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冰心”之爱
2011-05-03
□ 本刊记者 周 旭
吴青:“冰心”之爱
□ 本刊记者 周 旭
吴青:
1937年生人,著名作家冰心之爱女。1960-2000年期间任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自1988年起,连续四届当选为北京市人大代表,也被人们称为“最难对付”的人大代表。此外,吴青还积极参与妇女发展事业。
提起吴青,有人恨她,有人爱她。她就是那个“最难对付”的人大代表,一个“冒着傻气”的老太太。1988年人代会上,吴青两次高高举手,“极不配合”地投出了会场上第一张反对票;也是吴青,在又一年的人代会上,直视市长,要求其为下雪造成的交通瘫痪向市民道歉,发言中也尽是言辞犀利的批评。
走到哪里,吴青都愿意这样介绍自己:“我叫吴青,是北京市海淀区人大代表。”这个74岁的老太太不介意在任何地方留下自己的电话,更在1988年首创了人大代表选民接待日。她坚持每星期用一个下午倾听民声,并主动不定期向选民汇报。
然而,吴青更广为人知的身份还是冰心之女。对于“站在母亲光环下”的质疑,吴青十分坦然:“我因为母亲而自豪,是她影响我要让心中的爱像冰雪那样清纯。”
挣扎与痛苦 爱的初体验
冰心老人是慈祥的爱神,但吴青小时候体会到的爱却有些苦涩。如今,吴青也已年过花甲,但想起那一块饼干的故事,这位老人还有些脸红。
饼干,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零食,但在吴青小时候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即使对成年人来说都是一种奢侈品。“想着饼干就想流口水,多香啊!”然而,一次嘴馋偷吃却让饼干成为了吴青小时候最苦涩的记忆,也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母爱的严格。
“谁偷吃了饼干?”吴青对妈妈撒了谎,可小孩子的谎话当场就被揭穿。没有责骂,妈妈递给吴青家里洗衣服的肥皂,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去,用肥皂水洗洗嘴巴。你撒了谎,要把嘴巴洗干净。”
香甜的饼干带来的莫大幸福感被苦涩并带有腥味的肥皂水洗得一干二净。因为嘴馋、撒谎,小吴青还用极苦的奎宁水洗过嘴巴。“当时挺恨妈妈的,但在日后,每当我要撒谎的时候,嘴里就会泛起那种苦涩的味道。这就是妈妈的爱,确实很苦却让我受益终生。”
吴青出生在1937年、日本全面发动侵华战争的时期。在童年的岁月里,吴青头顶经常掠过尖叫着的轰炸机,日本士兵在中国的暴行也在吴青心里埋下了仇恨。9岁,她随父母去往日本,在离开中国前,小吴青立下誓言:“绝不和日本人说话,不和日本小朋友玩!”
但在日本,冰心和吴文藻会邀请日本朋友到家里来做客,还请他们吃饭。交谈中,吴青看到了战争的另一面,了解到日本的普通百姓也是战争的受害者,他们缺少食物,过着动荡的生活。
吴青心里的仇恨慢慢地消融了,然而有一天,当她看到一本关于南京大屠杀的书时,里面的照片再次挑起了这个少年幼小心灵深处的愤怒。她拿起电话,召集在日本的中国伙伴,十几个人骑着自行车,在街上到处追赶日本孩子。“他们在前面跑,害怕地喊叫,我却有一种报仇的快感。”然而,冰心并没有放纵仇恨的蔓延,“妈妈告诉我,战争不是人民的意愿,这样只能传播仇恨。妈妈教我放下仇恨,传播爱。”
虽然经历了痛苦和挣扎,吴青学会了爱,甚至学会了爱自己的敌人。
细节见关怀 爱的传递
“繁体的‘爱’字是有心的,要爱就要用心。”吴青是一个有心人,一个专注细节的人。
1961年,吴青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后更名为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后留校任教,教授语音课程。上过吴青老师的课的人都知道吴青是个爱较真的人,学生站起来发音,不发正确绝不允许坐下,要一直矫正能够正确发音为止。
然而,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有自己的方言,也有各自相对比较吃力的发音。吴青心里装着一本自己总结出来的“词典”,记录着来自不同地区的学生容易遇到的发音难点,以及相应的解决方案。“对症下药,我教的学生发音都标准。”
其实,早在第一堂课,吴青就让学生写个小小的自传。除了关于学习的摸底和学生对课程的期待,她还会让学生写写自己的兴趣、过去的生活,包括任何想对她说的话。坦诚的交流让学生对吴青建立起坚实的信任,而信任让吴青可以更好地关爱每一位学生。
有位学生曾在年幼时有过痛苦的经历,吴青了解后,就避免在课堂上开令人尴尬的玩笑,更对这位同学关爱有加。而在吴青的课堂上,通常都是学生围坐成一圈,人人都参与,每个人都有平等说话的机会,学生们也能进步得更快些。
从学校退休后,吴青有更多的时间经营她的另一所学校——1998年开工建设、1999年招生的农家女培训学校。这个念头源于1988年。那年,毕业于北外的女生不包分配,这让吴青更多关注起女性权利来。而在农村扫盲的经历更让她了解到,农村女性需要更多职业培训,她不但要教给她们职业技能,更要让她们懂得自信和爱。
吴青为美国威尔斯利女子学院教授代表团讲述母亲冰心的生平。图/CFP
爱是这位老师给予学生最好的礼物,正如逢年过节吴青收到最多的祝福不是“老师节日快乐”,而是“老师,我爱你!”一样,学生也给了吴青最真挚的爱。
强硬与坚持 阐释博爱
吴青的爱十分真诚。采访之中,这位老人在记者面前常常是红着眼眶,在几次谈到激动之处时,竟忍不住掉下泪来。言谈之间,很难找到老年人那种平和甚至无为的心态。瞪大眼睛、一说话就喜欢用手势的吴青是一个永远停不下来的人,一个永远践行着人民代表责任的人。
她用6年时间为北京外国语大学争取到一条地下通道,却在成为北京市人大代表后,放弃了为学校门口再争取几趟公交车的机会。“323路公共汽车已经开通了,这里的确还需要设置更多的公交站点,但我听说南苑的交通更不方便。我是北京市的人大代表,不仅要代表海淀区的利益,还要考虑北京市整体的交通状况。”
这个倔强的老太太也从不怕得罪人。虽然收到过很多“小心明天你出车祸”的警告,但面对不对的事情,吴青依旧会保持着强硬的态度。有一次在校园里,一辆军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吴青拦住车,出示人大代表证,希望他在校园开慢点,这位年轻的司机却出言不逊。吴青记下车牌,找到军区,严肃地质问:“现在解放军就没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了吗?”司机后来受到了批评,亲自来道歉。“我并不是要找他的麻烦,我想让他做有责任感的公民。在校园里开车,这样横冲直撞,会影响师生的生命安全。”
这个急脾气的老太太曾在一个有关建国六十周年的会议上被气得晕了过去,所幸被送到海淀医院抢救。“不能光说成绩啊,也得说说问题。” 一次次反对,一次次抗议,吴青正是用这种近乎严苛的方式推动着社会的进步,用“求全责备”阐释着对国家、对人民的热爱。
“我知道有人说我是‘最难对付’的人大代表。我代表人民,为人民争取利益,侵犯人民利益的人这样说我,我反倒觉得自豪。”人每天都会遇到各种选择,吴青自认为无法做到让人人都高兴,但是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人大代表,她要对选她的选民负责,对人民的利益负责。
吴青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没办法”。现实中确实有些难题,但要积极面对。每周二下午的选民接待日,吴青都会迎来许多找她反映问题的百姓。在详细了解情况后,吴青会给予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如果不能给出直接的帮助,她也会给出建议。
对于求助的百姓来说,吴青就是希望。而在吴青看来,在她遭遇压力的时候,站在她身后支持她的选民和与她并肩作战的人大代表是她的希望。
最近,吴青又在关注社区里的菜市场。她住在中央民族大学家属院内冰心老人留下的房子里,而这个社区大多是退休的老教授。卖菜的商贩在社区内摆摊,方便了年纪较大的居民,但由于摆摊占路、环境脏乱的问题,遭到了清理、整治。
为让居民方便地在家门口买菜,吴青几次要求与区长通话,要求恢复菜市场。为保持好社区环境,她与菜贩签订了协议,协议上除诚信经营、保持卫生外,还有一条:“如摆摊占路、乱丢垃圾,愿意接受吴老师的批评。”
协议下方是吴青一如既往的自我介绍:“我叫吴青,是北京市海淀区人大代表。”后面是她的手机号码。这张纸的周围无序地遍布着一些不太工整的签名,圆珠笔、签字笔、铅笔,有些字迹潦草,有些只是笔画松散地摞在一起。但这些字符是百姓的意愿,人民的信任,也是吴青作为人大代表的责任,更是她对人民和国家的爱。
□ 编辑郭 铁□ 美编阎 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