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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林白小说的神秘主义叙事

2011-04-07张莉菲

关键词:林白神秘主义小说

张莉菲

(南开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071)

论林白小说的神秘主义叙事

张莉菲

(南开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071)

神秘主义叙事是先锋作家常用的方法,具有女性文学和先锋作家双重身份的林白也在其作品中渗入了神秘主义的因子,形成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和神秘主义色彩。以神秘主义叙事为切入点,通过林白小说中神秘人物、神秘事件以及叙事手法解读其小说的神秘主义特色,挖掘地域文化风俗和自身特质对其神秘主义叙事的影响,并阐释其神秘主义叙事在释放女性话语方面的作用以及林白神秘主义独特的诗化意境。

林白小说;神秘主义;叙事

“神秘”总能引起人们无限的遐想,或离奇、或美妙、或惊惧又或诡异,并且神秘主义作为一种思维方式影响着人们的认知和想象。在1980年代,先锋文学作家将神秘主义与文学相连,二者的巧妙融合不仅使神秘主义的内涵更为丰富,也为先锋文学增添了别样的魅力。林白,作为1990年代女性写作和先锋作家的双重代表也在其作品中渗入了神秘主义的因子,形成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和神秘主义色彩。

“根据《牛津词典》,‘神秘’(mystique)一词最早用于1545年,意思是‘未被人的思维认识过,或是人的思维不能理解的,超出了理智或一般知识认识的范围。’几乎在一个世纪之后,1633年,这个词又有了一个补充的意义,即‘那些古代与中世纪的著名学科,通常认为包括有对神秘不可知本质的诸种力量的认识与利用(如巫术、炼金术、占星术、通神学等)’。”[1]

叙事(narrative)在修辞意义上,指某人在特定场合出于特定目的向某人讲述某事的发生。[2]“而神秘叙事顾名思义就是某人在特定场合运用神秘的手段讲述某事的发生。”[3]因此,在解读神秘主义叙事时,神秘人物、神秘事件以及如何叙事都可构成其分析的方面。

在以往对林白的研究中,个人化写作和女性主义立场是人们关注的中心。《妇女闲聊录》出版后,林白小说创作的转型又再度成为人们探讨的焦点。但是,对林白小说中神秘主义叙事的呈现却很少有人给予系列化的评述。因此,本文以此为切入点,通过对林白小说神秘主义特色的解读,挖掘其神秘主义叙事的渊源所在,探讨其神秘主义叙事的意义和影响。

一、林白小说的神秘主义色彩

1990年代是中国女性文学突破的年代,林白就在这个时代脱颖而出。自《一个人的战争》后,林白就成为“个人化写作”的一个代名词,她以尖锐而执著的女性主义立场与姿态使其小说呈现鲜明的反男权传统的叛逆性,其作品中多元的声音、流动的视角和对感觉异常敏锐的把握显示了与众不同的创作风格。而文本中的神秘主义叙事也向我们展现了一个个谜一样的异样世界。

(一)神秘主义叙事的呈现

首先是神秘人物的描写。人物是小说的核心,人物和情节的相互映衬推动着小说文本的形成。如何对人物进行塑造,直接关系到作品将要表现的主题。在林白小说中,她笔下的人物则较多的带有神秘气息,有的妖魅怪异试图规避历史与时代,有的可以神奇地知道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这一系列神秘人物在林白的小说中以其特有的存在方式承担着不同的叙事功能,使其小说主题更具多重性,丰富了审美内蕴。

女性主义批评家桑德拉·吉尔伯特与苏珊·古芭曾运用了一个极具表现力的概念——“妖女”,来表现对女性处境的反思。在女性主义的辞典中,“妖女”,作为集体潜意识中既魅惑又可怕的形象,它代表了女性文学对于男权文化不断压抑的冲破与反抗。[4]林白就以她敏感细微的笔触,塑造了许多独具特色的妖女形象。他们美丽又有妖性,幽闭又极富幻想,他们单纯又孤独,身上不约而同的散发出怪异的神秘气味,让人捉摸不透又深陷其中。在《同心爱者不能分手》中那个穿月白绸衣的女子,总是独自在幽暗的室内,对着穿衣镜反射出来的淡蓝色的光,数年连续不懈地给狗拔牙,她离群索居的孤傲和不为人知的过去使其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还有《回廊之椅》中的朱凉,那个异常美丽的女子入睡时身上总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她高傲独处,像仙女也像女巫似的高高地飘在人们的视线中,那样的虚幻莫测。这些妖魅的女子以其自身虚虚实实的形象令人寒冷、惊异又充满诱惑力。这正如其在《一个人的战争》中所言:“美丽而奇特的女人,总是在我生命的某些阶段不期而至,然后又倏然消失,使我看不清生活的真相。生命的确就像一场梦,无数的影像从眼前经过,然后消失了,永远不再回来,你不能确定是不是真正经历过某些事情。”[5]

在林白的作品中,还多次出现一些陌生的具有特异功能的神奇女人,他们熟谙你的过去,可以透视你的心理,对你最隐秘的愿望了如指掌。《说吧,房间》中那个陌生的泰国女人能看到老黑身上有两条阴影并准确地断定她曾经堕过两次胎;《一个人的战争》中,那个神奇的女人要用一架可以洞察过去、预知未来的照相机换取林多米的二十九岁。最奇异的是《安魂沙街》中那个自称湄的女人,她告诉林,世界上的水周而复始,彼此相通,某地的水经过一定时间的循环会到达另一地。按照计算,他们相遇那晚的水就是二十年前流过林故乡那条河流的水。所以,二十年前,林被水冲走的玫瑰红的上衣今夜就会漂来。午夜时分,正如这个神秘女人所言,林真的看见那件上衣漂近又漂远。这些神秘的女人时而像女巫、像先知,时而又像鬼魂,肆意而来,倏然而去,留下的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神秘。

其次便是神秘事件的出现。这些事件即兴而至,随意地点缀在故事之中,看似无心,实则有意,他们推动着情节的发展,使小说的神秘意味更加浓厚。在这些事件中,最突出的就是预言。预言的存在和应验也使很多事件具有神秘性。预言是对将来发生的事情的预告或断言。通常来说,预言是指某人出于灵感通过非凡的能力获得的预报,而非通过科学规律对未来做计算而得出的结论。由于事件尚未发生,预言不可避免的具有一种亦真亦幻的神秘色彩,它无疑是神秘主义呈现的一个主要方面,而预言的应验则更是赋予作品一种神秘气息。在林白的小说《一个人的战争》中,林多米在那个雍容大方的宅楼里遇到了朱凉,光线幽暗的房间,灰色婀娜的烟气,朱凉说,“你可以从这里出去,然后你将经历一场愚蠢的恋爱,和一场单调乏味的婚姻。你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你还将来到这里。”[6]这几句简单的话一语成谶,在以后的岁月中,多米和N有头无尾的恋爱,后来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过着索然无味的生活,都与朱凉的话相合。最神奇的是,十年之后,林多米果然如朱凉所预言的那样再次来到这个地方,这种神奇的应验是无法用世俗常理和科学规律来解释的,正是这种超乎理性范围的神奇巧合附着给作品层层的神秘光环。

(二)神秘主义叙事手法

林白素以擅长诗性的语言描写和对感觉细致入微的领会而著称。在她小说中,多样的叙事手法和技巧的运用营造了一种浓郁的神秘氛围,为其神秘主义叙事增添了别样的美感。

杰弗里·帕林德尔根据神秘体验对象的不同把神秘主义分为自然论的神秘主义、泛神论的神秘主义和有神论的神秘主义。他认为,非理性是神秘主义的本质特征,不包含非理性因素的“神秘”不是真正的神秘,而能够用理性来理解、表达的神秘主义不是真正的神秘主义。[7]这种非理性的呈现方式之一就是梦境或幻觉。林白恰恰对感觉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因此,在其小说中,与幻觉、梦境有关的心理描写比比皆是。在《说吧,房间》中,“我”和菜皮、老圆几个人打扑克,看到J时,“我”就产生了奇特的幻觉,“只剩下一个坚定的铁钩,在四周的黑暗和空虚中发出铁质的光芒,它真相不明地悬浮在我的眼前,布满了不可知的玄机。”[8]因为梦境和幻觉的内容往往都超于常规和理性,其所展示的是一种超现实的存在,正是这种自由不受拘束的非现实的感觉,给作品笼罩了一层神秘的雾一般的氤氲。同样,在水磨章孟达的宅院里,七叶转身后突然消失不见,我在拼命的寻找七叶时发现了处于夹墙中的朱凉,我似乎回到了五十年前,朱凉又似乎来到了五十年后,两个时空合二为一,两者惺惺相惜的心灵感应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神秘的结合在一起。这种神秘体验拉近了时空距离,使得故事中有故事,想象中又有自身经验,混杂的多重感应让人置身于神秘气息中,将神秘氛围的营造达到极致。

叙事的“空缺”也增加了林白小说的神秘氛围。1980年代,先锋作家格非以其叙事“空缺”形成了独特的叙事风格,他的《青黄》、《迷舟》等都以空缺的、断裂的故事链引人注目。格非叙事空缺的目的在于消解小说叙事的高潮,追求的是新鲜的叙述方式,不同的叙事尝试,表现了他对神秘的敬畏。林白则不同,她的空缺在于对缺失部分留下了极大的想象空间和解释的多种合理性,其内容的丰富性和多义性伴随着若隐若现的猜测,呈现出扑朔迷离的神秘气息。像《同心爱者不能分手》中那场起因蹊跷的大火,《随风闪烁》中红环的不甚明朗的结局以及《子弹穿过苹果》里蓼来历不明的身世,都自然而然地营造了一种浮想联翩的神秘氛围。《日午》中,姚琼的尸体在沼气池中被发现,对她的死因众说纷纭,而且都有些蹊跷,有人说是上厕所路过沼气池时不慎跌进去的,但是上厕所不一定要路过沼气池;有人说是逛树林晃荡掉进去的,但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里的地形,再说她为何半夜三更逛树林呢?作者在最后似乎不经意间提到郭大眼,这又给读者一种似乎姚琼是被郭大眼谋杀的猜疑,可这也无法证实。文章在最后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将一个完整的故事留下了一个缺失的链条,叙事的“空缺”造就了种种的猜测,文中似有似无的提示,让人欲探究竟而不得,留下的只是一个搁置的悬念,这悬念潜移默化地融入到人的内心,引导人们去挖掘其中的因果,去感受隐藏于其间的神秘。

二、林白神秘主义叙事的渊源

“总体意义上的神秘主义既包括宗教范围内的神秘主义,也包括民间原始信仰、鬼神信仰等具有原始神话思维特征的神秘主义。因此西方的基督教、东方的道教、佛教、伊斯兰教,还有民间的鬼神信仰等等都是神秘主义的文化表征。”[9]林白的神秘主义叙事则主要来自于广西家乡的民间鬼神信仰和巫蛊风俗,同时又与林白自身的特质以及女性经验的“失语”状态相关。

(一)传统地方风俗的影响

林白出生在广西北流,此地因“鬼门关”而闻名。据说出生在这里的女孩,“与生俱来就有许多关于鬼的奇思异想”。因此,林白的作品也不免会受到传统文化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方面。

一方面是鬼魅文化。在林白的作品中,我们经常发现其对鬼魂似有似无的描写,青苔上轻如羽毛地舞动,阁楼里整夜地窃窃私语,鬼魂的影子漂浮在沙街之上,鬼魂的因子也不知不觉得渗透在她的写作之中。林白曾在文中写道:“B镇是一个与鬼最接近的地方,这一点,甚至可以再《辞海》里查到,查‘鬼门关’的词条,就有‘鬼门关’,在今广西北流县城东南八公里处,B镇就是在这个县里。我八岁的时候曾经跟学校去鬼门关附近看一个溶洞,溶洞比鬼门关有名,晋代葛洪曾在那里炼过丹,徐霞客也去过,洞里有一条阴气逼人的暗河,幽深神秘之极,没有电灯,点着松明,洞里的阴风把松明弄得一闪一闪的,让人想到鬼魂们正是从这条河里漫出来,这条暗河正是鬼门关地带山洞里的河啊!有关河流是地狱入口处的秘密,就是在这个时候悟到的。”[10]这应该就是朱砂石、圭江河连接冥界与现实世界的写作源头。同样,在其小说中,在描写到那一个个有着幽灵般的呼唤与魅惑的神秘女子时,也常用一种阴森、冰冷、恐怖的鬼魂气息来烘托。如在《去往银角》的末尾处诡异的环境描写,“肥厚的鸡冠花在我身边不停地生长,拔节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人的喘息和叫喊,腥甜的气味从花叶根茎纷纷散发出来。我的身上一阵寒冷又一阵灼热,与此同时,我闻到自己身上也发出了同样腥甜的气味,而我的手,正在变成鸡冠花的叶子。”[11]又如在《致命的飞翔》中,写到北诺化到一半的妆,“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一只眼睛又深又黑,另一只眼睛灰淡无光,没有上唇膏的嘴唇和已经扑了腮红的脸相比,显得格外苍白,就像一个死去的人在开追悼会之前尚未最后定妆,又像一个带着面具的女鬼,潜入了她的镜子,满腹心事地与她对视着。”[12]鬼魂似的神秘氛围笼罩着文本,呈现着神秘世界下的神秘美感,这是林白从家乡携带来的对美的独特感知角度。

另一方面则是巫蛊文化。巫蛊之术从秦汉时期就有了,而且汉代和唐代的法律都明令禁止过巫蛊之术。放蛊是我国古代遗传下来的神秘巫术,尤其盛行于南方乡村,以至于人们谈蛊色变。这种风俗也体现在林白的小说创作中。她在《回廊之椅》中就谈到大西南地区流行的“放蛊”说法。外乡人被寡妇放了蛊,被迫答应与其结婚,而后他也学会这种巫术,对寡妇下了蛊,寡妇死了,但寡妇施加在他身上的蛊却永远不能解开了。这个恐怖、阴暗的传说一直潜伏在“我”的心中,以至于在高烧不退时猜测是不是被七叶下了蛊。由于巫蛊之术的配方主要是一些古怪的植物和稀奇的虫子,而且症状又是莫名其妙的疼痛或死亡,因此,这样的描述出现在小说中总是让人惊悚、好奇又不解,神秘的感觉自然应运而生。

(二)自身特质的影响

林白曾说:“我不知道神秘的事物为什么总要找到我,我在那个众人不曾察觉的神秘的隧道口前掠过,一次是预测未来的玄机,一次是与冥府接通的女人,但我总是错过了它们,我没有最后选定它们,它们也没有最后选定我。”[13]在她看来,神秘似乎与她有着某种天然的联系。林白三岁丧父,母亲又常年不在家,在其经历饥饿和失学后,七岁便不得不开始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当一个孩子在幼小的年龄缺乏来自外界的关爱时,孤闭、排外、敏感、焦虑、缺乏安全感就容易成为其性格的组成要素。她在一片自述中曾说过,“这个世界几乎就是一块专门砸向我胸口的石头,它的冰冷、坚硬和黑暗,我很早就领教过了。我不信任这个世界,怀疑一切人。”[14]于是,在她抑郁、低落、烦躁不安时,写作便成了她通向阳光的窗口,这些低落、阴冷的感受和孤独时一个人的胡思乱想也不可避免地出现在她的小说中。林白写作最关注的是个人感受,而自身的性格特色就注定刻印在她的文字里。她在访谈录中说,“我觉得,人要写什么东西真的是与生俱来的,每个人生命的底色就在那里,你要改变,只能从生命深处慢慢地生长。”[15]所以,她自身经历所带来的敏感和惊惧就容易成为其作品的基调,恐怖的阴影和神秘的邪气总是充溢在她的作品里,神秘感的出现也就不足为奇。

三、林白神秘主义叙事的意义

神秘主义有多种表现形式,如“巫术神秘主义、宗教神秘主义、哲学神秘主义、美学神秘主义、神话神秘主义、语言神秘主义、诗学神秘主义”[16]。这些形式与文学作品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作品的形成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和作用。林白小说中的神秘主义叙事也为其创作增添了异样的美感和独特的意义。

(一)女性话语的独特释放

女人有一种的天生的神秘感。西蒙·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说“从某种意义上说,女人确实神秘,用麦特林克(又译作梅特林克,笔者注)的话就是‘像整个世界一样神秘’”。[17]具有神秘禀赋的女人创作神秘叙事的文本,自然就有与众不同的神秘气息。林白的创作即是如此。作为一个女人,对事物的敏感性,对直觉的细微体察以及注重感性世界的特征,使她的神秘主义具有女性独有的特色。如中世纪女性神秘主义一样,梦境、幻觉和大量的心理描写是其文本神秘主义叙事的主要呈现方式。而将自身的感觉诉诸于此类神秘境地并非单纯地仅是灵感的驱动,它实际上也是一种必然的写作选择。

在男权社会的控制下,女性始终处于被动地位,女性话语也始终处于被遮盖状态,女性经验因无人言说而显得极为神秘。因此,自当代西方轰轰烈烈的女权运动至今,寻求女性自身的话语,提高女性意识既是反抗“菲勒斯中心”的一种手段,也是重新构建女性独有话语的一条道路。女性参加写作,写被遮蔽住的女性经验。他们打开尘封多年的“闺门”,揭开蒙在头上的“盖头”,将覆盖于自身的朦胧轻纱彻底撕去,把自己所思所想所感完全的暴露于世,让附着于女性身上的神秘不可知的体验浮出尘世。但女性写作之所以为女性写作的一大特点便是它并没有止步于此,它在解释神秘的过程中又重新构筑了新的神秘感,王又平称此为“再神秘化”,即“指女性对自己的内在经验以及对自己同外部世界的联结方式所作的话语重组,是特定的女性文化的建构和表达方式。”[18]由于女性在现实中受到种种禁忌和压迫,在男性话语的包裹下很难发出自己的声音。因此他们的思维便异常的活跃,他们将内心的话语和情感诉诸于想象,将现实的挤压幻化成鬼魂,将心灵深处的恐惧转化为噩梦,他们于无人处独白、黑暗处私语,以此获得内心情绪的释放。呈现在我国女性写作作品中,便是“在男性惯用的理性方式的文化背景下映衬出的神秘化。它多表现为直觉、梦境、幻觉、预感、预兆、魔幻、谶语及种种所指不明的象征、隐喻、暗示等。”[19]在林白的小说,她将女性的直觉和敏感下诸笔端,把她的内心幻想和体验一一展现,这里有梦境呓语,有奇思怪想,这里还有那些虚幻的预言以及这些预言神奇的应验,种种超验的感觉和体验无不营造出一种幽深魅惑的神秘氛围,诉说着一种似真似幻的神秘体验,重铸了一种既大胆暴露又奇异难以把握的女性神秘话语。在此,神秘主义就超出了它本身的内涵,而承担了彰显女性心底深处的话语,寻求精神上的救赎的重任,更具丰富性和深刻性。

(二)魅惑意境的诗化彰显

神秘主义之美就在于不可知所带来的邪魅的诱惑力,无论是拉丁美洲的魔幻现实主义,还是1980年代神秘主义在中国新时期小说的复归,各国的创作者都在神秘主义中找到了灵感的契合点。南帆先生曾说,智者的标志之一即是,明智地承认现实之中存在许多无法窥破的神秘,这使智者始终对于具体而微的现实保持了不懈的兴趣,智者享受神秘。在林白的创作中,神秘主义并非是叙事的目的,它是作为一种审美手段和叙事手段而存在。

林白认为太优雅、太柔和、太对称、太和谐的东西缺乏力度,她说,“我有时会本能地、情不自禁地美化经过我笔端的一切事物,但我的美化并不是把什么东西写得很美,而是要使它们接近我的某种愿望。这个隐约的原则好像是要使事物或过程携带上激情、力度,或者使他们脱离日常生活的状态从而变得熠熠生辉,使平凡的事物变得不平凡,使不平凡的事物变得更具震撼力。”[20]因此,无论是诡异的神秘世界的呈现抑或是神秘氛围的营造,林白都会用她自己感受到的奇特的气味、颜色、声音来描绘,使其具有诗性的神秘美感。她的灵动、细腻、诗一般的语言,浸透了亚热带湿润妖魅的性情,带有一种亦真亦幻的飘渺的巫性,创造了一种邪魅浪漫的意境,增添了其作品的诗性魅力。同时,她的神秘主义也是为了推动情节的需要而存在。神秘主义在她的小说中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点缀品,而是故事链条中不可或缺的一节。在《回廊之椅》中,“我”所做的与朱凉相见的噩梦是促使自己尽快离开此地回归现实世界的动因;《同心爱者不能分手》对月白绸衣女人和吉的神秘渲染间接的解释了文中最后女人的疯狂和大火的起因;《春天,妖精》中大头脑中的瘤正是他经常有奇思异想、异于常人观念的外在根源……在这里,神秘主义的展开是叙事的组成部分,它推动情节的发展,深化作品的主题,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

神秘主义叙事在林白小说中的存在不仅为其作品增添了独特的美感,而且深化了主题,丰富了内涵,使文本有了多种解释的可能性。尤其是她将神秘主义与女性写作相连,描绘出一个女性的神秘世界,这个世界给人遐想,也给人启示,既展示了妖娆诡异的魅力和充溢着邪气的独特氛围,同时也表现了女性的生存境遇。女性和神秘有天然的关联,以神秘主义为点进入女性主义的研究,一方面能扩大女性主义的研究范围,将哲学、宗教等文化因素纳入研究视野;另一方面,又能从作家的神秘叙事中挖掘传统文化中的神秘因子,表现本土化和个人化的神秘主义,实现女性主义和神秘主义的同步深化。

[1][罗马尼亚]米希尔·埃利亚德.神秘主义、巫术与文化风尚[M].宋立道,鲁奇,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0:62.

[2][美]詹姆斯·费伦.作为修辞的叙事 [M].陈永国,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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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张汗勤.试论林白小说中的妖女形象及镜像意义 [J].安徽文学,2008(11):5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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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六二.宗教神秘主义的性质[J].世界宗教研究,1996(1):1-9.

[8]林白.说吧,房间[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4:128.

[9]方秀珍.神秘主义:祛魅与复魅 [D].苏州大学,2005.

[11][12]林白.红颜见闻录[M].武汉:武汉出版社,2006:17,110.

[14][15][20]张清华.中国新时期女性文学研究资料 [G].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312,318,322.

[16]毛锋.神秘主义诗学 [M].上海:三联书店,1998:59.

[17][法]西蒙·波伏娃.第二性 [M].李强选,译.北京:西苑出版社,2004:114.

[18][19]王又平.新时期文学转型中的小说创作潮流 [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491

Mysticism Narrative in Lin Bai's Novels

ZHANG Li-fei
(School of Literature,Nankai University,Tianjin 300071,China)

Mysticism narrative is very popular in pioneer writers's works.With the double identities as a female writerand pioneerwriter,Lin Bai hasputthefactorofmysticisminto herworksto forma distinctive colorofsensation and mysticism.Thus,with the perspective of mysticism narrative,this paper aims to interpret the mysticism in LinBai's novels through an analysis of her mystical characters,mysterious circumstances and narrative techniques, revealthe influenceofregionalcultural customs to mysticismnarrative,andexplore theroleofthemysticismnarrative in releasing female discourse and unique poetic mood in Lin Bai's mysticism.

Lin Bai's novels;mysticism;narrative

I247.5

A

1674-7356(2011)03-0053-06

2011-04-07

张莉菲(1987-),女,满族,承德围场县人。南开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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