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炮灰宫女上位记
2011-05-14伊安然
伊安然
楔子
娴妃静坐在软塌上,美丽的脸庞上写满了微讶和惊喜。
“轻云,你可想清楚了?”她语气温和,神色却是异常严肃,连询问的语气里,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轻云点头:“是!娘娘!”
娴妃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分不清是高兴还是紧张:“好,不枉本宫这些年来对你一番疼惜!”她起身扶起跪着的轻云,“丫头,绵奕日前还跟我提过,想让我把你指给他。我知道你二人早已互生情愫,但本宫将你送去大阿哥府实属无奈,你懂吗?”
“我知道奴婢跟二爷身份有别,从来没想过高攀二爷。能为二爷和娴妃娘娘出力,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气,奴婢义不容辞!”她不提绵奕还好,一提绵奕,轻云的头垂得更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落泪。
“那就好,那就好!本宫知道委屈你了。可是如今圣上龙体违和,宫中以立大阿哥绵岚的呼声最高。皇上虽然喜欢绵奕多些,但毕竟绵奕是老二。他额娘淑妃与本宫素来不和,如今本宫得蒙圣宠,她对我还有几分忌惮,一旦皇上不在了,绵岚又得势的话,本宫恐怕……”
“娘娘放心,奴婢定当竭尽所能。”
“轻云,你和绵奕的事,就当本宫对不住你。如果绵奕若能顺利登基,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见轻云始终不敢抬头,娴妃叹道,“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轻云福了福身,退至门边,才转身走出初月宫。绵密的雨点飘到脸上,和滑落腮旁的泪水交织一起在嘴角溢出一抹涩意。
至今,她还记得初见绵奕那天,也像此刻下着瓢泼大雨。
绵奕救了当时还在浣衣所当差,险些被冻死的自己。他将自己调至初月宫去侍候他额娘娴妃娘娘。而他每天上午雷打不动地来给娴妃请安,也成了每日里她最期待的事。
以至于后来,绵奕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三千弱水他只取她这一瓢时,她才惊觉,原来他们之间的牵绊已经这么深。深到娴妃娘娘问她愿不愿意为绵奕做任何事情时,她竟然不假思索地就点了头。所以,不管是为了娴妃还是为了绵奕,轻云都不得不拼死一搏,为她心爱的人争一个未来。
一叹——风乍起
紫铜熏炉里飘出袅袅轻烟,瑞脑冰香的凝神气息,薰出满室的清澈明净。“主子!”轻云站在帘外,小心翼翼地唤着帐内还在沉睡的大阿哥。她来大阿哥府已有六个多月,娴妃娘娘猜得没错,大阿哥对她的确青睐有加。虽然最初她这个新来的丫鬟根本没办法接近他,但是凭着她的好手艺和细心,如今她已经是他的贴身侍婢了。
“又怎么了?”大阿哥一掀帐帘,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来。
他斜披了一件紫色罗缎单衣,盘扣只扣了下面三颗,上面那两颗也不知是睡松了还是他刻意不扣的,露出一片光洁胸膛,吓得轻云连忙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脚尖:“主子,快卯时了,该起床了。”
大阿哥的睡意在对上她绯红双颊时顿时被玩味的笑意取代,他起身打着呵欠向轻云走来。
“奴婢服侍您更衣吧!”轻云拿起一旁衣架上的紫琼鎏金服便要帮他穿起来。谁知刚走到他面前,便觉下巴一紧,大阿哥竟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视线在她脸上来回巡视,那灼热的目光,竟似要将她的脸钻出个洞来:“轻云,你又在脸红吗?”
轻云垂下眼,不敢直视他那双与绵奕极为神似的眼,只是讷讷地道:“奴婢只是刚才洗了个热水脸……”
“不对!”大阿哥坏笑着挑起她的下巴,逼她正视自己:“根据我的观察,你好像经常对着我发呆,还时不时就像现在这样脸红。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偷偷喜欢我?”
“啊?”轻云一听,轻轻推开大阿哥的手,一边帮他把外袍穿好,一边极力忍住笑意。看来,大阿哥的自恋情结真不是一般的严重。她只是因为他和绵奕有相似的眉眼,而经常想起绵奕罢了。没想到居然还引起他这样的误会了。
“老实说,我现在好像也离不开你了,看你这么乖巧懂事,不如我就收了你……”
“千万不要!”轻云连忙摇头,急急地帮他把腰带系好:“奴婢还指望着满了三十岁能回家找个好人家呢。”
“你这是在拒绝你主子吗?”大阿哥佯怒着问道。
轻云笑着并不说话,只是端过一早备好的热水侍候他洗漱。
现下她对大阿哥的性格已颇为了解。他额娘淑妃娘娘虽是众嫔妃中出了名的刁钻刻薄,但大阿哥却遗传了皇上的性情,为人大方幽默,很是开朗。
“主子今儿个怎么舍得早起了?平素唤你起床给皇上请安你都推三阻四的,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见大阿哥还是用灼热视线盯着自己,轻云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你不知道,我们老二从前阵子开始就跟丢了魂似的,整日恍恍惚惚,昨天差点在皇阿玛面前说错话。我怕他再这么下去会出事,所以约了他今天一起琉璃厂走走,散散心……”大阿哥一边说,一边伸出手等轻云把那热腾腾的帕子递给自己。谁料等了半天也没动静。转身一看,却见她脸色惨白,呆站在那儿。
“轻云?”大阿哥伸手在她面前直晃,“回魂了,轻云!”
“啊?”轻云反应过来,连忙把手中的帕子递给他,却见大阿哥皱了皱眉:“你怎么了?一大早的,中邪了不成?”
轻云连忙摇头:“奴婢该死,才想起忘了给主子准备早膳了。”
“没事,我们回头在早市吃东西也成,你去厨房做几道简单的点心给我在车上填填肚子。”大阿哥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擦了几下便还给轻云,“行了行了,你快去吧!说好了老二的马车卯时来接我的。”
“是!”轻云应了一声,便往门外去。脑子里却仿佛一片空白,只不停回响着大阿哥方才说的话。
他说绵奕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似的?也是,他早该发现她不在初月宫了吧?他一定疯了似的到处找她。娴妃娘娘肯定会告诉她自己是回了老家的。他那么倔的性子,铁定会跟娴妃娘娘闹的。可是,那又怎么样?他们,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蓦地,她的脚步一滞,刚才,大阿哥是说老二的马车要来接他?这么说,他也会来?轻云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忽然疯了似的着往厨房跑去。
好容易将糕点做好,刚准备送出去,便听大阿哥的近身侍卫朝阳急匆匆冲进来:“云姑娘,主子要的东西都好了吗?”
“好了好了,我正要送过去呢!”轻云话刚说完,朝阳一把便夺过了她手中的食盒,“可算是赶上了,爷都急死了,二爷在外面好一通等呢。”一边说着,人已经消失在门外。轻云愣了几秒,双腿像是有意识般不顾一切地往府门口狂奔。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大门前时,一辆黄顶青帷的马车正扬鞭刚走。车窗上的青色帘缦被晨风吹起一丝缝,一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在窗内惊鸿般掠过。如同全身力气被瞬间抽离,她无力地跌坐在门旁,听着那马蹄声渐行渐远,一颗心仿佛门前的青石板路般,被辗碎成尘。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她还是看清了他削瘦的侧脸和越发尖细的下巴。
“轻儿,等明年开春的时候,我就让额娘去求皇阿玛把你指给我,好吗?”绵奕的话还在她耳边,如同梦呓般的低柔回响着。
她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的脸,和他身后的月光,温柔而明亮……
只是绵奕,这个冬天这么冷,她不知道她有没有足够的力量撑到春天来的时候。
两难——青花裂
轻云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书架上的灰尘,满脑子都是绵奕的脸,忽听书房外的走廊上有脚步声传来,平日里大阿哥的书房是不允许其他下人进来的,难道是大阿哥回来了?
她从书架旁的小梯上往下走,却听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下意识地回头,眼帘里出现的人却让她的心骤然停跳了几秒,原本还握在扶手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来想捂住脱口而出的惊呼,身子却因为忽然失去了支撑而在梯子上摇摇欲坠起来。
“小心!”绵奕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失去平衡的身体。
“二……二爷?!”轻云站直身子,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白晃晃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眼前的白衣男子,与从前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一样,满身温暖地拥着她。绵奕的眼中却升腾着复杂的情绪,久久的注视着她才开口:“原来,额娘真的没有骗我!你果然在大哥的府里。”
轻云看着他脸上青色的胡楂,心头缩紧,想抚上他脸上的手在袖中微微抽动了两下,但还是握成了拳。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绵奕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臂,双眸密布血丝,一改往昔的温文模样。
轻云摇头:“什么为什么?”
“额娘先是骗我说你回了老家,可是我派人去了你的原籍,他们说你根本就没有回去,也没人送过信到宫里说你爹病危。”
“你,你居然派人去我老家?”轻云怔怔地望着他,心里半是感动半是为难。他为了她那样的大费周章,说明他是真的在乎她的。只是……
“后来我在额娘房外跪了大半天,她才告诉我,你是来了大哥这儿,她说,你是个好孩子,你照顾她这么久,她帮这个忙也是理所应当。我不相信,我一个字也不信!”绵奕摇头,眼中分明有晶莹的光芒闪烁,“可是,你居然真的在这儿,你居然真的宁愿来大哥府里当个丫鬟,也不愿意跟我这个不可能当上太子的二阿哥,是不是?”
他的愤怒和忧伤,瞬间密布整个书房,轻云只觉有凛冽寒意从脚底升起,满室的阳光也阻不住的寒冷,一寸一寸钻进她的身体里。“娴妃娘娘是这样告诉你的?”她面无表情,只是捏紧了拳头,五个血色的月牙印在掌心悄然绽放。
看着她这个样子,绵奕的心顿时软了下来:“一定有别的原因!你不会背叛我的,对不对?我一吃到那碟粟子酥我就知道是你做的,我不顾一切跑回来就是要等你一句话。轻儿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大哥这儿?你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对不对?”
轻云凝视着眼前这张深爱的脸,仿佛要将他此刻满脸希望的样子刻进心里,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因为她知道,待会儿她说出的这句话会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是自愿的!”她一字一顿,看似云淡风轻,却耗尽半生勇气,最末短短的,柔柔地唤了一句:“二爷!”
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绵奕的身子竟有些站立不稳似的微微一斜,险险地扶住了身后的门。“你再说一次!”他死盯着她,握着门的手背骨节发白,青筋凸出。
轻云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绵奕面前:“二爷,看在我们以往的情分上,请千万不要告诉大阿哥我侍候过娴妃娘娘的事。他一直都不知道我原先曾在宫里当过差的……”轻云的眼中已经开始有湿气在氤氲。她嗑了个头:“二爷,当奴婢求您好了。奴婢实在不想当一辈子的宫女,奴婢现在在大阿哥府里才刚刚站稳脚,要是让大爷知道了我和您的事,奴婢肯定会被赶出去的……”
“够了!”绵奕愤恨地把她从地上揪了起来,“你放心,我会如你所愿的。不过,轻云,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的!”
他一把将她推开,眼见她身子像破絮一样撞到一旁的书桌旁,趔趄着打翻了书桌旁的那只青花笔架,碎落的瓷片迅速割伤她的手,流出殷红液体。蚀心的痛楚席卷而来。他走得很快,像是逃离一个不堪忍受的恶梦般。所以,他没有看见,就在他哈哈大笑时,身后的轻云已经哭倒在了地上。
散落——意难平
晚膳过后,轻云准备按惯例去给大阿哥沏茶,却被他叫住:“轻云,今晚月色不错,不如陪我到园子里走走吧。”轻云心头一颤,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他往花园走。
“你这些日子老是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轻云一慌,没想到他会这样开门见山地问,犹豫了一会儿,摇头道:“主子想到哪儿去了?我这阵子的确有点神思恍惚。说起来就是从那天早上您早起开始的。老是忽然魂游天外似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呢!”
大阿哥故作惊惧道:“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府里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吗?那我是不是要找个萨满法师来好好儿驱驱魔?”
“主子!”轻云嗔笑着看他,明白他是在故意逗自己开心,“奴婢没事,奴婢明天上午就去慈云寺上香,顺便也替主子求个符,求菩萨保佑主子身康体健,长命百岁!”
“完了完了,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轻云,我看我还是得想个辙把你留在我身边。不然将来眼睁睁看你嫁给别人,我岂不是要寂寞死?”大阿哥半认真半开玩笑地拉过轻云的手:“我可没见过哪个姑娘连大阿哥的求爱都敢拒绝的。你可是已经拒绝过我两次了,再拒绝的话,我以后可就再没脸提了……”
“主子!”轻云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您堂堂一个阿哥……”
“我好像来得很不是时候啊!”有熟悉的男声蓦然在身后响起,将轻云的娇嗔打断,也让她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原地。
“老二?若溪?你们怎么会这么晚来我这儿?”大阿哥显然也有些意外,原本拉着轻云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轻云就如触电般迅速抽了出来。
轻云一转身就看到了绵奕身旁那位身着蓝色宫装的女子,月色之下,她淡脂薄粉,眉宇之间神采飞扬,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般的贵气逼人。
绵奕将她与大阿哥的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的怒意更盛,猛地拉过站在身旁的若溪:“大哥,若溪跟他爹闹情绪,刚跑到我那边去了。你也知道我府里没你府里地方大,就这样将她留宿在我府中也不合规矩。所以把她带到大哥这来了。”他说着,视线却片刻不曾离开轻云。
那位一定就是以前娴妃娘娘提到的很喜欢绵奕的钮祜禄家的三小姐吧?轻云耳边嗡嗡直响,她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胸腔之中,似是有刀子在绞自己的心。她深夜跑去找绵奕,想来两人的关系定是相当亲近了。看他们那样亲昵的样子,兴许,已经好事将近了也说不定。
她努力挤出笑意,冲大阿哥道:“主子,不如就让二福晋住到掬月楼吧?那边院子里的腊梅花开得正好,奴婢先让人备好暖炉,你陪二爷和二福晋先去厅里坐坐,等我把掬月楼薰暖了,二福晋就可以过去歇了。”
若溪不明就里,被轻云一口一句二福晋叫得心花怒放,娇声道:“大阿哥,你府里的丫鬟都这么漂亮懂事,真是好福气。将来我若和绵奕成亲的话,你这丫鬟就送我当贺礼好了!”
大阿哥一听连忙摆手:“旁的都成,轻云绝对不行。我如今没了她可不行!”他面带忧色地叹了一口气,望向轻云,“你今天也累坏了,不如我让旁人去安排好了……”
“我没事的!”她笑了笑,转身极力镇静地冲了脸色阴沉得吓人的绵奕和笑靥如花的若溪行了个礼,腰弯得极低极低,“那奴婢先行告退了!”
两滴眼泪落到手背上,烫得她慌忙转身,逃似的离开。
肆恋——缘尽决
从慈云寺回来的路上,轻云全身都止不住地发抖,娴妃娘娘派来的苏嬷嬷把话说得很明白。皇上近来对大阿哥特别关照,想来已是决定要立他为储了,所以她务必在这几天内动手,否则一旦等皇下召告天下,一切就都迟了。
一直以来,她都希望皇上能发现绵奕的好,他那样的宅心仁厚,机警聪明,如果将来是他继位,一定会是个好皇帝的。没想到事情最终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思及大阿哥对自己的百般信任和疼爱,她心里便仿佛被什么掏光了似的,空落落地疼。
她心不在焉地回府,听说大阿哥还没起床,其他丫鬟又不敢去叫他,只好去厨房煮了点鸡糜粥,又挑了几样可口的小菜,往凉风轩送去。
进屋后放下托盘,蹑足走入内室一掀帐帘,却见绵奕与大阿哥两人正同榻而眠,想来是昨夜喝酒谈心到很晚,所以就这么睡到一起来了。见大阿哥双眸轻合,容颜安宁,是孩子样的干净,绵奕却是连睡梦中都微拧了眉,仿佛全部的心事都压在了眉上。
轻云想了想早上在慈云寺里的事情,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般不是滋味起来。右手不自觉地抚上了绵奕拧紧的眉,不料绵奕毫无征兆地睁开眼,吓得她慌忙退到一旁。
“二爷吉祥!”轻云低着头行了个礼,“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道昨儿个您也在府里过夜,扰了您的清梦了。”
绵奕并不答腔,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自顾自拿起搭在衣架上的袍子穿了起来。可是微抖的手却出卖了心事,连衣领没有翻出也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