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法国贵族附庸关系及其历史影响

詹 娜

(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近代法国贵族附庸关系及其历史影响

詹 娜

(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贵族附庸关系是近代法国社会上层的一种人际关系网,起着较大的政治作用,关系到家族成员的官职晋升、财产增加和社会地位的提高等。它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法国封建等级制度,促使资产阶级贵族化,从而限制了工业企业的发展,阻碍了文化的繁荣和社会的进步。

近代法国;贵族附庸关系;历史影响

贵族附庸关系是近代法国社会上层的一种人际关系网,在政治上发挥着较大的作用,在这种关系中附庸主对附庸提供保护和支持,而附庸则对附庸主忠诚、服从,为其服务。西方学界对贵族附庸关系的研究始于20世纪初,具有代表性的有法国著名学者吕西安·霍米尔[1]、罗兰·穆尼耶[2]、罗素·梅耶[3]等在政治范畴内考察贵族附庸关系,他们认为缔结附庸关系是一种以忠诚和信任为基础的情感纽带;而伊夫·杜兰[4]、阿莱特·朱安娜[5]、沙隆·凯特林[6]等学者从经济、中央与地方关系上对贵族附庸关系进行研究,他们认为近代法国附庸关系主要是贵族利益的相互满足,是以家族利益为基础的关系网。而目前,国内对该领域的研究尚属空白。

一

在近代法国贵族阶层中,附庸关系主要是从亲族关系或婚姻关系中构建的,等级较低的贵族首先会从他的家族或婚姻中寻找可以利用的附庸关系。一般情况下,由于家族的责任与同情心,亲族之间都会愿意缔结附庸关系,以提供资助和保护。同时,又因为亲族之间相互了解其为人、能力和名声,所以附庸主也更容易接纳他们,因而成为自己的附庸和心腹。比如雅克·加利奥·德·热努亚(Jacques Galiot de Genouillac)的炮兵部队中就有8位与雅克同姓,其中有4位都是热努亚家族的私生子。再如加斯帕尔·德·索(Gaspard de Saulx)元帅领导的军队中,有17%的人都与加斯帕尔同姓;在布莱斯·德·蒙吕克(B laise deMon luc)元帅的军队中,与其同姓的比例更是高达40%[7]106。近代法国较低等级的贵族就是通过这种亲族纽带,想方设法地攀附较高等级的贵族,逐步提高自身的社会地位,谋取重要官职,由此进入到更高等级的贵族阶层中。

在贵族附庸关系的构建中,父系亲族关系最为普遍,家族成员首先会从父亲那里寻求现成的附庸网络。在近代法国贵族家庭中,一般子承父业,儿子可继承父亲的财产、头衔、职位,以及父亲建立起来的附庸关系。蓬巴杜子爵——莱昂纳尔·菲利贝尔(Léonard Philibert)是利暮赞地区的皇室官员,他的下属马兰(M arin)在1615年的战争中牺牲了。后来,马兰的儿子皮埃尔(Pierre deM arin)就接替了父亲的头衔和职位,成为蓬巴杜子爵的附庸,在1628年拉罗歇尔战役中与蓬巴杜子爵并肩作战。蓬巴杜子爵死后,皮埃尔还侍奉他的遗孀[8]127。由此可以看出,近代法国附庸关系还是有相当的忠诚性与牢固性。其次,家族成员还会从兄弟那里获得必要的附庸关系。在近代法国贵族阶层中,并非所有的父亲都能为其后代提供良好的附庸网络,但他们能从父系的兄弟之间获得重要的附庸关系,找到晋升的途径。如1664年普洛旺斯省级议会的首席议长奥佩德男爵推荐其弟弟为土伦地区的主教[9]92。第三,家族成员也可以从叔辈那里获得重要的附庸关系。在近代贵族附庸网络中,叔辈同样会为侄子们提供一些有益的附庸关系。比如邦兹家族的叔侄们连续六代掌控着贝济耶地区的主教职位[10]340。在近代法国贵族中,通过父系亲族关系而构建的附庸网络非常普遍,形成了一股以家族势力为中心的强大关系网,以此巩固他们的世袭特权和家族地位。

同样,在贵族附庸关系的构建中,母系亲族关系也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力。法国历史学家罗兰·穆斯涅曾对大多数历史学家只关注对父系亲族附庸关系提出过批评,他强调:“旧制度下的法国贵族亲族关系不仅仅只涉及父系旁支,也关系到母系亲族,血缘是双方传递的。……虽然传统上是继承父亲的姓来传承家族,由此形成拥有同一个姓的父系亲族,以便后代都能团聚在同一祖先下,因此形成了以男性为主导的亲族关系。……但是贵族的亲族关系是父母双方亲属共同组成的庞大血缘关系网。”[11]55在近代法国,有许多较低等级的贵族就是通过母系亲族附庸网络,获得晋升机会,有的贵族家庭侍者也能通过母系亲族关系谋取功利。如玛格丽特·德·塞尔维(M arguerite de Selve)1569年成为波旁家族的家庭女教师,后来成为国王亨利四世的妹妹——凯瑟琳·德·波旁(Catherine de Bourbon)的第一侍女。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玛格丽特为她的兄弟、子女和侄子在宫廷里都谋得了官职。她的哥哥成为了宫廷膳食总管,儿子成为法王亨利四世的侍者,两个女儿成为宫廷内侍,并为侄子谋取了军队的职位[12]825-826。由此可见,近代法国贵族妇女同样掌握着丰富的附庸网络资源,也能为家族地位的提升做出重要贡献。

如果父系、母系这边的近亲都没有可以依靠的附庸关系,则必须转向远亲了。因此,在贵族附庸关系的构建中,亲族关系至关重要,而且不管是近亲还是远亲,都是可以利用的政治资源。16世纪法国小领主安东尼·德·诺瓦耶由于婚姻关系与蒂雷纳子爵攀上了远房亲戚,建立了附庸关系。1530年,安东尼陪同蒂雷纳子爵去西班牙协商法王与查理五世的妹妹缔结婚姻事宜,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安东尼获得了国王的信赖,成为宠臣,其家族地位和财产也得到了迅速的提升[13]257-258。

二

在近代法国社会,婚姻一直是贵族阶层用来提升社会地位、获取丰厚嫁妆的有利筹码。例如奥梅松领主——奥利维耶·勒菲弗(O livier Lefevre)就是从其婚姻中获得最大益处的典型代表。1559年7月,奥利维耶与身为皇室议会成员的奥尔良主教——让·德·莫尔维利耶(Jean deMorvillier)的大侄女结婚,成为奥尔良主教的附庸,并获得了他的信任。1566年,奥尔良主教在皇室议会上用自己的声誉提名奥利维耶出任皇家财政官,皇后凯瑟琳·德·美第奇听到这个消息后曾说道:“莫尔维利耶先生肯定非常喜欢奥梅松领主,并认为这是个可靠的人,因为莫尔维利耶先生从来不会这么热切地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13]62-63由此可见,婚姻是缔结与加强附庸关系网的基础,对于双方家族进一步巩固和扩大势力,提升家族声望和社会地位都有重要的作用,而且这种作用是双赢的。

婚姻纽带不仅对于父系亲族,而且对母系亲族都同样重要,它保障了原有附庸关系的稳定和新附庸关系的建立。在亲族关系中,比较重要的婚姻纽带有妻子、妻子的兄弟、妹妹的丈夫、岳父母、女婿、叔叔、表兄等,他们都能成为附庸网络中的重要成员。通过相互通婚,不仅确保了贵族们在财政上的畅通无阻,而且能帮助他们构建庞大的社会关系网,不过在现实生活中,他们主要是依靠亲族兄弟关系(亲兄弟、妻子的兄弟或是妹妹的丈夫等)来连接彼此的业务。在巴黎财政官员中,有6个家族之间存在着婚姻纽带,3个是在图尔地区的博诺家族(Bonneau)、康坦家族(Quentin)和奥贝尔家族(Aubert); 3个是在巴黎的埃罗家族(Herault)、夏特兰家族(Chatelain)和罗兰家族(Rolland),他们几乎掌控着17世纪整个法国的盐税。图尔地区的奥贝尔家族与巴黎的夏特兰家族之间保持着长期的婚姻联盟,成为这两个地区贵族附庸网络的关键性纽带[14]855。又如1660-1683年期间,在参与朗格多克省级议会的39名法官中,有26名法官之间有着联姻关系[15]229-230。

在近代法国有许多地位较低、且不知名的小贵族,依托婚姻、亲族所构建的附庸关系网络,获得晋升,甚至得到皇室恩宠,加官进爵,由此迅速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他们同时也成为本家族的核心人物,再帮助自己的家族成员获取官职,安排他们与大贵族联姻,从而提升整个家族的经济势力和社会地位。瓦莱特家族曾经只是当时法国一个不为人知的小贵族,其家族成员让-路易(Jean-Louis de Nogaret de La Valette)在1622-1638年仅是吉耶纳地区的行政长官,后来依靠远亲婚姻缔结的附庸关系网,获得了皇室的恩宠,地位得到迅速地提升,而他也成为瓦莱特家族兴旺的核心人物。1576年,让-路易通过远亲婚姻缔结的附庸关系成为国王的兄弟阿朗松公爵的卧室侍者;1577年,他又通过这种附庸关系设法服侍于亨利三世国王,因深受国王信任而成为宠臣,并获得了埃佩农公爵的头衔和领地,且在政治、经济等方面帮助其家族成员迅速提升。让-路易安排两个姐姐嫁入显贵茹瓦约斯(Joyeuse)和卢森堡(Luxem bourg)家族;为他的弟弟先后谋取了多菲内地区和普洛旺斯地区的行政长官职务;并安排他的儿子与国王的私生女韦纳伊女公爵缔结婚约,获得了丰厚的嫁妆,大大增加了瓦莱特家族的实力;他的小儿子则成为图鲁兹地区的大主教;让-路易的侄甥也都获得了政府官职,如最高法院和地方行政长官、皇室监察官等职务,并与大贵族们缔结了婚姻关系,有的甚至与王室联姻[16]416-417。由此可见,核心人物对整个家族的兴盛有极大的带动作用,其家族成员与大贵族联姻与亲族附庸关系构建起来后,又成为核心人物进入更高阶层贵族的强大支柱,从而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三

近代法国贵族附庸体系主要是以亲族和婚姻为纽带而结成的人际关系网,这种体制给法国社会带来了非常重要的历史影响,在政治、经济、文化和价值观念等方面都有所体现。

首先,在政治上贵族附庸体系阻碍了近代法国的社会进步。在这种附庸网络中,附庸主对附庸具有控制权,并得到附庸的忠诚与支持;同时,附庸也通过这种关系获得庇护,还有机会从中谋取一定的官职,增强其经济实力,提高社会地位。在这个过程中,贵族附庸主对附庸的信任,使较低等级的贵族得到了晋升;而附庸们对附庸主的忠诚和拥护又使大贵族的人际关系网络更加强大,使附庸主能够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与权力,由此形成近代法国贵族阶层中的主导关系,也是一种较为稳定的社会关系网。附庸体制使得贵族阶层更加凝聚成一个团体,形成了一个范围广阔而强大的关系网络,但却阻碍了其他阶层向上流动的趋势。当时法国大多数的宫廷和政府官职都被贵族阶层所垄断,他们以亲族或婚姻关系再将职位分配给自己信任的贵族附庸。许多新兴的资产阶级很难进入政治领域内,他们只有依靠自己创造的财富,通过国王的恩赐获得爵位,或是与没落的贵族联姻,从而跻身于贵族阶层,才有可能在政治上发挥一定的作用。由此,这种贵族附庸体系维护了法国的等级制度,延长了封建制度的寿命,阻碍了社会进步,这也是后来法国启蒙运动突出强调“平等、自由”思想,以及大革命期间以极端暴力的方式打破等级隔阂、消灭特权阶层的根源之一。

其次,在经济上,贵族附庸体制限制了近代法国工业企业的发展。贵族附庸体系的构建,最普遍、牢固的途径就是依靠亲族和婚姻纽带,所以形成了一种任人唯亲的扩展方式,在经济上也就发展成后来企业中家族式的经营和管理模式。近代法国资产阶级在形成之初就一直希望能跻身于贵族阶层中,他们大多数将财富用来购买官职或爵位,或是准备丰厚的嫁妆来与贵族联姻,以获得贵族头衔,并效仿贵族阶层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在法国传统习惯法中,贵族是不能从事工商业经济活动的,他们享有特权,注重家族荣誉与地位,不在乎金钱与利润,这种思想观念使大批资产阶级贵族化。而贵族附庸体制又使资产阶级企业较少吸收家族以外的成员,他们认为企业在家族内部发展会更利于管理和经营,还能更好地维护家族名誉和地位,因此,大多数法国近代企业中的成员都是家族亲戚或子女等。这种保守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企业劳动力的发展和流动,阻碍了企业大规模生产发展的步伐。法国是继英国之后最早进行工业革命的国家之一,但是它的工业化水平一直很低,发展时间较长,企业也长期处于规模较小的不发达状态,这些都是近代贵族附庸体制给法国社会经济和价值观念造成的不利影响。

最后,在文化上,贵族附庸体系束缚了近代法国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这种附庸关系加剧了文化教育集中于贵族阶层的趋势,使其他阶层较少有受到教育、获得知识的机会。地位较低的贵族家庭一般通过附庸关系将子女送到较高等级的贵族家庭中学习社交礼仪、文化知识等,但这些都限制在附庸关系网络中,一般贵族家庭也很少接受其他阶层的子女到家中学习。受教育的机会被垄断在贵族阶层中,对近代法国文化的传播与发展是一种反作用力,严重阻碍了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和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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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Nob le C lien tage in M odern France and its H istor ica l In fluences

ZHAN Na
(Schoolof history,W uhan University,W uhan,Hubei430072,China)

The noble c lientagewasvery important 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 in the upper c lassofmodern French society,and itwas relative to the p romotion,p roperty,and social statusof the noble c lanm em bers.It w as builtm ain ly through the relations among d ifferen t c lans,and them arriagew as the key pointof im p roving the c lientage between the nob le fam ilies.The nob le clientage had very im po rtant historical influences on France,especially in the aspectsof po litics,econom y,cu lture,and values,etc.Itm aintained the feudal hierarchy,caused the nob le inc lination of bou rgeoisie,lim ited the developm ent of industrial enterp rises,and blocked the p rosperity of cu lture and the advancem entof society.

modern France,the nob le c lientage,historical influen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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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565.3

A

1006-0766(2011)01-0051-04

(责任编辑:黎 原)

2010-10-10

詹娜(1981-),女,湖北武汉人。武汉大学历史学院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