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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地上的昙花小仙

2011-05-14轻微

飞魔幻B 2011年3期
关键词:仙子牡丹

轻微

如果能再来一次,这一次,我发誓一定多回几次头,多看你几次。

壹柳安兮

下大雪的时候,我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扇子煎药,热气熏得我几乎歪过去睡着了。

一声轻响,我惊跳起来躲开一丈远,可恶的白风正斜斜地看着我,满脸诡计得逞的扬扬得意。我大叫起来:“白风,你再踢翻罐子一次,我就让你来煎!”

白风拾起一块残片,黑糊糊的药黏在他的指尖,他一脸鄙视:“反正也糊了,你留在这儿,迟早一不小心弄死了人。”

“死了就死了,我巴不得她早死,柳安兮就是我的了。”我哼哼着收拾起药罐子,丢到屋后,那里的破药罐子堆得跟小山似的。

连日来白雪铺满院子,扭捏得跟小姑娘一样,久久不肯化去,闷得屋子里陕长出毛来。

“弄月姑娘这病,是好不了了。”白风歪在我的榻上,随手捻一块水晶糕,咂咂嘴,媚人的丹凤眼满足地眯成一条线。

“她要是好不了,我就和柳安兮耗上了,看你找谁成亲去。”

白风啊呀啊呀地陉叫起来:“怪不得你老咒她死,原来存了这心思,阿昙你的心真狠。不过我看你不是怕她死,只是怕那柳安兮伤心而已。”

被他戳中心事,我恼怒地皱眉,拂袖赶他下榻,自己却出了神。

要是弄月死了,柳安兮会很伤心的,皱一皱眉都会让我心痛半天的人,却会为别人轻易就忘了自己的命。

那一日柳安兮上山采药,我还化着一根狗尾巴草的模样,晨光初开的精气,正是修炼的圣品,谁知这凡人吐了我一身血,话都没说一句就歪在一边晕了过去。

乌青的眼圈,粗糙的脸,还真是个不要命的,也不晓得多少天没有休息过,憔悴得跟死了一样。

活了一千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凡人,怎么偏偏他就生得如此好看,我也形容不出来是怎样的好看,总之是比白风那小子顺眼多了,于是顺手救了他。

我想大概会像牡丹仙子说的一样,他醒来之后,定会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生出一段惊天动地的仙凡之恋。

但柳安兮醒来之后不但没有和我相恋,没有对我以身相许,反而让我失了三魂六魄,一失足放弃了逍遥自在的小仙生活,跟着他惹一身凡尘。

因为我问他为什么到这深山来,难道不知道,一不小心就会被豺狼虎豹拆骨入腹。

他却对我凄苦一笑,我要采药医我的心上人。

柳安兮说这话时,俊秀的眉皱成一个“川”字,我第一次发现,这男子冼伤的时候,比他睡着时更好看。我这个疯疯癫癫的小仙瞬间被那散不去的忧伤秒杀,而后做了一件让白风念叨得双耳生趼的事。

“我会医术,我是深山里最好的大夫,救死扶伤可是我一生的宏愿。”生怕他不信,我对着胸口就是一阵猛拍。

白风后来得知我说这话,笑得差点撒手人寰。他说:“你那不是救死扶伤,你分明是见色起意。”

柳安兮也没相信我这山野村姑,但因为找不到想要的仙草,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带我回家。

及至看到那个病榻上娇滴滴的女子,见了柳安兮看着她肝肠欲断的模样,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痛了起来,找了借口躲出去。

她还没有死,柳安兮就已经不成人样,她要是真死了,大概柳安兮也就死了。我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欲望,想要一个人活着。

贰 优昙婆罗

白风抓得我腕上一痛,他正将自己的腕和我的并在一起,指腹摸索着连成一线的红痕,笑得痴傻。

我打掉他的手,用袖子把手遮得严严实实,嘴上揶揄:“你求着月老拉的相思结,还瞧什么稀罕。”

他立刻委屈地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到旁边,嘟囔着说:“总之等弄月那口气落下去,无论如何我也要带你回去。”

我斜斜扫了白风一眼,我无意识地也摸了摸腕上的红线,暗自咒骂,要不是仗着自己是雪神的小儿子去求了月老,谁会和他“天生一对”,还被月老拴了这劳什子相思结。

也是凭着这相思结,白风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逃下界来的我,搞得弄月的病越来越重,柳安兮更没有心思多瞧我一眼了。

想着这事无名火就蹿了起来,歪在榻上的白风越发碍眼,我顺手就着一旁瓶中插着的掸子将他赶出房去。

傍晚送药到弄月屋里,勺子里的药,温温的刚好,我扶起她来说:“月姑娘,吃药了。”

药碗很快见底,弄月咳了两声,脸色白得吓人,眼睛却是亮极了,仿佛醉人的美酒,柳安兮又怎能不动心?

“怎么今天来的是你?”她柔弱无力地问。

我擦着她嘴角的药渍,心虚得厉害,想着此时正在我床上睡得香的柳安兮,拖了半晌说道:“他刚去药铺给你抓药,是这样,府上的药已经用完了。”

我手上一痛,弄月竞坐了起来,寸余长的指甲扎进我肉里。

“备药这样的事,从不是他做的,自有药童小厮去做。你撒谎!”弄月说变脸就变脸,侧了身子,矮几上的药碗应声而落。

“你究竟是谁7凭什么跟在安兮身边混进沈园?安兮的医术天下闻名,我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弄月圆睁着一双眼睛,因病弱而气喘,手却紧紧地抓住我。

“你给我喝的药,究竟是什么?”

她的脸憋得发紫,是急怒攻心提不上气来,我在她脑后猛地摁了—记。

好歹她不闹了,其实是我动了小小手脚,让她晕了过去。弄月紧紧闭着眼睛,脸色很是不好。

想到柳安兮要是看到她这副模样,一定又会难过,我掌心摁在她的头顶。输些灵气给她,好歹能多吊两天命。

的声音传进来,怕是白风觉察到我使用灵气追着来了。

“我不是说过,没有什么事,你就不要随便出现。“我翻了个白眼,还没转身就听见柳安兮的声音。

“你究竟是谁?”

大惊之下我慌乱无措地丢开弄月,站起来,手脚不知往哪里放。柳安兮大步掠过我,抱起弄月。

这是怕我吃了他的心上人吗?

“你出去,以后弄月的药不用你煎了。”

柳安兮也发现这活计不好做了,药味又难闻还要几个时辰守着寸步不离,我喜色还没上脸,却又听到他说。

“等一等,”柳安兮闭了一会儿眼睛,似乎在挣扎犹豫什么,终于还是问出口,“阿昙,你知不知道一种叫优昙婆罗的花。”

这次算他问对了人,我得意地笑了:“当然知道。”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柳安兮问我这个做什么,等我知道的时候,这一千年里对我最重要的人,已经再找不回来了。

叁死生契阔

我回屋时白风那个无赖正伏在桌上,两颗祖母绿在他手上打转。他头也不抬,只说道,他见柳安兮在我屋里睡得太久了,还以为他病了,顺便叫醒了他。

我猛敲了白风一记:“你会不知道那是我给他念了个安魂咒,白风你想玩儿就回天宫去,多的是仙娥们陪你。”

“我就爱赖着你,你管不着,要不然你就赶我走。”白风又坐在凳子上,拿准了我拿他没办法,要是我有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捆仙绳,就把这祸害收了永远不放出来。

我板着一张脸:“优昙婆罗花的事,是你讲给柳安兮听的?”

白风的眼睛亮晶晶的,傻笑着说:“他还真去问你了?”白风忽然痛叫一声,是我捏住了他的耳朵,直到他玉白的耳垂被捏得充血我才放开。

“除了这个你还说了什么?”

白风鼓着腮帮子,捂着耳朵不想跟我说话。眼见我又要发飙,他才低垂着眼睛安安分分地说:“没有其他的了。”

我哼了一声,不是很相信他,他每次犯了事都这样,上次偷了月老的琼酒是这样,上上次摸走了赤脚仙的玉灵果也是这样,脸一垮,谁都舍不得责怪他。谁让他是雪神的小儿子,偏偏我知道,白风心里哪会真心悔改半分,没多久照样偷了某个仙子的披帛变了满天红云给凡人看。

柳安兮自己就是个大夫,医术确实如弄月所说闻名天下,然而弄月病了以后,柳安兮就关了医馆,成天待在弄月的沈园专给她一个人看病。

“你当大夫总不是为了娶媳妇吧?”我无意间问起,柳安兮正给弄月写方子。

“当然不是。”

“那你现在闭门不看诊是为什么?”

“如果弄月的病治不好,我的医馆也是要关的。”

“为什么?”我好奇地支着头。

柳安兮停了笔,轻松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说什么大事:“我们有死生契阔的誓言。”

柳安兮拿着方子出门去,我站在门边盯着他青色的背影,问忽然现身的白风:“你知不知道死生契阔是什么意思?”

白风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摸上我的发顶,温柔的神情吓了我一跳:“如果你想,我也可以跟你许一个死生契阔的誓言,不必羡慕别人。”

这世间我怕的东西莫非一件,就是白风深情款款的眼神。而这一千年来他总是跟着我,一想到他的眼神,我就头皮发麻,所以我从不曾回头,即便知道他就在身后。

肆借尸还魂

这天夜里我睡得不踏实,半夜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揉着眼睛站在门口。

柳安兮面无血色,拽痛了我的胳膊:“我知道你不是凡人,阿昙,如果你能救月儿的命,我这条命都给你。”

我顿时哭笑不得,问他:“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柳安兮咬了咬牙,皱眉别开头:“我知道你喜欢我。”

凉风从未紧的襟口蹿入,我一哆嗦,淡淡地笑了:“柳安兮你开什么玩笑。”我掠过他飞陕地走在前面,心里却起了波阑。

榻上的人已在半生半死间,唯独那双唇还有一丝血色。

我摁着弄月的脉,神色严肃起来,她哪里还能有救,怕是在柳安兮去找我的这半盏茶里已经落了气。我看着柳安兮,不敢说出弄月已死的事实。

柳安兮犹犹豫豫地说:“你不就是优昙婆罗,明明可以救她你却不救,不就是因为喜欢我?”柳安兮忽然看着我,眼神冷得让我一阵哆嗦。

“那你喜欢我吗?哪怕—星半点。”我还傻乎乎地问。

柳安兮忽而大笑起来,好像我说了一句极可笑的话,他握紧弄月的手说,“不管生生死死,我都要和她在一起。”

他的眼里根本没有我,他的世界里仅有那一人而已。

我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挤出一丝比哭更难看的笑:“那你还坐着干吗?你出去,不要妨碍我救人。”

柳安兮蓦地抬头,眸光里的惊喜直刺进心窝,我急急忙忙推着他出门。

一袭锦被掖着,弄月的脸恬静而美好,像是做着美梦。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跟我坐的云朵一样白一样软,只是少了温度。我忽然羡慕起她来,像是小时候羡慕别的花仙子年年开出美丽的花来,而我一生只能有一次花开,是多么寂寞的事。

我正出神,白风阴着一张脸出现,他问我:“你还真的要救她?”

我不答反问:“你有没有告诉他,优昙婆罗只有开花才能助人还魂?”

“阿昙你真是傻了,她已经死了好一会儿,魂该被拘到地府了,即使你开花也救不了她。”

“无常拿人你会没看到?她和柳安兮有生死之约,怎会甘心被拘走,怕是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秘肾弄月的身子放平,闭着眼念起咒来,顿时化作一道白烟,钻进她还温热的身体里。

这瞬间变化太快,白风还来不及反应,我已经支着头坐起身来。

“附在已死的人身上,可是会自损修为,阿昙你给我出来。”这么说着白风着急地摇晃着弄月,不,现在是我。

“你再摇我修为再大也摇散了去。”

白风蓦然顿住,恨恨地咬牙瞪着我:“你就这样喜欢柳安兮?”

“我在弄月身上能保她肉身七七四十九日不腐,你去把她的魂魄收回来,只要救活了她,我就跟你回天宫成亲去。”我淡淡地说。

当日月老邀我去喝茶,笑眯眯地对我说

“你与白风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年纪也正好,赶在蟠桃会前把这婚事办了,天宫已经好久没有热闹过了。“

谁要跟他是一对,我还来不及辩白,月老已经心急地送了我们相思结,相思结一生,死生与共。谁不知道神仙不会死,至多是魂飞魄散,那也是不大可能的事隋。比如我的本尊优昙婆罗,只要不开花,就不会消失。其他神仙也各有各的罩门,只是不会轻易让别的神仙知道了去。

所以白风才老是将我们的手腕并在一起,看着两条红线连在一起,他就特别开心,丹凤眼里也渗出温暖的笑意。

“你又不是老君有还魂丹,有了魂魄,你想怎么救她?”白风还不死心,想要问个清楚。

“优昙好歹是西方佛祖座下,魂魄都有了,还魂还不跟玩儿似的,你到底去不去?”我瞪着白风,多耽搁一刻,要救活弄月就更难。

白风摸上我的脸,眼里竟然有些软弱,他抵着我的额头,低低地说了一句:“你不要骗我。”

额上的温度还在,白风已经走了,我低头看着弄月这双柔软纤细的手,猛然吸了一口气,眼泪无端端落在手背上,灼烫入骨。

优昙花是灵瑞花没错,但不开花又有什么效用?我脑中浮出白风媚态横生的那双眼睛,无端端的,哀伤密密匝匝地钻进心里。

五元宵佳节

冬季里难得晴天,柳安兮带我到院中坐下,说是对身体好。

我歪着头靠在椅中,看着柳安兮在石桌上捣鼓什么,淡淡的梅花香味溢出来。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凑近了去。

柳安兮笑了笑,摇着头:“你最爱的茶都不记得了?铁观音最后一道水里添了梅花,这点茶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我尴尬地笑了笑,接过柳安兮递过来的茶,暖香宜人。弄月原来是这样懂风情的女子,怪不得柳安兮爱她爱得要死要活。

他的目光灼灼,我是阿昙的时候可从没有这样的待遇,脸红得跟蒸熟的虾子一样。

“今夜元宵灯节,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人间最美是元宵,这我还是听牡丹仙子说的,我在天宫最爱找她玩儿,她那里总是有说不完的佳人才子的段子。

我心痒痒的,毫不犹豫地就点下了头。

花灯满街,人头攒动,虽然早已料到这天街上会很热闹,却不想我能把柳安兮这样个大活人弄丢了。

顿时满眼的花灯也没了诱惑,我随着人群来来去去,不知身在何处。

人群里忽然响起抓贼的喊声,混乱之中一个小孩撞进我怀里,他看见我并不慌张,回头见有人追了上来,飞快将钱包硬塞进我的手里,我自然不想放他走,拉扯之间半幅云袖裂了,白莹莹一片肌肤露出来,冷得我一阵哆嗦。

小小年纪就懂得非礼人,长大还怎么得了。

我抓着他,打算好好儿教训一番,蓦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抓住我的手,柳安兮松了一口气:“你在这儿。”

他来了,我展颜一笑,把钱袋扔给追上来的失主,对柳安兮笑了笑:“走吗?”

他还抓着我那只没了袖子的手,臂上的触感温温的,我怔怔地看着他,有一些不好意思。

柳安兮看着我,眼里却没有我,我低下头,皓自的手腕上,豁然横着一道红线。我猛抽回手,柳安兮失神地站着,我慌张起来。

他不会知道的,柳安兮从来没有好好儿看过阿昙一眼,怎么会知道阿昙手上有一道相思结?我也没有想到,那道结竟然在我附在弄月身上的时候也跟着过来了。

“刚才你去哪儿了?”我随口问道,想岔开他的注意力。

柳安兮眸光复杂,轻声说:“见了一个人。”

我打着哈哈大步往前走去,丢下一句我困了,要柳安兮走快些。

“阿昙。”

身后传来的声音并不大,却惊得我一颤,手心冒出汗来,硬是忍着不回头,只顾径自往前走去。

要是知道我是阿昙,柳安兮怎么还会对我那么温柔,怎么还会专注地看我,怎么还会煮茶给我喝,替我盖被,嘘寒问暖。

我不过想用这四十九日来贪恋他的温暖,这样在我千年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遗感。

陆归来

翌日清晨,雪积满窗棂,重重的,连窗户都推不开。熟悉的寒意里,我知道白风回来了。

他板着一张脸,见了我也不开口说话,我不由得急了,问他是不是真的将弄月的魂魄带回来了。

他神情黯淡,一月不见,白风憔悴了许多。白袍上的云纹不再闪动,发垂下来,竟夹着银光,死一样的灰败。

“阿昙,这真的是你最后一次帮柳安兮?”

我猛地点头,敷衍地说:“此事一了,我就跟你回去。弄月的魂魄带来了?”

白风从腰间摘下一只葫芦,放到桌上,神情已经疲倦得很,却还是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白风看我的眼神明显不信任,像是知道些什么,我别开脸不敢跟他对视。

“怎么出去一趟你变得跟李天王似的,是要吃了我吗?”

认识白风的千年以来,他从来玩世不恭,张扬着锦袍在天宫里来来去去,袍子里跟灌了风似的。

他蓦然低下头,像那天离开时一样,抵着我的额头,沉沉说道“阿昙,不要骗我。”

他越是看我,我心里越是慌乱,絮絮叨叨地念着:“你都活了一千年了,怎么还这样缠人?小心回头我告诉牡丹姐姐。”若是让牡丹仙子知道了什么事,一转身的工夫就会传遍整座天宫。白风仍紧紧地抵着我的额头,隐隐约约我竟知道他心里的哀伤。匆匆将他推开,顺手推到门外,自己靠着门跌坐下来。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花开只是刹那,耗尽的却是千年修为。

柳安兮,为了你我可是什么都不要了,而你有了弄月,还会记得我吗?

柳安兮他根本不知道这一个月里活生生在他世界里的人,不是弄月,而是一不小心爱上他的小仙阿昙。

忽然有种蚀心的不甘缠绕在心上,我蓦地站起来,跑出门去。

柒还阳

柳安兮慌乱地打翻了砚台,墨汁染湿了他的袖子。他狠狠地推开我,像看着一只苍蝇一样:“不要过来。”

“我没有什么恶意,白风已经找回了弄月的魂魄,我马上就把她还给你。”我整颗心都痛了,急忙解释道。

“我怎么知道这一次你不是又在骗我?“

“那你要怎么才肯信我?”

“除非让我看着你施法让弄月还生。”柳安兮不再看我,想必是对我一星半点的信任也没有了。

无奈之下,我点点头,将柳安兮带到弄月的屋子里,白风留下的葫芦还好端端地立在桌上。

柳安兮快步走过去,将葫芦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我不由得酸道:“不要动它,小心摇散了弄月的三魂七魄。”

他再不敢乱动,将葫芦安放在桌上。

我拔下发上的钗子,乌发倾泻而下,铺满整个后背。手指扣上衣襟便要解开,柳安兮皱了眉背转身去。

我突然出声道:“你怕什么?这是弄月,不是我阿昙。”

柳安兮无动于衷,我幽幽地说:“待会儿我离开她的身体,需要你帮忙,你看都不看能做什么?”

鞋尖踌躇,柳安兮转过身,果然只要能让弄月还魂,他什么都愿意做。

“等我离开,你把她抱到床上去。”

翠绿荷边锦绣外衣退下,柳安兮紧盯着我的脸,我在弄月身上停留的这些时日,终于能得到他的专心注视,我蓦然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可笑。

柳安兮啊柳安兮,可有一日你还能记得我阿昙?

白光大盛,相思结从弄月手上淡去,我看着柳安兮抱住弄月,听见他高声唤了声什么。

摘下葫芦上的木塞,弄月的脸在空气里模糊起来,我引着她走向自己的身体。

屋子里骤然变冷,不知发生了什么,柳安兮忽然丢开弄月,扑过来要抓住我。这次我终于听清了,柳安兮唤的是白风。我大惊,正往空中飘去的精魄跌落下来。

恍恍惚惚间,白风哀伤的眼睛浮上来,他说,阿昙,你怎么骗得过我。

捌梦已成空

死了的人自有该去的地方,从未有人能在这条路上走失。然而除非死过,谁也不知道这条路在哪里。

要将弄月带回来,白风必定经历了许多不寻常的事,我却强迫自己,忽视他的憔障,忽视他变白的眉发。

这一次睡着了的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一条黑漆漆的长路,路的尽头有一簇荧光。

走进那荧光里,天光大好,流云飞鸾在我的脚下。一身紫衣的牡丹仙子拎着花篮,娉娉婷婷地站在云端。

我偷笑着躲在牡丹仙子身后,白风正蹲身行礼,那样意气风发的他,不知惹了多少仙女暗地里恋慕。霜雪做的玉冠,黑发如墨,哪怕是半跪着也不曾低半点头,牡丹仙子成心捉弄他,迟迟不让他起身。

白风着急了,求牡丹仙子把我还给他。

她何曾就是你的?牡丹仙子笑道。

白风红了脸:“我和阿昙同一天降生,同一张桌子吃饭,同一间屋子念书,同一个池子洗澡,岂能不算是我的?”

同一个池子洗澡他也说得出来? 我脸上挂不住了,撇了撇嘴要偷偷溜走。

白风忽然喊了声:“站住。”

这一声好像平地一个惊雷,吓得我站不住脚,便跌进身后的瑶池里。牡丹仙子回过头,掩嘴而笑,我湿漉漉地探着头,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白风将我从池中捞起来,我恨得直跺脚,大声吼着:“你爱一相情愿那是你的事,不要带上我,我讨厌死你了!“

白风本来要替我弄干头发,手忽然就停了,然后放下。

从此不管我去牡丹仙子宫中勾搭美人,还是去老君殿里偷喝琼酒,或是去月老宫中找红线童子。白风都只是远远跟着,远远看着。

我知道一回头就能看见他的脸,却从不曾回头。

玖月老的真相

这一次却真的是即便回头也看不到了。

弄月还昏迷着,柳安兮的道歉我听不进去。原来那日他在我房里睡着,白风告诉他的,不仅仅有我的真身,还有他自己是雪神的小儿子,还有我们定下的婚事。

“不管是你们中的哪一个,救了月儿,我都会感激一世。”

我的眼神从不曾这样清冷,白瓷茶杯在我手中捏成碎片,茶水从指缝间漏出,却没有血。

“元宵节那天晚上,我和你走失的时候,遇见了白风。我本来不信你是阿昙,直到看到你手上的相思结,”柳安兮的声音低下去,“白风说你的本领没有他大,他能有十足的把握救月儿回来。”

在我准备开花让弄月还魂的刹那,白风偷袭了我,趁着我不能动弹,他的眼睛里溢满了哀伤,像雾一样。

优昙一世只开一次花,阿昙,你是不知道吗?不然怎么会这样傻。

然而更傻的是白风自己,如果救了弄月的不是我,那必定是他,虽然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

此时弄月轻声痛吟了一声,柳安兮的话也说完了,我呆呆地看着他扶起弄月,端起药来喂她。

“那白风现在在哪里?”

柳安兮端药的手颤了一下,皱眉要说什么,我却不敢听下去,迅速跑出门去。

玲珑镇的雪很快化了,我走遍青石的大街小巷,也找不到白风。

我终于肯回天宫,月老宫中的白梅四时常开,铺了一地,像是白风造的雪—般。

月老说相思结能感应对方是因为爱着,他笑眯眯地问我,为什么没有和白风那小子一块儿来,我的眼眶一热,什么都说不出来。

腕上的相思结忽然灼烫起来,手腕痛得像要断掉一样,手上的相思绪慢慢;肖失,我惊慌地跳起来,着急地求月老。这一刻,我忽然想抓住它,不想让它消失,这是我和白风唯一的联系。

月老皱起眉,他的修为远在白风之上,自是轻而易举便能算出白风的下落。

“丫头,你怎么能让白风去地府,哪怕是神仙,阎罗君也不会轻易卖这个面子,何况那女子寿数已尽。”月老叹着气转身便要进屋,对我失望透顶,低声念叨着有阵子见不到白风那小子了。

我愣了半晌,有阵子见不到他,那就是说,白风并没有魂飞魄散!我慌忙叫住月老,蚬着脸凑上去,问他白风的下落。

“那小子用千年修为换了个凡人六十年阳寿,阎君可是赚大了,不过也不能怪闺君,他也是公事公办……”

“白风现在在哪儿?”我打断月老的哕唆,急切地问。

“大概化为原形回他爹爹那儿了,这一次你可不要再任性了……”月老话还没说完,我已经跑了出去,自风坏透了,明明还在,却故意吓我。等找到他,骂过他,我定要把他小时候梳小辫的糗事告诉牡丹仙子,让他在天宫抬不起头来。

尾声千年寂寞

每次去佛祖座下听尊者菩萨们讲禅,我都忍不住呼呼大睡,又一次迷迷糊糊打道回府,路过凡境时忽然飘起了大雪。

我伸出手,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掌中,那天赶到雪神府上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片雪花,白风惨兮兮地化为原形,不会动更不会对我笑。

今日的降雪,不知道是雪神还是他。

这么想着我一骨碌爬到云上,匆匆往雪神那头赶。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忘记回头,再也不会不看你了。这一千年的寂寞里,我一直都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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