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播理论史:回归劳动》看文化与劳动的关系①
2011-04-12冯建三
冯建三
(政治大学 新闻系,台湾台北 11605)
从《传播理论史:回归劳动》看文化与劳动的关系①
冯建三
(政治大学 新闻系,台湾台北 11605)
文章回顾《传播理论史》的贡献,据此鸟瞰与省思1960至2010年间,文化意象与内涵在学术论述与(国际)政治经济体系的演变。从中,作者进而指出,1990年代后期以来,特别是人们通过互联网与手机,使用社交传媒的时间有增无减之后,人们有愈来愈多的时间,从工作至消费,无不陷入商业逻辑的漩涡。面对资本增殖进入新的阶段,制约了文化活动,公共政策理当有所响应。
传播理论;传播政治经济学;文化研究;文化资本化;文化劳动论
打从青年时期起,《传播理论史》(Theorizing Communication:a history)的作者就“觉得传播学门会让我有个独特的特许状,让我对于文化批评与政治经济学的兴趣,得以结合”②除另有批注,本文的引述均出自译本。。席勒(Dan Schiller)作此“奇思遐想”,进而努力二十余载后,成就了这本书。他要通过“文化”与“劳动”这两组关键词,书写“传播理论史”。
作者认为,美国的行为研究固然误导美国传播研究于歧途,但上焉者从杜威(John Dewey)至米尔士(C.Wright Mills)等人,同样没有能够超越实用主义与工具哲学的局限,致使他们固然深知传播资本体制的深层缺陷,但往往不愿意、怯于绸缪利润归私以外的媒介系统有何样貌,或者,即便有心就此构思,他们经常难以厘清推动另类传播模式的动能何处可寻。于是,杜威号称民主而重视一般人的能力,在此怪异地与精英论者李普曼(Walter Lippmann),仿佛仍有共识。
对于欧陆的结构与后结构、后现代派别,席勒也有不少的微词。阿图舍(Louis Althusser)过度侧重理论实践的阐述,以致流于扬举、奉为律令,而不是适度地看重知识分子导引劳工阶级激进化的功能;傅柯(Michel Foucault)研究社会的边缘群体有很大的启发与贡献,却否定激进地改变社会的重要动力,还禁不起排除劳工阶级;布西亚(Jean Baudrillard)指人类的重心不再是物质生产,而是文化、消费、信息、意识形态,这就使得有关生产的论述,不仅是不充分、有缺失而有待补充与纠正,而是招致“敌视”。席勒还说,哈伯玛斯(Jürgen Habermas)声称劳动这个概念无法捕捉人类生活再生产的特殊部分,他借重语言学,强调“理想沟通情境”的时代意义及重要性固然有其敏锐的洞见,却又似乎有夸大其力量之嫌,并且可能在重新建构历史物质论的过程,抛弃了珍贵的理论遗产③这是贺翠香的看法。见贺翠香《劳动、交往、实践:论哈贝马斯对历史唯物论的重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出版。。在席勒看来,这些各有所偏的现象,显示欧陆诸位思想家在这方面与美洲大儒相类,都是二分劳心与劳力的囚徒,他们都没有能够尽力铺陈二者如何可以同时是“文化的劳动理论”(labor theory of culture)之构成要素。
面对英国的“文化研究”,席勒说,霍尔(StuartHall)不接受言说之外别无社会实践的说法,一语中的,但他觉得霍尔有些摇摆、驳斥不够彻底,以致霍尔在谈及意识形态时,忽略媒介组织必然涉及的技术劳动。对于1980年代以后,文化研究跨洋至美再流传于世,席勒有其不安,他同意梅铎(Graham Murdock)的观察:文化研究通过美国而流行许多国家的同时,恰巧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之霸权浮现、流传、巩固与扩张之际,二者的同步进展可能不是偶然。(后)结构、后现代主义化的文化研究修赧于大论述与启蒙之说,并非没有历史原因,但不再认知执守信念而更是钟情于修辞、言说与论述,以致无意或说认为无须追究社会(是否有其)真实可言,并为此而放弃联结二者之后,这个类型的文化研究固然拓展了一些批评的空间、让人有了些许释放,代价却是刀口钝化,对于当道政商体制的威胁跟着减少,等而下之则被挪用于商品营销,于是得以兴旺。
席勒比较首肯的是第一代的英国文化研究健将,特别是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论述威廉斯的中文硕博士论文或专书,至少15本①硕士论文撰写完成年代,依序是:谢国雄,《文化取向的传播研究——雷蒙、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论点之探讨》,政治大学新闻研究所,1985;郭品洁,《威廉士的文化写作研究》,新竹清华大学社会人类学研究所,1997;刘颖,《雷蒙德·威廉斯文化地域观的美学意义》,广西师范大学,2005;黄斌峰,《以雷蒙·威廉斯之观点重新审视叶慈戏剧世界中的融合哲学》,台湾师范大学英语学系,2008;梁锦才,《雷蒙德·威廉斯文化唯物主义理论研究》,广西师范大学,2008;傅振玲,《雷蒙德·威廉斯的文化思想研究》,大连理工大学,2008;辛春,《论雷蒙德·威廉斯的文化唯物主义思想》,黑龙江大学,2009;晏萍辽,《威廉斯文化研究视阈中的文学理论及意义》,辽宁师范大学,2009。博士论文至少有刘进,《文学与“文化革命”:雷蒙德·威廉斯的文学批评研究》,四川大学,2008,另由四川大学出版社以专书形式出版;专书有赵国新,《新左派的文化政治:雷蒙·威廉斯的文化理论》,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他勇于想象与规划,对于财团主导之外的媒介体制,威廉斯多所发挥②威廉斯早在1962年Communication一书,就讨论了另类传播体制的面貌,关于威廉斯与另类传播,见Brennen,Bonnie.Newsworkers in Fiction:Raymond Williams and Alternative Communication History,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Inquiry,1993(117):95-10,威廉斯不惮于构思另类传媒的出路,自然又出于他对(传播)科技的非命定观,见Freedman,D.A‘Technological Idiot’?Raymond Williams and Communications Technology,Information,Communication and Society,2002,5(3):425 -442.。不过,53岁以前,他对于“文化”的描述,少了冲突的着墨,反倒是浮现人类学的界定方式,强调文化是普通的、总体生活方式的、是所有人都能共同享有的面向③汤普森曾特意批评这一点,Thompson,E.P.‘Long Revolution’,New Left Review,1961,May/June 及 July/August.。1971年,他才提出“主导的、浮现的与残存的”三层次文化观④指 Williams,Raymond.‘Literature and sociology’,in Problems in Materialism and Culture,London:Verso.1980,pp.11 -30。《文化马克思主义在战后英国:历史学、新左派和文化研究的起源》(Dwokin,Dennis著,李凤丹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143-206页)的作者也指出,威廉斯出版的前文,是对汤普森当年书评(见前注)的回应,是威廉斯“首次”的“思想转变”。,到了1974年,他在《电视:科技与文化形式》大量引述北美的政治经济学者贺伯·席勒(Herbert Schiller)的著述⑤Williams,Raymond.电视:科技与文化形式,冯建三译,台北:远流1992。。哥丁(Peter Golding)与梅铎发表于1978年的论文,表明威廉斯的理论陈述虽然未能确立是哪些力量在优先发生影响,却已经在具体分析时,率先解剖了传播体制[1]。冈汉(Nicholas Garnham)当时认为,哥丁与梅铎的这篇文章是分水岭,清晰标志了英国传播政治经济学所坚持的信念及其与英国主要传媒路径的分际[2]。1980年,在英语世界第一本标举传播政经取向的学术期刊,冈汉连手威廉斯制作了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文化社会学专题[3]。1981年的《文化》⑥Williams,Raymond.Culture,London:Fontana,1981.出版将近三十年来,屡屡为威廉斯赢得热烈的响应,不独见于本书。迄今,青壮辈的何孟哈夫(David Hesmondhalph)之力作《文化产业》,对于威廉斯前作仍然仰仗有加,他将威廉斯与英国,以及法国的激进传播政经学并举共列⑦Hemondshalph,Davis.Culture Industries,London:Sage,2007.p.53,79.该书第一版出版于 2002 年。。加拿大的贝比(Robert Babe)在2009年推出《文化研究与政治经济学:迈向新的整合》,列举威廉斯是政经取向的文化研究代表人之一⑧Babe,Robert E.Cultural Studies and Political Economy:toward a new integration,Lexington Books,2009.。
然而,就在威廉斯的思考有了转向,日后人们称之为“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意识形态,其逻辑、论述及行动已经在1973年发端于流血政变中,从拉丁美洲的智利①论及经济新自由主义时,一般都以英美的保守政权为始,但在美国支持下的智利1973年军事政变之残暴镇压与震撼,实为开端;该政变与美国及经济新自由主义芝加哥帮等人如傅立曼(Milton Friedman),及其与日后英国的联系,见以下两书:Grandin,Greg.Empire’s Workshop:Latin America,the United States,and the Rise of the New Imperialism,Metropolitan,2006,以及Noami Klein.《震撼主义:灾难经济的兴起》,吴国卿、王柏鸿译,台北:时报公司出版2007。扩散至英、美等国。它的两大名言是“没有社会只有个人”(…there is no such thing as society.There are individual men and women…)②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Margaret Thatcher,1925-)1987年10月31日受访谈话。,以及“政府不能解决问题,政府就是问题”(Government is not a solution to our problem,government is the problem.)③美国总统里根(Ronald Reagan,1911-2004)第一任就职演说词(1981年1月20日)。,它强调生产工具私有化与利润归私才能带来效率,声称劳动者的福利与社会的健全已经尽在资本的效率中。在这个阶段,“文化”这个字眼的语意连结,开始悄悄发生变化。
1960年代的“文化”、“人文影响”挥之不去。“文化”一词在前,抵抗(官商)的意识与资源跟进,是以有法兰克福学派的文化工业批判、文化帝国主义批判与中国的“文化大革命”等等,甚至,主流学界之大儒如贝尔(Daniel Bell)还在1976年出版《资本主义的文化矛盾》。身处这个格局,资本增殖与文化的意向,天各一方,难以联结。另一个相关的语汇是“信息”,它没有那么强烈的对抗性质,却也没有完全进入资本的怀抱。作为传播理论的早期源流之一,“信息论”是一种机械观点,认定信息纯属中性,并无政治的蕴含。1973年贝尔的《后工业社会的来临》延伸其“意识形态的终结”之说。贝尔认定“信息科技”与“理论知识”超越了资本的范畴,为1970年代末登场的“信息社会”预先铺路。虽有这些想要替资本进行纳编的修辞,信息另有一种面貌,尤其是“新世界信息与传播秩序”的南北斗争贯穿整个1970年代,延烧至1980年代初期与中期。在这个背景下,“信息”还不完全是保守眼界的禁脔,“谁的”信息这个提问,还是炽热的国际政治议题;事实上,到了本世纪,这个争议还未落定,派生为互联网的管理、网址设定等等规则究竟是要由美国商务部管辖的民间组织肩负权责,还是要让各主权国家有更多的介入空间,历经2003年与2005年“世界信息社会高峰会议”的两次议论,以及2006年开始、预计进行五年的“互联网论坛”协谈,迄今都还没有取得各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④参见 Raboy,Marc & Normand Landry.Civil society,communication,and global governance:issues from the World Summit on the Information Society,New York:Peter Lang,2005.以及左正东,《网络言论管制和网络自由运动》,信息社会研究.2009(17):239-55。。
从英国外散至澳洲的文化研究人士从1980年代开始提倡“文化政策”,强调文化研究的实用性⑤Bennett,Tony(李永新、王杰译2007)《本尼特:文化与社会》,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该书是Bennett自选集,作者并自述研究文化之旅。。一方面,这与政经学者冈汉早在1983年为介入大伦敦议会(Greater Loundon Council)之政治而作的《文化的诸概念:公共政策与文化工业》一文⑥该文四年后重印,Garnham,Nicholas.Concepts of culture:public policy and the cultural industries,Cultural Studies,1987(1):23-37.,并不相同;另一方面,它的某些实用色彩被另一些文化研究者质疑⑦如 McGuigan,Jim.Rethinking Cultural Policy,Open University Press,2004.,文化的意象逐渐转向。英国政府在工党于1997年上台后,刻意舍弃并开始包装“创意产业”,流风所及,一时蔚为时尚⑧批判该“政策”之近作见 Banks,Mark and Hesmondhalgh,David Looking for work in creative industries policy,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ultural Policy,2009,15(4):415 -30.。台湾在1995年由文化建设委员会首度主办“文化产业”研讨会,试图以此作为小区总体营造的“核心”,“间接带动地方的繁荣”[4],至2002年起联用二词,称之为“文化创意产业”,2004年立马有了跨部会完成的《2003年台湾文化创意产业发展年鉴》,2009年5月再有昧于实况的“创意台湾:文化创意产业发展方案”,宣称要以体质羸弱的电视与电影(及流行音乐)作为旗舰产业,领航文创。中国内地文化体制的调整与改革年年增温,文化产业之说很快就使得法兰克福文化工业的批判“短暂兴盛”后,从1990年代中期左右走向衰落[5],2004年国家统计局颁发“文化及相关产业分类”,2005年国务院颁行《关于非公有资本进入文化产业的若干决定》,到了2009年7月,国务院遂有“文化产业振兴规划”;此外,文化创意产业的用法在北京与上海等地,另见流行。
进入这个时期之后,“文化是个好生意”、“文化是新的经济增长点”等等修辞应运出笼,从流行媒介、类书出版至高教院系所的文化创意座谈、会议、学程、科系、中心或基地的设置,热闹登场。挹注文化活动的正当性,不再是文化所带来的启迪、陶冶、怡情悦性、变化气质或鼓动人生,所有非经济或社会的文化意义,进不了台面,文化值得政府提供资源的正当性,如今得由经济语汇给予支持、甚至证成。是以,即便是具有批判思维的“文化研究学会”也无法视而不见,该会在2010年会时,刻意以中文的特性,制造仿真两可的主题宣称:“文化生意:重探符号/资本/权力的新关系”。
文化(创意)产业变成流行语汇之前,“关税暨贸易总协定”(GATT)的第七回、乌拉圭回合谈判已经从1986年启动,重点之一就是要将“自由贸易”的主张,从制造业向“文化事业”渗透。其中,美法(欧)以影视产业等文化产品为标的,彼此拉锯。由于无法在GATT的多边场合取得优势,美国于是绕道,逐次与个别国家谈判(各个击破)或在其他场合(如投资协议)推进影音产品自由贸易的主张。欧洲联盟在法国主导下,结合加拿大、韩国等国开始从1998年展开“文化政策国际网络部长会议”,联手相关的媒改与文化社运团体,双方共通的诉求就是要求“各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制订影音政策”,他们强调各国有权依据本身的认知与需要,以及本国不同主张者之折冲结果,决定市场是否开放及其开放额度,也有权是否给予特定对象国民待遇及最惠国待遇。这个争执迄今尚未解决,欧盟想要釜底抽薪,试图将规范与仲裁影音文化流通的机构,从1995年挂牌的“世界贸易组织”(WTO)移转至1946年成立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各国文化部长会议结合相关NGO的推动,三年有成,他们在2001年就成功地促成Unesco发表宣言,并在2005年通过《保护文化内容和艺术表现形式多样化公约》后,使公约在2007年生效施行。这个时候,“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障及促进文化表现多样性公约’与世界贸易组织规范之潜在冲突与调和”不得不成为世人必须面对的课题①如徐挥彦的论文题名,收于杨光华《第七届国际经贸法学发展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政治大学国际经贸法中心,2008年,第425-536页,另见赵月枝,《文化产业、市场逻辑和文化多样性:可持续的公共文化传播理论与实践》,新闻大学,2006(90):1-7,及2007(91):56-62.。
文化研究学会的“文化生意”命题是一种刻意的暧昧,美、法对于影音文化的不同主张不会定于一尊。然则,当前“文化”的主流称谓确实以史无前例的规模,联系于“商品”的意象,人们在接触这样的文化时,其感受为何,是漠不关心、协商、不疑有他而逆来顺受或不以为然而怒目相向,也许仍是问题,但并非资本所关心的重点,资本在意、没有把握的是,这样的文化意象真能成为资本的增殖来源吗?这就涉及“劳动”这组关键词。
作为政治经济学的重要旗手,对于美国19世纪末“生产者共和论”以来,劳心与劳力的日趋二分,席勒扼腕再三。在此之前,备受马克思与恩格斯称赞的德裔皮革工人狄次根(Joseph Dietzgen)在著作中,屡屡表示“思考是一种体能的运作过程…一种劳动的过程”。是有一段时期,论者都能主张言谈与思索(speaking and thinking)、行动与活力(action and energy),以及物理的生产或形体的劳役,通通都是“劳动”所不能缺少的部分。
席勒主张,“生产力劳动(productive labor,PL)”是解开劳心劳力区分的重要钥匙。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认定,只要该劳动为资本所雇用而投入于价值的生产并且能生产剩余,而该剩余价值为私人占有的劳动,就是PL。所以,PL是一种雇用“关系”,PL不是劳动的“内容”究竟是农林渔牧矿、制造、服务或当今所谓的文化(创意)产业。不过,席勒的PL似乎与这个传统只有局部接合,二者并不完全相同。他说,PL是“人的自我活动,具有兼容并蓄及整合的性质”,于是,薪资劳动固然是PL,家务劳动及其他并不是为了薪资而进行的活动,乃至于“休闲”时候所进行的活动,都可以是PL,“观众、听众与读者(的活动)…是有偿及无偿工作的劳动”。乍看之下,这个界定方法势将因为无所不包,致使失去传统马克思主义的色彩与作用,但是,“历史资本主义”的发展似乎反而向读者昭示,席勒界定PL的方法,很有可能已经为当下及未来的传媒走向及其研究,另辟蹊径,虽然这个提法还不能说完全是新创。
曾经担任美国联邦传播委员会首任经济学家、英语学界传播政治经济学界的第一代学者史麦塞(Dallas Smythe)早在1977年就已经提出一个论点[6]。他说,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没有从“经济”,而是从文化/意识形态角度,研究“传播”媒体,这是盲点。史麦塞指出,在商业传媒体制下,传媒(又以电视最为明显)生产了一种他称之为“受众(阅听人)商品”(audience commodity)的物件,并将这个商品源源不断地卖给广告厂商。这个观点不但在传播政治精英学界引发争议,最慢在1989年,后现代派文化研究者费斯克(John Fiske)也开始提及这个名词,或者,准确地说是“阉割”该论点后,留用该词①Fiske,John,《了解庶民文化》,陈正国等译,台北:久大万象公司,1993:27-8。陈等人的译词是“商品化了的观众”。由于费斯克在Television Culture(London:Methuen,1987.)尚未提及史麦塞,何以如此及是否有时代意义,待查。另见陈立旭,《重估大众的文化创造力:费斯克大众文化理论研究》,重庆出版社,2009:114-7.。那么,“受众商品”能够成立吗?其论述的细部说及其疑点何在?笔者在其他地方已经交代②见 http://www3.nccu.edu.tw/~jsfeng/smythe1977murdock1978feng19922007.doc,以及笔者为 Sut Jhally,《广告的符码》冯建三译.台北:远流,1992所写译者导读。,这里只针对本世纪以来,他人对该论点之引述③单篇不计,如 Gandy,Oscar.‘Audiences on demand’,in Calabrese,Andrew and Colin Sparks(eds).Toward a Political Economy of Culture,Lanham,Maryland:Roman & Littlefield,2004:327 -41.,以及新的情势对该论点的可能意义,续作引申。
2001年出版的《全球好莱坞》④(Miller et al.,2001),2005年出第二版,扩充篇幅百页,增加作者、十余页图表及中国与印度个案。没有提及史麦塞,但对于(电影)“消费的劳动理论”有相当篇幅的叙述,原因是否该书作者之一马克斯韦尔(Richard Maxwell)早年参与了“阅听人商品”的辩驳,不得而知。《受众经济学》引用史麦塞多次,指该概念“太过简化”[7]。席勒的新作《信息拜物教:批判与解构》(2006)如同本书,依旧遵循史麦塞的基本视野,唯对于互联网的使用、广告与劳动的商品化现象⑤理论简述见第11-15页,受众商品现象与数字见第223,232,235-240页,英文书名是How to Think About Information,刑立军、方军祥、凌金良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尚未深入分析。2007年的《互联网受众》[8]则出现史麦塞至少八次,语带赞同,但旋即转入介绍与讨论相关测量的“技术”演进,而不是理论内涵。
然而,技术形式日新月异,从部落客(blog)、第二人生 (Second Life)、脸书 (Facebook)、宅窟(Jaiku)、噗浪(plurk)等等互联网及“社交传媒”等等都在争先恐后,致使“使用者创生的内容”的意义远远超出1980年代以来的“消费者也是生产者”(prosumer)等概念的指涉,更是有待理论的探索。完整掌握其意义“需要多层次方法论”[9],不是政治经济学所能独自完成,但至少可以从“经济”与“文化”两个角度,鸟瞰受众商品的蕴含。
先说经济。2008年世界各国的国民生产毛额是61兆70亿美元[10],大约3%(1兆9300亿美元)用于信息科技,其中,直接与受众商品之生产相关的“通讯传播业”采购与使用的信息科技额度是2 020亿,远远落后于2007年以来造成经济核爆的金融业之5 030亿,也相去制造业(4 330亿)与政府部门(3 900亿)甚远,甚至还略低于零售与趸售业(2 110亿),只高过服务业(1 720亿)⑥信息科技支出是2009年预估值(Economist,2009.12.55:73)。2008年美国政府与各大小企业的(含信息传播)科技支出是1兆7500亿美元,转引自 Schiller,Dan.’The Communications Revolution - It’s a Wired World’,Le Monde Diplomatique 2009 年12 月号首发,这里取自 www.counterpunch.org/schiller12162009.html。不过,这个额度再加上两组数字后,就会相当可观。一是2008年的世界总广告额(受众商品赖以表达其形式的价格),以货币表达是6 660亿美元。二是受众通过自己的劳动而配合资本将自己转化为可供资本增殖的商品时,另外得自掏腰包,购买相应的平面传媒(报章杂志)、增添日新月异的消费性模拟或数字电子器材(收音机、电视机、录放机、计算机及其接口设备、各种储存器材如DVD等)与通讯器材(手机等)、支付互联网使用费、按片按次或按日周月年订购特定内容(假使这些内容不被广告赞助,或广告赞助不够),最后,还得支付电费才能接触或使用电子形式的图文影音等等“内容”。后面这些林林总总的费用还待精确估算,唯不但应该不致低于前者(广告),反倒应该会是其若干倍。如此,受众商品表现为直接与间接的经济产值形式,若在3%或更多的世界生产毛额,应该是合理的估计。这三组数字之外,通过网络空间所创生的虚拟物品(virtual wares)之销售额,2009年在美国估计约10亿美元,虽不大,似乎还是应该加上⑦A special report on social networking Economist,2010 -01 -30.。
相较于形式的经济产值,受众投入实质“时间”并通过自身的阅听劳动,全神投入或漫不经心地进入有如空气与阳光的传媒(包括互联网)“环境”,其完整的意义还待阐述与辩驳。
根据尼尔森公司的调查,2007与2008年12月的全球网民,单是使用“社交传媒”的时间已经有130分钟与183分钟。到了2009年12月,这个项目攀爬快速,上升至第一位,达335分钟(美国高于平均,达369分钟;另依不同组织的调查,美国人2009年7至10月一周上网13小时),网民用于“在线电玩游戏”与“实时短讯”的时间,只能分居第二与第三[11-13]。与此对应,2008 与2009 年的美国总广告额相比于前一年,接连下跌3%与8%,但大量运用社交传媒的企业公关,其支出逆势成长4%与3%[14];2008年8月,美国社交传媒的广告收入是4 900万美元,2009年 8月达 1亿 800万美元[11]。这两组数据是个小的佐证,显示资本对于人的生产或非生产的劳动走向,具有同步监理的能力。
假使保守地估计,美国人接触“传统”传媒(听广播、看电视及读报章杂志)的日均时间是360分钟①各种新旧传媒使用时间的统计常有出入,但趋向一致,依“国家专家小组”对40个国家的跨年调查,美国人2007年日均看电视已有297 分钟,http://www.ip-network.com/tvkeyfacts/Tables/ViewingTime08.pdf,再加上接触互联网等“新”传媒的120分钟,那么扣除睡眠、通勤与工作之后,他们在清醒的时候几乎就离不开新旧传媒组合而成的“环境”,意思是指进入这个环境的人多到了一个水平,致使即便有些人主观上不想参与(使用)、客观上也确实没有参与(使用),其所思所想及行为举止都会受制于这个环境,“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移转的关系”的道理,同样可以转用于传媒环境与人的关系。
当然,在这个号称融合与汇流的年代,传统媒体的内容同样并且也事实上通过新传媒而扩大流通,因此传统媒体设定议题的能力不变,依旧可以是主流舆论的主导。传统媒体与新媒体的差异,主要展现在两方面。第一,传统媒体迄今还是文化资本增殖的绝对重要来源,2008年,世界各国的所有广告是6 660亿美元、网络广告不及其十分之一(650亿),社交传媒又只居 20 亿[15-16]。第二,新媒体的重要性还不能匹配于它目前的经济之形式产值(广告份额),其使用者而特别是社交传媒的使用者,人数相对少;然而,新媒体得到的社会关注,却远超乎其人口比例及形式的经济产值,原因或有四端。
一因如前所说,新媒体用户接触的内容仍有相当数量来自传统媒体;二因新用户大致都会是传统媒体使用者,反之则未必;三因新媒体使用者的经济能力可能远高于平均(2009年10月约有8亿②市场调研公司ComScore对各国大型社交网站的估计,转引自A special report on Social net working Economist(2010-01-30,special survey).,不含行动电话用户),其职业类型按理也是远离农林渔牧工矿。新媒体备受瞩目的第四个可能的原因,也应该最为关键者,在于新之所以为新,是它的发展对于未来社会的走向,影响能耐渐增。
其一是作为另类乃至对抗现存体制的能量,传统媒体虽然不能也不宜被放弃,但世界各角落,从形式自由与民主的国度,至威权乃至极权的地方,通过互联网(与手机结合)的各种工具(含社交传媒)所能产生,以及已经引发或触动的小规模社会动员,仍然可观,其效应有多种面貌,有些是改变了政治选举结果,有些是(暂时)改变不合社会正义或环保价值的产业政策或措施。其二是数字传媒如互联网提供平台,让原本存在于人类社群之间的“合作”与“分享”行为,通过其更为及时的互动及参与而扩大,形成一种思维与实践模式,有别于主流政经秩序所偏重的竞争排他与私人独占,等于是新技术赋予人类一个机会,开发及践履固有的、但因为备受践踏而逐渐隐而不显的价值。其中,维基百科的运作及其刻意排斥广告赞助、也就是明白拒绝商品化,是迄今相当让人瞩目的一种实践模式,同样起于2001年但稍晚的创意公有(creative commons)国际运动也相当可观、值得提倡,虽然其创始人的信念并不排斥商品化,而大型资本也可能借此省约其研究与开发的成本。
然而,这里另有一个吊诡。辞世于1992年的史麦塞还来不及钻研的这些现象,亦即计算机、互联网与手机等新技术条件所复苏、扩大或催生的参与、合作与分享的生产模式,固然蓬勃进行,唯这种有偿、无偿、志愿与非志愿的劳动,究竟是一种偏向让人产生培力(empowering)经验的“参与”之旅,还是滑向资本增殖的航道,从而遭到资本剥削(exploitation)的成分会浓厚些?互联网及其相关软硬件与设计所形成的新传媒之未来,究竟是昭示人类的新天地,或是终将落入窠臼,重新戴上商业的紧箍咒?或者,新传播科技召唤与迎合的是人的另一种性质,争强制胜、霸凌与耀武扬威,而非关其使用是商业模式与否?或者,即便技术确有其“自主”的成分,唯其开发及扩张的动力来自于资本增殖逻辑的多寡仍然事关紧要。为利润而作,并且由私人占有的色彩愈是浓厚,互联网所提供的电玩、社交传媒等等的使用,就会在比较大的范围,殖民人的非薪资劳动之时间、缩小隐私的范围,而透明与监理化自我以换取生活便利的代价,就会太高,人与人的友谊、亲情、爱情与社会关系的商品化幅度,就愈有可能为之增加,以致超出“合适”的水平。虽然,有人会质疑,能有“仅在限定范围内殖民”或“适度商品化”这一回事吗?
对于这类问题,最慢在2008年初就有研究者提出这样的论文:《输家创生的内容:从参与至剥削》①Petersen,Soren Mork‘Loser generated content:from participation to exploitation’,First Monday,2008(13),http://firstmonday.org/htbin/cgiwrap/bin/ojs/index.php/fm/article/view/2141/1948;主流学科同样注意这个现象,《传媒管理国际期刊》(International Journal on Media Management)2008年第3期的专题就是“超越互动:参与及个人传媒年代的传媒管理”。。2009年夏,胡绮珍在长期浸淫之后,有一发现,她说“新自由主义…的竞争与表演、自我训练与自我成长、自我兴趣与自我利益、计算理性与自我治理等技术,被巧妙地纳入中国字幕组的工作伦理…一种结合新自由主义工作伦理与非盈利的利他主义的特殊劳动新价值”[17]。2009年底,纽约“新学院”(New School)举办三日研讨,主题就是“互联网作为游戏场与工厂”,由薛兹(Trebor Scholz)撰写的会议说明文,尖锐地指出:“我们生存在全盘劳动的社会,我们就此被纳入商品化、种族化与性别化的方式,却又深邃地被当作是正常了,我们倍感困惑与不满…寻常的薪资与非薪资劳动之对立在此崩解了…”,薛兹最后提问:“同侪协力生产(而不依赖利润归私之动力)的规划方案之未来,其希望何在?”②http://digitallabor.org/,该会议在2009年11月12-14日举行。引文中的“括号()”内的原用语是“非市场”(non-market),但这个用法很容易会将市场本质化为只有一种,排除了其他形式(如市场社会主义)的“市场”,因此我擅自调整之。另外,梅铎(Graham Murdock)在2010年2月4日也于伦敦西敏寺大学以The return of the gift:participation and exploitation on the internet为题,发表讲演。
对于这个提问,班克拉(Yochai Benkler)的回应是“社会政策”。他寄望通过政府的介入,让“分享”这个存在既久的资源分配机制,得以因为传播科技的发达而发扬光大,但他也深知当前的所谓智慧财产权在资本挟持下,要让这些技术条件实现其潜能,难度很高,因此他说:
“早先的那些安排也许曾经是最有效率的,或也许是当时生产体系所绝对必须的。然而,在新出现的这些科技条件下,早先的那些安排可能就折损了、破坏了,而不是改进了新科技条件所能生产并提供的财货、资源或功能,社会政策应该以此作为分析对象。”③Benkler,Yochai.‘Sharing nicely:on shareable goods and the emergence of sharing as a modality of economic production’,The Yale Law Journal,2004(114):331,273 -358.作者这方面的思维已经成书:The Wealth of Networks:How Social Production Transforms Markets and Freedom,Yale University Press,2006.可在多个网址自由下载。
这段话与马克思在1859年《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的话语,不无神似之处:
“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活动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
当然,这两段话也存在着重要的差异。班克拉没有诉求革命的修辞,他是将人的施为(动能)、国家之公共政策的必要及配套,召唤了进来。二十一世纪的世界格局显示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已经千疮百孔,虽然金融核爆未必是最后一记丧钟、虽然百足之虫即便死亡仍不僵硬,解构与建构的工作都还没有完成。格拉思堡(Larwence Grossberg)说得不错:“一旦你了解‘经济’无法脱离脉络而抽象存在;如果你体认言说对于经济关系的构成有其重要性;假使你体认各经济体的复杂性质与多重性质,又如果你体认到,经济可以当作是一种脉络化的与言说的现象而存在,那么,你会怎么阅读与搞经济研究(do)?”[18]解构主流经济学的冷冰冰、脱离现实社会及其优势修辞,这是值得文化研究者拓展、强调与实践的观点;对于更新与丰富激进政治经济学,同样会有贡献④贺翠香认为哈伯玛斯对历史唯物论的重构,从众多知识领域汲取养分,却“唯独”未倾注于“经济学”,见《劳动、交往、实践:论哈贝马斯对历史唯物论的重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9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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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Social Networking and Blog Sites Capture More Internet Time and Advertising[EB/OL].http://blog.nielsen.com/nielsenwire/online_mobile/social-networking-and-blog-sites-capture-more-internet-time-and-advertisinga/.
[12]Led by Facebook,Twitter,Global Time Spent on Social Media Sites up 82%Year over Year[EB/OL].http://blog.nielsen.com/nielsenwire/global/led - by - facebook-twitter-global-time-spent-on-social-mediasites-up-82-year-over-year/.
[13]In 10 Years,Hours Spent on Internet Almost Doubled[EB/OL].http://gigaom.com/2009/12/24/1999 - 2009 -hours-spent-on-internet-nearly-doubl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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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Worldwide Internet Advertising Spending to Surpass$106 Billion in 2011[EB/OL].http://www.marketingcharts.com/television/worldwide-internet-advertising-spending-to-surpass-106-billion-in-2011-5068/.
[17]胡绮珍.中国字幕组与新自由主义的工作伦理[J].新闻学研究,(101):177-214.
[18]Cho Younghan.We know where we’re going,but we don’t know where we are:An Interview with Lawrence Grossberg[J].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Inquiry,2008,32(2):102-122.
(责任编辑 李雪枫)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ulture and Labour fromTheorizing Communication:return to labour
FENG Jian-san
(Journalism Department,National Chengchi University,Taibei11605,China)
Based upon a brief examination of contributions made inTheorizing Communication,this essay proceeds to have a bird’s eye view of changing images of‘culture’as represented in academic discourses and(international)political- economic systems.It is further contended that,since the late 1990s,and in particular since people spent an ever increasing amount of their time on‘social media’centering upon the internet and the mobile,logics of culture industries have pushed and conditioned an increasing part of people’s laboring time both in production and in consumption moments.As this capital valorization of cultural activities escalates to a new horizon,it’s imperative that public policy be called into making a counter-response.
communication theories;political economy of communication;cultural studies;capitalization of culture;labor theory of culture
G206.2
A
1000-5935(2011)04-0056-08
2011-03-26
冯建三(1959-),男,台湾台北人,政治大学新闻系教授,复旦大学“985工程”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基地新闻传播与媒介化社会研究短期访问学人,主要从事传播及文化政治经济学研究。
① 本文是《传播理论史:回归劳动》(Theorizing Communication:a history)(Dan Schiller,1996,冯建三、罗世宏译)的“译者跋”,2010年已由台北五南公司出版。曹晋与赵月枝博士引介本书的中译,并建议中文书名,在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