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
2011-05-14冷婵
冷婵
夜里,她总是失眠。
冬天来了,被窝像冰窖似的,手脚总也暖不热。她抱着膝盖蜷缩在被窝里颤抖,如果他在家就好了。
她很想他。
都怪自己晚上喝了太多的水充饥,半夜要冒着寒风去上厕所。北风把窗户刮得刺啦啦响,四格窗户上少了一块玻璃,她用纸糊了起来。风太大,寒意从缝隙钻进屋子里。
“哗啦”一声拽开门,她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人直直地站在门口。
“死鬼!回来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啊?”白雪映照出他的样子,她辨清了这张脸。没错,是他,他终于回来了!
他一把抱住她,紧紧地,似乎要把她扣进自己的胸膛里。她伏在他的肩头哭泣,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他盼回来了。这下子,终于有了依靠。
等她情绪稳定下来,他慢慢推开她,拍了拍身上的雪,胸口那里被她的眼泪湿润出一个心形的印子。他解开鼓鼓的行李包,从里面掏出一捆一捆的东西,整整齐齐摆在地上。
她定睛一看,眼前顿时亮了起来,是钞票!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钞票。
“你哪来这么多钱?”她不安地问。如果来路不正的话,她是一分钱都不敢花的。
“我们遇到了阔气的老板,这些都是干净的钱,你放心花。”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好凉,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似的,他心疼地抱起她钻进被窝,温暖她。冰窖立刻变成了火炉。
天光大亮,睡眼惺忪的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身边的地方,想摸摸他的脸,但是却扑了一个空。
她忽然睁开眼睛,四处逡巡,家徒四壁,空空荡荡。她不相信这一切是幻觉。
拉开门,雪早已经停了,门口铺着厚厚一层均匀细致的雪,上面镶嵌着一串蜿蜒而至的脚印。她的心咯噔一下,仿佛又掉回冰窖里。
不久,当当的敲门声响起。她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两个穿西装戴眼镜的陌生人。
“请问你是凉生的妻子吗?”其中一个人问。
“是。”她谨慎地回答,“凉生怎么了?”对这种穿着打扮的人,她有一种天生的畏惧。
“很抱歉,你丈夫昨天在施工时不小心坠楼,当场死亡。”另一个人开始从包里掏出一捆捆钱,整齐地摆在地上,“我们老板出手一向阔绰,这是给你的抚恤金。”话毕,两个人转身离去,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雪地里杂乱的脚印子掩盖了昨晚的诡异。
其实,这是他谋算已久的事情,就算他累死累活干一辈子,也没有办法给她幸福。厄运好像故意缠着他,他总是碰上黑心赖账的老板。他厌倦了贫困,与其两个人穷酸寒碜,不如让她一个人衣食无忧。他早就计划好了,为了她,他什么都愿意做,包括死。
他从来没有许过愿,也不相信愿望会真的实现。但是昨天,从三十层高楼跌下去的时候,他破天荒地许了一个:希望自己死后,老板可以出手阔绰一点。
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那些钱整齐地摆在地上,她伸手摸了摸,很真实。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可再多的钱也比不上活生生的枕边人。
她把他以前的照片放大装裱,每天晚上抱着相框睡觉。奇怪的是,手脚不再冰凉,像是枕边人真的回来了一样。
选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