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婚姻缔结过程及特征

程新贤

(常熟理工学院 人文学院，江苏 常熟 215500)

论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婚姻缔结过程及特征

程新贤

(常熟理工学院 人文学院，江苏 常熟 215500)

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公开化是婚姻缔结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特征。同时，该时期教会对婚姻的影响逐渐降低，婚姻的世俗化特征明显。在城市经济迅速发展的情况下，崇尚奢华成为当时一种风尚。奢华的婚礼成为人们展示地位和财富的重要时机。人们对奢华婚礼的普遍追求，对当时社会产生了重要影响。这都表明，随着该时期社会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方式及思想观念都发生了重大改变。

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婚礼；奢华

1970年代，随着日常生活史的兴起，现代西方学者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婚姻的研究更加深入细致。比如，学者特雷弗·迪安和凯特·罗尔编纂的论文集《1300-1650年意大利的婚姻》集合了多个历史学者的研究成果，其中包括婚姻庆典和节日、人们的联姻模式等问题。这些研究进一步深化了文艺复兴史研究，使我们更加全面地了解文艺复兴时期的社会生活状况及特点。本文在汲取西方学者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婚姻的缔结过程及特征进行论述，为了解并把握该时期的社会发展状况和特点提供新的视角。

一 婚礼的过程及公共性特点

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结婚并不是两个人的结合那样简单，而是一件公共性的事务。因此，从订婚到婚姻最终完成的过程中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婚姻的公开化。

婚姻缔结一般要经过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最初的谈判和协商。在订婚之前，有联姻意向的双方家庭一般在介绍人的主持下进行最初的谈判，谈判内容多集中在双方达成婚姻联盟的意愿。第二阶段是订婚(sponsalia)，与第一阶段私人性质的会面相比，第二阶段就非常公开化了。参加成员通常是双方家庭中的男性成员，没有女性参加，新娘也不例外。此外，参加者还包括公证人和由双方家庭挑选的担保人。公证人主要是对新娘要带到新郎家的嫁妆的数额以及其他东西进行记录。担保人主要是确保双方能够履行第一阶段所达成的允诺。同时，担保人还要确定婚姻契约中达成的条款以及举行婚礼的时间，并监督婚姻契约的执行，主要是嫁妆的支付。公证人对嫁妆数额的登记以及担保人对这一事务的监督都说明了这一阶段的公开性特征。佛罗伦萨大主教安多尼努斯(后来被佛罗伦萨人尊封为圣安东尼)也强调，“在某一地点，结婚之前的订婚应该得到公开性的庆祝。”[1]第三阶段称之为婚戒日(matrimonium)。在这一阶段，新娘的父亲和兄弟把所有世系亲属和公证人邀请到家中，新郎则由家人以及家庭联盟成员陪同来到新娘家。仪式通常在新娘的房间进行。为了证实该婚姻已得到教会的同意，公证人要询问这对新人一系列的问题，诸如年龄、先前的允诺以及以前的婚姻等。这一阶段结束之后，虽然公共性的庆祝和完婚仪式还没举行，但人们通常认为新人已成为合法夫妻。第四阶段是完婚(nozze)。与前三个阶段相比，这一阶段使婚姻进一步公开化。人们通常在星期天举行完婚仪式。根据威尼托地区家庭回忆录的记载，60%的完婚仪式是在星期天举行的。因为，这一天不仅是圣日，而且还是假期，将有很多人在大街上见证新娘向新郎家转移的过程[2]11。在第四阶段，迎新队伍穿过大街小巷，更多的人见证了一桩婚姻的缔结。正如法学家巴托鲁斯所言，新娘向新郎家转移的这一仪式使婚姻公开化，并“把有效的同意意愿展现出来”[2]11。

二 婚礼的宗教色彩开始淡化，世俗化特征明显

基督教作为中世纪一种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已广泛深入到社会多个层面。其中，婚姻成为基督教会规范社会秩序和道德观念的重要机制，从婚礼仪式到婚姻生活都有教会设置的一套规范程序。不过，从婚姻缔结的过程我们可以看出，该时期意大利人的婚礼仪式宗教色彩逐渐减弱，世俗化特征明显。

在婚礼仪式方面，人们并不完全遵守教会的法规。在地点上，往往在新娘家里特别是在新娘的房间举行，而不是在教堂里或教堂门口。不过，教会对此也有过要求。但人们并不遵守这一规定。根据威尼托地区家庭回忆录记载，这个地区的人们多倾向于在家中举行婚礼，且不邀请教士到场[2]13。

在新人表达同意意愿方面。在基督教会的婚礼仪式中，通常是教士向新人询问彼此同意结婚的意愿，并在新人交换誓言后把新娘的手放在新郎的手中。但在意大利大部分地区，婚礼仪式中教士的角色通常由公证人替代。在另外一些地方，如在维罗纳，则是和双方家庭关系都不大的朋友或者邻居。而在威尼斯贵族的婚礼中，有时是演讲者。但不管公证人的身份如何，人们要求他们到场的目的就是使婚姻得到公证。佛罗伦萨的一市政机构曾颁布法令：“在佛罗伦萨以及它的领土范围内，婚姻应该是公开化的，而不是秘密进行的，人们要在合适的时间并根据各自地区的风俗习惯以及新人们的身份地位来签订婚约。”[2]12意大利北方其他一些城市同样非常重视婚姻的公证。帕多瓦的法令规定，人们要有证明婚姻公共性的文书；在特雷维佐，人们的婚姻必须经过法官的询问；在波洛尼亚，人们结婚时必须到市政府进行登记[2]12。史实表明，这些公证都没有教会的参与。

在表达祝福语方面。在基督教会的婚礼仪式中，教士向新人表示祝福。这之后，新人还要到教堂内殿做弥撒。婚礼仪式结束后，当天晚上，新人上床后，教士还要来祝福婚床，以保护他们不受魔鬼的侵袭，教士用圣水点洒他们，给他们播撒和平，然后离开[3]。在意大利，虽然通常是公证人代替了教士的角色，但他们在婚礼仪式中并不向新人表示祝福。根据当时公证人留下来的资料，几乎找不到婚礼祝福方面的记录。这说明，人们并不十分注重婚礼祝福这一仪式。所以，从以上几点可以看出，与中世纪基督教会的婚礼仪式相比，教会在婚姻形成过程中的作用和权威在很大程度上被代表世俗力量的公证人或公证法庭所取代。这说明，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人的婚礼仪式的宗教色彩逐渐减弱。

三 婚礼的奢华性特征及影响

这个时期，人们注重婚姻的公共性特征，也由此更加注重婚礼的庆祝活动。特别是在15世纪后半期和整个16世纪，随着城市商品经济的发展，佛罗伦萨、威尼斯和其他一些意大利城市中社会上层和富有阶层的婚礼相当奢华。婚礼的这种特征是与该时期人们炫耀性的消费方式联系在一起的。

15、16世纪城市经济的发展使意大利成为欧洲城市化程度最高的社会之一。从人口规模上来讲，在1 550年，约有40个意大利城市人口达到或超过了10 000人，其中有25个城市人口达到或超过25 000人[4] 245。很多城市内的商业贸易发展迅速。在佛罗伦萨，虽然美第奇家族从15世纪后期开始经济逐渐衰败下来，但仍有一些商人和企业家在这个时期兴旺起来。他们经营国际贸易和银行业，并在那不勒斯、罗马、里昂和安特卫普都设有商行[5]368。总体来讲，这个时期佛罗伦萨显贵上层的经济状况相对稳定。在威尼斯，多年商品经济的发展同样影响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从14世纪开始，这里已发展成为意大利最繁忙的港口城市。14—15世纪是威尼斯的全盛时期，它成为意大利最强大和最富有的海上“共和国”、地中海区域的贸易中心之一。虽然从16世纪开始，随着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威尼斯的商业地位逐渐下降，但长达几个世纪的商业发展使威尼斯日益成为汇总多样商品的市场，各种奢侈品出现在商贸市场上。而且，人们还发展起来买、卖、租用等多种消费方式。

财富的激增影响了人们的生活方式，15、16世纪的意大利人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注重炫耀性的消费。在佛罗伦萨，这主要表现为社会上层贵族化倾向加剧。显贵上层在生活方式上力求把自己作为一个特殊等级、强调自己具有超凡气质，并认为自己与佛罗伦萨社会中的其他成员有天壤之别。婚姻成为展示这种与众不同特质的重要途径。因此，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每个家族都想在婚丧礼仪的光彩阔气上超过邻居，嫁妆无不求多求好，居住条件也彼此追比优雅高贵[5]370。这在威尼斯同样如此。商品经济的发展使得社会各阶层都有机会获得奢侈品。彼得·伯克指出，奢侈品市场的兴起，不仅是因为财富的积累，也因为财富在不断变化的消费群体中的广泛分布[4]253。在16世纪中期，女仆也可以租用原先只有她的女主人才可以穿得起昂贵的衣服[6]180。在很多情况下，人们希望通过奢侈品的拥有和展示来显示自己的身份、财富和地位。婚礼则成为最佳场合。而且，很多的人文主义者也倡导婚礼的公共性展示。弗朗切斯科·巴尔巴罗在《论妻子的职责》中主张举行豪华的婚礼庆祝活动，并运用古典文化中的典据来支持这一观点。一个世纪过后，16世纪那不勒斯人文主义者乔瓦尼·蓬塔诺认为，婚礼应是丰富多彩和意义重大的事件，因为婚姻对国家的安康和人们的道德规范具有重要作用[7]379-433。这都表明，无论从当时的社会经济发展条件还是从文化观念上，人们都把婚礼作为展示身份、财富和地位的重要场所。因此，财物展示、多样的娱乐活动和壮观的婚宴成为人们展现奢华婚礼的主要途径。比如，1507年10月14日，威尼斯贵族鲁卡·德·勒兹与祖安·巴蒂斯塔·弗斯卡利尼女儿的婚礼在圣保罗广场举行，新娘的一部分嫁妆盛放在六个大盆里，第一盆里盛放的是金币，其余盆里放的是银币，价值达4 000达克特[8]。

不过，人们这种行为对社会产生了诸多不良影响。首先，人们有时为了达到社会上流行的婚礼标准而背负债务，社会上的抱怨情绪高涨。这一现象在当时的文学作品中有所反映。在威尼斯作家奥拉吉奥·威基1597年创作的牧歌喜剧《阿姆弗巴尔那索》中，人物潘塔龙为了庆祝女儿的婚礼而决定举办一场宴会，他派仆人把一件东西抵押在犹太人那里[9]。人文主义学者莱昂纳多·布鲁尼在写给波焦·布拉乔利尼的信中对自己的婚礼充满了抱怨：“我在婚姻上基本上没有花费什么，而一场婚礼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财产。这些新婚典礼花费如此之高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啊！现在的风俗习惯变得如此让人厌恶！”[7]379-433这都说明，人们为了举办婚礼，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财力。

其次，婚礼方面的铺张浪费进一步滋生了人们腐化堕落的生活习性。人文主义学者皮埃罗·帕伦蒂严厉斥责那些前来参加1469年洛伦佐·德·美第奇和克拉丽丝·奥斯尼婚礼的人过分华丽的穿着[10]214。在皮埃罗看来，宫廷里的君主和廷臣所穿的华丽的服饰并不适合佛罗伦萨商业性共和国公民的身份。在威尼斯，即使在康布瑞联盟战争期间，人们尊崇奢华婚礼的风气仍没有改变。虽然政府多次颁布反奢侈法来限制人们的奢侈行为，但并不能有效地遏止奢华风气的蔓延。当时流行着这样一句话，“威尼斯的法律只持续一周”[7]379-433。在整个17世纪，威尼斯共颁布了80多项反奢侈法[6]180。这都说明，这种奢华在很大程度上已成为人们追求和向往的一种生活方式。

再次，婚礼的过度奢华使很多人对婚姻望而却步，不愿意结婚。这对城市的人口、社会秩序产生不良影响。1380年，卢卡的一些公民谴责人们在婚姻事务方面过度的开销：“那些娶妻的人们无法逃脱这一巨大的和无节制的花费，那些即将结婚的人无法提供一份充足的嫁妆来弥补这一开销……因为这一原因，年轻的妇女无法结婚，年轻的男子无法选择妻子，这样我们的城市规模就会逐渐缩小：老的一代死去，但没有新生儿补充进来。而且，带给人们更大的痛苦和焦虑是他们没有能力来解决这一无节制的花费，因为我们这个城市里人收入太低了。”[10]213-214可见，过度的奢华已严重影响了人们的生活，这种炫耀性消费已成为一种生活方式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中。

综上所述，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人们不仅注重婚礼的公开化，而且尽其奢华。此外，教会在婚礼程序方面的作用较之于中世纪有所减弱，婚礼的世俗化特征加强。这都表明，随着该时期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人们逐渐从基督教所倡导的禁欲主义中解放出来，在生活方式方面更加注重现世的需要。

[1]KLAPISH Z C. Women,family and ritual in renaissance Italy[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5:184.

[2]GRUBB J S. Provincial families of the renaissance:private and public life in the veneto[M].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6.

[3]薄洁萍.上帝作证：中世纪基督教文化中的婚姻[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5:95.

[4]彼得·伯克.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与社会[M].刘君，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7.

[5]坚尼·布鲁克尔.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M].朱龙华，译.上海：三联书店，1985.

[6]HACKE D. Women,sex and marriage in early modern venice[M].Aldershot:Ashgate,2004.

[7]ANTHONY F.D’ELLA.Marriage, sexual pleasure,and learned brides in the wedding orations of fifteenth-century italy[J].In Renaissance Quarterly,2002.

[8]LABALME P H. Laura Sanguineti White, How to (and how not to)get married in sixteenth-century venice[J].In Renaissance Quarterly,1999,(52):43-72.

[9]ALLERSTON P. Wedding finery in sixteenth-century Venice[M]//Trevor Dean, K.J.P.Lowe, eds. Marriage in Italy,1300-1650[C].Lond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8:38.

[10]BRIDGEMAN J. ‘Pagare le pompe’: why Quattrocento sumptuary laws did not work’[M]//Letizia Panizza,ed Women in italian renaissance culture and society.Legenda:Europe Humanities Research Centre University of Oxford,2000.

(责任编校：文君)

OnProcessandCharacteristicsofMaritalEstablishmentinItalianRenaissancePeriod

CHENGXin-xian

(Humanities Institute, Changshu Institut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hangshu 215500,China)

In Italian renaissance period, the martial establishment was brought into the public. Moreover, the influence of the church on marriage was gradually reduced, so the marriage showed its secularization during this period. With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the economy in the city, advocating sumptuous life became a fashion. The sumptuous wedding became an important chance to show people’s status and wealth. But this had an important impact on the society. It showed that the lifestyle and ideas of this period people changed greatly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society.

Italy period; renaissance; wedding; sumptuous

2010-11-08.

程新贤(1978——)，女，山东菏泽人，常熟理工学院人文学院社科系讲师，博士，研究方向：文艺复兴史和性别史。

C913.13

A

1673-0712(2011)01-001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