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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云朵都散开了

2011-05-14凉音

花火A 2011年3期
关键词:栗子

[蓝朵朵推荐]

这个稿子一路走来……简直是坎坷透了!

《花火》1B审稿的时候,我交了这个稿子……过稿留用到2B……

结果2B的时候凉音和我居然把这件事情忘记了(……),于是她又过了另一个稿子……等我想起来的时候,这个稿子只好依然留用……

3A花火改革,这个稿子需要重新送审。在漫长的一审,二审、三审之后……它终于……又一次过了!泪奔……

这两个月多月以来,凉音同学对我日渐冷淡(凉音:我没有!),同时面对这个稿子的结果从“哇!真的啊!!!好感人啊”、“哈哈真好”渐渐地变成了“哦……什么时候发钱”……

但是,梅花香自苦寒来!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个稿子能经过了时间和种种没有人性的考核……撑到今天,只能说明!它真的是一个旷世奇稿!(……)

在这里,我以凉音下个月的稿费保证;只要冲进读者排名前三……喜乐地门口大妈粉店宴客三天!(凉音:我突然觉得过稿也不是什么好事……)

1

这个窝在西南腹地的小城栗县是一夜之间声名鹊起的,从前只有几座小山,几条小河流。县长借了通天关系,砸下来一块五A级名胜风景区的黄铜牌。

2007年底的栗县不落伍地害了冰灾,国道上铺满了冰盖盖,山城里过往的车辆成排成堆地堵住了。那会儿我站在亲戚家的商店里帮忙。停电了十多天,堵车了二十多天。小超市里的方便面卖空了,饼干卖空了,连平时让人嫌弃的烧饼也卖空了。我婶婶坐在门口上烧开水,煮茶叶蛋。一个蛋五块钱,过路的司机争先恐后地来,生怕晚一点就落了一顿饭。

我是那时候看见萧沉柯的,他戴了顶大盖帽子,穿着蓝色的交警制服,却挡不住他那一股青涩的奶油味。他凑过来的时候,我撇了撇嘴。他一本正经地教训道:“你良心被狗吃了啊,趁着天灾人祸,发国难财!”周围的司机们连连点头,一呼百应地围了上来。萧沉柯趁机捞了几颗鸡蛋,被冻得哆哆嗦嗦地钻回车子里去了。临走前他挥手冲我说,“美女,茶叶蛋味道不错。”

十九岁的萧沉柯,大家都知道他。栗县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会泡妞,会花钱,会打架,最能惹事。高考落榜后就被他爸塞进了交警队。

他没走多远又悻悻地掉转车头回来了,路面上结满了冰,轮胎打滑。一路过去,国道上已经翻到了六七辆车。萧沉柯坐在藤椅上,吃鸡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前两侧的桂花树被冰雪压垮了枝条。我拿着竹竿一支一支地敲掉冰挂,那些碎冰像晶钻一样纷纷地落了下来,砸得萧沉柯措手不及。他站在冰里笑起来,像雪人一样。

有个司机被闷得憋屈,从超市的角落里翻出一堆铁质的狗链条,他如获至宝地买了下来,把狗链捆在轮胎上,兴奋又招摇地开车走掉了。剩下的人一拥而上,一扎铁链瞬间就被瓜分完了。我的婶婶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狗链条坐地起价,从五块钱卖到三十五块钱。一刀狠宰下来,又狠又准。传那一年冬天,原本是拴狗的防滑链,一条最高卖到了天价一百五十块钱。

萧沉柯眯眼望着我:“妹妹,几个熟人了,算我便宜点吧。”

“小本买卖,概不议价。一根三十五块,童叟无欺。”我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他稍稍迟疑了一下,手里的链条就被一个魁梧的东北大汉抢走了,三十五块钱扔到我手里,东北人唾弃道:“车子打滑,小命都快没了哦,还在乎贵这几块钱?”

萧沉柯愣了愣,吃了哑巴亏也不好反驳什么。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给老子等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是真怕呀。

我求神拜佛,保佑他贵人多忘事,赶紧给忘了我这么一茬。可惜天总是不遂人愿,萧沉柯回家的时候,轮胎打滑,撞进了路边的水池里。

十二月冬天,他打着喷嚏从池塘里爬上来,被冻得脸色青紫,我递了件棉袄,他恶狠狠地瞪着衣服上的粉色蕾丝,咬牙切齿地襄上身,一溜烟地逃跑了。

2

再见面的时候是栗县最热的时候,我高二辍学在风景区里当了一名编外人员。山脚下飞奔来一辆警车,半秃头的胖领导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车里冒出一张晦气的脸,正是萧沉柯。

昔日的交通局小干警居然鬼使神差地又跑到山里做警务巡逻了。

他来的第一天,站在山门口的M记甜品店不动。他跟女孩子说:“嗯,我要一个雪顶咖啡!”M记的女孩愣了一下,傻傻地回答:“没有雪顶咖啡。”他摸了摸下巴:“我就要雪顶咖啡。”人家姑娘被她盯得脸色通红,小声提醒道:“我们是麦当劳,你说的都是肯德基的东西。”

萧沉柯邪笑了起来:“哦?那给我拿个香辣鸡腿堡吧。”赤裸裸的调戏。可是风景区的女孩子们都喜欢他,明明是不入流的二世子,却偏偏长了一副惑人的好模样。

萧沉柯的办公室就在山门口,用四合板拼成的简易办公房,装了空调,也连上了网线。领导站在烈日里羡慕道:“我也好想到那个里头办公啊!”

那夜里不见光,我偷偷溜到门口去,拿钳子剪断了电源线。为了表示清白,甚至撒了几粒老鼠屎。

第二天的早晨,萧沉柯一脸铁青地站在山门口上,烈日如泼油一样浇在皮肤上,他无所事事从山脚走山顶,再走下来返回去。工作人员召开紧急会议,领导擦了擦汗水,苦脸挠头地说:“你们之中是哪个不怕死的化生子,赶快把这个小祖宗给我整安分了。再这么下去,咱们都得倒霉了!”

我没能代表月亮惩罚他,给组织造成了严重的困扰,我错了!我装模作样地低着头,在心里悔恨。半夜十二点钟的时候,我拿着钳子溜了回去,电源漏了一大串的火花,我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拧线。

头发忽然被人一把拧住,萧沉柯的黑脸瞪在我眼底。他恶狠狠地说:“王露妍,原来是你干的!”

我惊慌失措,一时失手,举着漏电的电源线扑向他,黑夜里之间几朵明晃晃的电花一闪而过。萧沉柯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手里却拽着我的衣袖,宁死也不放手。

他在医院里醒来,一脸茫然,目光越过人群,一眼望见躲在人群里的我:“王露妍,是她!”

他爸一掌拍下去:“我TMD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你三更半夜躲山里去偷袭人家姑娘。你这个没血没脸的……”

萧沉柯愕然,他思考了半天要辩解的时候,我奋不顾身地扑上去,视死如归地说:“我是自愿的,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哐当”一声,护士的器械盘摔在地上,满病房的人被吓得风中凌乱。

3

早些时候的栗县出过大案上了新闻头条,山顶上有个女孩子坠崖身亡了。闹得满城风雨,县长焦头烂额的时候,却发现风景区因为大量的曝光率因祸得福,游客们蜂拥而至。

许多的情侣选择在夜里登顶看日出,我在观日台上出租军大衣,十块钱一个小时,真包赚不赔的生意。

有个女孩子来租军大衣,她踩了双八厘米的高跟鞋徒步爬上山来,穿雪纺裙站在山头的日出里。真是个好看的美人。

但凡这样有毅力又拉风的姑娘,我总是格外待见。所以我送了军大衣给她御寒,晨曦的光芒将她一点点地映亮,她站在山崖边往下喊:“他娘的萧贱人,你给我死出来。否则老娘就从这跳下去!”

观景的路人都愣住了。给110拨电话,派了消防车爬上

山顶来。美女叫叶涵,不知道是萧沉柯的哪一任女友。等他骑着警用摩托车轰隆隆地赶上来时,该来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电视台,报社,警察还有消防员。

叶涵哭了起来:“你始乱终弃,你不得好死!”我慌乱地凑上前劝道:“看开,看开点。不要为了一个歪瓜裂枣,放弃整个森林。”

萧沉柯一听,脸黑了:“王露妍,你别跟着瞎胡闹,嫌我事很少吗?”我急,内心焦躁:“不是哪,她还披着我的军大衣呢,这要掉下去,我会被领导罚光这个月工资的。”

“今天我生日,你给我唱支《生日歌》,我就下去。”叶涵捂着胸口,伤心欲绝的模样。萧沉柯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他轻轻唱歌,他的声音很亮,被风一吹就送得很远。

叶涵挑剔道:“没有伴奏,我还是跳。”我扭头左右一看,爬上消防车去,拧大了喇叭放歌。

叶涵的头发和裙子飘得很高,萧沉柯忍无可忍地问:“你还准备闹到什么时候去?今天穿黑色内裤,都走光了!”叶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从台阶上跳下来,拍拍我的肩:“真好玩,等他甩你的时候,要不要试试?”

看热闹的人哼着散开了。叶涵扯了扯萧沉柯的衣袖,说:“要是我真的跳下去了,你是不是也不会介意的呢?”她一转身,潇洒地走掉了。

我沿着路走回去,在没有打烊的蛋糕店买了一小块切片蛋糕。萧沉柯惊讶地说:“你饿了?”

“是生日,我今天是真正的生日。”我笑了笑,一口就把蛋糕吞掉了。灯光昏黄,把两个人影一长一短拉开来,显得暧昧极了。

萧沉柯摸了摸下巴,远处的天桥下停了一辆洒水车,他莞尔笑了起来,他利索地发动洒水车,车里响起了《生日歌》的曲调。

又俗又老又傻的《生日歌》,可我满心都是欢喜得要哭出来的感觉。

4

八九月份的时候,山丘上种的黄花菜全部都熟了。在阳光底下,金黄灿烂的一大片,沿着山麓的形状铺陈而下,山风一过,像起了波浪一样翻滚。风景太美丽,于是客似云来。

大批大批的游客进山,天气好的日子里,环山公路上比县城里的闹市还要热闹。山丘上,东家的鸡被顺手牵羊了,西家的路被汽车堵了,北边家的菜地被拍照的游客都踩平了……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栗城县的老套路又开始上演,山里居民搬着旗帜拿上鼓和横幅堵了高速公路,抗议无节制旅游开发,干扰正常生活学习。

萧沉柯骑着摩托车在人群里晃动,叶涵来看热闹冲他抛媚眼说:“最喜欢看你认真上班的样子了,你只有这个时候不会冲着人家小女孩调情。”我一口可乐呛了出来,喷了萧沉柯一脸。叶涵替他摸了摸脸,批评我说,“你真浪费呀。”说完,我又忍不住吐第二口。

游行的架势太大,风景区的负责领导紧急开会,开始史无前例地驱赶游客大会战。门票涨价,劝哄蒙骗,山路上很快就安静起来。

总是有漏网之鱼,白天来不了了,晚上走小道上山。组里的老同事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不带商量就把我一个人推到了晚班。

那夜里我一个人孤寂地走在山路上,看见有游客上山,也不曾主动去催和劝。我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跟上十来分钟,偶尔会有人问我:“你叫啥,你去哪儿?就你一个人吗?”风一吹,我就披头散发的,像个女鬼。

我跟踪的游客像疯了一样地往回跑,偶尔遇上两个肺活量大的,一路咆哮带吼地奔出山门外。

我得意洋洋地站在路边,忽然有女声招呼道:“你来了呀。”空荡荡的山路上没有人,声音又飘了一下,我惊恐不已。萧沉柯打着呵欠从路边的石碑下走了出来。

他手里拎着一台播放器,他领着我往山下走,诡异地笑了笑:“山路还很长,要听点特别的歌曲提神吗?”我点点头,他的录音机里顿出飘出激荡的《爱情买卖》。

夜半十二点钟,只能听见风声呼啸和叶落虫鸣。路上完全没有人,一直走到山门口的M记甜品站,上夜班的女孩太寂寞害怕,不停地播放M记的广告歌。

萧沉柯凝神盯着我的脸,他听了听不断循环的广告歌,一字一顿地认真地说:“王露妍,等这首歌重播第五十次的时候,你就给我当女朋友如何?”

我盯着他的脸笑起来,我说:“好,一言为定。”

我们两个人屏住呼吸,听着广告歌响起来,第一遍,第二遍……第四十八遍,第四十九遍……第四十九遍后,声音忽然戛然而止。甜品站停电了,店员熄灯准备下班。

我们面面相觑,我无可奈何地苦笑。缘分真是世界上最玄妙的事情,可遇却永不可得。天空微茫,露出一线澄澈的光亮。萧沉柯和我往南北方向错开而去,我那时恨恨地想,我这辈子最恨M记。

5

十月份的时候,县城里的大小学校搞秋游。学生们一股脑地涌到山里来,那时候遍山的栗子也熟透了,我的高中同学们,支着巨大的竹竿奔进了山里。看见栗子树就一窝蜂地扑过去,噼里啪啦地拍起来,像一窝土匪。

萧沉柯在半山亭里支了一堆火,把新鲜栗子埋在土里烤。柴火烤栗子的香味弥漫开来,顺着落山风一路飘下去,把老老少少都招了过来。

萧沉柯从灰屑里拨出一颗栗子,他小心翼翼地咬开皮,撕掉膜瓣,递给了我。那股味道从鼻子间直奔入心肺里去,满满地溢开来。

叶涵再次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爬上山来,她这次穿着金色亮片的连衣裙。拨着柴火在路边扔栗子。叶涵是有点犯傻的射手座,她虎视眈眈地盯着萧沉柯:“你是我的哦,你不能给别的女人烤栗子哦。”她往萧沉柯脸上亲了一下,印了一个鲜红的唇印。火把人熏得面红耳赤,我心里茫茫的,只剩下栗子的味道。

“露妍,你在这里?”路边有人欣喜喊了我一声。我的高中同学陈嘉穿着白衬衣跑过来,直接扑过来搂在我腰上。

萧沉柯噗的一下喷出一口栗子,叶涵又一边说“不要浪费呀,我烤得很辛苦的”,一边就顺势倒进了萧沉柯的怀抱里。陈嘉一脸茫然地望着我们,萧沉柯衣冠不整的模样。陈嘉悄悄问我:“露妍,这不是萧公子吗?你男朋友?”

我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回:“不认识!”

萧沉柯把叶涵拨开,端上他的盖帽,那里装满了一满兜的生栗子,像鸽子蛋一样大,跟石头一样硬邦邦的。他脸色铁青地冲着陈嘉喊:“混账,你敢骚扰我女朋友!”说完把帽子甩了过去,栗子顿时像下雨一样。

陈嘉邪邪笑了一下。陈嘉的身板瘦小平坦,留着一头利落的黄头发,像县城里的小无赖。陈嘉凑在我耳朵边:“露妍,萧公子不会认为我是男人吧!”她搂紧我的腰往山脚下溜。

萧沉柯一脸无名邪火的模样,他一脚踢灭火堆,跟着我们追了过来。叶涵是个有骨气的好姑娘,她被心上人扔在一旁,生气地推了萧沉柯一把。

萧沉柯踉跄了一下,踩着路上散落的栗子,脚下一滑,整个人都翻倒在地,顺着山坡滚落了下来。他的裤腿上还沾了火苗,在风里一扬就燃烧了起来。

那一瞬间,我像看见了一个巨大的人体风火轮。山路上的路人都傻了眼。

他是被120急救车给拖下山去的,临行时他愤恨地瞪了我一眼,用衣服把脸挡得严严实实。当天晚上的栗县新闻,女主播一本正经地提醒大家,注意安全游山。顶着猪头脸,悲惨的萧沉柯,不知道又娱乐了多少人。

6

萧沉柯住院的那几天,叶涵蹲在山门口,像个小孩一样

号啕大哭起来。天气凉了,下了一点点雨,山里起了大雾。整条山路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也许是真的很喜欢萧沉柯呢7我在亭子里躲雨,闷闷地揣测着她的心情。雨水沾满了她的头发,她看上去狼狈又凄惨。她独自上山去,天冷路滑,我怕她出事故,跟在她身后。

她停在山顶的悬崖边,我心中一惊,这次不会是又来跳崖了吧。

可是她转脸望着身后,她厉声说:“王露妍,你给我滚出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踪我。”我摸了摸脸讪讪地从草丛里站出来,山顶的风声呼啸,树叶鼓出猎猎的声音。我听得出她声音颤抖,“王露妍,你不要以为你赢了。你没命赢的。”我好声劝道:“你别站那里,危险的。早一阵就是从这里摔死了一个女孩子,跟你一样大。”

叶涵的眉毛微微一抖,慌忙从山崖边退了下来。

有人喊我:“王露妍,你死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干吗?”我回头一望,是萧沉柯。他脸色苍白的,一把拽着我往山脚下走。

叶涵笑了起来,在冷风里阴森森的:“沉柯,你怕了吗?你是怕了吗?”

你怕了吗?这句话沿着岩壁回荡,一起一伏远远送了出去。我拽着萧沉柯的手:“你们有什么秘密吗?”他轻轻一抖,不动声色地松开手来。

大雨侵蚀,人形如鬼影绰绰,隐隐约约地淡开来。

山中一日,山外几许。栗县的冬天悄悄地来了。山里极冷,我的领导送来了一个暖手壶,领导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中年有谢顶的危机。

他悄悄喊我进了办公室,递了根金灿灿的项链送给我,他有些羞赧地说:“露妍,你看……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慌忙接过项链,毫不犹豫地挂在脖子上。领导一愣,没有料到我如此果断。他喜笑颜开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我是挂着项链冲萧沉柯招摇的,我站在他病房的角落里,以保持安全距离。我一本正经地说:“我答应嫁给景区的领导了。”我晃了晃金项链,金闪闪地晃得人眼花。

萧沉柯咬牙切齿地说:“把链子扔了,我给你买钻石的!”

“不要,他长得成熟睿智又有风度,是我喜欢的类型!”

萧沉柯挂着石膏,沉默了几秒钟,冷冷地盯着我:“你说的是真话?”

“是!”

“好,我明天就带人去打残他的睿智和风度,我不介意让他更成熟一点。”萧沉柯一脸戾气地说。

“随便。”我丢了这句话,从医院里窜逃而来。我怕再忍一小会儿就可能露馅,我已经无路可退了。

第二天上班,领导鼻青脸肿的,断了两颗门牙。他愤怒地冲我咆哮:“王露妍,你怎么回事,萧沉柯今早上带了一伙人,进门就对我一顿暴打……你……”

“你以为我真能喜欢上你?白痴!”我站在门口,踩了他一脚,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7

在栗县,没在冬天登顶的人永远不会看到真正的栗县。像那些纵身从悬崖上跳下去的人,他们都会飞翔。

山顶的风把骨头一寸寸地吹冷,我的表姐白珊也一定体会过这种灭顶的绝望和孤单。报纸和电视上说,她是为情所困,想不通从山崖上跳下去自杀的。可就是在她濒死前的下午,她坐在落地窗边,看街道上的行人如织,她一脸笃定地保证:“我不会恨萧沉柯的,虽然伤透了心,但是我会努力地改变他。”

那样勇敢的白珊,怎么可能会自杀。

叶涵穿着性感的长裙出现了,她望着空旷地山谷,冷冷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居然认识白珊。”

叶涵的腿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天冷还是心虚,她慢慢靠近我站在山崖的边缘上。

“你早就知道事情由来不是吗?你不确定,所以想来找我证明一下。”她伸手抓着我耸了一下,我身体摇晃了一下,往山边滑,谷底的风景交错地从眼前掠过。我心里一慌,冒出一身冷汗,差一点点就死掉了。

“你懂了吗?就是这种感觉。白珊也是在这里,被我推下去的。她像你一样死缠着沉柯,重要的是,沉柯那么待见她。看着她,就是看着世界一样。我恨死萧沉柯,可是我,舍不得让他死。”

叶涵盯着我的眼睛,说:“露妍,这世界有多无趣,你懂吗?你不懂的,你还没有遇见让你绝望的人。”她松开我的手笑起来,“你觉得我该推你下去吗?嘻……”她举平手像乌一样飞翔的姿态,“露妍,要是你将来走投无路,过得很辛苦。尽管来恨我,我想有人懂得我受过的困。”

她纵身跳下山崖,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义无反顾而绝望的姿态。谷底的风声呼啸,卷上来像哽咽声一样。

萧沉柯气喘吁吁地赶到山顶,他说:“你快跑,叶涵写了遗书,说和你有积怨,这次被你约上山顶,估计不会活下来。”

我一时发愣,四面的警察如潮水一样包围了过来。我们同乘警车下山去,我说:“我一开始就预谋接近你的。”

“我知道。”

“故意引诱你的。”

“我知道。”

“故意气你,让你揍我的领导,我恨他失职,让白珊枉死。”

“我都知道。”

“萧沉柯,那么我喜欢你这件事情呢,你也知道吗?”我笑了起来。

他愣了愣,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露妍,你真的是心机太深了,连这一点点的机会也不放过吗。”

警车在公路上遇上了游行的市民,我稍微露脸,迎面的鸡蛋如下雨一般砸了过来。我自嘲笑了笑,看来这次大家真是下了血本,鸡蛋贵哪,这一下不知道又要涨价多少。萧沉柯把我按在怀里,不让我受一丁点的伤害。

警车停下来的时候,他下车去郑重地说:“你信我,你信我一次。”我不吭声,漠然地收回视线。

一直到当晚的后半夜,临时看守的人都沉沉睡死了,铁门轻轻嘎吱一声,露出萧沉柯的脸。

“你快走吧,离开栗县。活着让我惦念着。”他塞给我一个包,那里放着一扎钱,和几件衣物。我在黑夜的栗县里,最后看他一眼,身后的路永无回头的可能。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头的瞬间,忽然泪似雨落。

萧沉柯,如果告诉你,唯独我喜欢你是真心的,你该怎么办呢?

8

我老家栗县是个很奇特的地方,公路街道上遍种栗子树。秋天的时候,会有很多的人走上街道公路边摘栗子,竹竿拍在树上,栗子就像下雨一样哗啦哗啦,哭起来了……

我回来的时候,电台里的DJ煽情地说,千年极寒到来了,想要握着谁的手一起过冬呢。我冷冷笑了起来,压了压帽子,看看四下无人,沿着街道慢慢地走。

街口上飞下来一辆摩托车,是两个穿着笔挺制服的交警。摩托车显然经过了后天的改造,装了两个大功率的音响,从坡口上飞下来,一路风驰电掣的,空气里都飘着《爱情买卖》的开路歌声。

我记忆里的栗城人民总是不甘寂寞的,这里交通发达,信息通达。城里的居民溢满了热情地想要招摇生事。

时隔四年,我站在街边的内衣店门口,一眼就认出了萧沉柯。我没想到许久不见后,他开始走了谐星路线。他坐在摩托车尾上,搭着男人的肩膀,看上去惬意极了。音乐声忽然停止,他从车上下来。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我窒息一般地惧怕。我是生怕他在芸芸众生间就忽然地瞅见了我。

萧沉柯淡然地包里掏出一沓罚单,麻利地贴在道边奔驰车的窗玻璃上。拍照取证,再握着扩音喇叭朝着四方大喊几声:“谁的车,乱停位!”几声未有人回应,他像了然一般地坐回摩托车上去,扬长而去。我看见他似乎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在我的方向,略略迟疑了几秒钟,扬起一路灰尘,消失在茫茫的路口。他还是那时候鲜衣怒马的少年。

两侧商店的店员和顾客纷纷围了过来,有人啧啧笑起来:“今天,小公子今天心情不太好。谁撞枪口上了,这么倒霉?”

正有人这么说着,一个穿着西装笔挺的胖男人走过来,站到奔驰旁边,一脸铁青地揭开罚单。倒不是有多倒霉,只是贴罚单的那小子是他儿子。萧沉柯为了撒气,别的车不敢乱贴,居然把自己老爸的车子给贴上了!萧大财主显然生气了,儿子栽老子,这像话吗?

我喊了的士,一路追着萧沉柯上了高速。我说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司机当我是观光的游客。高速上边热闹极了,像是来了半个城的人,把路口上堵得严严实实,他们是示威游行。

小城里的民风彪悍,每一年都要出几次游行的表演。抗议猪肉涨价的,抗议城管太凶的,抗议电视台的新闻主播长得太丑的……

萧沉柯,我记得四年前,我和他也站在这条路上,是被人抗议的对象。大家下了血本,团购了鸡蛋投掷。我被他按怀里面,动弹不得。

如今故地重游,旧日里的记忆纷繁芜杂地涌了过来,萧沉柯骑着他的警用摩托车从我身边过去,他冷冷看了我一眼,车尾排了一管废气,扬长而去。

那些年,我拿着他给的钱把脸整成了陌生人的模样,每到梦回午夜,常常被镜子里陌生的脸孔吓醒。

我在路边,看着他的摩托车上载着漂亮的好姑娘,我心里忽然一片明澄。

我想,今年的千年极寒,我要挑最冷的时间出门,找个空旷的地方,挖个深坑,然后独自躺在里面,冬暖夏凉,也不会寂寞。

那就这样吧。

等到云朵都散开了,这个城市就再也不认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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