盾牌也就罢了,那是她答应他的。可是凭什么拿她当武器?
拿她当武器也就罢了,可是凭什么在借她伤人之后,自己又做出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然后冲着她这个武器发火?
有没有谁顾及到武器本身的感受?她扮演的这个角色究竟有多可耻,有多可怜……
暴躁的情绪被急速的奔走消磨,却有更大的悲哀潮水般弥漫而来哽咽了咽喉。
穿过一道假山下的拱门时,突然一阵劲风从面前掠过,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侧面扑袭而来,同时伴随着低沉的咆哮!她还没有看清是什么,就被扑倒在地,一对巨爪按上她的肩头,一只硕大如巨兽的黑毛脑袋张着血盆大口,悬在她的眼前,一对金色的眼睛凶狠地盯着她,她都看清了锋利的牙齿和鲜红的舌头,张口对着她的咽喉咬下来!
她吓得几乎昏厥过去,没命地尖叫起来。
那大脑袋似乎被某种力道扯住了,利齿停滞在距她咽喉几寸处,发出凶猛的吼叫。同时也响起另一人的惊叫连连:“黑豹,回来,回来,回来!……”
黑豹?!
听到这样的呼声,方小染绝望了……
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孩拼了命地扯住巨兽颈子上的皮带,他的力气却显然不能与巨兽抗衡,根本不能将它拉开。而巨兽之所以没一口将它的猎物咬死,也根本不是因为男孩阻止了它,而是它暂时还没打算咬死她,只是将她死死按在地上,威胁地低吼。
方小染像一只落入猫掌的老鼠,浑身哆嗦着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只觉得自己的性命今天就交待在这里了,然而她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在王爷府的优美园林中,死于一只丛林巨兽的爪下……
这只按住她的巨兽,分明有极强的攻击经验,她感觉最好的选择就是别动,而不是反抗,反抗必定会招来猛烈的撕咬!
旁边忽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同时响起一声断喝:“黑豹!退后!”
“黑豹”立刻松开了按住她的爪子,乖乖退到小厮的脚下,然而颈子上的鬃毛还是兴奋得乍起,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吼声。
已被吓呆了的方小染依旧躺在地上,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没有动作。迷迷糊糊地被人扶起,被揽入一个淡淡幽香的怀抱,焦虑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染儿,染儿,你怎么样?”
“染儿,你没事吧?”
脸颊被轻轻地拍打,她慢慢地回神,散散的眼神聚焦,这才看清抱着她的是袭羽。他乌发松散,身上只穿了中衣,赤着双足,眼睛里满是担忧。显然是听到喧闹声,急忙赶来的。
她被惊散的魂魄虽回聚了来,却暂时没能找回发声的能力,心有余悸地望向刚才攻击她的“黑豹”。
这时距离得远了,才看清那其实是一只体型十分庞大的黑毛大狗,足有半人多高,毛发漆黑蓬松,威风凛凛。一对金色凶眸此刻还是满怀敌意地盯着她,利齿威胁地半露。这种充满野性的凝视让她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袭羽感觉到她的恐惧,紧抱住她,对小厮斥道:“还不快将黑豹牵走!”
小厮急忙应是,牵了黑豹离开。直至黑豹摆动的大尾巴消失在视线之外,方小染才松了一口气,紧张到僵硬的肩膀松垮下来。
“染儿——”耳边又传来一声呼唤。
“我没事。”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罢便推了他一下,想将他推开。他眼中闪过一丝责怪的神色,固执地搀住她的手。她也没再推拒,最终还是扶着他的手站起身子,站在原地稳了稳神。
袭羽用歉意的口吻道:“黑豹每日这个时辰要在园中遛的,是我疏忽了。它是头獒犬,遇陌生人闯进家中,就会扑咬。它的年纪也很老了,性情却还这样暴烈。不过它只要能控制住对方,便不会轻易真咬。”
嘁!她是不是要赞一句“真是条好狗”呀?伸手拍打了一下裙上沾的土,看也不看他,道:“没什么。我走了。”转身便走。
他紧跟上来:“我送你出去。”
她停住脚步,回头盯着他的赤足,蹙眉道:“你鞋也没穿,还是回去吧。再说你还在……养病呢。”故意把“养病”二字咬重了些,提醒他还在装病期间,不要让人看出破绽。
她说罢便低头离开。而他果然也没有再跟上来。
方小染出了王府的大门,腿脚渐失了力气,变成了慢慢的拖行,终于走不下去,一转身拐进一个没有人的小胡同,靠着墙蹲下身子,把脸埋进臂弯里,呜咽出声。
回到珍阅阁的时候,已然是黄昏时分。方应鱼正坐在算命铺子前的凉棚下,对着一名富态的老太爷忽悠得天花乱坠,抬眼瞥见路的尽头走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慢腾腾的脚步,颈子微微前倾的曲线,被夕阳拉得长长的身影,无一不透露着失意和落寞。
他心头微微一沉,对着老太爷丢下一句“您老能活到至少八十岁”,就匆匆站起来迎了上去。
方小染感觉有人迎面走来,抬眼,看到方应鱼关切的眼神。
“小师叔——”疲惫的声音,疲惫的眼神。
他打量一下她红肿的眼睛,瞥一眼粘染了尘土的裙脚,脸色顿时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一把扯起她的手腕,拉着她走进算命铺子,扶她坐在座位上,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先喝口水吧,嘴唇都干裂了。”
她接过茶碗捧在手中,清香的温热雾气熏着酸涩的眼睛,舒适了不少。轻啜了一口,热流滑过胸口,几乎温暖了凉透的心。
他的手指疼惜地理了理她略显凌乱的鬓发,轻声问:“丫头——踩到荆棘了吗?”
她苦苦地一笑:“或许,是个过不去的坎儿。”
下期预告:已经下定决心帮助袭羽的方小染总还是觉得很不安,后又遭遇袭羽不冷不热地对待更是怒火中烧,冲袭羽发了好一通脾气,却没想到反而让袭羽露出了部分的真性情,而另一方面,方应鱼终于再也看不下去方小染的一相情愿,指引方小染前去月老庙,寻找她真正的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