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与灭亡——《琼斯皇》中表现主义戏剧手法的研究

任 如 意

(新乡医学院 外语系，河南 新乡 453003)

背叛与灭亡
——《琼斯皇》中表现主义戏剧手法的研究

任 如 意

(新乡医学院 外语系，河南 新乡 453003)

《琼斯皇》是尤金·奥尼尔的重要代表作之一，也是他以表现主义手法创作的第一部成功作品，开创了美国表现主义戏剧的先河。本文通过对《琼斯皇》中所运用的灯光与色彩、服装、音响和幻觉等表现主义创作手法的研究，揭示琼斯对自己种族的背叛是导致他最终灭亡的根本原因，同时也阐述了该剧中表现主义手法的成功运用及其强烈的戏剧效果。

尤金·奥尼尔；琼斯皇；表现主义；戏剧手法

尤金·奥尼尔是20世纪初美国的顶级戏剧大师，被誉为“美国喜剧之父”。《琼斯皇》是奥尼尔以表现主义手法创作的第一部作品，它的问世不仅开创了美国表现主义戏剧创作的先河，也奠定了奥尼尔在美国戏剧界乃至世界文坛上的杰出地位。

一、表现主义

作为20世纪20年代以来最重要的艺术流派之一，表现主义提倡透过事物的表象，超越对人物行为和活动环境的描写，进一步深刻地表现事物的内在本质，是要“深入我们灵魂中尚未为人所知的区域”[1]，“强调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和主观情感”，“真景和幻景混在一起，鬼魂与活人同时出现，生与死、梦幻与现实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2]，从而将人物的内心世界包括潜意识外部化、戏剧化。“因此，剧中人物常常不是按常规作为故事的一部分，他们代表人类的某种状态”[3]26。表现主义者主要采用音响、幻觉、内心独白等一系列手法来深入刻画人物扭曲的灵魂和复杂的思想情感。

奥尼尔在他的戏剧作品中“运用表现主义手法去表达那些难以通过语言和行为进行表达不能言喻和不知如何表达的思想”[4]401，把剧中人物内心的各种潜在动机和意识活动直接外化为舞台上的直观形象[5]，并将现实主义、表现主义、象征主义有效地融为一体，集各家之长，开辟了一条独特的戏剧创作之路。奥尼尔曾说过：“我试图使自己把所有这些方法熔为一炉,吸取它们各自的长处以达到我的目的。这样如果我内在的火焰够旺盛的话,可以锻造出完全属于我的手法。”[6]253可以说，奥尼尔开创了美国表现主义戏剧，表现主义戏剧也“使他超越了时空的障碍,成为一个国际性的戏剧大师”[7]45。

二、《琼斯皇》中的表现主义手法

在《琼斯皇》的创作中，奥尼尔运用大量的表现主义手法，诸如灯光与色彩、服装、音响和幻觉，突出了琼斯难逃其种族悲剧命运的主题。

(一)灯光与色彩

灯光是戏剧舞台的灵魂，常常被剧作家们用做道具和表现手法，来营造舞台气氛。灯光的冷暖和强弱不同不仅可以烘托舞台气氛和戏剧情境，同时也可以揭示人物心理变化，突显主题。

在《琼斯皇》中,奥尼尔借助舞台灯光制造现实与幻觉交融的舞台效果,以月光的忽明忽暗来烘托琼斯命运的悲剧氛围,给人印象深刻，效果独特。第一场，时间尽管已近日落时分，但依然阳光耀眼。琼斯得知土著人要造反后匆忙逃向森林。第二场开始，琼斯来到森林边时夜幕已经降临，琼斯逐渐神志模糊。第三场，微弱斑驳的月光让琼斯觉得阴森可怕，产生幻觉——杰夫的幽灵前来报仇，他开枪后仓皇逃往森林深处。第四场，月亮照得路面微微闪光，恐怖而虚幻。到了第六场，“月光几乎全被挡在空地外，仅透进一点昏暗、微弱的光线”[8]132。此时的琼斯几乎精神崩溃，而昏暗、微弱的月光也暗示了他的前途是一片黑暗。第八场，黎明的到来预示琼斯生命的终结和灵魂的回归——回归到他们整个种族的不幸命运当中。

色彩也是常用的表现主义写作手法，不少剧作家在他们的作品中运用色彩来表现人物的内心情感。奥尼尔在《琼斯皇》中也把色彩发挥得淋漓尽致。

白色通常是圣洁、高贵的象征。《琼斯皇》开头出现的皇宫大殿，“洁白的四壁全无装饰,地面由白瓷砖砌成。……外接有白色圆柱的门廊”[8]103。由白墙、白砖、白柱构建的殿堂中央的宝座上却坐了一个黑人皇帝!白与黑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白色是白人的,琼斯改变不了他处于白色包裹下的“黑色灵魂”。而开头的白色宫殿也为琼斯最后的白色坟墓埋下了伏笔。

剧中另一富有象征意义的颜色是红色，它同样具有讽刺意义。琼斯宫殿内“靠近后墙的中央,面朝外放着一把大座椅。这是殿内仅有的家具,由天然的木墩子做成,漆成炫眼刺目的猩红色。……从御座到两扇拱门的地面上，铺着染成鲜红色的地席”[8]103。此外，剧中琼斯鲜红的裤子和白人奸商史密塞斯多次使用的“blood”、“bleeding”等词语,以及浑身被涂成鲜红色的刚果巫医，都预示了琼斯最终的悲惨结局。

显然，剧中红与黑、黑与白的鲜明对比，“极为形象地表现了这位黑人‘皇帝’背叛种族、崇尚白人统治模式的心理，并折射出一种疯狂的野心和扭曲的性格”[9]399，同时也极大地冲击了观众的视觉神经。

(二)服装

琼斯的服装在该剧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奥尼尔通过描写琼斯服装的变化把琼斯的荣辱兴衰生动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开始琼斯“身穿满是黄铜纽扣的浅蓝制服，肩佩沉重的金质肩章，衣领、袖口等处都饰有金质镶边。他穿了条鲜红的裤子……脚穿挂着铜踢马刺的系带漆皮靴，腰束带枪套的皮带，枪套里装着把枪柄镶有宝石、枪管很长的手枪。……这一身豪华装束虽不十分滑稽可笑，不过总有点不伦不类”[8]106。在随后的逃亡中，他不断剥去华丽的皇帝“新衣”——巴拿马草帽丢了，华丽的制服破了，踢马刺和上等漆靴子也被他扔到一边，华美的裤子成了一块遮羞布。琼斯的这身装束与之后出现的只系了一块缠腰布的一群黑人奴隶，以及全身赤裸、仅腰间围了一块小动物兽皮的刚果巫师的幽灵形成了呼应，预示了脱掉华丽服装的琼斯回归了自我——他是一个黑人、一个逃犯。

(三)音响

鼓声的运用是《琼斯皇》的另一重要表现主义方法。

首先，鼓声节奏的变化是琼斯生命的象征和内心世界起伏的外化。开始“出现时鼓声的快慢与正常人的脉搏一致——每分钟72次；随后节奏不断加快，一直持续到全剧终”[3]103。从第二场到第六场，琼斯感到“鼓声比原来响了一些”，“鼓声的节奏明显地加快”[8]120。第七场，鼓声和琼斯的紧张心声融为一体。琼斯的恐惧随着鼓声的每次响起和节奏的变化而逐步加强。最后一场，随着琼斯的被击毙，咚咚的鼓声也戛然而止。象征着生命节奏的鼓声停止了，琼斯的生命也终结了。

其次，鼓声在调节观众注意力方面也发挥了重要作用。观众听到的鼓声和剧中琼斯听到的鼓声是一致的，所以鼓声能直接作用于观众的感官，让他们身临其境地感受到琼斯的恐惧心理。每当观众的注意力松弛时，咚咚的鼓声便会响起，迫使观众对剧情发展和人物命运始终保持关注。

奥尼尔还运用枪声使每场戏高潮迭起，震撼人心。正如埃米尔·罗伊所言，在困境中，主人公总是通过寻求某种魔幻武器来解脱自己心灵上的恐惧，琼斯借助的武器就是那把从不离身的手枪。此时手枪不仅是防卫武器，更是琼斯寻求心灵慰藉的唯一希望。从第二场到第七场，琼斯分别向“小的无形的恐惧们”、黑人杰夫、监狱看守、奴隶贩子、白人种植园主和鳄鱼等的幽灵开枪射击。这一声声枪响不仅没有驱走琼斯的恐惧，反而让他一步步走向灭亡。

此外，奥尼尔还成功运用其他声音来强化戏剧效果。树叶中传出的阴森单调的风声、树叶的沙沙声、一群无形者中发出无声的“阵阵嘲笑声”、黑人杰夫出现前的卡塔响声等等，都有深刻的寓意。奥尼尔在第四、五场中更是别出心裁，成功运用哑剧无声的技巧，取得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例如罪犯们在静悄悄地行走，白人看守在无声地用鞭子抽打他们，庄园主和拍卖人在拍卖场上无声地进行着包括琼斯在内的黑奴买卖。这些无声的声音与鼓声、枪声相互映衬，产生了特殊的艺术效果。

(四)幻觉

幻觉是作家，尤其是剧作家常用的，用以揭示作品主题和主人公的内心世界的表现主义写作手法之一。在《琼斯皇》中，随着黑夜的降临和土著人的鼓声越来越快，琼斯的惊慌恐惧也不断加剧，被他杀死的人一个个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他眼前：拴着脚镣的黑奴、奴隶拍卖者、巫师和那只巨大无比的鳄鱼。黑夜中的森林带给琼斯的只有恐怖的幻觉和幽灵。这些幻觉或幽灵不仅使琼斯内心的恐惧可视化，而且让他自己过去的罪恶和他们种族悲惨的历史舞台化，成为琼斯过去真实生活和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

第二场出现的小恐惧们是琼斯心中诸多幻觉的综合体，代表来自黑夜森林的天然恐惧。这些不是偶然的，是琼斯早年所作所为及其种族的悲剧命运的体现。第三场，杰夫和那一小队黑人囚徒以及狱卒的再现都是琼斯的幻觉。在第七场中，酷似祭坛的一堆圆石、刚果巫医和瞪着绿色眼睛的鳄鱼的幻影彻底让琼斯崩溃了。琼斯把保命的银子弹射向鳄鱼。鳄鱼之死也预示了琼斯生命的终结。最后一场的场景和开始的场景相似，表明琼斯又回到了起点——象征琼斯向着生命本源的复归。这种种场景都是幻景，它们是作者用于揭示琼斯的恐惧心理、罪恶感以及由此而产生的种种回忆和妄想，可谓亦真亦幻，真假难辨。

三、结语

奥尼尔表现主义代表作《琼斯皇》的重要意义，首先在于它打破时空观念，成功地运用了新颖的诸如音响、幻觉、色彩、服装等艺术表现手法，揭示了琼斯的悲剧不仅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他的整个民族的悲剧，甚至是带有普遍意义的全人类的悲剧。其次，通过成功运用灯光与色彩、服装、音响和幻觉等表现主义手法来展现舞台上主人公惊恐、扭曲和疯狂的心理活动，把现代文明社会中人们由于孤独和缺乏归属感而导致的无助和心灵的痛苦挣扎生动地呈现在观众面前，产生了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记忆森林中的逃避者，无时无刻不在受着过去记忆中的某些幽灵和幻觉的困扰和折磨。琼斯正是我们现代文明世界人的化身。

[1]Bogard,Travis.Contour in Time——The Plays of Eugene O’Neill[M].New York: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8:204.

[2]林骧华.西方现代派文学评述[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98-102.

[3]J L Styan.Modern Drama in Theory and Practice：Volume 3[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1.

[4]Twentieth-Century Literary Criticism：Volume 1[M].Detroit:Gale Research Company,1978:401.

[5]朱伊革.尤金·奥尼尔的表现主义手法[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3(2).

[6]刘宝端，等.美国作家论文学[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253.

[7]刘明厚.简论奥尼尔的表现主义戏剧[G]∥廖可兑.尤金·奥尼尔戏剧研究论文集.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8:45.

[8]茅百玉.天边外[M].南宁：漓江出版社，1984.

[9]李维屏.英美现代主义文学概观[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8:399.

[责任编辑海林]

I1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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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2359(2011)02-0196-03

任如意(1965—)，女，河南温县人，新乡医学院外语系副教授，主要从事外国文学和中西文化对比研究。

河南省教育厅教育科学“十一五”2010年度重点课题(2010-JKGHAG-0488)

2010-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