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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院派”文学批评的一种声音
——王建中文学批评综论

2011-03-20王春荣

武陵学刊 2011年3期
关键词:学院派文学批评萧红

王春荣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136)

“学院派”文学批评的一种声音
——王建中文学批评综论

王春荣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136)

文学评论家、学者王建中先生从传统与现代融合的批评理念,宽阔而富有特色的批评视野,以及贴切、平实、和谐的批评风格等方面,确立了“建中文论”“学院派”文学批评的立场、原则和方法。其文学批评虽然总体上属于传统的学院派批评,即基本上以社会历史—审美批评为主要方法,但他的批评理念和方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时而动,始终以文本为对象主体,适时地接受和吸纳新思潮、新方法,努力将传统与现代融合,建立文学批评的有效性。显示出一个资深批评家、学者历经几十年所建构的丰富的批评空间和所彰显的人格魅力。

文学批评家;批评理念;批评视野;批评风格

王建中先生的文学批评历经几十年辛勤笔耕,曾于上世纪80年代和新世纪初两次形成高潮,其间多有文章发表,成果频出,并建构了自觉的审美理念、宽阔的批评空间以及颇具个性的文论风格。如今虽说已近80高龄,但他仍然坚持写作,与时俱进,像年轻人一样活跃在文学批评界。这种对文学批评的执着精神令我辈后学者钦佩、感动、汗颜,他不愧为我们永远的良师益友。

建中先生1949年入团,1952年入党。那时节,青年人一切听从党安排。他先学工后学文,早在建国前便就读于沈阳解放后唯一一所中等专业学校——沈阳工科高级职业学校,后来由于祖国需要被保送到培养俄文工业翻译人才的沈阳俄文专科学校学习俄罗斯语言,入党后他提前毕业,被抽调做了几年学校青年团的领导工作,并自学文学、历史、哲学,而最终毕业于全国重点高校山东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建中先生先在辽宁大学中文系担任现代文学教研室主任,从教26载,后来又担任辽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兼任院文化水平考核委员会主任,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每到一处,他都奋发向上,均兼任党的基层领导。他曾对我说:“从学工到学文,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使我获益匪浅,数理化提高了我的思辨能力,文史哲增强了我的浪漫气质。”正是由于建中先生这样的人生经验、生活阅历、文化教养、性格特质综合造就了他正统、传统、学统鲜明的批评品格,使他具有了学风严谨而又视野开阔的文评特征。与他的教学活动、业务管理工作相比,他的文学批评是其生命的华彩乐章。他以比较典型的学院派批评立场、批评原则和批评方法塑造了“建中文论”的范式,昭示着当代知识分子的人格魅力。

一 传统与现代融合的批评理念

文学批评体现批评家的文学价值观和文学审美情趣。“建中文论”固然没有直接阐发他的文学理论和审美宣言,其批评思想和理念往往掩藏在对象评点、字里行间、话语叙述之中。但是,他对文学现象的价值认定、理论界说、审美分析处处体现着他的文学观念,昭示着他的文论思想和批评标准、批评范式。我们从他诸多评论中可以提炼出这样几个鲜明的批评理念,即“文学是时代的”、“文学是战斗的”、“ 文学是言情的”、“文学是有性别的”、“文学是美的”等等。这些具体的文学观念,汇聚成一个整体,体现出“建中文论”既传统又不刻板、既现代又不十分前卫的特点。建中先生虽然从总体上属于传统的学院派批评,基本上以社会历史—审美批评为主要方法,但他的批评理念和方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时而动,始终以文本为对象主体,适时地接受和吸纳新思潮、新方法,努力将传统与现代融合,建立文学批评的有效性。以近年来的一系列评论对照他在80年代的一些评论,就会更加清楚的看到这种动感和变化。

1.“文学是时代的”。经典文论一向认为“文学是时代的”,其中包含着两重意蕴:即文学应该或必然反映时代精神;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建中先生认同并坚持这一观点,并将其应用于文学批评实践中,成为考量文学价值的一个尺度。他在评论作家作品时很注意捕捉作家的时代感和作品的时代精神。即使对女性文学批评,建中先生也往往把对象置于特定的时代背景、文化语境中加以观照。他在评牟心海的前期诗作时就认为:“心海的诗具有强烈的时代性。”并引经据典,以车尔尼雪夫斯基和别林斯基的文论观分析牟心海诗作。“车尔尼雪夫斯基曾经说过:‘文学……就其本性来说,它不能不是时代愿望的体现者,不能不是时代思想的表达者。……只有那些在强大而蓬勃的思想底影响之下,只有能够满足时代底迫切要求的文学倾向,才能得到灿烂的发展。’别林斯基认为:‘在构成真正诗人的许多必要条件中,当代性应居其一。诗人比任何人都更应该是自己时代的产儿。’心海正是这样一位诗人,他能连续出版两部‘访朝诗抄’,使诗歌‘得到灿烂的发展’,正表明他的诗体现出‘能够满足时代底迫切要求的文学倾向’,从而成为‘时代思想的表达者’,‘时代的产儿’。”[1]

建中先生对茅盾文学思想进行过深入、系统的专题研究,不仅对茅盾笔下的“时代女性”颇多心得,而且对茅盾散文研究很下功夫,有所成就。他指出,茅盾坚持“文学是表现时代,解释时代,而且推动时代的武器”。对于茅盾散文如何反映时代精神,而社会时代氛围又如何影响作家的创作、造就文学风格进行了充分的有说服力的分析[2]。

“文学是时代的”,文学批评也是时代的。批评家要关注文学蕴含的时代精神,努力开掘其时代特色。建中先生认为《呼兰河传》与《生死场》具有同等文学史价值,特别在批判“国民性”和叙事方式上都具有同等重要意义,从而纠正了萧红研究中的某种偏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对萧红、萧军的作品以及萧红前后期作品的看法并非一致。有人总是认为萧军的《八月的乡村》比萧红的《生死场》战斗性强,而萧红的《生死场》又强于她的 《呼兰河传》,理由是她的后期作品游离于革命,因而也就自然把她看成是三流作家。20 世纪80年代之前,纪念她的文章多,研究她作品的文章少,在对作品的评价上更没有提到应有的高度,特别不被文学史家所重视。”文章同时还提醒人们:“如今,当‘萧红热’的春风阵阵袭来之时,我们决不能忘记萧红生前和逝后那寒冷的冬季。”[3]

2.“文学是战斗的”。这是就文学的价值功能而言。新时期多元文化语境中,文学观念呈多元趋向。但是,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革命现实主义、左翼文学对文学的“战斗性”有非常明确的要求。革命作家、左翼作家都信奉文学的战斗精神。即使“十七年文学”也仍然坚持这一文学观念。但是,当有人将文学的战斗性推向了极致,便混淆了矛盾的性质,搞错了战斗对象,致使文学沦为“阶级斗争的工具”。事实上,特定历史时期、特定文化语境中“战斗的文学”或“文学的战斗性”还是需要的。即使当下文学,无论怎样标榜“去政治”,远离意识形态,但终究也难免有功利诉求,回避“战斗”,亲近“拜金”,同样也是一种文学价值论。所以,我们还不能将“文学是战斗的”观点一棍子打死,要历史地、辩证地去认识和反思。

建中先生认可的“文学是战斗的”就是专指革命文学和革命作家而言。他对作家叶紫及其小说的“战斗”品格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和中肯的分析:“首先,是它的强烈的战斗性。我们读过叶紫的作品,会深深感到他是以无产阶级的立场、观点,洞察并及时反映了大革命前后农村复杂的阶级斗争,深刻地暴露了旧社会的黑暗和地主老财、国民党反动派对广大人民的残酷统治,从而激励人们投入反抗斗争的洪流。其次,叶紫的作品洋溢着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给人一种追求光明的坚强信念。他的作品所反映的时代虽然是艰难、困苦的,但却没有感伤的情调和悲观的色彩,他笔下的人物,大都是在艰辛路途上,顽强地生活着、战斗着,经过火热的斗争,接受血与泪的考验,在严峻的现实的逼迫下,走上光明的革命道路的或至死充满着革命胜利信心的战士。”[4]这样的评价是符合批评对象实际的。本文的深刻之处还在于,作者不仅分析了叶紫小说的“战斗”特色,还深入挖掘了这一特色与作家的家庭背景、国恨家仇、革命经历的密切关系,令人信服的看到这种革命叙事生成的必然性。

3.文学是言情的、美的。无论是传统的文学观,还是现代文学观念,恐怕都不否认文学是言情的、美的这一真理。《红楼梦》开宗有诗云:“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不管读者对这四句诗作何理解,曹雪芹明白告诉读者这是一部“血泪之作”、“言情之作”,这一点丝毫没有疑义。史上一切文学,无不是作家的用情之作、表情之作。建中先生认可这一观念。他认为尤其“散文这种文学样式是情的产物,可说是万变不离其情”。所以,他在解读和评论茅盾、萧红、单复、康启昌、王瑞起、刘东杰等人的散文时总是密切关注其情感的表达,他在评论王瑞起的散文集《凡人闲话》、《独自行走》时就以《情文·情怀·情致》命题;他又以《以美感人 以情动人》为题,著文评介刘东杰的散文集《千里烟波》,从而开掘作品对情感表达的浓度和技巧。

萧红的小说散文化、散文诗化,无论小说,还是散文都满蕴着作家的故乡情、祖孙情,以及个人的孤寂之情。建中先生认为,“作家萧红由于个人气质原因,以及家庭、婚姻、社会环境的影响,在散文创作上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那就是:坦荡真诚;诗画交融;沉郁抒情”[5]。不仅抓住了萧红“散文的心”,同时也探寻了萧红散文所以“沉郁抒情”的诸种因素,特定的“生死场”即“文化场”造就了这位英年早逝的东北女作家的独特心理结构。

《哭过长夜》是满族女作家康启昌的散文力作。建中先生认为此作通篇“情贯其中”,而且极为真实感人。建中先生的评论抓住了《哭过长夜》的情感基调和艺术特色,使文本在评论中得以升华。

文学美的体现是多重的、多层次的。整体构思的智慧、具体细节的描绘、人物形象的刻画、文本叙述、用语修辞等等处处体现文学的美。但是,如果文学缺失了“情”,那就犹如贫血的生命,必定丧失其应有的魅力。散文之美,不仅仅在于华丽的辞藻,美艳的修饰,更重在一个“情”字。建中先生的散文评论,把握了散文文体的根本特征,也建设了文学批评的审美批评原则。

4.文学是有性别的。这一观念,于80年代初曾引起包括女作家在内的一些人的反对,认为以性别身份来划分文学的类型似乎显得牵强,甚至有点荒唐。其实,资深文学史家早有断言:女性文学“自古已盛”。以性别角色身份划分文学类别已经不是什么新鲜话题,而且这方面的学术资源已被大量的挖掘出来,为建构中国化的女性文论提供了丰富的理论来源。新时期历经近30年的文学发展,女性文学以她温柔的强劲和无法抗拒的魅力,引发了一场文学“革命”,同时也引出了一场势不可挡的女性文学批评(特别是女性主义文学批评)风潮。建中先生对此表示热烈的欢迎,积极顺应这一潮流,及早地介入了女性文学批评大潮中,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或独立完成,或与人合作了许多女性文学批评文章①。

建中先生的女性文学批评基于他的现代女性观念的平等、公正、公平。在他看来:“女性,是大地的女儿,人类的母亲。‘女人是世界之诗——晶莹、发光、谐和’,‘是支配人类命运的尘世之星’(哈尔格累夫语)。‘人类历史就是女人的历史’(法国谚语)。从一定意义上说,‘没有女性便没有文学。’所以,古今中外,凡是有成就的作家无不以生花的妙笔,塑造出一个又一个圣洁俊美的女性形象——这时代的精灵,人间的女神。”[6]建中先生由衷地赞美女性的伟大和神圣,承认女性文化史,认可女性的审美创造力。如此,才使得他的女性文学批评持有和谐、平衡的心态和立场。对于经受儒家文化多年熏陶的男士而言,这一点确实难能可贵,也为建中先生的女性文学批评做了很好的铺垫。因此,纵览建中先生的文学评论,女性文学批评这一领域是他全部文学批评成果中最有成就的篇章。

女性文学的精髓即是女性意识的觉醒和主体精神的确立。在女性文学批评中,建中先生深得其肯綮,总是关注和开掘女性文本中蕴含的女性意识,并作出恰切的评价。作为丁玲研究专家,建中先生对丁玲创作中的女性意识及其表现分析得辩证、透彻。他认为:“丁玲是个极有个性的作家。她鲜明的女性意识,贯穿她的全部创作。她的作品,多以女性为主角,并将对女性生存的关注延伸到历史深处,直面女性的生命创伤,形成了追溯女性生命的独特叙述。她的创作从历史文化传统中的心理积淀切入,从历史的层面来说明女人的聪明和局限,以此来揭示男性视角的失真和歪曲,从而去找回失落已久的女性自我,展现了女性为历史的尘埃所掩盖的生命本真,倾注了对女性命运的历史关注与思考。”[7]这种评论实际上是对一度以丁玲前期创作否定后期创作的分裂式研究倾向的一种反正。

文学既为艺术创构,便会呈现出千姿百态、千差万别的景象。“文学的性别”差异不仅仅在于女作家和男作家性别身份的差异,还在其文本的内在精神差异,并由此导致的文本形态建构的差异。建中先生对茅盾的创作研究,集中在他的文学思想、文本创作,特别是女性形象系列的塑造等方面。显而易见,建中先生的“女性文学观”,是不问作家性别如何,只要是关注女性生活、女性命运,塑造女性形象,体现女性美的作品都姓“女”,都可称为“女性文学”。在茅盾的“女性文学”研究中,建中先生始终是以“时代女性”形象谱系的建构,来考察作家的成就的。在建中先生与陆文采先生合写的《论“时代女性”梅行素》一文中,二位先生认为:“茅盾《虹》中的梅行素,她是作者塑造系列‘时代女性’形象中具有独特美学价值的人物。梅行素形象的塑造成功,说明了中国的新女性,当她们将个性解放和时代解放融为一体,并在革命的洪流中,克服了自己身上的弱点和缺点的时候,她们的生命就会闪出时代的火花。同时,梅行素这一形象的出现,标志着茅盾‘时代女性’系列形象创造的完成,人们从中比较清楚地看到了茅盾的美学追求和美学理想。茅盾在《蚀》里,塑造了‘时代女性’静女士、孙舞阳、章秋柳等形象,为新女性的自我觉醒和时代的关系,作了初步的探索,赢得了读者的称誉。”[8]

批评有阐释,也要有建构。建中先生的文学批评正是在解读文本、阐释意义的过程中有所建构。具体到对茅盾“女性文学”研究而言,有两点突出的建树:一是将茅盾笔下的女性形象系列化、谱系化,不仅凸显了作家人物形象的整体性价值,也为读者提供了阅读理解的艺术导向。二是将谱系化的艺术形象命名为“时代女性”,不仅进一步弘扬了茅盾本人的文学成就,也为文学史研究建构了一类形象的“共名”,而这一共名的时代、文化、审美的综合意义则是不可替代的。

二 宽阔而富有特色的批评视野

建中先生的文学批评视野是广阔的,涉猎学科领域比较广泛,文学艺术、影视文化,小说、诗歌、散文,思潮与现象,文本与体式等都在他的批评视野里。但是,他的文学批评又不是泛泛的、一般化的关注一些零散的文学现象,而是一种专业性的、专题性的学术研究。因此,他的批评总能在宏大的视野中聚焦在几个颇具特色的课题之上。而这些课题,固然有个人审美兴趣所在,但往往又都是少有人涉足,或研究力度薄弱、成果较少、观点陈旧的领域。这就注定他的文学批评既有深化与拓展的价值,又具有鲜明的个性化特点。纵观“建中文论”的创构与发展历程,可以很清楚的看出其学术兴奋点之所在。

1.影视剧作的观赏评论。这是建中先生文学批评初期的主要兴趣和研究领域。从20世纪60年代初,他就关注中国话剧和电影的创作,对话剧《年青的一代》、《沸腾的群山》等等都有所评论,至80、90年代形成一个小高潮,这个时期撰写相关方面的评论文章达几十篇。这些评论大体可以分成这样几种类型:一种是“观后感”,属印象式批评;一种是不同媒介语言的研究,经典改编,媒介转换的得失探索,如曹禺的戏剧《日出》从舞台到银幕及茅盾的作品《虹》从小说到电视剧的改编等,特别是收入辽宁教育出版社1992年出版的《电影批评的艺术》中的《电影批评与名著改编》一文,有明显的学术性和专业深度;另一种是接受研究,就影视剧的社会导向,特别是对青少年的心灵影响做出必要的分析和引导,他的论文《关于儿童电影的几点思考——历史、现状和问题所在》,充满一个批评家、学者的忧患意识和人文关怀。

2.东北现代文学史和作家作品研究。建中先生曾在大学中文系讲授“中国现当代文学”,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又专事文学研究和业务领导工作,这就奠定了他扎实、系统的学科基础,从事文学批评的理论准备充足。正是出于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学研究的专业背景,中国现代文学史、当代作家作品、影视文化等等都是他涉笔的领域。但是,作为东北人,他的文学批评兴趣相对集中在东北现代文学史和东北作家作品研究上,诸如生活在东北沦陷区的悄吟(萧红)、刘莉(白朗)、梅娘(孙嘉瑞)、但娣(田琳)、吴瑛(吴玉英)、蓝苓(朱盛华)、左蒂(罗麦)、朱媞(张杏娟)八位女性作家以及萧军、梁山丁、田贲、雷加等男性作家的作品研究,以及单复、金河、李云德、刘文玉、里扬、彭定安、王占君、李继伦、马秋芬、徐光荣、刘恩铭、佟希仁、王瑞起、王汪等东北现当代作家作品研究。他撰写的《略论东北抗联时期的革命文学》一文,发表于《社会科学辑刊》1995年第5期,并收入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年出版的《中国解放区文学研究》第四集。而他撰写的《阶级抗争图 乡土风俗画——评梁山丁的长篇小说〈绿色的谷〉》一文,发表于《东北现代文学研究》1989年第1期,并被收入成都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抗战文艺研究》一书,影响深远。建中先生在担任辽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期间,带领课题组,主编、合著了辽宁省哲学社会科学“七五”规划重点项目《东北解放区文学史》②。这都证明了这些课题研究已经专题化、系统化,建中先生在该领域占有重要的话语权。东北文学研究虽然已有多年学术史,成果很多,但是建中先生的研究却能独辟蹊径,抒一己之见,对萧红《呼兰河传》的“重评”(《〈生死场〉、〈呼兰河传〉与萧红的创作观》)、对一度被遮蔽的女作家罗麦的挖掘式评论(《东北女作家罗麦及其创作成就》),从不同角度丰富了东北沦陷区文学、革命文学的研究,体现了他的文学批评鲜明的地域文化特色。

3.满族作家作品评论。东北系满族的发祥地,建中先生身为满族,对满族的历史文化、满族文学艺术、满族生活习俗多有切身体验,因而也对同族属的作家作品有更多亲切感,责无旁贷的给予热情的关注,并加以深度评论。如对本土的满族作家李云德、康启昌、路地、牟心海等作家的创作都做出了富有学理性的审美批评,以《满族研究》为园地发表了一系列满族作家论文章③,就很好的体现了“建中文论”的民族特色。他以自己的批评实践昭示了当代文学多民族融合的中国特色。

4.女性文学批评。新时期女性文学批评领域,一直活跃着一批男性文学批评家。可以说,正是他们的介入和独特的批评视角,才使得女性文学研究更具活力,视野更为开阔,也更具审美生态化特征。建中先生与已故的陆文采先生属于较早介入女性文学批评、有成就的男性批评家。二位先生精诚合作,在这个领域极其活跃,影响广泛。他与陆文采先生合作的《时代女性论稿》(沈阳出版社,1993年版)可以看作是他们研究女性文学特别是茅盾笔下“时代女性”的集大成之作,也集中体现了建中先生的“女性文学观”,从而受到了著名学者、东北大学文法学院院长彭定安先生和国家新闻出版署期刊司司长张伯海先生的高度评价。彭定安先生指出:“茅盾作为小说家,在他的叙事世界中,总是出色地描写了出色的女性,这确是一大特点,一个值得注意和研究的文学现象。”“像本书这样,以‘女性视角’为‘全方位’的剖析和诠释范型,总体地、综合地而又分别地、具体地揭示茅盾的艺术世界和人物画廊的,这大概应算是第一部专论。”彭先生在引述两位作者的结论——“从茅盾塑造的系列‘时代女性’群像里,也可以看到茅盾的美学理想及其妇女观。”——后,也表示赞同,认为:“所有这些结论,我以为都是能够成立的,可以接受的。”而张伯海先生的评价是:“这本书在微观研究的过程中又时时注意进行中外古今的多方位的比较观照,努力使微观和宏观研究达到有机的统一。”从而“使本书的研究体现出一定的广度和深度。”他尤为强调:“《时代女性论稿》中的一些篇章,既是评论,又可作为散文诗来读,令人感到理与情并茂,常给人以清词丽句的享受。”“文贵以情感人,读者往往更易于被这类文思美妙的评论所感染和征服。”(以上引文均见于《时代女性论稿·序》)由此可见这部专著在女性文学研究中的地位和价值。

总的说来,建中先生的女性文学批评有两个观照点:一是女作家的“女性文学”, 特别是对萧红和丁玲这两位女作家的研究更是他文学批评的主要兴奋点,也是成果最多、最为系统、最具影响力的。二是男作家的“女性文学”,其笔力更多集中在茅盾笔下的女性形象谱系的研究,颇有建树。可以说,女性文学批评构成“建中文论”最有分量、最具美感的组成部分。

宽阔的批评视野不仅仅体现在关注对象的多样化,还应该在做个案批评时,将个案置于宏大的文学视界中,考察个案的文学史价值,发掘并建构个案的经典意义,将宏观与微观结合、纵横捭阖来审视文学对象。建中先生正是在这样的批评视野中建构了特色鲜明的学术历程和学术空间。

三 贴切、平实、和谐的批评风格

“文学批评是第二意义上的文学。”这是法国文论家塔迪埃的经典言论。所以,现代文学观念把文学批评界定为继诗歌、小说、戏剧、散文四大文体之后的又一大文体,即“第五文体”。文学批评也同样具有文本建构、体式规范和语言修辞、风格定位等方面的功夫和学问。建中先生的文学批评一贯追求贴切、平实、和谐的文风。文学批评境界的追求和建设,归根结蒂是一个批评家的人格魅力在审美活动中的体现。在批评家主体—文本主体—读者主体之间,评论家主体始终在场,其价值立场、道德取向、审美情趣总会清楚地显现在批评过程中,比起文学家,批评家的文化人格、整体形象在文本中暴露得更加彻底。建中先生文学批评境界的实现,凭借以下几个要素。

1.问题意识。问题意识是一个研究者必备的素质和眼光。所谓“问题意识”,首先就是要能够把潜隐在某个领域中的问题发掘或打捞出来,形成一种“意义”,确立探索的“课题”;其次要对该课题的“周边”和关联域做出清醒的规划,找出课题应对的实际、困惑、迷惘等的焦点问题;另外,要预设该课题的探索研究宗旨和实际效果,以实现批评的“有效性”。建中先生的文学批评问题意识比较明显。无论是“东北现代文学史”研究,还是女性文学批评,大都有明确的针对性:或寻找该领域研究的薄弱之处,挖掘、重评被以往的批评遮蔽的对象;或“拨乱反正”,澄清模糊认识,厘清误读、误解,使之恢复本来面目;或开创新视角,发现和增值文本的新的价值意义,从而体现其文学史观和文学审美态度。

2.注重文本。传统的文学鉴赏,重视文本,但过于琐细,把一个完美的文本肢解得支离破碎,缺乏整体观照和审视。西方现代文论主张“文本批评”,置作家于“死地”,认为文本生产出来,作家就“死了”,把文本孤立起来,解构“知人论世”,排除文本生成的语境。总结这两种倾向似乎都有其极端性。到了“文化批评”大行其道的时候,倾向更其极端,批评主体狂放无忌,“王顾左右而言他”,唯独把文本丢在一边,使文学批评离“文学”越来越远。如何将内部与外部审美视界融合起来,让批评更加有效,这是批评家需要解决的问题。建中先生的文学批评,虽然尚未达到最高的理想境界,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一贯重视文本,亲近原点,从文本实际出发,言之有物,决不妄说,更不“戏说”。注重文本,是文学批评的科学态度,也是取得批评有效性的切实途径。《一部当代知识分子的心灵史——试评彭定安的长篇小说〈离离原上草〉》④就是这一方面的典型例子。建中先生不仅认真阅读了全书,并以心理分析和审美分析相结合、历史批评与形象研究互渗的方法,对此书做出了中肯的分析和高度的评价,使得这部大作更显其光彩,该作最终获得2008年辽宁省作协颁发的第十届“曹雪芹长篇小说奖”(每届只有两位作家获此殊荣),适时的评论起到了重要的助推作用。

3.文风严谨。建中先生的文风朴实无华,文本建构审慎,话语修辞严谨。这与他的批评理念和批评方法以传统为主有密切关系。“文如其人”,建中先生接受的是理想主义教育,本人又是教育工作者,有着规范的高标的人格修养,文学批评既是他的事业,又是他精神生活的诗意选择。所以,他的批评一向讲究“实证”,用材料说话,语出有据,论从史出。考察一下他的批评文章,绝大多数都属这种状况。但这不等于说批评只能凸显正统的思想内容,而淡化必要的形式研究。建中的文学批评,特别在女性文学批评这一方向上,基于对象本身的美质,在进行批评时,总能通过细微的视角、柔美的修辞、深度的心理分析来开掘女性文学美的意蕴,从而实现文学批评的审美功能。

注释:

①这些文章主要有:《〈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人物论》,载《社会科学辑刊》1985年第5期;《丁玲的文品与人品》, 载《延安文艺研究》1987年第2期;《女性美的热情礼赞——略评〈中国现代文学女性形象初探〉》, 载《辽宁教育学院学报》1988年第3期;《丁玲笔下的时代之光》, 载《文史哲》1989年第3期;《丁玲艺术个性的形成、淡化与扩张》, 载《延安文艺研究》1989年第3期;《一片艳红 几缕馨香——丁玲散文创作的突出特色》, 载《阜新高专学报》1994年第1期;《谈萧红散文的艺术风格》, 载《呼兰师专学报》1994年第3期;《论丁玲与20世纪中国女性文学——纪念丁玲诞辰一百周年》, 载《湖南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6期(与陆文采合作);《承前启后 继往开来——论丁玲在上海时期的思想与创作》, 载《湖南文理学院学报》2007年第4期。

②这方面的成果有:《东北现代文学研究论文集》,辽宁大学出版社1986年出版,并获东北地区优秀图书奖、省级三等奖;《东北沦陷时期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沈阳出版社1992年版;《东北解放区文学史》,辽宁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并获中国解放区文学研究优秀成果一等奖、省级二等奖。

③这方面的文章主要有:《论满族作家李云德的创作道路》,载《满族研究》1987年第3期;《哭过长夜悟人生 老友笔下显才情——读康启昌的散文集〈哭过长夜〉》,载《满族研究》2008年第2期;《以江为友 与江共生——漫评路地的再版诗集〈鸭绿江吟〉》,载《满族研究》2008年第3期;《满族著名诗人牟心海前期诗歌述评》,载《满族研究》2009 年第4期。

④参见王建中《一部当代知识分子的心灵史——试评彭定安的长篇小说〈离离原上草〉》,载《湖南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6期。

[1]王建中.满族著名诗人牟心海前期诗歌述评[J].满族研究,2009(4):121-125.

[2]王建中.揽时代风云 促社会变革——从文化视角论茅盾散文的思想特色[J].社会科学辑刊,1998(1):149-154.

[3]王建中,王玫.《生死场》、《呼兰河传》与萧红的创作观[J].绥化师专学报,2002(2).

[4]王建中.“文学是战斗的!”——略论战斗的文学家叶紫和他的小说[J].锦州师院学报,1993(4).

[5]王建中,杜晓丽.谈谈萧红散文的艺术风格[J].呼兰师专学报,1994(3).

[6]王建中.女性美的热情礼赞——略评《中国现代文学女性形象初探》[J].辽宁教育学院学报,1988(3).

[7]陆文采,王建中.论丁玲与20世纪中国女性文学——纪念丁玲诞辰一百周年[J].湖南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6):1-6.

[8]陆文采,王建中.论“时代女性”梅行素[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1992(3).

(责任校对:刘英玲)

I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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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9014(2011)03-0111-06

2011-03-29

王春荣(1945-),女,辽宁大连人,辽宁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学、女性文学和文艺学。

(责任编辑:田 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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倡导一种生命理想——论谢有顺的文学批评及其文学批评观
学院派宣传册设计作品
以创新为驱动力,兼具学院派的严谨态度 Q Acoustics
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自成体系的文学批评
萧红:不要在寂寞时做选择
回族文学批评的审视与反思——以石舒清《清水里的刀子》文学批评为例
文学批评史视野里的《摩罗诗力说》
大众 何以变成“学院派”
论影像萧红的呈现与接受