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罢侯置守新探
2011-04-14赵文坦
赵文坦
忽必烈罢侯置守新探
赵文坦
忽必烈惩李璮之乱,于中统四年削夺河朔山东大藩的兵权,保留其管民总管一职,同时擢升大藩属下的千户为万户以统领其军队。对大藩来说,削夺其兵权与“兵民分治”其实是同一项措施。忽必烈罢世侯世守、行迁转法开始于至元元年八月,分两步进行:至元元年迁转河朔山东大藩,至元二年闰五月开始全面迁转路府州县中小世侯。次年完成对世侯的迁转。忽必烈暂时将大藩兵权转移至其属将之手,并由大到小、分步骤迁转世侯,都是他潜销大藩专横的策略。
元世祖; 汉人世侯; 兵权; 兵民分治; 行迁转法
一、严氏、顺天张氏兵权的削夺及移交
在大蒙古国后期和元世祖即位初年,所谓“大藩”,一般是指拥兵数万、占有十余城乃至数十城的强力世侯,特别是河朔山东地区的几家大世侯。中统初年,郝经在《复与宋国丞相论本朝兵乱书》中说:“矧于中国诸侯,如史、如李、如严、如张、如刘、如汪等,大者五六万,小者不下二三万,虓将劲卒,荏习兵革,骑射驰突,视蒙古、回鹘尤为猛鸷。”*郝经:《复与宋国丞相论本朝兵乱书》,《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第91册《郝文忠公陵川文集》卷三八,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8年,第831页上。“史”即真定史氏,“李”即益都李氏,“严”即东平严氏,“张”即顺天张氏,“刘”即天成刘氏,“汪”即巩昌汪氏。汪氏族源汪古部,其他五家皆为汉人。济南张氏、大名王氏、归德邸氏等路级世侯的势力比较强大,也可归入大藩之列。特别是济南张氏,元代文人程钜夫曾将其与真定史氏、东平严氏、顺天张氏并称为“四诸侯”。*程钜夫:《济南公世德碑》,见《全元文》第16册,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397页。李璮之乱平定后,元世祖重点削夺的就是河朔山东地区大藩的兵权,西部世侯特别是天成刘氏因为长年征伐四川,其兵权的削弱晚至至元七年。*《元史》卷一四九《刘元振传》,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校点本,第3519页。我们据严氏和顺天张氏方面的史料揭示其年份及其兵权的移交。
早在元太宗末年(1241年),严忠济袭东平路行军万户、管民长官。元宪宗五年(1255年)因伐宋而扩军山东,东平路益兵二万有奇,严忠嗣充东平路管军万户,严忠范亦充万户,以次诸弟暨勋将之子为千户。元世祖中统二年,忠济因“强横难制”罢职,忠范代忠济为东平路行军万户、管民长官。*姚燧:《姚枢神道碑》,《牧庵集》卷十五,上海:商务印书馆,1926年,第178页;王恽:《中堂事记中》,见《元人文集珍本丛刊》第2册《秋涧集》卷81,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5年,第376页上。严氏一门仍有忠范、忠嗣两位万户。李璮乱后,严氏是首批被裁抑的大藩之一,《元史·严忠嗣传》载:“中统三年,李璮叛……四年,朝廷惩青齐之乱,居大藩者,子弟不得亲政,于是罢官家居。”明言严忠嗣在中统四年被罢万户职。《元史》没有为严忠范立传,他在中统末年和至元初年的事迹见《元史·世祖本纪二》中统三年十月戊寅纪事:“敕万户严忠范修复宿州。”及《元史·世祖本纪三》至元二年(1265年)二月癸亥纪事:“并六部为四,以麦术丁为吏礼部尚书,马亨户部尚书,严忠范兵刑部尚书,别鲁丁工部尚书。”皆未述及严忠范在中统三年十月至至元二年二月间是否一直任职东平路的行军万户、管民长官。
《元史·张晋亨传》记载:“中统三年,李璮叛,晋亨从严忠范战于遥墙泺,胜之,改本道奥鲁万户。四年,授金虎符,分将本道兵充万户,戍宿州。”所谓“本道”即指东平路。据此可知,东平路严氏的军队在中统四年由万户张晋亨率领镇戍宿州。该传还记载宪宗蒙哥曾经欲赐晋亨金虎符,晋亨辞曰:“虎符,国之名器,长一道者所佩,臣隶忠济麾下,复佩虎符,非制也。臣不敢受。”这是说,大蒙古国的汉军制度规定:每道(路)的军事长官才有资格佩带金虎符。既然元世祖授晋亨金虎符、充万户,那么在中统四年,统率东平路军队的长官已不是严忠范,而是张晋亨。严忠范的兵权被解除后,应该还保留了东平路管民长官一职。严忠杰当也免除了军职。
中统二年,张柔致仕后,张弘略袭金虎符、顺天路管民总管、行军万户,“仍总宣德、河南、怀孟等路诸军屯亳者”。*《元史》卷一四七《张弘略传》,第3477页。次年,张弘范任管军总管,张弘彦任亳州万户。张氏一门掌三要职。李璮乱后,顺天张氏也在首批被裁抑的大藩之列。李谦撰《张弘范墓志铭》:“(中统)三年,改行军总管,……明年,朝廷惩李璮之乱,兵与民不相统,长大藩者,其子弟皆不得亲政,公以是例罢。至元改元,兄弘略入居宿卫,上召诸昆弟,择可以代其任者,畀公金虎符,授顺天路管民总管。”*李谦:《张弘范墓志铭》,《文物》1986年第2期。兹墓志与《元史·严忠嗣传》一样,明言蒙廷削夺大藩兵权、实行兵民分治制度是在中统四年。中统三年,张弘范以行军总管从亲王合必赤征讨李璮于济南,该制度实行后,弘范罢行军总管一职。张弘略被解除兵权事,又见《元史》本传:“朝廷惩璮叛逆,务裁诸侯权以保全之,因解弘略兵职,宿卫京师。”
张氏麾下千户贾文备在中统四年升任万户,接掌了顺天张氏的军队,《元史·贾文备传》有明确记载:“(中统)三年,迁开元东京懿州等处宣慰使。四年,改授万户,领张柔所部军,屯毫州。……至元二年,加昭勇大将军、真定路总管,兼府尹。”这条史料也是张弘略解除顺天路万户一职的证据。另外,张柔四子弘彦在宪宗九年从攻鄂州,事见《元史·张柔传》。又《元史·世祖本纪二》中统三年正月丙戌纪事:“命江汉大都督史权、亳州万户张弘彦将兵八千赴燕。”未详他在中统四年后的情况,当以“兵与民不相统”之例解除了兵权。总之,张氏昆弟仅保留了顺天路管民总管一职。结合前述东平严氏兵权被解除及兵民分治的情况,我们可以确定元世祖解除河朔山东大藩兵权的时间在中统四年。
前四汗时期及元世祖初年,强力世侯们皆世拥大藩,身兼兵民长官,而且兵民官皆可世袭,父子相传或兄弟叔侄相继。由前述严忠济袭父职为东平路行军万户、管民长官,严忠范接替严忠济任东平路行军万户、管民长官,及张弘略袭张柔金虎符、顺天路管民总管、行军万户,即可对世侯的世袭特权略见一斑。史氏、李氏、刘氏等当然亦如此。他们还有对其辖区各级官吏的辟署权,在其辖区内征收赋税权,乃至拥有对其部民生杀予夺的权力,时人甚至将他们比作唐代的藩镇。而各拥兵民正是大藩们可以对抗汗廷的基础和凭借,史载李璮乱后,就有人向朝廷奏告:“(李)璮所以得为乱者,尽专兵民之权故也”。*虞集:《淮南宪武王庙堂碑》,见《元人文集珍本丛刊》第6册《道园类稿》卷三七,第189页下。早在元世祖忽必烈即位之初,郝经、姚枢等儒臣们就曾上奏加强中央集权、削弱汉人世侯权力的建策。元世祖因忙于与其弟阿里不哥争夺汗位,未及实施。
平定李璮叛乱后不久,即中统三年十月,蒙廷就分益都军民为二,以董文炳领军,以撒吉思治民。*《元史》卷五《世祖本纪二》,第89页。但是元世祖发布兵民分治的诏令则在中统三年十二月十一日:“各路总管兼万户者,止理民事,军政勿预。其州县官兼千户、百户者仍其旧。”同月二十六日又诏:“诸路管民官理民事,管军官掌兵戎,各有所司,不相统摄。”*《元史》卷五《世祖本纪二》,第89页此即所谓的“兵民分治”。李璮已被杀,蒙廷分治益都兵民已非难事。李璮之外的河朔山东大藩仍重兵在握,蒙廷若要像分治益都兵民那样进行分治,不会一蹴而就。从前述东平严氏、顺天张氏两家世侯兵权被削夺的过程来看,原先他们是一身兼兵民二长官,及解除其兵权(亦即移交其兵权至其麾下将领)后,他们仍然保留管民总管一职。这样也就做到了“兵民分治”,即大藩麾下将领治兵、大藩治民。以前对元世祖罢侯置守问题的研究文章往往把削夺世侯兵权与“兵民分治”当作两项措施,其实对大藩来说,这两项措施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
二、真定史氏兵权的削夺及移交
史称史天泽最先奏请裁抑强诸侯权,并且奏请从他们史家开始实行。《元史·史天泽传》云:“言者或谓李璮之变,由诸侯权太重。天泽遂奏:‘兵民之权,不可并于一门,行之请自臣家始。’于是史氏子侄,即日解兵符者十七人。”这段传文显示,史氏之兵民分治与兵权被削是同时进行的。此前史氏子弟掌兵权者达十余人,掌要职者就有多人,如史权为真定、河间、滨棣、邢洺、卫辉等州路总管万户、江汉大都督;史楫为真定路兵马都总管;史枢为征行万户,统领戍守唐、邓的真定、彰德、卫州、怀孟新军。史天泽奏请兵民分治,史楫则“即日解绶,以职让其弟江汉大都督权。角巾私第,裕如也”。*王恽:《史楫神道碑》,见《元人文集珍本丛刊》第2册《秋涧集》卷54,第141页上。史权的兵职被解除,他所领邓州兵“解隶他将”,史天泽子史格“无以为者数年”。*姚燧:《史格神道碑》,《牧庵集》卷十六,第191页。《史枢神道碑》(残碑):“史忠公奏曰:‘□军□之政分□□□者□矣,今而后愿□贤者各□□而官使之,其余宜悉罢遣,乞自老臣始。’公即日解绶归。”*孟繁峰:《谈新发现的史氏残谱及史氏元代墓群(续)》,《文物春秋》1999年第4期。由此可知,史枢也在“史氏子侄,即日解兵符者十七人”之列。概而言之,史楫、史权、史格、史枢等史氏子侄的职位只保留了一个,即史权的真定路管民总管一职。
关于史氏兵权解除的确切年份,相关史料语义含糊,易给人以误解,如王磐撰《史天泽神道碑》略曰:“李璮变后,议者以诸侯权重为言,公言于朝曰:‘兵民之权,……。’”*王磐:《史天泽神道碑》,《全元文》第2册,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277页。这似乎是说,史天泽平定李璮叛乱回到朝廷后,即奏请解除自家的兵权。笔者认为,元世祖不会在平定李璮之乱后,立马就解除史氏子弟的兵权。首先,李璮之乱虽然已在中统三年七月被平定,但他的旧军仍是蒙古国的隐患,其骁勇之卒尚存万余。*李璮军队总数当有6万左右,而其中的“胜兵”就有2万余人。李璮被擒后,“主帅”分配李璮之“胜兵”给诸汉军首领,使阴杀之。“主帅”听从董文炳劝说,释璮兵,“得活者万余人”。参见郝经:《复与宋国丞相论本朝兵乱书》,《郝文忠公陵川文集》卷三八;王磐:《董文炳神道碑》,《全元文》第2册,第287页。是年九月五日,元世祖以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董文炳兼山东路经略使,“收集益都旧军充武卫军,戍南边”。*《元史》卷五《世祖本纪二》中统三年九月戊午日纪事,第86页。闰九月,董文炳带金银符五十至益都,对李璮旧军进行安抚。*《元史》卷一五六《董文炳传》,第3669页。十月,元世祖又谕益都大小管军官及军人等“宜益尽心,以图勋效”。*《元史》卷九九《兵志二》,第2530页。可能直到中统四年的四月或稍后,李璮的旧军才被遣散或改编完毕。*《元史》卷五《世祖本纪二》中统四年的四月己未日纪事有元廷又选益都兵千人充武卫军事,第99页。对李璮旧军妥善处置之前,元世祖应该不会解除史氏兵权。
其次,与削弱大世侯权力或控制世侯军队密切相关的多项措施,是在中统三年年底、中统四年正月和二月开始实施的。如中统三年十二月四日,蒙廷设置统军司以统领诸汉军万户,并控制其军队,“立河南、山东统军司,以塔剌浑火儿赤为河南路统军使,卢升副之,东距亳州,西至均州,诸万户隶焉”,*《元史》卷五《世祖本纪二》中统三年十二月丙辰日纪事,第89页。史氏的邓州军属河南统军司统领。中统四年正月四日,元世祖敕令汉军军官从统军司选举,新擢升的汉军万户当由统军司统领。是月十三日,“立十路奥鲁总管”。二十四日,诏令“诸路汉军奥鲁毋隶各万户府管领”,“凡奥鲁官内有各万户弟、男及私人,皆罢之”。*《元史》卷五《世祖本纪二》中统四年正月乙酉日、甲午日、乙巳日纪事,第90页。诸路汉军奥鲁改隶统军司,其意在于掌控大小世侯们的家属。上述措施“大大削弱了万户对所属汉军的控制能力”。*唐长孺、李涵:《金元之际汉地七万户》,《文史》第11辑,第140页。是月二十五日,元世祖诏令在汉军万户中增设万户府监战一员,参议一员。*《元史》卷五《世祖本纪二》中统四年正月丙午日纪事,第90页。《元史·世祖本纪三》记至元二年二月,“以邓州监战讷怀、新旧军万户董文炳并为河南副统军。”讷怀始任邓州监战可能就在中统四年正月,职责是监督史氏邓州军的行动。中统四年二月元世祖诏令:“统军司及管军万户、千户等,可遵太祖之制,令各官以子弟入朝充秃鲁花。”*《元史》卷九八《兵志一·兵制》,第2511页;卷五《世祖本纪二》中统四年二月甲寅日纪事,第91页。扩大质子军意在控制汉人及色目军民官,保证他们效忠蒙廷。*史卫民:《元代军事史》,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05年,第143页。汉人世侯有质子在蒙廷,投鼠忌器,自然不敢反叛。解除史氏等大藩的兵权、实行兵民分治当在上述几项控制其军队及其“后院”、削弱其权力的措施实行之后进行,或同时进行。既然如此,史天泽奏请解除自家兵权,可能是在“议者以诸侯权重为言”之后,在其军队被监控、权力被削弱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并非积极主动、心甘情愿的行为。史氏伯叔子侄两代人在真定路苦心经营了四十余年,定难以割舍对该路的统治权。
史氏的兵权被解除后,其军队由何人接掌,史载有缺。《牧庵集》卷十六《史格神道碑》云史氏的邓州兵“解隶他将”,未详“他将”为谁。《元史·董文炳传》也只是记载了至元二年后史氏军队的归属,即史氏麾下千户董文炳接掌了史家军队,“至元二年,帝惩李璮之乱,欲潜销方镇之横,以文炳代史氏两万户为邓州光化行军万户、河南等路统军副使”。*《元史·董文炳传》(第3670页)作“至元三年”。王磐撰《藁城令董文炳遗爱碑》(《全元文》第2册,第293页)记董文炳“至元二年,迁邓州光化行军万户、河南等路统军副使”。《元史·世祖本纪三》至元二年正月己卯纪事(第105页):“以邓州监战讷怀、新旧军万户董文炳并为河南副统军”。“至元三年”当为“至元二年”之误。私意以为“潜销方镇之横”这几个字值得玩味,“潜”字在上引史料中似有隐蔽进行、不使世侯觉察其意图的意思。把大藩的军队暂时交给其麾下将领统率,正是元世祖“潜销方镇之横”的策略之一,它会给大藩一种仍然兵权在握的感觉,从而避免大藩的联合抵制。
三、行迁转法的步骤与时间
在削夺大藩的兵权、实施兵民分治之后,元世祖接受姚枢等儒臣建议,罢世官世守,行迁转法。然何时开始迁转世侯,《元史》就有三种说法。其一,《元史·世祖本纪二》至元元年十二月庚午日纪事:“始罢诸侯世守,立迁转法。”其二,《元史·宋子贞传》谓:“至元二年,始罢州县官世袭。”其三,《元史·世祖本纪三》将三路省臣行省诸路的时间列于至元二年闰五月丁卯日。《牧庵集》卷十三《阿里海牙神道碑》也说,至元二年闰五月“始罢世侯,而易置其地”。上述几种记载皆不确切。从至元元年八月起,元世祖就已开始迁转世侯了。
(一)至元元年对河朔山东大藩的迁转
早在至元元年十二月庚午日元世祖发布迁转世侯的诏令之前,河朔山东大藩如真定路总管史权、济南路总管张宏和东平路总管严忠范等大藩就已被迁转。史权迁转为东平路总尹时,王恽自卫州到东平史权幕府充幕官,《秋涧集》卷二十七《忠武史公挽词并序》云:“至元改元,总尹都督(按,指史权)移镇东鲁,辟某充幕官,遵公命也。”又,兹书卷十六《挽王修甫》前小序有“君有〈燕都怀古词〉,内有‘恨满西山秋色’之句,至元元年在东平时屡向余道”等语,可知至元元年王恽确已随史权至东平。
有学者指出,王恽于至元元年的八月进入史权东平幕府,*蔡春娟:《李璮、王文统事件前后的王恽》,《中国史研究》2007年第3期。笔者考察王恽至东平的时间,曾得到过蔡春娟女士的帮助,谨此致谢。惜未详史料所从出。《秋涧集》卷十七《杂言寄申隠信宣慰》前数句云:“蹇予元年东鲁客,初识君侯发如漆。平生豪气乐新知,一笑论交真莫逆。凉风八月中秋节,月满金樽惜轻别。”又,兹书卷七《吴娃行》首句“元年长星竟天芒”下加小注:“谓至元元年也。”兹书中不加年号的“元年”应当都是“至元元年”。据这两首诗,至元元年八月史权和王恽已在东平。前揭《忠武史公挽词》第十四首曰:“拂衣归去老田园,木屑筠头苦见怜。尺一起为莲幕客,东平门下又三年。”王恽在至元三年三月离开东平回到卫州,*王恽:《茹野菊赋并序》,见《元人文集珍本丛刊》第1册《秋涧集》卷1,第173页上。在东平史权幕府的实际时间远不足二年,“东平门下又三年”中的“三年”,是个虚数,是说在东平前后有三个年头。
济南路总管张宏迁转为真定路总管兼府尹,前揭程钜夫《雪楼集》卷十六《济南公世德碑》载:“至元元年,递迁天下诸侯,(张宏)改授镇国上将军、真定路总管兼府尹。”又,张起岩撰《济南路大都督张公行状》亦载:“至元初,(张宏)例迁真定路总管兼府尹,加镇国上将军。”*张起岩:《济南路大都督张公行状》,《全元文》第36册,第109页。这两条史料记济南路总管张宏在至元元年(初年)转真定路总管,但具体月份失载。其实这个月份还是有迹可寻的,《元史·世祖本纪二》至元元年八月乙巳日纪事:“立山东诸路行中书省,以中书左丞相耶律铸、参知政事张惠等行省事。”另外,该日蒙廷还发布了“省并州县,定官吏员数,分品从官职,给俸禄,颁公田,计月日以考殿最”等新立条格,皆与罢侯置守或中央集权官僚制有关。耶律铸、张惠于至元元年八月行省山东,将张宏迁调至真定,当是他们执行的任务之一。
史权既已在至元元年八月自真定路总管迁转至东平路总管,那么严忠范肯定也在同年同月或之前就罢免了东平路总管一职。惜史籍缺载从至元元年八月至至元二年二月间严忠范的官职和行迹。又,《元史·李昶传》记李昶于中统二年特授翰林侍讲学士,行东平路总管军民同议官,“至元元年,迁转之制行,减并路、府、州、县官员,于是谢事家居”。这条史料为严忠范罢黜东平路总管一职在至元元年,添一佐证。
(二)至元二年对世侯的全面迁转
济南张氏、真定史氏、东平严氏等世侯被迁转的事例说明,元世祖迁转山东、河北大藩在先,发布“罢诸侯世守,立迁转法”的诏令(即至元元年十二月庚午诏令)在后。有史料显示,该年的闰五月之前,蒙廷就曾经派遣耶律铸、宋子贞、商挺等省臣行省山东、河东,迁转世侯,但是成效甚微。《元史·耶律铸传》载:“中统二年,拜中书左丞相。……(至元)二年,行省山东。未几征还。”又,《元朝名臣事略》卷十《平章宋公》:“至元二年,罢世袭官,初行迁转法。诏公同左丞相耶律公按行山东,调选所部长次官。还朝,改翰林学士,参议中书省事。”*苏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十《平章宋公》,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标点本,第202页。然上述史料均未记载耶律铸和宋子贞行省山东是在廉希宪之前还是之后,按《廉希宪家传》有廉希宪行省山东“不两月讫事”的说法,耶律铸至元二年行省山东当在廉希宪之前。耶律铸和宋子贞行省山东,实际情况应该是无功而返,然后才有廉希宪等人的行省山东、黜陟州县官吏之举。《元朝名臣事略》卷十一《参政商文定公》:“(至元)二年,平章赵璧奏立诸路行省,丞相耶律铸行省河东,公为之贰,旋召还。”未言具体月份,当在五月之前。从“旋召还”三字看,耶律铸和商挺行省河东等地的时间甚短,成效甚微,蒙廷由是改派姚枢等行省河东等地。总之,至元二年初蒙廷开始对世侯全面迁转,直到该年五月也没有取得多少成效。于是,元世祖在闰五月精选省臣分三路行省各路府州县迁转世侯。
《元史·世祖本纪三》至元二年闰五月丁卯日纪事:“以平章政事赵璧行省于南京、河南府、大名、顺德、洺磁、彰德、怀孟等路,平章政事廉希宪行省事于东平、济南、益都、淄莱等路,中书左丞姚枢行省事于西京、平阳、太原等路。”兹纪事准确可信,有三路省臣的碑传资料为证。廉希宪行省东平、济南等路事,又见《元朝名臣事略》卷七《平章廉文正王》:“至元二年,分省山东,黜陟官吏,省并郡邑,登能进贤,摧恶扶弱,物无遁情,山东诸侯皆震慑失次,公徐谕以‘祖先创业之艰,汝曹宜一力与国,作成新政,庶几保有基绪。’取其尤不法者数人,系治之。旧以县名户不及者,立约裁省,转易之地,远不逾五百里。不两月讫事,召还。”如前所述,山东地区的两个大藩东平严氏和济南张氏在至元元年就已被迁转,那么廉希宪等省臣在至元二年五月行省山东,肯定就是迁转州县级中小世侯了。从该“家传”可知黜陟官吏的举措遭到了山东世侯的抵制。廉希宪显然采取了严厉打击手段,使“山东诸侯皆震慑失次”,而且惩处了所谓“尤不法者”,也就是拒绝迁转的州县级诸侯。廉希宪在两月内就完成了对山东地区世侯的迁转,相较另两路省臣,成效甚著。
同赵璧一起行省南京等路的省臣有参议中书省事阿里海牙,《牧庵集》卷十三《阿里海牙神道碑》:“至元改元,(阿里海牙)加朝请大夫,参议中书省事。……明年,进嘉议大夫,佥南京、河南、大名、顺德、洺磁、彰德、怀孟等路行中书书省事,始罢世侯,而易置其地。又明年,转亷访使。”兹碑所记路名与《元史·世祖本纪三》所记完全相同,惟“始罢世侯”的说法不确。
姚枢行省河东西京等路事迹又见姚枢的碑传史料,《牧庵集》卷十五《姚枢神道碑》:“(中统)四年,拜中书左丞。至元之元,出省臣三,罢世侯,置牧守,迁转河东、山西、河南、山东官吏,公行省河东、山西,明年而归。”由“明年而归”四字可知,这一举措直到第二年才完成。与姚枢同行河东、西京等路省事的省臣有参议中书省事贾居贞,《元朝名臣事略》卷十一《参政贾文正公》引《贾居贞神道碑》:“至元改元,参议中书省事,诏同燧先世父中书左丞公行省河东、山西,罢世侯、置牧守。”兹碑作者姚燧之“先世父”即姚枢,《元史·贾居贞传》取材自兹碑,所记略同,而直言居贞与姚枢行省河东山西。
《牧庵集》卷二十四《谭澄神道碑》记载:“至元二年,罢世侯,省怀孟、卫辉两总管入彰徳,以公为同知。无几时,官嘉议,迁河南路总管兼府尹。” 又,《秋涧集》卷五十一《王遵神道碑》记王遵在中统初年授平滦路总管,“至元乙丑,转官制行,授怀远大将军,知中山府事。三年,升昭勇大将军,彰德路总管。”至元乙丑即至元二年。其他非典型路级世侯的迁转,在时间上可能都与谭澄、王遵相近。
综上所述,迁转法实施的过程是:(一)至元元年八月起,开始对济南、东平、真定等路大藩的迁转。(二)至元元年十二月“始罢诸侯世守,立迁转法”的诏令,是元世祖全面罢黜路府州县官世袭、行迁转法的开始。且已派遣省臣迁转山东河东等地世侯,但是直到该年的五月,成效甚微。(三)至元二年闰五月元世祖遣省臣分三路全面迁转山东、河东、河南等地区世侯。这一举措直到第二年才完成。需要说明的是,元世祖由大到小、分步骤迁转世侯,将大藩迁转之后再全面迁转中小世侯,同样有《元史·董文炳传》所谓“帝惩李璮之乱,欲潜销方镇之横”的意思。
[责任编辑:丁秀菊]
ANewStudyontheDisestablishmentoftheChineseOverlordsandthe
EstablishmentoftheMagistratesbyKhubilaiinYuanDynasty
ZHAO Wen-tan
(Qilu Culture Research Center of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 Jinan 250014, P.R.China)
Khubilai deprived the military power of the most powerful Chinese overlords in Heshuo and Shandong in 1263 but retained their power as Chief Civil Administrator. At the same time, Khubilai promoted chiliarchs who were previously subordinate to the overlords to be myriarchs, and endowed them the power to command the army. Khubilai started the power relocation campaign in August of 1264, which was to be completed in two stages. the first stage was to transfer chief civil administrator of Zhending, Jinan and Dongping in 1264. The second stage was to transfer the medium or small Chinese overlords in all administrative prefectures from the May 1265.
Khubilai; Chinese overlords; the military power; to govern the army and the people respectively; to carry out the promotion regulation
2011-04-16
赵文坦,山东师范大学齐鲁文化研究中心教授,历史学博士(济南 25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