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语义标记看性别词语的非对称性
2011-04-11常开媛
常开媛
(黑龙江大学应用外语学院,哈尔滨150080)
从语义标记看性别词语的非对称性
常开媛
(黑龙江大学应用外语学院,哈尔滨150080)
语义标记是根据一对对立的语言成分的语义特征进行定义的,一个有标记词比无标记词在词义上更加具体。语义标记的非对称现象指的是无标记项和有标记项在意义上的不等值。这种不等值在性别词语中也有所体现,形成了语义标记在性别词语中的非对称性。这种非对称性或是由两性的自然生理区别产生的,或是与社会对男女形象的刻板印象有关。因此,这种语义系统中的性别标记非对称现象在相当程度上反映了使用这种语言的民族的文化观念以及这种文化中的两性形象和两性特质。
性别标记;非对称;语义标记
一、语义的性别限制
语言当中许多表示人的动作、状态和特征的词语在主体(或客体)的性别方面是没有限制的,即这些词语在修饰人时既适用于男性又适用于女性。例如“唱歌、跳舞、工作、休息、高兴、悲伤、聪明、勇敢”等。这些词在使用上不需要人们特别注意其性别所指,它们因此不具备男性或女性的语义标记,其性别所指要依靠具体的语境或者上下文来明确。但语言体系中还存在着大量的带有性别限制的词语,它们所指的主体或者对象带有明显的性别标记,表现在词汇搭配方面,就是某种行为的主体或者对象分别被限定为男性或女性。这里可以根据语义的类型区分出三种情况:表示行为或状态、表示性格或外貌和语义中的隐性性别标记。
1.表示行为或状态方面的语义性别限制
由于男女两性社会分工的不同,他们在社会中所担当的角色也有所不同,表示他们各自的社会行为和状态的词语因此而分别带上了男性或女性的语义标记。它们大多数与婚姻状况有关。这些语言表达也几乎无法构成阴阳意义上的对立。如汉语中的“出嫁、守节、殉夫、贤内助、半边天、贤妻良母、相夫教子”等为具有女性语义标记的表达。而“求婚、娶妻、光棍、单身汉、护花使者、气(妻)管炎”等为具有男性语义标记的表达。正如一个女孩儿不会对一个男孩儿说“我打算娶你”一样,一个男孩儿也不会对女孩儿说“让我嫁给你吧”。如果我们不注意这种语义上的性别标记,说起话来就会觉得别扭和可笑。
2.表示性格或外貌方面的语义性别限制
男女的性格和外貌特征,语言中除了普遍使用的中性化表达外,还各有其适用的表达方式。比如汉语中形容外貌好的时候,指男性一般用“英俊、潇洒、魁梧、气宇轩昂、风流倜傥”等,而指女性则一般用“美丽、优雅、窈窕、亭亭玉立、婀娜多姿、楚楚动人”等。语言体系中虽然有不少成分是两性可以通用的中性成分,但同时还存在着有天然性别对立的成分,它们分别为男性或女性所“专有”,根据性别所指的不同有不同的搭配习惯。英语中有些词(主要是同义词),尽管它们的概念意义(基本意义)相同,但搭配习惯或“结伴关系”(collocation)不同,指人时有明显的性别标记,因而意义也就有所不同。例如:beautiful和handsome是同义词,但它们的搭配习惯不同,指人时,有明显的性别标记。Beautiful表示“漂亮的、美丽的”,用来形容女性。Handsome表示“漂亮的、英俊的”,通常用来形容男性。表示性格方面人们常用“温柔、善良、贤惠、大方……”来形容女性,这些词也因而就具有了女性语义标记。形容男性常用“仗义、憨厚、雷厉风行……”这些词也因而就具有了男性语义标记。语义性别标记现在有中和趋势。例如汉语中“温柔”现在也用来指男性,如赵传的歌《我很丑,但我很温柔》。
3.语义中的隐性性别标记
人类学家法瑞斯借用语言学家沃尔夫提出的“隐秘的”语言分类概念,把隐性的性别标记称之为“隐秘的性别”。语言中存在着的隐秘的性别限制主要受到社会对男女形象的刻板印象(也就是“社会性别”模式)的影响,比如女性应该是美丽、温柔、含蓄、细心、缺乏主见、善于嫉妒的,男性则应该是勇敢、有力、大度、主动、敢做敢为的,这些社会心理中的刻板印象反映在语言里,就使得某些语词带上了不易被人察觉的隐性性别标记。用不同的事物来对男女形象进行联想,与之有关的表达就分别暗指男性或女性。如果在使用中忽视了这一点,就可能违背语言使用习惯[1]86。例如,汉语中用以暗指女性的某些形象——杨柳树、鲜花、轻柔的风、可爱的水果等,与之有关的“杨柳细腰、樱桃小口、面若桃花、翩然而至”等就只能用来形容女子。如《红楼梦》中形容林黛玉“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拂风”[2]。至于男性,指向他们的表达多和高大挺拔的树木、健壮或凶猛的动物等有关。例如,狮、虎,常常成了勇士、气概、威严、权力的象征,如齐秦的歌《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再如,在中国的海南省有这样一种习俗,若某户人家生了个男孩儿就在自家门前栽一棵椰子树,若生了个女孩儿就栽一棵槟榔树,故在海南粗壮的椰子树和纤细的槟榔树就有了隐性的性别语义标记。
二、语义的褒贬
语义的褒贬标记在表示两性的词语里是不对称的。也就是说,在构成男女性别对立的词语组合中,褒贬意义不统一。表女性的词语尤其具有贬化的趋势。汉语“女”字造字之初是象形义。这在甲骨文中看得特别清楚,表示一女子伏跪在地上,双臂温顺地放在胸前,这意味着跪着并听话的人是女人。显然,这表明女性的身份是多么低贱。汉语中带有女性特征形式标记或者语义标记的词语,除了用来描摹女性体貌特征的那部分(如媛、妍、妙、娃、姝、娓娓、婧、婷等)具有褒义之外,多与行为、身份或者品格特征有关,基本上都是对女性性别和不正当性关系的贬斥、丑化。我们不妨去翻翻辞海,查一查下列文字的文化含义:娼、妓、奴、婢、妄、奸、妖、嫉、妒、孬、娆(烦恼)、嫖、婪。可是,这种情形并未见诸“男”旁字,足见父系文化只把女性当成罪恶的承担者,并由此波及到其他道德层次。“阴”字在现代汉语中,具很强的文化贬抑色彩。“阴”的原义是天象中的乌云蔽日现象,这种天气与古人依赖农牧业的心理产生冲突,引起人的厌恶感。而这个“阴”字却成了女性性别的代名词。与“阴”组成的词几乎都为贬义,如:阴险、阴谋、阴暗、阴冷、阴森、阴郁等。有的学者由此概括为:女为阴,是低等人类;女奸小,不可靠近;女无能,不成大事等。英语里在构成性别对立的组合中,褒男贬女的现象表现得更加明显。许多与阳性名词相对应的阴性名词带有贬义或“地位低下”的内涵。例如,阳性名词:bachelor(单身汉),governor(统治者,地方长官),king(国王),master(主人,能手),sir(先生),wizard(男巫,奇才);阴性名词:spinster(老处女),governess(家庭女教师,保姆),queen(扮演女性角色的男同性恋者),mistress(情妇),witch(女巫,老丑女)。从上述对应词中可以看出,阳性名词大多具有“肯定的”内涵意义,而阴性名词大多具有“否定的”、“地位低下、微不足道的”和“性的”内涵意义。与女性名词“恶化”相对,男性名词有“褒化”的趋势。如king(国王)、lord(老爷)、master(主人)、father(父亲),只要将它们开头的一个字母大写,就可以分别用来指“上帝”、“基督”、“主”或“神”。语言并非不偏不倚。语言在很大程度上与性别相关,它轻视、反对、削弱女性及一切与女性相关的事物以贬低女性和女性特征。甚至有人说,所有的词不论其来源如何,只要是与女性有联系的便会带上贬义色彩,因为这是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里的一条重要的语义规则[3]。
三、语义的范围
表示男性或女性的词语分别拥有不同的语义范围,这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从语义的概括程度上看,无标记项的语义通常比较概括、宽泛,属于上位词,而有标记项的意义则较具体、详细,属于下位词;第二,在借助形式标记构成性别对立组合时,有形式标记的一项(多为指称女性的)在语义上往往有所减损。
1.在一对具有标记对立的词语中,词语的地位是不平等的
与有标记词相比,无标记词是中性的或正面的,其语义也比有标记项的概括。因此在许多场合,无标记项可以代替有标记项出现。在俄语中甚至已经形成了这样的规范:正式场合中使用阳性形式,即使表人名词的所指为女性。如:храбрая капитан(勇敢的〈阴性〉船长〈阳性〉)、директорунасбыластрогая(我们的厂长〈阳性〉是个非常严格的人〈阴性〉)[1]86。同样,英汉语中不少表男性(或女性)的名词虽然有对应的女性(或男性)形式,但由于后者在语义上的限制,在绝大多数场合下出现的还都是无标记项。例如,人们一般都说the author of Pride and Prejudice(尽管Pride and Prejudice的作者Jane Austin是一位女作家)等,因为无标记项更加强调社会认同的内容。用表示“男性”的名词或代词表示概括和泛指是非常普遍的现象,例如:“He who hasn’t been to the Great Wall is not a true man.”(不到长城非好汉)汉、英、俄等语言中,在所指人物性别没有明确或者没有必要明确的情况下,均用单数第三人称阳性代词形式来表示泛指,产生代词使用上的非对称性。
2.在某些以形式标记为区别特征所构成的男女性别对立的名词组合中,有标记项的语义同无标记项的构成不对称现象
(1)语义降格。许多阴性名词与相对应的阳性名词相比发生了语义降格(semantic degradation)。如阳性名词:ambassador、baron、count,、duke、emperor、mayor;阴性名词:ambassadress、baroness、countess、duchess,empress,mayoress.在这些对应词中,阳性名词作为无标记项单纯表示社会地位或头衔,而阴性名词作为有标记项还可表示婚姻状况或婚姻关系,所以在语义上并不是一一对应的。带有形式标记的阴性名词除了指与阳性名词的含义相对的女性外,有的还带有“……夫人”(the wife of)的含义。按照社会对人物身份的评价来看,有标记项的语义发生了降格。很多语言中都有类似的语义降格现象。从英语中tart这个词的词义演变过程来看,其“恶化”过程非常明显。Tart原指一种小糕饼,后用于对年轻女子的亲昵称呼,后来又指“富于性感的女子”,再后来指“对道德不甚介意,作风随便的女子”,而近来又指“在街上拉客的女子”。法语中garce一词的语义变化明显地体现了表女性词语的语义降格过程:它本来是gars(小伙子)的阴性形式,在中世纪时指“少女”,没有任何贬义。16世纪以后,慢慢被用来指“生活腐化的女子”,而后又指“凶悍的女人、泼妇”,最后指“婊子”、“讨厌的女人”,成为一个完全贬义的词。而gars则一直是褒义词。汉语中“小姐”一词在古代汉语中是对富贵人家未婚女性的称呼,也常常是下人对主人家中未出嫁女性的称呼,如《西厢记》中红娘对张生说的“我家小姐”。在20世纪30年代,“小姐”也可以用于对出来工作的未婚新女性的称呼,如“张小姐”、“李小姐”。这时的“小姐”是对年轻女性的尊称。而今天的年轻女性则不愿意被称为“小姐”。因为它已经成为在某些歌厅、酒吧或洗浴中心等场所提供色情服务的女人的代称[4]。可见,表女性词汇的语义降格是个具有普遍性的问题。
(2)语义减损。有标记项的语义同无标记项的相比是不完全的,它往往只保留了后者的某一个或几个义项。这一点特别明显地表现在有标记项指称女性的情形中,被减损掉的义项多为社会评价较高的,多表示职业方面的内容。如俄语中的阳性名词Учитель有(学校)教师、导师的意思;而其对应的阴性名词 Учительница只有教师而没有导师之意。
语言单位中标记项与非标记项的对立反映了人类对世界现实(包括客观的和非客观的)分类,因此这种现象不可避免地要受到人的主观因素的影响。语义标记的非对称现象是指无标记项和有标记项在意义上存在明显的不等值现象。表现在语义的性别限制上为某些词专门用于修饰男性,某些词专门用于修饰女性。这些限制既可能是生物差异的必然规律,也可能是社会认知和文化心理所带来的结果。语义的褒贬标记在表示两性的词语里也是不对称的。即在构成男女性别对立的词语组合中,褒贬意义不一致,带有女性性别标记的词在社会评价上尤其有贬化的趋势。带有性别标记的词语拥有不同的语义范围。表男性的词通常可以用于指称女性,反之却不然。由表男性词派生而来的表女性词汇在语义上可能会发生语义的降格或者减损。语义标记的对立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在社会因素和人的主观因素的影响下,语义标记的对立会发生变异和中和。
[1]赵蓉晖.语言与性别——口语的社会语言学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86.
[2]曹雪芹,高鹗.红楼梦:第1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4:37.
[3]SPENDER D.Man Made Language[M].Routledge&Kegan Paul:London ,Boston and Henley,1980:18.
[4]佟新.社会性别研究导论——两性不平等的社会机制分析[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70.
H1
A
1007-4937(2011)05-0122-03
2011-08-05
黑龙江大学青年科学基金项目(QW200753)
常开媛(1975-),女,黑龙江哈尔滨人,讲师,从事应用语言学研究。
〔责任编辑:王晓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