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义父义母
2011-04-29郑进耀
郑进耀
他们在崩解的家庭下,理应悲怆的人生,却因为有了这些不一样的“非血缘父母”,缝补了碎裂的亲情,在最无情的变故时刻,得到些许的温暖。
是老爸,也是老妈
阿骨,38岁,公务员。台湾新竹
19岁的小豆顶着一头刚理完的庞克发型,他的“老爸”阿骨跟在后头念他:“看到我都快要吐血了,你现在是摇滚辣妹啊?”语气有些责备,又有些“吾家有子初长成”的骄傲。他们的父子情缘至今也不过4年,小豆的生父远在高雄,4年前小豆的母亲过世,小豆便投靠了生父的好友阿骨,言谈中,他称生父为“那个爸爸”,反倒是没有血缘的阿骨成了“把拔”。
小豆说:“一开始,我是恨那个爸爸的。”他的生父早年染了毒瘾,老婆受不了便带着小豆逃到新竹。小豆小学毕业后,父亲戒了毒,也在南部做了颇具规模的生意,此时妈妈却忧郁症缠身,曾数度自杀,还是初中生的小豆,每天出门前得把各种锐器收好。
事情最后还是发生了,高一那年,小豆放学回家发现母亲割腕上吊,“我觉得是那个爸爸害我失去妈妈的。”生父不放心他一个人在新竹独居,便要阿骨常去看他,阿骨则劝小豆要原谅生父,“他(生父)也内疚,只是传统大男人,不懂得表达。偶尔回新竹,到家已经半夜了,还会打开宝宝房间问说要不要帮忙整理房间,半夜耶,宝宝气死了,其实他爸只是找借口想跟他聊天而已。”小豆说,生父只会给钱打发他,阿骨则说:“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进入你的世界。有一天,你一定会原谅他的。”
小豆在学校的家长联络栏写的也是阿骨的名字和电话,“有次,半夜2点我接到警察电话,说宝宝醉倒在路边,我马上叫了出租车接他,他才十几岁就跟人学酗酒,还在车上一直吐,我心想下车一定要赏他几个耳光。”结果,下车时,小豆捉住阿骨的手臂把脸颊塞了过去:“把拔,对不起,我想妈妈……”那一刻。阿骨心软了。
“我听了也心酸啊,他就一整夜抱着我的手睡。有时候,我觉得我自己是他爸,也是他妈了。”有了阿骨的陪伴,小豆从此没再烂醉。母亲过世那年,小豆整年放空,书也不念了,阿骨每天下班就盯着他的功课,担心他不吃早餐,凌晨5点就起床做早餐。
儿子最近考上台北的大学。要离开新竹了,阿骨比谁都高兴,嘴上不说,但他也比谁都在乎儿子要离家了。他们每周末出门吃饭、逛街,每到百货公司、大卖场,就自拍合照,“做个纪念吧,以后不见得有这么多的机会在一起了。”
阿骨会担心小豆离他愈来愈远吗?“我们没有血缘,以后怎样更难说,我只是希望他记得,在他人生最混乱的那几年,有个‘把拔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度过,这样就够了。”
小豆其实不太清楚,阿骨跟他母亲一样也有忧郁症,“有了儿子后,很少发病了,我也不想让他担心。”对他有什么期望吗?他沉默了一阵,才说:“我希望他快乐。”
我不能笑
曾素珠,47岁,教师助理,台湾新北市万里
算命的对曾素珠说,她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十多年前某天,她回家发现先生带着两个读小学的儿子走了,原来他几个月前中了六合彩在市区买了透天厝,还有新的女人,只留下了离婚协议要她签名。2个儿子其实离她不远,但她偶尔去学校看看他们,生活完全变成自己一个人,“那阵子我不敢回家,一回家就是看到空荡荡的餐厅。”离婚后5年她认识了男友,男友的弟弟为了躲债人间蒸发好几年,再出现时是人在高雄受伤被送到社会机构安置,带着一对儿女,太太跑了。
曾素珠心甘情愿去高雄带回这对还在读小一、小二的姐弟,怎料4年后,姐弟回老家过完春节,跟她说:“阿伯生小孩了。”原来每周见面一次的男友突然很少联络,不但偷偷结婚还生了儿子,曾素珠完全被蒙在鼓里。“那阵子很气,我要他来接小孩,他不来,我常对这两个小孩乱骂、发脾气……但是,他们就是不走。”
原本家境就不太宽裕的曾素珠,为了养这两个小孩。成了月光族,“想到他们要到寄养家庭,再重新适应,我也舍不得,毕竟也有感情了。”曾素珠拿出旧相簿,满满4本,她却只替自己照了6张照片,“他们之前过得不好都没拍照片,对生活没什么记忆,现在跟着我,拍一些照片,将来他们可以看,“才不会忘记,我不重要,我不必照啦。”
问两姊弟想妈妈吗?弟弟说:“我们有阿姆(伯母)了。”因为糖尿病住在赡养院的父亲,这几年也每况愈下,先是失明,现在则是意识混乱,无法认人了;弟弟说他们去看爸爸,就只是削个苹果给他吃,然后就没话说了,于是,这个没血缘的阿姆成了唯一的依靠。
然而,血缘这件事又很巧妙,“我很喜欢听两个姐弟在餐桌上跟我讲学校发生的事,他们还会讲笑话,但我都不敢笑,毕竟不是我亲生的,我怕太常笑,表现得太亲呢,会管不住他们。”
不过,感情是没办法藏的,“母亲节他们画卡片给我,送我康乃馨,我还是很开心地笑了。”这两个小孩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除非考上公立的高中,他们勉强可以留下来,私立的话,我付不出学费。”姐弟功课稍稍跟不上,她便送去补习,姐姐说,她是班上少数有能力去补习的学生。有天,曾素珠发现弟弟爬楼梯会喘,便带他去马偕医院健康检查,发现体重过重,而且还有高胆固醇等血液循环问题,她不仅带他定期复诊,还送去学跆拳道。
对他们有什么期待吗?“希望他们以后赚大钱,还能记得我这个阿姆。”她的表情像是沉醉在儿女功成名就的梦想里。
(编辑袁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