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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樱作品中女性的生存困境

2011-04-07毕金林

关键词:爱情

毕金林

沉樱作品中女性的生存困境

毕金林

沉樱的作品以质朴的女性批判意识,真实地再现了“五四”女性挣扎在传统与现代夹缝中的矛盾心态,透视了背负着沉重的历史重荷和精神重压女性生命个体中先天遗传和后天返祖的历史生理,展示了富有社会意义和伦理价值的女性生存原生态。

沉樱;女性;生存困境

“每一种伟大文化都已具有了表达其世界感的秘密语言,这种语言只有那些心灵属于那一文化的人才能够充分理解。”[1]沉樱的小说向我们展示的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被生活的洪流淹没的知识女性的生存困境:传统与反传统的二重心理和双重人格;高擎现代婚恋的圣火却走向世俗婚姻的暗夜;重塑崭新自我但挣脱不掉历史织就的一张张的网。

一 萦绕在记忆与遗忘中的母爱

在以男性文明为中心的时代,女性永远只能在女儿、妻子、母亲三种身份中完成自己角色的认定和生命的轮回。“五四”尽管开始了妇女解放之路,但女性依然是弱者。她们只能在这张网中左冲右突,因为记忆也因为遗忘。这烦恼、创伤、苦闷让她们走不得,留不得,徘徊在生活的两极之间,在生存栖居地与精神皈依所之间尴尬地彷徨着。

五四新女性背叛和弃绝的“父之家”,并非完全是我们印象中的专断、冷酷、守旧和虚伪,而是洋溢着亲情、温馨、慈爱和眷念。沉樱的《回家》写离家一年后返家的丽尘,人还没到,家中已呈现出按捺不住的浓浓欢欣与热切期待:“接到丽尘姑娘今天归来的信,早早地便派人到车站去接了。去接的人走后,家里的人便都在等候,似乎什么事也作不下去;想着的谈着的俱是关于丽尘姑娘回来的话。”“母亲望着窗外的雪花那样子有点怕她今天不会来,同时又像是觉得今天天气太坏,不来也好”。丽尘到家后,亲情扑面而来,母亲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并像孩子般好奇地过来给她拿下了帽子……小妹妹不离姐姐左右,一下子没看到她就急得哭。房中的炉火烧得旺旺的,桌上尽是她平时爱吃的菜,家里每个人脸上都浮泛着快乐幸福的颜色。《迷茫中》的静莹爱情受挫折后,像一只受伤的小鸟,飞回老巢,“家中的生活处处是安逸而欢乐,犹如天鹅绒一般温柔地包围着人的身心。静萤有时候像被溶化了似的;把一切烦恼抛开了在接受这快乐。”在这里,母女的冲突主要围绕的是女儿爱情自由婚姻自主问题。丽尘因为感怀母亲的爱心,“没有不回到家的毅力”,回家后一时“也没出来的勇气”的故事。然而,母爱慰藉女儿“冰块似的心”,但也限制女儿“往那伟大神秘的国里去”。《下雪》女主人公为了追求自主爱情而与家庭决裂,与所爱的人一起远赴他乡,但两年之后,却急不可待地想要回家。尽管没能成行,但却表现了女主人公对于父之家的深深思念及因不能回家而流露出的失望与惆怅。在母爱与情爱的角逐中,女主人公暗淡了先前反叛的勇敢和决绝,“尽管两年前为了和现在的男人恋爱的事,和家庭是闹决裂了的,但那时的心是比什么都坚硬的,从不曾感到过现在这种伤感的情怀”“窗外的雪是照旧下着,天色逐渐昏暗下来,白的雪是益加显得分明地经过窗口向下落。”[2]母爱既是女儿的安慰与庇佑,也是女儿叛逆、追求爱情婚姻自由解放的束缚,并且这束缚并非飘渺虚无,而是与“荫蔽”同样有形的。丁玲说过“在什么秘密的地方,仍需要母亲的爱抚”“母亲的爱”就是这样像具有一种魔力,吸引远道的女儿归来并处于两难式的心理病症中。争取爱情婚姻自由自主,和投入社会后的苦闷感伤一样,同为“五四”时代初解放女性人生的重要内容或面貌,女儿必然要与守封建礼教、包办儿女婚姻的父或母冲突。

女性一旦做了母亲,她那自我意识就会消失在一种忘我的“母爱”里。沉樱以女性特有的心理和视角,从历史的纬度,讲述了苍凉而又触目惊心的母性生育的悲剧。社会的规范将女性边缘化,让生育所带来的肉体与精神磨难深入骨髓。《歧指》写美丽而能干的阿毛姑娘,因手上的歧指被迫嫁给一个穷苦的人家,受尽旁人和自己丈夫的嘲讽。她失去理智把那刚出生婴儿的歧指咬断了,结束了那刚出世的生命。产后的第四天,阿毛也在痛苦、疯狂中死去了。阿毛不仅在社会的网罗面前尴尬,难为情,为自己的歧指感到悲哀,她无法抵御来自外界的冷嘲热讽,更主要是她无力战胜自己内心深处那历史的桎梏。她甚至以为自己手上比别人多了一个指头便比残疾人更不幸。

二 错位在愿景与痛伤中的婚姻

五四女性冲出重围以期实现自己的人生追求:一是自觉的、清醒的物质渴盼、享受、文明,二是情感和精神中对真善美的崇尚和趋近。当女性从传统文化状态中跃迁到现代人的意识状态中,在面对自己的精神生活时,他们活得并不好,她们仍为改变不了的一些现实生活而困惑、迷茫。理想的情感与现实的痛苦却构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使得女性容易陷入精神困境和孤独心境中。因为在男性拥有经济操控权的男权社会中,在制度、观念和经济实力方面获得了从容支配女性的特权,女人永远是“第二性”的弱势性别,社会地位的丧失使得女性没有主体可言,不是为相爱而结婚,而是为谋生而谋爱,谋爱是为了谋生,谋求婚姻就成了女性的必由之路,体现了她们为争取更好生存环境的无奈。波夫娃曾指出:“经济上对男性的依附,使女性为了生存必得取悦于男性,并因之将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制文化价值取向内化为自己的行为准则。”[3]在生活和精神受到极度压抑后,一旦转身寻找爱情和自由的希望再次破灭,会陷入更深的生存困境。

“现代女作家的作品潜藏着破坏新文学意识形态完满性的力量,正是这种力量使我们有机会了解某些至今秘而不宣的前一代的想象力、他们想象中的现实、他们的想象与现实的关系,这便是女作家作品的魅力。”[4]婚姻是一张无形的网,情感、意志、思想刚刚接触自由空气就遭受到巨大刺激,她们被困在精神的沙漠里,渴极却没有水,慢慢枯萎,满面尘埃。婚姻和世俗囚禁了她们。当耀人的光环逐渐褪去,浪漫的玫瑰也散去了芬芳,我们看到的却是一幅更为真实的画面。娜拉们追求灵肉一致的爱情生活,期待完美的归宿,然而现实让她们遭遇到的婚姻的方程式却是灵肉分离的爱情苦果,当初勇敢地将双脚拔出这几千年沉淀的思想的淤积层,从黑屋子中挤出来,但在获得最初“自由”和“解放”以后,其传统意识的情结便逐渐在复兴与回归,使她们最初的觉醒意识被自身的传统意识吞噬,偏离女性解放的正道,重新走上以往女性的旧路,沦为男性的附庸。这样的主题充斥着沉樱的小说。这种清醒的苦闷更甚于麻木的平庸,是觉醒的女性未曾预料的。前途茫茫,后路可畏,现实与理想又有着天壤之别,便只好作原地长叹,叹息中满渗着压抑的失望与痛苦。

《喜筵之后》中茜华的男人有了外遇,却公然承认着,“就是又爱了别的女人,你能怎样!?”明白地表示着欺侮!有时取笑地说“怎么这样不伟大啊!”《爱情的开始》的女主人公在半年前和男的急促地陷入恋爱后,不久便发现男的同时还向别的女子追求,无奈作了爱的虐待者,牺牲了学业,牺牲了一切。摩擦与嫌隙升级,和谐与美满被打碎,互相攻讦,因为起床、扫地、陪朋友喝咖啡等小事互不相让,格格不入。男人横挑鼻子竖挑眼。《搬家》中绍英蜜月刚过就把娇妻留在家中,心存猜忌和小肚鸡肠,漠视夫妻的感情、信任,怀疑、嫉妒妻与时中有特别的意思。《自杀》刻划了一个从事革命工作的同志,和妻子是表兄妹,自己订的婚,可由于生活的重负,加上身体的原因,致使他产生想要出让妻子的怪念头。“社会地位和事业的成功是代表男人的雄赳赳一统天下的气质,女人则要表现大家认为她应该具有的女性气质,处处柔顺,被男人追求占有,一旦被占有后,就必须放弃对独立自主的追求。”[3]

三 迷失在新梦与旧梦中的理想

在男权文化里,女性始终处于被书写、被塑造被言说的位置,当女性的意识开始觉醒时,她们就试图摆脱男权文化对女性角色的定位。但数千年来形成的男权专制文化统治,造成女性角色困境及其它困境。审视这些封锁反封锁、排斥反排斥的思想对抗和文化迁移和嬗变中女性行为的悖论,沉樱试图在对女性未来的许诺中重构女性的生存意义和生命的向度,然而,在牺牲和献祭的却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醒梦幻追求幻灭。

沉樱笔下的女性,大都是五四“个性解放”中觉醒的新女性,纯洁聪慧博达,有着较高的生活追求,但现实的浪涌与潮汐,让她们自迷来途和归路,生活在愿望之中而无希望,很少成为双重圆满的人。《一个女作家》中的钰姗的理想是文学,结婚后抱着的与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过一种文学生活的理想破灭了。创作的快感消失在为了稿费的世俗中,从前的爱好现在成了她深深诅咒的事;坐到桌前去构思创作,忽然想到晚饭的小菜还未买齐,或是衣服忘记洗这类的事上;丈夫每逢和她谈到生活问题,总不能不提到稿费的计算,“每逢她在创作,便高兴,对她格外的温存,亲昵,如果几日懒散着不动笔,便会责备她太不努力,夫妻之间的感情竟随着创作这事在升降,无论是因此愉快或不愉快都让她感到将创作当了爱情的条件的悲哀。”[5]

她笔下的另一类女性己经从追逐自由婚姻的狂热中疏离淡出,进入对现实情感状态的理性思考。“五四”以后女性突破“家”的樊篱走向社会,女性“生活就像那粉红色的夹竹桃一样与世隔绝。”作为受难者的女性对生活的选择便充满了悲剧色彩。《旧雨》中黄昭芳对社会现实有着自己的认识:“女人,真也难怪被人轻视,什么自命不凡的新女性,结果仍是嫁人完事,什么解放,什么奋斗,好像恋爱自由,便是唯一的目的。”“什么恋爱,反正最后不外乎是结婚,可是结了婚,女人便算完了。”妇女不能就业,没有经济上的真正解放,必然沦为男人的附属品,虽是一生奋斗,争得自由恋爱、结婚,但结果,除了生男育女,还有更悲惨的结局。黄昭芳曾经抱着独身主义的信念焦急地面临着失业的威胁,便怀念起中学时代,“现在呢?从前的梦消灭了,新的梦也造不起来了”,“现在简直是什么希望也没有,只剩下谋生活的念头”。她们都承认自己小资产阶级的劣根性太深,善于苟安,混日子。在李琳栅的旅行归程中,沉闷代替了来时的快乐,同学们各种各样而又不相同的不幸结局,都不时地在她心头闪现,她伤感地预感到自己也将是她们不幸中的一员。“她们走上的路,现在又伸展在她的面前了,并且即使不情愿,迟早也非走上去不可。”

总之,沉樱的小说在创作思想和题材上有一定的局限性,但其作品毕竟是在中国新文学第二个十年刚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对女性精神世界深度的审视,因为对女性生命历程的摹写,常让我们在对历史的回想中念叨起这些曾经在现代文学史上产生过影响的作品。

[1]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M].吴琼,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6.

[2]沉樱.喜筵之后:某少女.女性[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

[3]西蒙娜·德·波夫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4]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

[5]沉樱.沉樱代表作[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

Abstract:Chen Ying's works truly reflected the women’s ambivalent psychology struggled between tradition and modernization by her simple critical awareness during the May Fourth Movement,which saw congenital inheritance and the atavistic history existing in individual woman who carrying with a heavy burden of history and spiritual loads.And her works showed the original female existing ecology,and it is of rich social meanings and ethical values.

Key words:Chen Ying;female;dilemma wherein man exists

Class No.:I207.65Document Mark:A

Women’s Existent Straits in Chen Ying’s Works

Bi Jinlin

I207.65

A

毕金林,硕士,副教授,南阳理工学院,河南·南阳。邮政编码:473000

1672-6758(2011)04-0105-2

(责任编辑:蔡雪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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