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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文交所迷雾下的真相

2011-05-13罗诺

博客天下 2011年9期
关键词:份额艺术品天津

罗诺

穿过天津有名的“五大道”往南一转,在成都道与西康路的交会处,由三幢30层高楼构成的天津赛顿中心便矗立眼前。过去3个月,因为一个办公地点设置在其C座9层的特殊而神秘的公司——天津文化艺术品交易所股份有限公司,这里成了媒体的关注焦点。

4月10日,早上9点,或许因为是星期日的关系,赛顿中心门前广场上来往的行人寥寥。不出意外,近日连平素交易时间都紧紧关闭的天津文交所大门依然上着锁,楼道里不时出现的穿黑西装的保安,似乎比楼外阴沉的天气更让人不寒而栗。

这与现实中交易火爆的天津文交所形象天差地别。

今年1月26日,天津文交所艺术品份额挂牌交易开场时,恐怕谁也没有想到,仅仅两个月,艺术品份额交易便已因疯狂到几乎失控的境地,而被市场质疑不断、口讨笔诛。

天津文交所的真正主人究竟是谁?其建立到底是金融创新还是为了投机圈钱?筹备天津文交所的主心骨为何临门退脱?首批挂牌画作的选择有何等玄机?关于这个神秘的机构,有太多待解的谜团。本文中,它们将被逐次揭开。

如果到现在还有人认为天津文交所艺术品证券化的创意来自权威金融机构专家团队的严密考证,那么这或许就是一个大笑话。

对天津文交所追根溯源,屠春岸是一个绕不开的人物。“在天津创立文交所,并采用艺术品证券化的份额交易思路(将份额标的物等额拆分,按份额享有的所有权公开上市交易,投资者可以像炒股票那样投资艺术品。目前国内获批开展此类交易的少数几家机构中,天津文交所走得最远,艺术品份额交易是其主要业务),这些点子都是屠春岸一个人想到并实施的。”一位曾因创立天津文交所而与屠本人最先接触的天津市金融办人士接受采访时透露。

2006年初,国务院发布《关于推进天津滨海新区开发开放有关问题的意见》。定居北京的屠春岸意识到机会将至,移师天津投资房地产,由此在当地政界和地产界积攒下了深厚的人脉。2008年3月,天津市要求加快建设金融交易平台,积极创新金融产品,不断优化金融服务环境。这为屠春岸提供了另外一个重要契机—此前一年,他就已经在筹划艺术品份额交易项目了。

2008年7月5日,屠春岸正式向天津市递交成立艺术品份额交易市场的申请。“其让日趋火爆的艺术品交易市场和资本市场证券化挂钩的金融模式颇具创意,从递交申请到签字批准,仅用了三天。”一位跟随屠春岸建立天津文交所的下属回忆。

组建文交所除了需要政府支持,还需要大量资金,但“最初的引资工作进行得极为艰难”。2007年初,屡屡碰壁的屠春岸想到了在当地著名房地产企业天津市安居建设发展总公司任职的刘振颖。在刘的介绍下,天津房地产开发商陈玉被成功说服并确定投资,成为大股东。陈玉现年48岁,早年间曾任天津市北辰区某村村支书,后“下海”从事路桥工程和房地产经营,目前拥有多家房地产开发和投资公司。对天津文交所有着重要影响的另一个人物张斌,同样是通过刘振颖介绍。

随着股东的基本确定,由屠春岸亲自负责的筹备组班子搭建起来了,天津的批示函也一一落实,之后经过近一年的谈判,天津金融办于2009年7月确定以天津新金融投资责任有限公司的名义参股,持股比例由之前的27.7%降至15%左右。屠一度希望引入天津松江集团参股,但未获应允。

2009年9月初,天津文化艺术品交易所股份有限公司宣告成立,陈玉担任董事长和法定代表人,屠春岸出任总经理。其间有个小插曲,屠前往相关部门办理工商登记注册手续时,为防范打非风险,陈坚持要求将“份额交易”写入营业执照的经营范围,工商管理部门认为这是非标准语言不能写入,最后由屠出面找到天津市有关领导才得以解决。

2009年9月17日,天津文交所营业执照正式下发。工商资料显示,该所分别由3家法人股东和5位自然人股东投资创立。其中,天津济川投资发展有限公司持股35.85%(据媒体记者调查,其法定代表人毛建萍系陈玉之妻),天津市泰运天成投资有限公司持股27.6%(其法定代表人陈春光系陈玉亲属),新金融公司持股15.04%。陈玉、赵志攀(系陈玉亲属)、李树铜(系陈玉亲属)、刘振颖、雷原等5位自然人股东分别持股8.15%、3.26%、

3.26%、1.63%、0.33%。创始人屠春岸则被排除在外,并未参股。值得一提的是,自然人股东雷原与陈玉等人同为天津文交所筹备组成员,是屠春岸的旧相识。一位筹备组成员介绍说:“屠将雷请来一起负责天津文交所筹备工作,但后来二人关系恶化。屠认为雷不适合干实事,更注重利益。”

据接近陈玉的知情人士透露:“无论是济川投资还是泰运天成,都是为参股天津文交所专门设立的……这是当时筹备组人所共知的事实。”有关济川投资与泰运天成的年检资料印证了这种说法—这两家投资公司自成立之日至2010年底,皆未开展实际业务,是彻底的有资产无营业收入的空转公司。

从股东阵容不难看出,天津房地产投资商陈玉通过济川投资、泰运天成两家法人公司,以及赵志攀、李树铜等关联自然人,直接或间接实现了对天津文交所的绝对控股。而具有国资背景的新金融公司虽持股15.04%,但早已明确表示其不参与经营管理,纯粹是财务投资。更重要的是,虽然天津文交所注册资金为1.35亿元,但截至2011年4月中旬,文交所火爆交易两三个月,该所实收资本仅4720.6万元。也就是说,陈玉用4000万元左右的资金,便获得了控制权。

陈玉与屠春岸,一个是天津文交所的创始人,一个则是天津文交所真正的主人。某种意义上,天津文交所的建立,就是屠春岸想到了一个艺术品证券化的“创业”点子,然后通过中间人刘振颖找到地产商陈玉投资。屠春岸到底是什么背景,为何会想到如此绝妙的点子?据记者调查,其身份并非如市场所传言的单纯的房地产投资商那么简单。

现年45岁的屠春岸是浙江宁波人,曾就读于杭州大学金融系,毕业后进入人民银行上海分行工作。后投至宁波证券,1996年离职前为宁波证券高层。此后定居北京,从事投资咨询类工作,而其昔日同窗、同事、友人已分布各大金融机构任职高管。经由他介绍加入天津文交所筹备组的雷原2001年~2004年曾任甘肃华龙证券总裁。

“屠春岸是个干实事的人,且很有才情,对于艺术品也有较强的鉴赏能力,属于高文化、高素质、高品位的‘三高男。”天津金融办一位工作人员曾与屠春岸打过多次交道,在他的描述中,屠个子不高、中等身材、戴眼镜、白净斯文,做事认真,脑子灵活,又能吃苦。

天津文交所注册成立后的一年,屠春岸继续为该所正常开业交易而奔波,主要涉及电子交易系统的建立(最终选择杭州恒生电子为其构建交易平台)和客户交易资金的第三方托管(2010年3月与招商银行达成资金托管协议)。

“屠原本希望电子交易系统能挂靠到上海证券交易所,经过数次谈判最终失败,但原因不在技术层面。”一位筹备组成员说,毕竟天津文交所属于私人范畴,并非国家规范交易所。接下来,天津文交所的开业交易似乎只缺两件大事:尽快组建有效的网络营销团队,完成首批上市艺术品的筛选。然而,2010年10月,在艺术品份额交易设想即将实现的关键时刻,天津文交所首任总经理屠春岸却办好离职手续,告别奋斗4年的天津,回到北京。

屠春岸为什么退出?“打个比方,如果你的目标是盖一个五星饭店,结果却被人硬做成快餐厅,怎么办?”上述天津金融办知情人士如此阐释屠退出的理由。据记者多方调查了解,由于陈玉在天津文交所一股独大,引入股东投资时讲好的“投资者不参与天津文交所的经营管理,由屠春岸领导专门的经营班子负责经营”的条件,因大股东“专权”而名存实亡。

屠希望把天津文交所做成正规的、可持续发展的、业内权威的创新金融平台,其最初的规则设计,是以国内股市为参照的,独立的中介机构代理方、上市审核委员会等都是机构设置应有之物,而且要求实实在在地按章办事。但作为房地产商人,陈玉追求的则是短期利益最大化,在其“利益说”的带动下,其他股东都纷纷偏向陈一方。天津文交所内部有说法称,虽然屠春岸对于陈玉要求短期利益最大化的做法表示理解,但是难以在其横加干涉下实现初衷,无奈选择退出。

那么,陈具体是在什么方面击溃了屠建立权威的金融交易平台的愿望?对于交易所,一个独立的中介机构极为重要,中介的独立性,直接关系到交易的公允性。目前,天津文交所唯一艺术品代理机构(相当于证券市场的投行,负责寻找艺术品并确定其价值及发行份额后挂牌交易)是天津市华赞文化艺术品投资有限公司。而天津华赞更似专门为天津文交所而生的代理商。该公司成立于2010年5月25日—斯时天津文交所前期筹备工作告一段落,准备寻找艺术品渠道—当年9月成为天津文交所的代理机构,之前没有任何有关的代理经验。其实际控制人张斌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即天津安居旗下华驰建筑装饰工程公司高管。如前文所述,正是在天津文交所自然人股东,同时也是天津安居中层管理人员刘振颖介绍下,陈玉和张斌得以介入天津文交所项目,而陈、张二人是相识多年的朋友,曾在房地产界一起打拼的合作伙伴。

“实际上,天津文交所的所有事情都掌握在陈玉及其幕后团队手中,包括其唯一的代理机构。换言之,陈玉方面既是市场的管理者,也是市场份额的发行者,至于选择什么样的艺术品上市、如何评估份额等,差不多都由陈玉说了算。”有接近天津文交所的知情人士坦言。考虑到凡此种种,创始人屠春岸在即将功成之际决然离开似乎就不那么难于理解了。

艺术品份额上线交易后,屠春岸退出的后遗症很快浮出水面—虽然挂牌艺术品份额价格扶摇直上,但天津文交所数次修改交易规则、改变开户制度、推迟开户公告,让投资者充满怨言。

“因为整个份额交易思路以及后面的交易规则都由屠春岸设计,而屠作为在国内资本市场历练多年的老江湖,对证券化交易的体制自然相当熟悉,但是其他人对于屠建立的严密体系并不太了解,尤其是艺术品类证券化这个交易模式可以说史无前例,无从借鉴。对于一直以来从事房地产行业的陈玉及其他股东,更是一个陌生的领域。屠离开后,交易规则的一些缺点渐渐显露,一出现问题,文交所方面便慌不迭地请所谓的金融专家团队修改规则,才造成今天的尴尬局面。”上述知情人士解释道。

对于屠春岸的离职原因,记者在跟踪调查过程中,还听到了另一种版本的说法—屠是被

“吓”走的。

2010年10月,天津文交所各项工作基本就位,但如何选择首批上市交易品种这一问题,激化了陈玉和屠春岸之间的矛盾。

据接近屠的一位天津艺术品收藏人士表示,屠根据自己在证券行业从业多年的经验,及其对于艺术品交易市场的定位,提出以官窑瓷器作为首批交易品种的想法,但却遭到陈及一众股东的反对。

2011年1月8日,首批选定的两个份额标的物露面。让人惊讶的是,在宣传中头顶多个金融创新“第一”光环的天津文交所推出了两幅名不见经传的山水画—《黄河咆啸》和《燕塞秋》,二者均出自天津美术学院副教授白庚延之手。

公开资料显示,《黄河咆啸》和《燕塞秋》分别作价600万元和500万元,以每份额1元的价格,分别发行600万份和500万份。

1月26日,这两只艺术品份额正式上线交易,旋即遭到爆炒。短短两个月时间内,原本籍籍无名的画作,最高市值分别达到1.1亿元和9500余万元,涨幅超过17倍。“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一方面,许多资金参与艺术品投资的热情很高;另一方面,这两幅图的价值和份额盘都太小,加起来也才有1100万股的份额,再除去被持有人锁定的部分(10%),流通中的份额不足1000万股。此外,天津文交所对投资者申购数额的上限和下限都有限制条款,已经注定两件画作份额被爆炒的结局。”北京一位券商高层向记者解释道。

实际上,对《黄河咆啸》和《燕塞秋》分别作价600万和500万,已是高估。纵然其在发行时号称经过多家鉴定机构估价,皆价值千万元以上。但是,艺术品鉴定市场的

“水”很“深”、很“混”,衡量艺术品价值时,较具参考性的,是拍卖交易中的实拍价格。

直到2010年12月(即天津文交所发布消息,将发行上述两幅图的份额之前),白庚延的画作最高拍卖价才创下过百万元纪录,且流拍率极高。今年1月25日(即两幅图的份额于天津文交所发行的前一天),在一场新年拍卖会中,同样一幅白庚延的《燕塞秋》仅以6.38万元成交。记者对比两幅《燕塞秋》后发现,除天津文交所挂牌的《燕塞秋》尺寸大一些之外,其余几乎一模一样。不仅如此,记者还在河南金帝拍卖行的2007年春季拍卖会的交易资料中发现了白庚延的《黄河咆啸》,其尺寸较在天津文交所挂牌的那一幅小一些,拍卖价格仅为29.7万元。

既不是名家真迹,又非独一无二,为何天津文交所挂牌交易的艺术品会出现如此畸形?陈玉们当初为何挑中了这两幅收藏意义并不大的画作呢?

3月11日,天津文交所第二批艺术品上线。蹊跷的是,第二批上线的艺术品中,有7件书画藏品仍然出自白庚延之手。莫非天津文交所有“白庚延”情结?

在记者暗访过程中,上述接近屠的天津艺术品收藏界人士表示,正是由于陈玉的胆子太大,屠怕出事情而坚决出走,“或许有关部门彻查有关天津文交所上市的那几幅白庚延画作的真正持有人身份后,便可知道屠出走的真正原因”。

在该系列画作上市前,天津文交所便通过代理机构天津华赞以尊重持有人意愿为由,拒绝在有关公告中透露真正持有人身份。据记者从有关渠道获悉,该批上市的9份白庚延的画作,大部分或都来自于同一位持有人,该持有人身份较为特殊,与陈玉私交颇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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