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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中国的运河交通与城市发展的关系——以唐代汴河为中心

2011-04-11井红波杨钰侠

关键词:汴河宿州交通

井红波,杨钰侠

(1.宿州学院地球科学与工程学院,安徽宿州234000;2.宿州学院人事处,安徽宿州234000)

陆运和水运是古代中国两种最基本的交通方式。陆路交通主要是修筑驿路,借助人畜之力进行,耗费较大,远不如水运价廉和便当,水运自然就比陆运发达。古语云“市必凭要津”[1](卷44,崔融传),可见 ,水运交通的发达是古代中国城市兴起的杠杆,因此,凡是水运便利处往往发展为重要城市。中国天然河流多东西走向,南北交通受到极大限制,自古以来,人们不断重视利用人工开凿的运河来沟通天然河流,以改善交通条件。隋唐以前,灵渠、郑国渠、鸿沟、吴越运河等曾发挥过重要的作用,有些运河至今还在沿用。

唐代汴河,即隋炀帝开凿的通济渠,北起黄河,南至淮河,在黄淮之间与其他天然河流一起构成了一个庞大的交通网,可以西通河洛,东达江海。来自南方的物资和商旅,只要从水路到长安和洛阳等地,大都从此经过。唐代汴河水运的发达不仅使沿岸的一些传统城镇如汴州、宋州得到快速发展,同时也造就了宿州、河阴等新兴中小城市,从而形成了一条纵贯黄淮平原的城市带。

一、汴河的水运交通推动了传统城市汴州和宋州的发展

为了说明问题,我们试从如下方面详加分析。

(一)汴河改善了汴宋二州的水运交通环境

汴州(今开封),地处中原腹地,北据燕赵,南通江淮,西峙嵩岳,东接青齐,北临黄河,当“天下之要冲”、“实为南北之喉嗌”[2],曾做过战国魏的都城,时名为大梁。唐以前,汴州地区并不是很发达,隋开通济渠(汴河),附城而过,大大改善了交通环境,汴州才以此为契机迅速崛起。

汴州紧扼汴河上游咽喉,得尽天时、地利,凭借汴河畅通的水道及沿河的御道,水陆交通非常便利,周围地势开阔。汴州在隋朝就由一般郡县一跃成为水陆交汇中心,是东都之门户、王室之屏障、漕运之冲要。到了唐朝,汴州水运交通的枢纽地位更加突出,水路主要依赖汴河,可自“江、淮达于河、洛”[1](卷190,齐浣传)。唐德宗初年 ,淄青李正己控制徐州,在埇桥阻遏汴河运道,导致漕舟不得不改由涡口(安徽怀远)进入涡水 ,辗转运到汴州[1](卷152,张万福传)。

《文苑英华》(卷568)记载,隋唐之时,“汴梁,扼吴楚之津梁,据咽喉之要地”。《唐书·李勉传》也称汴州为“水陆一都会”,刘宽夫则言汴州“当天下之要,总舟车之繁,控河朔之咽喉,通淮湖之通漕……当四会五达之通庄,杂燕赵悲歌之人”[3](卷740,汴州纠曹厅壁记)。杜甫将汴、宋、贝、魏并提为北方要埠,而以汴州居首。[4](P221)汴州在汴河漕运中的地位相当突出,成为“由河达淮之第一要埠……其地位仅次于扬州”[5]。

由于唐王朝的财政和粮食主要依赖于江淮地区,漕运比以往任何时期都更加繁忙,此时,汴州成了南北漕运的转运枢纽和长安、洛阳以至关中地区的物资供应站。巴、蜀、湘、赣以及整个江南地区的粮食、布帛、茶叶、丝绸、瓷器、方物、贡品等,都从汴州经过,再往西运到洛阳和长安;北方的枣梨、药材等物资,也从这里运往南方。所以,《汴州遗迹志》称其“北通涿郡之鱼商 ,南运江都之转输”[3](卷797,汴河铭)。刘禹锡《汴州刺史厅壁记》言:“本朝以浚仪为汴州刺史治所。自隋酾新渠,吸黄河而东行,州舍其枢为天下剧”[6](卷8,汴州刺史厅壁记)。意为由于汴河的开通 ,汴州已成为当时南北交通的中枢之一。

宋州(今商丘)和汴州一样,因为汴河便利的交通环境而地位陡增。宋州位于汴河中游,隋为梁郡,因濒临汴河,交通便利,可通徐、兖、曹、亳、颍等州,地理位置更显重要。宋州、汴州相距仅三百里,唇齿互依,故论当地形势,辄梁、宋并举。陆贽说,“梁宋之间,地当要害,镇压齐鲁,控引江淮”[7](卷20)。白居易称其为“梁宋之地,水陆冲要,运路咽喉,王室屏藩”[8](卷40)。

(二)汴河的水运交通促进了汴宋二州商业的繁荣

得益于汴河发达的水运交通,汴宋二州的工商业获得了快速发展。唐人王建曾赋诗曰:“水门向晚茶商闹,桥市通宵酒客行。秋日梁王池阁好,新歌散入管弦声”[9](卷300,寄汴州令狐相公)。反映了汴州水上运输、茶商的经营和酒店的兴盛,当时已出现了通宵达旦的夜市;靠近汴河的水路码头地区——桥市、水门等处特别热闹;由于商业繁荣,新歌、曲剧也应运而起,歌楼舞榭,管弦盈耳。他的另一首《汴路即事》诗,有“天涯同此路,人语各殊方,草市迎江货,津桥税海商”[9](卷300,汴路即事)之句 ,描绘了汴河上的商船南来北往,江南沿海一带商贾,从各地带着各种货物到此经营,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操着不同的方言,河边的草市迎接江南的船货,津桥边还设有收取商税的关卡,一幅客商往来、经济繁荣的画卷,可见这时汴州已具有商业大城市的特色。其时汴州船樯如林,商品堆积,市场繁华的情景,当与宋时清明上河图所描绘的画面相差不远。如上,草市、夜市的出现说明汴州城市的商业活动异常繁盛,已开始冲破传统市场制的藩篱。

汴河发达的水运交通使汴州逐渐成为汴河上的“雄都”,市井繁华,商业兴盛,以至于“舟车辐辏,人庶浩繁”[1](卷190,齐浣传),不仅本地商人众多 ,而且还不断吸引其他各地商旅云集此地。《太平广记》(卷125)载,唐时,大梁(汴州)崔无隐之兄,“以贾贩江湖之货为业。初一年,自江南返大梁,获利可倍”。反映了当时汴州本地商人从江南购货到本地销售的情况,且通过贱买贵卖所得的年商业利率也比较高。《朝野佥载》记汴州无赖李宏敲诈商人累积巨万,可见汴州商贾之多,资力之厚[10](P11)。据郑学檬先生研究,当时的汴宋商人已形成有名的地区性商帮,堪与蜀商、晋商比肩[11](P202)。汴州优越的经商环境吸引了国内更多的商人甚至海外胡商前来汴州贸易。当时有人去扬州收债,“途次陈留(开封东南),宿于旅邸 ,仅闻胡斗宝”[12](卷402,宝珠),说明不少胡商和汉族商人同样深入到了汴州等内地。《唐语林》(卷1)记崔枢应进士,“客居汴半岁,与海贾同止”,也可推知汴州当有海外胡商,且商人足迹遍布全城。除了巨商大贾,汴州城内还有一些小商贩。《稽神录》载“大梁逆旅中有客,恒卖皂荚百茎于市,日获百钱。有好事者,知其非常人,乃与同店而宿”[12](卷85)。逆旅就是旅店。[4](P331)汴洛间的小店板桥镇有“以鬻餐为业”的三娘子,她的家中“多有驴畜,往来公私车乘有不逮者,辄贱其估以济之……故远近行族多归之”[12](卷286)。三娘子,是一位善于经营的饭店老板,很能招揽大批客人光顾。《旧唐书》(卷166,元稹传)谓汴州“没入死商钱且千万”,足见当时汴州商人资本之巨,商业之盛。唐后期,杨行密据有淮南,曾派人“持茶万余斤如汴、宋贸易”[13](卷259),杨行密派人到中原汴宋二州贸易,一次运茶就达一万多斤,可知汴州的工商贸易至唐末仍未见衰减。

唐代初期到中期,汴河经过疏通,成为南北方漕运的水上走廊,这给宋州带来了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宋、郑商旅之会,御河在中,舟舰相属”[14](卷11),说明宋州濒临汴河,渐渐发展成长为一座交通便利、商旅往来的商业都市。宋州在天宝元年改为睢阳郡,李少康为郡太守时,“淮河漕挽,刀布辐辏,万商射利,奸之所由系也”[15](卷899)。说明宋州自隋以至唐中叶以前,商贸一直很兴盛,商人数量也很多。

唐代盛世,宋州城内有纵横交错的宽广道路和高大的建筑,通向四方的水陆交通十分方便,就经商环境而言,外地客户和本地土著都非常满意。德宗贞元中,顾况指出,宋州“井赋盐泉,所入岁约三千万缗,商在其外”,当地工业收入已不少,加以“舟舻织川 ,城高以坚 ,士选以饱”[15](卷801),表明宋州水上运输便利,城池建筑高且坚,商人云集,工商业相当繁盛。商业的繁荣又推动了手工业的进步,唐前期,宋州丝织业最为发达,居全国之首。《唐六典》(卷20)载,当时的绢共分八等,一等产地即为宋、亳两州。

不仅如此,与汴州类似,宋州交通的便利、工商业的发达也吸引了一些胡人前来经商。《太平广记》(卷 402)引“集异记 (李勉条)”载:“司徒李勉 ,开元初,作尉浚仪。秩满,沿汴将游广陵(扬州)。行及睢阳(商丘),忽有波斯胡老疾,杖策诣勉曰:‘异乡子抱恙甚殆,思归江都(扬州),知公长者,愿托仁荫,皆异不劳而获焉。’勉哀之,因命登舻,仍给饘粥。胡人极怀惭愧。因曰:‘我本王贵种也。商贩于此,已逾二十年。家有三子,计必求吾来者。’不日舟止泗上,其人疾亟”。可知这位后来客死他乡的波斯老胡曾商贩宋州(睢阳)一带20多年。

(三)汴河的水运交通增强了汴宋二州的城市综合实力

汴河交通的便利、城市商业的发达为汴宋二州积累了雄厚的经济实力。唐代宗大历三年(公元768年),汴宋节度使田神功入朝时,曾献马十匹,金银器五十件 ,缯彩一万匹[1](卷124,田神功传)。到了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汴州宣武军节度使韩弘入觐,则“献马三千匹,绢五十万匹,他锦纨绮缬又三万,金银器千,而汴之库厩钱以贯数者,尚余百万,绢亦合百余万匹,马七千,粮三百万斛,兵械多至不可数”[16](卷12)。因此,当时有人称赞道:“此州(汴州)都会 ,水陆辐凑 ,实曰膏腴”[1](卷64,李灵夔传)。唐代汴州的经济力量由此可见一斑。

随着汴州城市的扩大,人口的激增,也给治理增加了难度,如天宝年间就有人感叹道“时升平日久,且汴州水陆所凑 ,邑居庞杂 ,号为难理”[1](卷131,李勉传)。令狐楚出任刺史后,汴州城市面貌大为改观。刘禹锡《客有话汴州新政书事寄令狐相公》诗云:“天下咽喉今大宁,军城喜气彻青冥……汴州忽复承平事,正月看灯户不扃。”他另有《令狐相公见示河中杨少尹赠答兼命继之》云:“梁苑仁风一变初”,“八方通货溢河渠”[6](卷8),用以歌颂当时的汴州刺史令狐楚,反映了当时雄踞中州大地、作为天下咽喉的汴州已是八方货物齐集的码头,社会安宁,正月十五看灯,百姓门户皆可不闭。汴州时已成为汴河之上非常繁荣稳定的工商业城市。

唐初汴州城邑仅周五里,为节度使的牙城。随着经济的繁盛,原来的城池已越来越不能满足城市发展的需要。建中二年(公元781年),永平节度使李勉对汴州进行扩建,增建了方圆约四里之广的新衙署,又增筑罗城,周20余里一百五十步,使城市面貌焕然一新,为以后这里再次成为都城打下了坚实基础。

宋州在当时的国内也是少有的繁华城市。杜甫曾咏宋州道:“昔我游宋中,惟梁孝王都。名今亚陈留,剧则贝魏俱。邑中九万家,高栋照通衢。舟车半天下 ,主客多欢娱”[9](卷222,谴怀)。陈留就是汴州的郡名,贝州在当时曾被称为“天下北库”,因为江淮州郡输往北方的租布按制度都要运储到清河郡,而魏州的繁荣也是能通江淮之货[17](卷514)。可见,宋州的繁荣仅次于汴州,已和北方的贝、魏两州并驾齐驱了。唐代前期由贞观年间到天宝年间,黄河下游各州的人户大都有所增加,宋州足足增加了 10倍之多[18](卷7,宋州)。所以诗中的“九万家”虽是概括之辞 ,不能当作精确的统计数字,但却显示了城市居民的大幅增加,人烟繁浩;“高楼”、“通衢”以及“舟车半天下”,也是当时宋州城市建设发展、商业运输兴盛、交通繁忙的真实写照,反映出宋州也已拥有较为厚实的经济力量。诗的末句作者用“欢娱”二字,也说明了当时城市风气的良好和秩序的稳定。

(四)汴河的水运交通提高了汴宋二州的政治地位

汴宋二州的政治地位随经济地位的上升日显重要。隋唐时期,汴州扼汴河上游,又成了水陆要冲、运河之咽喉,尤其是社会经济的发达使其战略地位越来越突出。宋州居汴河中游,是汴州的屏障,随着经济的攀升,地位也很重要。正如陆贽所说,“梁宋之间,地当要害……得其人则安,则强,失其人则危,则弱”[7](卷20)。

中唐以后,朝廷财赋主要依靠东南,汴河成了唐朝的经济生命线。控制好汴河,就必须重视汴州和宋州。自天宝十四载(公元756年)起,先后设河南、淮西、永平、宣武军节度使,驻扎于汴州。汴州成为中原的重要军镇,成为汴水的堡垒。唐德宗建中四年(公元783年)二月,李希烈兵变,攻陷汴州,锁住了汴水通道,切断漕路。关中饥谨,朝野震恐。这可从反面证明汴州的漕运地位。作为汴河漕路经济重镇的宋州地位也愈加重要,曾受到安史判军的极大关注,史载“安禄山将犯河洛,以介然为河南防御使,令守陈留。陈留水陆所凑 ,邑居万家”[1](卷187,张介然传)。唐肃宗至德二年(公元757年),判军大举进攻宋州治所睢阳,妄图打开江淮的门户。后李希烈据此,切断了汴河商路。兴元元年(公元784年),刘洽收复,才再次恢复了漕运。

安史之乱以后,关中和伊洛平原经济遭受严重破坏,黄河中下游的河北、山东地区藩镇割据,“据要险,专方面,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财赋”[19](卷50,选举志),唐中央朝廷的财赋供应几乎完全依赖“江淮八道”[19](卷14,宪宗)。连通江淮和两都的汴河成为唐王朝的生命线。由于汴州特殊的地理位置,唐中央政府在安史之乱后便在这里先后设立了河南节度使、汴州都防御使等职。兴元元年(公元784年),唐宣武军治所由宋州迁往汴州[20],并驻以重兵,借以保障汴运通畅和遏制山东诸侯势力的西侵。这一来说明汴州随经济实力的增长,行政地位大为提高;再则反映了宋州是汴河一带仅次于汴州的重要城市。

唐末各藩镇都想占据汴州,垄断汴路,控制朝廷依之为命的东南财赋,有的甚至妄图以之为根据地争霸天下。唐王朝更是对其重视有加,正如杜牧在谈到中原地区的藩镇时所说,“河东、盟津、滑台、大梁(汴州)、彭城、东平,尽宿厚兵,以塞虏冲,是六郡之师,严饰护疆,不可他使”,而“六郡之师,厥数三亿,低首仰给,横拱不办,则沿淮已(以)北,循河已(以)南,东尽海,西叩洛,经数千里赤地,尽取才能应费”[20]。

之后,在保护漕路上,朝廷对其汴宋二州十分倚重,如贞元时命令汴、宋、郑、徐、泗诸州,加强对运河管理,“分界勾当”。唐廷加强了这一带的防务,汴、宋、徐三州逐渐成为中原最大的军事政治中心。唐代宗大历十四年(公元799年),刘晏进行盐铁官营改革,曾于全国设置四大盐场、十监和十三巡院,汴宋二州均在十三盐铁巡院之列。

由于汴州的富庶和漕运的便利,五代时期,汴州已取代两京成为北方的政治中心,成为梁、晋、汉、周的都城。假如没有隋唐汴河的开凿和疏浚,没有汴州城市经济的发展,如此地位是难以被确立的。后来北宋定都于此,称为东京,其城市的繁华自不待言。当时有“雕车竟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汴京真正成为“八荒争凑,万国咸通”的国际大都会[21]。

二、汴河的水运交通促使新兴城市宿州与河阴的崛起

随着汴河水运交通的不断发达,沿线一些新兴城市开始崛起,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宿州与河阴。二城都是因在汴河一线处于特殊地位才被建置,并以之为契机迅速发展。宿州是漕运途中的重要关卡,咽喉之地;河阴则居黄汴交汇之处,是重要的转输基地。

汴河开通后,宿州的地位不断提高。隋时宿州仅为彭城郡辖区,唐前期归属徐州的苻离县和蕲县,没有形成独立的行政区。安史之乱后,唐廷鉴于其地战略位置之重要,于宪宗元和四年(公元809年)在苻离正式建置宿州,下辖蕲县、临涣及虹县。后虽于大和三年(公元829年)罢宿州治,但很快又于大和七年恢复,州治改在埇桥。埇桥所处的地理位置,《光绪宿州志》称其“西翼梁宋,北控邳徐,南襟濠寿,东限淮泗……战守所资也”[22],且“(汴、泗)二水通塞靡常,隋时凿汴以通徐州,南控埇桥,以扼汴路,时称要地”[22]。可见,早在隋凿汴河时已开始关注埇桥“扼汴路”的作用了。埇桥为汴河运输漕粮的必经之地,舟船络绎不绝,当时已发展成为县辖的小集镇,堪称汴河漕运之咽喉。

唐建中四年(公元783年),李泌言,“东南漕运,自淮达汴,徐之埇桥为江淮计口”[22]。贞元四年(公元788年),李泌又上言德宗:“江淮漕运,以埇桥为咽喉”[13](卷233,贞元四年)。李吉甫也认为“以其地南临汴河,有埇桥为舳舻之会,运漕所历,防虞是资”[18](卷9,宿州)。如上足以说明宿州作为汴河漕运粮道上的重镇,在唐代漕运中居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唐中期以后,藩镇为祸甚烈,各地节度使操纵着政治、军事甚至经济大权,多数与中央分庭抗礼,不听调遣,独霸一方,作威作福。德宗建中年间,淄青节度使李正己曾起兵反唐,占据埇桥,切断漕运粮道,朝野为之震恐。迫于形势,唐廷决定以埇桥为州治增置新州,取古宿国名,直属河南道,资以重兵,以加强对这一地区的统治。宿州一跃成为汴河沿线重镇。

河阴也是唐朝新立的小县治。它地当汴河入黄河之口,北邻河北,南近淮南,东接淄青,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因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裴耀卿新定漕运政策,主张汴船不入河,考虑到转运物资的方便,于此置河阴仓以为漕粟屯戍之地,江、淮漕经汴河的财赋均贮积于此,后来慢慢发展成为一座小城市。史载,开元二十二年“遣侍中裴耀卿充江淮、河南转运使,河口置输场。壬寅,于输场东置河阴县”[1](卷9,玄宗本纪)。又“地 当 汴 河 口 ……置 以 便运漕”[18](卷5)。

宿州是借助来往漕船、商人的带动而兴,河阴则是依靠转输物资的便利、仓储的丰富、财富的积聚而旺。凭借各自的优势,两城的经济地位骤然提升,被唐廷的重视程度也日有所增。经济和政治地位的显要,自然会招来割据势力的觊觎和掠夺。

具体而言,宿州的经济是伴随汴河在南北经济交流中作用的日渐显露和增强而快速繁荣起来的。宿州位于汴河中下游,是汴河入淮河的必经之地,也是来往船只入淮、出淮的水口,所以又叫“埇口”[3](卷638,来南录)。这里水势平缓 ,适于公家漕运、私人商旅在此停泊小憩。当时这里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官私船只停泊。商旅上岸入城投宿,或直接通过这里市易所载物资,临河的大街小巷,遍布着客房货栈和茶楼饭庄。由于人口的猛增,部分居民都要搬到城外居住。随着漕运量的增加、公私商旅的云集,埇桥的发展越来越快,变成名副其实的商业城市,真正成为“舳舻之会,舟车之要”。唐德宗建中年间,为了保障运输物资不被劫掠,又调派猛将张万福驻守濠州,益兵屯守,保护埇桥。唐后期曾于宿州设立盐铁巡院。唐廷据此以贮聚向当地人民和过往客商所征收的杂税、钱帛和物资,并籍以加强对漕运、盐运的管理。

河阴是转输物资的枢纽。盛唐时,“每岁运江淮米五十万斛抵河阴”[1](卷123,李巽传),此后“自江淮而溯鸿沟,悉纳河阴仓。自河阴送纳含嘉仓,又送纳太原仓 ,谓之北运”[1](卷53,食货下)。随着转输物资数量的增加,河阴粮仓的建设规模不断增大,宪宗“元和三年四月 ,增置河阴仓屋一百五十间”[23](卷87,漕运),成为唐后期最大的转运仓。不难看出,唐时的河阴已成为河、汴交汇处的粮物存储和转输要地,且发展非常迅速。至文宗、武宗时期河阴仓的重要作用已经取代了位于汴河口西部原来隋置的虎牢仓,时人雍陶因此赞曰:“自有此来当汴口,武(虎)牢何用锁风烟”[9](卷518)。又《唐会要·盐铁》载:“太和二年七月敕:潼关以东度支分巡院,宜并入盐铁江淮河阴留后院”。留后即留守官,权力很大,代表盐铁转运使管制一方事务。此留后估计是在贞元十五年汴州转运院移于河阴以后,又扩建仓库,此地转运任务加重,因而设置的。由此也可窥见河阴的经济地位在唐时是不断上升的。

关于河阴的富庶,唐人王维曾作《早入荥阳界》诗称道:“泛舟入荥泽,兹邑仍雄藩,河曲闾阎隘,川中烟火繁”,“秋野田畴盛,朝光市井喧”[9](卷125)。诗中荥泽即河阴,描写了城内街道里巷密集、行旅不绝、市易喧闹、商贸繁忙的场面。当时河阴城市也已建成一定规模,可谓气势恢宏,状貌雄伟,有诗赞曰:“高城新筑压长川,虎踞龙盘气色全,五里似云根不动 ,—重如月晕长圆”[9](卷518,河阴新城)。可见 ,河阴隋唐时虽仅为县治,却凭汴河交通之利,借转输物资之便,很快发展成为一个商业兴盛的小都会。

由于宿州与河阴的富庶以及在漕运中的特殊地位,在动乱的唐王朝后期遂成为割据势力窥觎和肆掠的对象。穆宗长庆二年(公元822年),武宁节度副使王智兴入徐州,节度使崔群忌之,王智兴遣兵送崔群,“至埇桥而还。遂掠盐铁院钱帛,及诸道进奉在汴中者,并商旅之物,皆三分取二”[13](卷242)。咸通九年(公元868年),宿州再次被掠,“贼(庞勋)夜使妇人持更,掠城中大船三百艘,备载资粮,顺流而下,欲入江湖为盗”[13](卷251)。从中可知宿州能夜泊大船300艘,已发展成为较大都会,埇桥也是规模较大的港埠码头。

河阴为唐廷财赋堆积转输之地,自然资力雄厚,仓储丰盈。宪宗平淮西时,“(李)师道乃遣客烧河阴漕院钱三十万缗”[19](卷213,李师道传),元和十年三月“辛亥,盗焚河阴转运院,凡烧钱帛二十万贯匹、米二万四千八百石、仓室五十五间”[1](卷15,宪宗本纪)。以此可以推知当时河阴所储钱粮的数量是具相当规模的。这次被焚毁的钱米布帛,数量虽然不少,事实上只是在那里集中的江淮物资的一小部分;江淮各地的财富,很多是在这次放火之后(元和十二年)才运往的。由汴河北运而集中于河阴的物资,在元和年间曾大量地用来供应征讨淮西和淄青的军队[24](P38)。

综上所述,唐代汴河的水运交通促进了传统城市(如汴宋二州)的繁荣,同时又催生出一些具有特殊职能的新兴城市(如宿州、河阴)。可以说,这些城市均是因汴河而兴,得汴河而盛。可见,汴河沿线的城市发展虽取决于多种因素,但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就是便利的水路交通条件。汴河交通功用的发挥使得汴河流域原有的商业都会进一步扩大,沿交通线发育起来的城市迅速成长。交通运输是商业发展的首要前提,交通、商业又势必促进沿河口埠商镇的发展。由此可见 ,汴河 ——交通 ——商业 ——城市之间构成了同步运动,汴河交通成为这类城市发展的重要条件。汴河交通使得转运贸易快速发展,各类商品大量注入,促进了汴河沿岸城市商业的繁荣,一系列运河型城市也在此基础上成长起来。而以水路运输为主要依托的商业经济又必然成为此类运河型城市经济发展的重要特色。汴河沿线的汴州、宋州、宿州、河阴等商业城市的繁荣兴盛就像一串明珠贯穿南北,交相辉映在黄淮之间,形成了一个以汴河为轴心、贸易关系密切的城市带。这一切都为继之而起的北宋的繁盛打下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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