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贵贱
2011-05-14王立德
王立德
这是一个乞丐的故事。
深冬季节,当破衣槛褛,蓬头垢面的她一走进村子,小孩子们就哄笑着围上来,将砖头、石子还有沙土向她的头上扔去。她躲闪着,傻笑着,用皲裂的手从怀里掏出个黑乎乎的饽饽,颤颤地递给那些打她的孩子,含糊不清地喊着:
“娃,给——”一个胆大的男孩子嬉笑着走到她身边。
“嘻嘻,嘻嘻——”她咧着嘴笑,张开了手臂——也许是想抱抱这个孩子。不料男孩却抬起脚,踢飞了她手里的饽饽,还冲她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打死你,疯婆子!”
孩子们一哄而散,空荡荡的街巷里只剩下她呆呆地坐在地上,目光黯淡无神。
她的确是个疯婆子,看上去有40岁光景。可为什么疯,从哪儿来,来到这儿多久了,没有人知道,人们只知道她住在村外的一个稻草垛里。她吃什么,会不会有人来寻她,她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似乎都与村人无关。只偶尔在茶余饭后,人们才会有一搭无一搭地猜测起她的身世。种种版本,各不相同,说过也就忘了,没人会放在心上。
可没过几天,就发生了一件和村人有关的事。一天下午,她竟然偷偷地溜进了一户人家的灶房,揭开热气腾腾的热锅,不顾烫手,抓起两个饽饽塞进怀里,转身就跑。
“疯婆子偷东西了,快抓住她!”随着一声吆喝,住在巷子里的家家户户都跑出了人,帮着追赶偷东西的疯婆子。疯婆子跌跌撞撞地往村外跑。可她哪里跑得过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很快,两个年轻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她一看无路可走,忙紧紧抱着怀里的饽饽,弯腰蹲在地上。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在说:你们打吧,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交出饽饽的。
“你胆子好大啊,大白天的也敢偷饽饽!”被偷人家的婆娘匆匆赶来,气呼呼地指着疯婆子叫骂:“说,为什么偷东西?”
“饿。”疯婆子低着头,惶惶地吐出了一个字,再不吱声。
或许她真饿了,尽管身上披着一条满是窟窿的破毯子,可身子还是在一个劲地哆嗦。
“算了,别和个疯婆子计较了。”有人看着可怜,摇摇头,叹口气,转身往回走。那个被偷人家的婆娘似乎气不过,骂了声:
“晦气!”又照着疯婆子弓起的腰上踹了一脚,才算完事。
就在这天的傍晚时分,村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人们心里一惊,马上意识到:“坏了,疯婆子出事了!”于是纷纷撂下碗筷,拔腿就往村外跑。果不出所料,疯婆子真的出事了。村人赶到稻草垛旁看到她的时候,她浑身是血,双手正死死地抓着一条大黑狗的肚子,嘴巴咬着狗的脖子!狗死了,是被疯婆子咬死的!
村人唏嘘不已,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过路人比比划划,惊魂未定地说:“我打路上过来,就看到这条黑狗在撕一个包裹。这当儿,她从村里出来,嗷地叫了一声,拔腿就奔着黑狗冲来。她跑得真快,我还没看清,她已把狗抓住摔了出去。狗也急了,扑上来咬她。对,咬住了她的肩膀,啧啧,全是血。她也掐狗脖子,狠狠地咬下去……”
包裹?村人脑子里闪过硕大的问号,齐刷刷地向草垛望去。一个层层包着的包裹映入了眼底。竟然是个孩子!村人大惊,快步奔向包裹。
“走——开——”突然,疯婆子从昏迷中醒来,踉踉跄跄地站起,抢在村人前抓住包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由于抢得急,包里滚出两个饽饽。疯婆子费劲地捡起饽饽,解开布包喂给孩子吃:
“乖,不哭,吃——”疯婆子满眼是母亲才特有的那种深切的慈爱。
村入看清了,疯婆子抱着的,不是孩子,只是一个布娃娃!
瞬间,有泪从一双双惊愕的眼睛里慢慢流出……
第二天,疯婆子走了,是抱着布娃娃走的。就像没有人知道她从哪儿来的一样,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选自《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